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范江江
两人早前被叮嘱过,表面功夫做得好,陈星耀和肖锋案发之初在村子走访时,并没发现端倪。
红河村是主场,在主场底气足,进了公安局可不一样,两人在楼底下腿就开始打颤,村主任的弟弟还想负隅顽抗一会,但那个叫马明的,进了屋没多久就招了。
让陈星耀意外的是,参与杀害陈金的一共有五个人,人数可不少。
犯罪动机不算太复杂,红河村的征地补偿款被村主任为首的小团伙昧下了一部分,小团伙开小会的时候被陈金无意撞见,为了保住秘密,让陈金成了死人。陈金是被五个人摁在水里灌死的。
将两人带回去问话时,红旗村已经被监控起来,村主任觉得不妙,想收拾东西外逃,被堵在了村口。另外两个嫌疑人也被迅速缉捕归案。
农用地征地补偿标准已经很低了,就这样还有人想从中牟利,为此谋人性命,真是良心都被狗吃了。
端午下午,路全召集大家开会,面上少见地露出忧色,“征地补偿不透明,这里面大有文章可做,连一个小小的村主任为了钱都敢铤而走险,那么更上一层呢?现在咱们市在大面积的征地、拆迁,我有种预感,星耀这件案子只是个开始,为了钱,有些人什么都能干出来,对警察也敢动手,以后办案要加倍小心。”
……
下午四点高空传来阵阵闷响,春雷滚滚,旱了两个月的省城,终于在端午下午迎来一场迟来的春雨。
“下雨啦。”宝库不怕雷,趴在床边看雨,先是兴奋,继而忧愁,转过头问姐姐:“屈大夫给我绑的五彩线是不是要扯了呀?”他还没戴够呢。
“今天不算,下次下雨你再扯掉扔水里,疾病就顺水溜走了。”甄珍笑着道。
“哦哦。”小孩高兴了,把窗户扯开一道小缝,雨水夹杂着灰尘的味道一起飘进屋里。
雨下得急,好多人被淋了个正着,有两个小姐妹牵着手跑到大渔的屋檐下避雨。
一站定,小个子妹妹像个小狗似地狂甩头,想把脑袋上的雨水抖落干净,结果把自己晃迷糊了,紧紧搂着姐姐维持平衡。下雨凉气大,小姑娘冻得哆哆嗦嗦,想要嵌在姐姐怀里摄取温暖。
身后传来脆嫩的童声,“姐姐,上我家玩。”
盘账的甄珍听到弟弟说话,站起身往门外看,见两个小姐妹淋成落汤鸡了都,赶紧把门打开,“别冻感冒了,快进来坐。”
大点的姐姐十三四岁,看着自己身上湿哒哒的校服,有些不好意思,“不用了,我们等雨小了,就直接跑回家去。”
“在哪等不是等,看你妹妹都冻哆嗦了,快进来暖和暖和。”
六七岁的妹妹只穿了件薄薄的小褂,因为冷,正拿小书包当护胸,姐姐怕妹妹感冒,听了劝,低着头迈进屋里。
甄珍给姐妹俩一人手里塞一杯热茶,“赶紧喝点热水。”
见姐姐背的大包格外大,帮她把包从后背解下,放到椅子上。包里不知道装了什么,快有三十斤重,真难为这瘦瘦弱弱的小姑娘,背这么沉的东西在街上跑。
姐姐有点内向,妹妹性格很活泼,等甄珍从后厨取了毛巾回来,小丫头已经跟宝库玩起水浒英雄卡了。
甄珍把毛巾递给小姐姐,让她给妹妹擦擦头,小丫头的头发也有些自来卷,宝库看着稀奇,拽起自己的卷毛,“卷卷毛,爆-炸头。”
小姑娘点点脑袋,“我妈妈说,这样的发型可以省很多烫头钱。”
“嗯呐,省钱。”宝库傻呵呵笑。
玩具分享才有乐趣,两个小家伙从上到下给手里的卡片排序,“宋江是最大的英雄,吴用最聪明,鲁智深是个像魏虎叔叔一样的光头,拳头快有我脸大了呢。”
宝库以前跟咕嘟讲这个,小猫总是伸爪子偷袭卡片上的英雄。这个小姐姐不一样,他一讲完,她就开口称赞,“你好厉害,我都不认识他们。”
夸得宝库高兴极了,把卡片划拉到一起,推给小姑娘,“全给你玩。”
见他们玩得好,甄珍回后厨取五毒饼给三个孩子吃,五毒饼是她用玫瑰做馅料烤制的酥饼,烤熟后再印上五毒形象的印章。
耽误了一会,再回来,两个小孩在逗小猫,姐姐从背来的大包里取出桔梗,拿一个锥子在刨桔梗。怪不得包那么沉,这姐俩应该是去西塔小街上取货,回来时遇上雨了。
桔梗长得有点像人参,拌菜之前必须分成细捋,才能拌入味,西塔是全市桔梗的批发中心,出货量巨大,所以衍生出这个前期处理工序,拌菜利薄,刨桔梗朴婶干过,一斤才给五分钱,小姑娘拿这一大包,处理好了也仅仅挣一块五。
这么小就干这个贴补家用,想必家境不富裕。
见姐姐端了五毒饼出来,宝库高兴地说道:“姐姐说,端午要吃五毒饼,驱虫虫,我们一起吃。”
小妹妹舔舔嘴唇眼露渴望,懂事地看向姐姐,姐姐本来想摇头,见到妹妹的眼神,又犹豫了。
甄珍不等她犹豫,直接把饼子掰成一大一小的两瓣,自己吃小的,大的递给姐姐,玩笑道:“我都吃了,你看,没有毒。”
小姐姐笑了,“谢谢。”
看姐姐吃了,小妹妹也高兴地吃起来,“真香,好甜。”跟宝库两个边吃边认饼上的大蜘蛛,大蝎子,玩了一会,小姑娘对宝库说:“你家真大。”
“你家不大吗?”
“我家现在一点也不大,住在铁盒子里,我家以前可大了,一个车间都是我们家的,就是不能大声说话……”
姐姐刨桔梗的手顿了一下,瞪了妹妹一眼,小姑娘立即捂住嘴巴不说了。
宝库听不出来,高兴招呼小姐姐继续吃饼子,甄珍倒是猜出她们的来历。
听小燕姐说,烘缸厂家属院东门那,有人搬来废弃的集装箱,收拾好了往外出租,租金便宜,一个月才二十块钱,很快就住满了。西区工厂搬迁,原先的家属区也在拆迁范围内,工作都没了,房子自然不是你的,既工作没了之后,连家都没了。
这姐妹俩估计就住在那边,搬来之前应该还在厂子的车间躲躲藏藏住过一段时间。大冬天的,住在车间里不知道怎么熬过来的。
甄珍想起陈警官正在办的案子,农村在征地,城里在拆迁,没了家,人就是大地上无根的浮萍,生计艰难到要个上初中的孩子干零活贴补家用。
小姐姐有点坐不住了,看外面的雨小了好多,收拾东西要回家,父母这个点还没下班,今天过节不能对付着吃,兜里有上回刨桔梗结的十块钱,刚刚她看见菜牌上杂鱼只卖四块五,想了想,从兜里数出钱来,递给甄珍:“我想点一份杂鱼。”
甄珍笑着接过钱,“等我一会,估计鱼好了,雨也会停了。”
甄珍很快把鱼做好,收了一小份的钱,给做了四人份的量,装在一个铝桶里,对小姐姐说:“什么时候还都行,雨停了,赶紧走吧,一会该凉了。”
沉颠颠的鱼让小姑娘有些讶异,她不傻,很快想明白缘由,她不是一味的讲求自尊,面对别人善意的帮助,她也会笑着接受。
小姑娘笑起来很好看,“谢谢,我会记着还的。”
见姐妹俩手拉手走远,宝库抬头问姐姐,“屈大夫是英雄,姐姐是英雄,陈大哥是英雄,这两个姐姐是英雄吗?”
“她们当然是英雄。”跟生活较劲,永不妥协的人,怎么会不是英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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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凉拌菜技巧
第二天小姐妹来送装鱼的铝桶, 铝桶不是空的,姐妹俩的父亲下岗后重新在扑克厂找了个活,扑克厂效益也不咋样, 发不出工资的时候, 就用扑克牌抵工资,家里什么都缺, 就是不缺扑克牌。
没别的还甄珍杂鱼的馈赠, 送了十副扑克给她。
“珍珍姐,玩旧了再跟我说,我家还有好几箱子呢。”叫雨菲的姐姐吃了甄珍的鱼,不像昨天那么腼腆,摸了摸摆弄扑克的宝库头上的小卷毛, 笑着对甄珍说道。
玩扑克的时间甄珍还真没有, 她不玩, 有人爱玩, 老道口拐角的小树林子, 天气一暖和就有好多人出来玩四冲,这是省城独有的扑克玩法, 要四副扑克混一起玩,特别费扑克。本来想建议她们去那边卖扑克去,甄珍觉得她能想到, 估计姐妹的父母早已经想到了。
倒是可以摆一些在吧台上, 一副扑克五毛钱, 结账的时候如果有人不想要零钱,想买副扑克,捎带脚就卖出去了。
甄珍于是开口建议:“你要是卖不出去,放我这一些, 我帮你代卖看看。”卖扑克超出经营范围了,但工商所的老郑经常来大渔吃饭,提前跟他说说,这种小小不然的街坊互助,他一般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雨菲有些不好意思,说要回家问问父母。
雨菲父母没有拒绝甄珍的好意,晚上搬了一箱扑克过来,定了很低的价格,让甄珍多少挣点差价。“小甄,帮忙哪能白帮,多的都算你挣的。”雨菲爸爸不到四十,家境艰难,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大很多,头发都白了不少。
甄珍不会挣这点钱,也没费口舌推拒,想着等结账的时候,卖多少就给他们结多少。
因为一场雨,认识了雨菲姐妹,宝库也多了一个玩伴,天气热,姐妹俩住的铁皮房待不住人,街道幼儿园就隔了两个街口,甄珍让放了学的雨菲把雨露接到店里,五点钟的时候,店里没什么人,姐姐可以写作业,妹妹跟宝库一起玩。
小雨露不认识水浒英雄卡,但她会打扑克,因为扑克,刚学会数到五十的宝库,又学会了一种数学体系,小孩拍拍脑门一脸惊奇,“数完了10,还可以数j、q、k、a呀?”
玩扑克可以锻炼小孩的观察能力,宝库用了两天时间跟雨露学会找对子,学会了找对子就学会一种扑克玩法,抽乌龟。
玩上瘾了,周末甄珍邀请陈星耀和王进来结算这次端午买卖的盈利,王进来得早,赔宝库玩了会扑克,有赌注的玩法,输了要往脸上贴乌龟。
陈警官一进来就见某个小胖孩贴了一脑门乌龟。
输了还挺高兴,见到陈星耀大声显摆,“我会打扑克啦。”
好大的成就啊,小陈调侃,“以后不能叫你蛋总了,得叫你卡总。”
“好听。”宝库弯起大眼。
让小孩继续提高扑克技术,大人们在另一张桌子上结算账务,这次节礼生意虽然没有春节生意量大,但发动机厂的大单没有回扣,刨除掉所有的成本费用,他们挣的钱竟然比春节还多一点,一共挣了三万五,按照早前的约定,甄珍跟王进按各自拉来的订单比例算钱,分给王进一万四,剩下的两万一,甄珍跟小陈再平均分配。
这钱必须得拿,不拿甄珍不高兴,厚厚一摞钱握在手里,小陈勾唇,“挣钱上瘾,下一单赶紧安排上。”
“下一单得等到中秋了。”王进有些遗憾,“要是每个月都有个大节就好了。”
“做梦吧你。”甄珍现实,向两个合作者道出她的想法,“我最近在想马老先生的事,他说美国的食品加工业很成熟,鱼丸制作的机器也有,但他没有专利技术,所以要根据我的要求现设计,他的设计团队都在美国,一来一回沟通起来太麻烦。
其实鱼丸的制作原理很简单,省城又最擅长装备制造,我们能不能找人自己做设计,自己生产机器,跟马老的合作只涉及以后连锁经营注资这一部分。”
陈星耀心想,连锁经营注资他就能解决,不用费事找那个美籍华人老头,但他不会说出口。
从始至终这都是甄珍的事业,她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经营思路,哪怕稍稍走点弯路,都是经验的积累。他要做的,只是在她需要的时候,给以适当的帮助,比如现在。
小陈开口:“《专利法》早就有了,首先我们要查一下,国内是不是有人已经进行过这方面的设计,如果有了,我们可以跟他们沟通,去看看他们设备怎么样,如果好,我们可以订购回来,如果不满意,可以跟他们谈合作,在他们设计方案的基础上进行改进,这样最省事。
如果没有鱼丸机申请过专利,按你说的办,我们不用美国人,自己设计,鱼丸机的核心构件应该不会涉及到精密机床,设计起来不会太麻烦。”陈星耀分析道。
王进立即接口,“专利我去查,第一时间告诉你们结果。”
甄珍眉眼含笑,“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
王进把鱼丸厂当做一项正经事业在做,回去后立即去跑专利设计,这种档案地方没有,还得去国家专利技术档案局调档,申请要审核,前后至少需要一个月时间。
这个急不得,这期间甄珍去了趟法院,立案受理通知书她在节前就收到了,原本以为调解也会在节前进行,但法院案子太多,把调解放在节后一周,上海不会过来人,她的借款纠纷事实清楚,不需要当事人全部在场,根据借据上的借款数额,甄珍把六万两千块钱悉数还清,甄家的欠债算是在法院的见证下彻底结掉了。
钱汇过去之后,甄珍给大俊叔叔打了电话,让他别想太多,他对甄家的帮助她会永远记在心里,钱有数,情谊无价,在东北老家,甄家的大侄子和大侄女永远都是他的亲侄子和亲侄女。
大俊叔叔感慨了一番,再次叮嘱甄珍,别跟风学别人去玩股票,投机不是不可以,但这次的投机风险太大,不适合没有经验的人下场。
甄珍听劝,还了钱,算上端午的收入和店里近期的盈利,她手里的钱不到两万,这点钱,就算拿去买股票,也买不了多少。
不光大俊叔叔提醒,陈星耀也跟甄珍讲,“沪指已经迈过一千点大关,涨幅超过200,这不是小额散户能玩得起的,好多大机构都已经入市,普通人下场就是接最后一棒的命。”
“击鼓传花,这最后一棒得让多少人倾家荡产啊。”
“倾家荡产都是轻的。”
陈警官未道明的意思,甄珍懂。
暴利驱使下,不是所有人都能控制得了自己的投机**,甄珍赶早市的时候,见股票交易大厅门口有人整宿整宿地在排队,买股票像票证时代买稀缺品那样积极,是九十年代的奇观。
不搞投机,开厂子的钱远远不够,好在现在还没启动,有时间想办法。
其他人也在想办法帮甄珍挣钱。老陈打电话过来,“甄珍,来活了,我有个工程要开工,上回我过生日,去你那吃饭的老鲍和老李也想找你供午餐,量有点大,你能不能吃得下?”
“能,必须能。”
如果老陈以挣钱为名,变相接济她,她可能不会答应,但给工地供应快餐是通过自己的辛苦付出挣来的钱,甄珍不会拒绝。
天气暖和,绿色蔬菜的成本要更低一些,会更有赚头,人也不用担心,上回的工人大部分都没找到下一个活,直接把人叫来接着干,还有雨菲的妈妈也在打零工,甄珍让她办了健康证,算她一个名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