作者:南山鹿
“外面风很大吧。”
“嗯。”
“感觉这个舱在晃。”
“有点。”
“我们坐在同一边, 会不会让它不平衡、歪过去?”
“不会。”
“升到最上面了……啊,好高……”
那人请轻叹了口气, 带着无奈笑意的那种:“你很害怕?”
夏知蔷吐吐舌头。
她一紧张就话多, 高兴的时候也是。
当下, 两者兼而有之。
他便提议:“吃点棉花糖吧,吞咽的动作可以降低耳膜压力,缓解紧张。”这人语速不快不慢,顿挫控制得恰如其分,不会让人生出摆弄学识之感,很舒服。
望着手里的“兔子”,夏知蔷犹豫:“咬一口就不可爱了,我不舍得破坏它……”
“我帮你吧。”
“怎么帮?”
男人突然倾身靠近,咬住“兔子”的耳朵尖,动作干脆,但文雅,随之还携来一阵清冽又私人的气息。
转眼间他已经坐直了,唇色润泽发红,些许糖汁沾染,看起来亮亮的:“好了。”
“兔子”耳朵上缺了个口子,已经无所谓可不可爱了。
收好震惊,夏知蔷勉勉强强地说了声:“谢谢。”再有样学样地,于另一边耳朵上也咬了一口。
从摩天轮上下来,风又大了些。对方话不多,夏知蔷也怕自己多说多错、留不好的印象,便专心吃糖。
谁料风向突转,她发丝翻转着打了几个旋儿后,尽数沾在了棉花糖上。
傍晚那顿生日宴,夏胜利做了道拔丝香蕉,趁热夹起一块,糖丝可以扯得很长很长,而此刻的夏知蔷……
也拔丝了。
尴尬得无地自容,她整个人背过去,试图在对方发现之前将头发全扯下来。好在手忙脚乱一阵之后,已处理得七七八八。
风再次转向。
这一回,它竟是将沾了糖汁的头发全吹在了夏知蔷脸上,前功尽弃不说,还弄得黏黏糊糊一团糟。
再没有比现下更丢人的时候了,夏知蔷听那人在身后问:“需要帮忙吗?”虽不情愿,她也只能转过身来,点点头。
她都不敢抬眼看,看他是不是在憋笑。
用水沾湿纸巾,他说:“别动。”然后一手托起夏知蔷的下巴,另一只手轻柔细致地擦拭着她发丝上和脸颊两侧的粘腻。
光线不甚明亮,他不得不靠近些,再靠近些,神色专注,动作并不着急。
除了牙医,夏知蔷还没跟哪个异性用这般距离,面面相对过。
几乎是一仰头就可以亲到对方的程度。
将呼吸的幅度压抑到极限,她脖颈僵硬,被人掌控住的下颌到颊侧,原本是羊羔一般的无辜白皙,渐渐地,染上了层初开的红晕。
睫毛颤动的频率,也过于快了。
对方仍气定神闲,夏知蔷已一派涂地。
“张嘴。”他忽然说。
夏知蔷眼睛瞬间瞪得超大。
但还是张了嘴。
“也不用张这么大,”对方笑得游刃有余,“有根头发被咬住了而已。”
“……”
还好手机忽然响起来,替夏知蔷解了围。
他直起身,示意她接电话。
季薇薇在那头说:“你到底跟谁出去的?画室那群刚才还在跟我玩游戏呢,他们说,根本就没有去游乐场这回事。知知,你是不是有事瞒我?”
“不是瞒你,只是……”
“行了,不着急,回来咱们慢慢说。反正我已经让我哥去逮你了,等着吧。”
“你让他来干嘛,我马上回来就是了!喂?喂?”
对方已经挂断。
夏知蔷顺势看了眼时间,居然都九点了。
怪只怪摩天轮排队太久。
她脸上差不多干净了,只剩耳畔一点点痕迹。夏知蔷打算自己弄,对方却是个细心且有始有终的人,“还是我来吧。”他说。
脸再次靠了过来。
这一次没用多久。
直起身,男人视线越过夏知蔷,落在不远处,好像才发现某个人一样,悠然问道:“你认识他吗?”
他嘴角噙着浅浅笑意,眼神却冷极。
夏知蔷被这神色弄得有些莫名,有些迷茫地回过头去。
季临渊正站在几米开外的地方。
神情是一样的复杂诡异。
“完了,”像早恋的学生被老师抓包,夏知蔷慌忙理了理散落在颊侧的发丝,自言自语,“居然真的来了,怎么会这么快,完了完了。”
“他是谁?”
“……我哥,”夏知蔷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好像得回家了。”
男人说:“不行。”
夏知蔷微怔,他继续:“你还没问我叫什么名字。”
原来是这样。
“你叫什么?”
“冯殊。”
“哦,”她顺嘴问道,“哪个‘shu’?”
像是正等着这个问题,冯殊自然地伸手捏住了夏知蔷的指尖,力度不过分,只刚好能让她没办法抽回手去。
他在她手心里写了个字。
光顾着惊讶和手痒心悸去了,夏知蔷哪里分出心思来看清楚。
许是发现了她的茫然,冯殊便又写了一次,垂下的睫毛长得让人心痒,温热的指尖在她发潮的掌心上一笔一划。
写完,他视线触上她的,问:“记住了吗?”
原来是特殊的殊。
这个字并不难记,也不难解释,为什么非要用写的?
稀里糊涂地点头,夏知蔷转身欲走,又回过神:“对了,有件事忘了告诉你。我不叫季薇薇,我叫夏知蔷,蔷薇的蔷。”声音随后一低,“你也可以、可以叫我知知。”
对方脸上终于有了些别的表情。
“哦……”他意外地高扬起眉毛,尾音拖得很长很长,“明天见啊,知知。”
*
游园一梦惊艳而短暂,中途还出了大丑,现下则要独自面对气场骇人的季临渊,夏知蔷的心情着实称不上明媚。
唯有冯殊那句“明天见”,给她带来些许安慰。
还好有“明天”在前面等着。
夏知蔷出神地想着事,习惯性去拉后座车门。
“把我当司机?”季临渊冷冷一句抛过来。
她只好往副驾驶钻。
没着急开车,季临渊只是斜睨过来,直盯得夏知蔷扣安全带的手指方寸大乱。
逡巡许久,他的眼神最终停在了她下颌附近。
夏知蔷不自在地拿手碰了碰,刚才,冯殊的手就扣在这里,指尖发热,烫的人心跳漏拍。也不知道,这个过程被季临渊看了多少过去。
他不会以为他们在接吻吧?
等等,那冯殊又是什么时候看到的季临渊……
预料中的询问来得很快。
季临渊一边发动汽车,一边不经意地问:“那个人是你同学吗?看起来不太像。”
夏知蔷手指搓着裙角布料,好半天才回了句废话:“不是。”
“画室老师?”
“也不是。”
“那是干什么的。”
“……他是我学长,南江大的。”
“哦。还没开学就来结识学妹,这个学长挺积极啊。”
这句话的字面意思显然不坏,只是,季临渊语气中的讥诮赋予了它更深层次的意义。
夏知蔷突然毛躁:“是我约的他,要说积极,也是我积极。”说完立刻怂得埋下头去。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
“你和薇薇都还小,没必要这么着急谈恋爱。”季临渊难得心平气和,说了句兄长该讲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