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福宝
顾母张了张嘴,没能出声。
肖依伊又道:“您还是听您儿子的,让他爱人知道您来找我不太合适,我不方便送您回去,您看我是给您送到地铁站合适,还是帮您打辆车?”
顾母神色暗淡下去,滞了半晌,方开口道:“昭明不知道我来,他住院了,看病呢……”
肖依伊没吭声 ,顾母又道:“头些日子一直发烧,还流鼻血,一开始没在意,还以为就是感冒上火什么的,后来不见好,去医院查了,说是什么急性什么白血病……家里祖辈儿上也没人得这病……”
不知是刚刚在寒风中站了太久,被冻了脸,还是觉得自己的请求太过唐突,顾母的脸有些泛红,殷切地望着肖依伊:“依伊啊,阿姨没想来,就是,就是我和他爸还有他哥都去测了,没配上……你跟昭明也是夫妻一场……他有什么不对的,阿姨给你赔不是,阿姨就想说……能不能……能不能……”
其实顾母说完前半句,肖依伊便大抵猜到她找来的目的了,震惊过后,是愤怒和可笑,顾母一口一个孩子孩子,可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口中那个“孩子”叫什么,她看着顾母把那个“能不能”说了好几遍,后面的话半天没说出口,因为她自己也知道这个请求有多过分。
但肖依伊没有说什么怨怼的话,她觉得没必要,只是轻叹了一声说:“顾昭明没跟您说过我们到底为什么离婚吗?我们离婚,就是因为孩子不是他的。”
在顾母错愕又茫然的注视下,肖依伊平静地说:“您要不信的话,可以去问顾昭明,我送您去地铁站吧。”
肖依伊把顾母送到了地铁站,老人在听她说完适才那句话后便再没开过口了,只是下车的时候还是坚持把那袋特产留在了她车上。
肖依伊没去面包店,直接开车回了家,路上不自觉地回想上次碰到顾昭明的情景,她那时没太注意,但他似乎并不像生病的样子,又或许只是还没病发。
进小区时,肖依伊落了车窗,把那袋特产送给了保安,把车停到了地库的停车位,没立时下车上楼回家,而是拿出手机点开网页,在百度搜索框上输入“急性白血病”几个字,关联出的第一个选项就是“急性白血病能活多久”。
她点了这句话搜索,下面一条条写着两三个月,三四个月,六个月……点进去一条看上去比较权威的,上面写着:如果不接受治疗,平均生存期仅三个月左右。
肖依伊愕然地怔了怔,继续往下划,这是说如果不接受治疗,如果治疗及时呢。
她划了半天也没发现有用的答案,都是病情症状,病理,如何治疗等信息。她又把信息滑到最上方,查看了一下急性白血病的种类,然后按种类具体搜索,直到发现所谓急性白血病也有很多种类,有的治愈率很高,治愈后和普通人没区别。
肖依伊滞了半晌,又继续去搜各种白血病的病因,会不会遗传。
咚咚,敲车窗的声音,吓了肖依伊一跳,转头见是梁宇琛,随手关了手机,推开车门。
“你坐这儿干什么呢?”梁宇琛问。
“回个信息。”肖依伊把手机放回包里,拎着包下了车,“你不是说要晚点儿回来吗?”
“临时取消了。”梁宇琛答。
晚饭过后,梁千雅回屋学习,梁宇琛被肖沐阳拉到楼上帮他修理坏了的汽车,肖依伊和丁姐一边聊天儿一边刷碗的时候,接到了刘馨的电话。
“在家呢吧,刚吃完饭?”刘馨问。
“是,刚吃完。”
“阳阳怎么样了?还上火吗?”
“没什么事儿了,天干,多喝点水就好了。”
“那就好。”刘馨道,“我跟你爸商量着过年出去的事儿,想叫着你和阳阳一起,怕他病了去不了。”
“去哪儿?”肖依伊从厨房走去客厅。
“没定呢,咱们这儿太干了,我和你爸这些天鼻炎都犯得厉害,想着海南,或者再远点儿,澳大利亚新西兰那边儿。”
肖依伊问:“什么时候走?去多久?”
刘馨说:“还没定呢,刚琢磨这事儿,就算去也得等泽涛放假了,到时候问问你大爷他们去不去,他们要去的话过年我们就不回来了,一起在那边儿过年了。他们要不去,三十儿那两天我们回来过个年再回去,看泽涛什么时候开学,他开学前回来,想问问你的时间,你还有年假吗?连着春节假期多休些日子,带着阳阳咱们一起去。”
肖依伊想了想说:“再说吧,等你们定下来,我看看时间的。”
刘馨说:“行,那我们商量好了告诉你。”
两人正说着话,肖沐阳从楼上咚咚咚跑下来,拿着汽车到肖依伊面前显摆:“妈妈,你看,爸爸给我修好了,还有一个,爸爸正修呢,一会儿我俩比赛。”
刘馨在电话里听见声音,疑惑地问说:“宇琛在你那儿呢?”
肖依伊应了一声嗯。
刘馨哦了一下,没多问:“行,你忙去吧,我打电话就为了这个,等我们订好了时间和去哪儿告诉你,你再看你能不能去。”
“妈妈你看啊。”肖沐阳仍在给妈妈献宝。
肖依伊挂了电话,拿了他的玩具做惊喜状说:“真的修好了啊,真好,再玩儿一会儿就得去洗澡了啊,你现在一天天的睡得越来越晚了。”
肖沐阳没应,拿了汽车又咚咚地跑上楼去。
自从梁宇琛周末过来住,这两日里肖沐阳就不要妈妈或丁姨陪睡了,一定要爸爸,因为爸爸会给他讲自己编的故事,而不是绘本上那些已经听了多少遍的,而且爸爸不像妈妈那么严格,睡前只能讲三个,爸爸会一直讲到他睡着为止。
梁宇琛哄肖沐阳睡觉的时候,梁千雅就到肖依伊的房间里洗澡,用妈妈的瓶瓶罐罐给自己做一套香喷喷的身体护理之后,母女俩坐在床上聊天儿。
梁千雅问说:“过两天您生日想要什么生日礼物想好了吗?”
肖依伊笑说:“怎么着,我想好了,你给我买啊?”
“我买不了,我爸有钱,让我爸给您买。”
“我自己有钱,用不着他给我买。”
“不一样,有的东西就得男朋友送才有意义啊。”
“哎呀,你好像很懂的样子啊。”
“不用套我话,高中之前百分百不会有,放心。”
肖依伊笑了笑,梁千雅凑上来说:“您觉得我爸会送您什么礼物啊?”
肖依伊说:“不知道,请咱们吃一顿好的吧。”
梁千雅换了个问法:“那您有什么期待啊?”
肖依伊叹说:“我现在过生日是过一岁老一岁,你以为跟你似的啊,我一点儿期待没有,宁愿永远也不过生日。”
“哎呀,说的不是一回事儿……”梁千雅向房门口望了望,转回头一脸纠结地看了肖依伊片刻,终于憋不住说,“我爸前两天偷偷去了一趟H市,我猜是给您买礼物去了,昨天我在他屋里看见一个小首饰盒,这么大……”
梁千雅用手比划着戒指盒的大小,肖依伊哦了一声,假装不明白她的暗示。
梁宇琛这个时候推门进来,梁千雅用力闭了嘴,偷偷冲肖依伊眨眼一笑,起身说:“我睡觉去啦,晚安。”
梁千雅离开后,梁宇琛打量着肖伊依的神色,问说:“聊什么呢?”
“没什么……”肖伊依转移了话题,“刚才阿姨打电话说和我爸、我大爷他们想出去过年,让我带着阳阳和他们一起去。”
“你答应了?”梁宇琛问。
“没呢,他们还没定去哪儿,到时看看时间再说。”
梁宇琛走近,站在肖伊依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一本正经地委屈:“那我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肖伊依坐在床边仰头看着他笑,其实还有后半句“不是有异地恋吗”,但莫名地说不出口。
梁宇琛佯做不满,按了她的肩膀把推倒在床上。肖依伊笑着抬脚踹他胸口,被他抓住脚腕,扯到自己腰侧,手掌顺着腿滑上去,顷身压到她身上,吻她的颈侧。她痒得歪头挤开他,他便在她肩上轻轻咬了一口。
感到她情绪不高,他未再加深旖旎,吻了她脸颊一下,从她身上下来,躺在旁边。
知道她藏了心事,他没开口问,如果她愿意说,他就听着。
见梁宇琛侧身看着自己,肖依伊翻身坐起来,犹豫了一下,开口道:“今天顾昭明他妈去我单位门口等我,说顾昭明好像得了急性白血病。”
如果一定要说自己情绪不高的原因,比起向他倾诉对两人感情的彷徨与焦虑,对他提顾昭明的事反而更自在坦荡。
梁宇琛意外过后,下意识地皱了下眉。
肖依伊说:“我跟她说阳阳跟顾昭明没关系,以后应该也不会来找了……不过看她下车走时的样子,我心里还是有点儿不太舒服……”
梁宇琛垂眸抓了肖依伊的手,握在自己手心里抚弄摩挲。
“倒也不是为了他。”她说。
“我明白。”梁宇琛抬眸,“为了他也不要紧,不论是谁,没到杀父之仇的程度,总不会盼着对方去死。”
肖依伊反握着梁宇琛的手,长叹了口气。
第三十四章 离婚
和顾昭明离婚,也是肖依伊提的,因为顾昭明的一句话。
和肖依伊结婚后,顾昭明搬到了肖依伊的住处。两人那时在一个单位上班,虽然同事都知道他们结婚了,但在单位的时候,两人还是尽量保持低调,在食堂吃午餐都是和各自科室的同事,不过顾昭明经常会在中午快下班的时候给她发信息:老婆,出去约会吧。
顾昭明不用加班的日子,晚上下班时也会给她发信息:老婆,下班啦。后面跟着一个大大的笑脸。两人会一起开车去菜市场或超市,随便逛逛买点儿东西,晚上基本都在家吃,顾昭明掌勺,她在旁边打下手,每顿饭至少两菜一汤,饭后还有各种水果、零食和甜点。
肖依伊每每会抱怨自己被喂胖了,不长孩子单长肉,顾昭明就会把她整个人抱起来转一圈儿,笑说:“你看,我还能轻松把你抱起来,不胖。”
“等你抱不动我才算不胖啊 ,那岂不是得胖到两百斤?”
“到两百斤的话我可能真的就抱不动你了。”
“到那时你就不喜欢我了呗?”
他笑着说:“当然喜欢,不过倒时候就得改你抱我转圈儿了。”
只是两人并没过多少这样甜蜜的二人时光,婚后没多久,顾昭明被上级部门抽调到某专项组,工作特别紧张,周末不休,还要时常加夜班,工作地离家有点儿远,虽然有宿舍,但因为肖依伊有孕,顾昭明不敢留她一个人在家,所以每天都是早出晚归地两头跑。
肖依伊也心疼顾昭明每天就四五个小时的睡眠时间,虽然觉得自己月份不大,不至于,但为了让他放心,还是请了个保姆,让他安心工作,不用太惦记她。如此,顾昭明一周会有三四天不回家,她孕期几乎所有产检都是自己一个人去的,但她很理解,这次抽调专项组是顾昭明的一个机会,如果把握住了,对他的仕途大有益处。
那时顾昭明面临着晋升副处,虽然很多人都看好他,但与同期待提拔的人相比,顾昭明资历不算深,又没什么背景关系,肖依伊能看出顾昭明的焦虑,但她帮不上他什么忙,只能劝他放平心态。
就是顾昭明在专项组最忙的那段时间,拟提拔名单出来,没有他。在人前顾昭明未有任何表现,依旧是温和谦逊,在专项组里加班加点、任劳任怨,但回到家整个人却难掩消沉。与此同时,两人开始因一些小事发生矛盾,不过顾昭明事后都会主动道歉。肖依伊觉得一方面可能因为他仕途上受了些挫折,近期工作压力又太大,心情不太好,另一方面大概也是因为两人结婚有些仓促,很多地方需要磨合。
顾昭明的工作越来越忙,不回家的时间越来越多,甚至一周只回家一两次,直到她将近孕八个月的时候,顾昭明在专项组的工作才终于告一段落,并且因为出色的工作表现,被上级部门留用。
顾昭明的事业见了转机,且结束专项组的工作后有了更多的时间在家,但两人的关系并没有就此好转,他依然每天心事重重。肖依伊以为还是之前晋升落选给他的打击太大,她想等过一段时间或许就好了,直到某天晚上,两人又因小事闹了不愉快,顾昭明忽然情绪激动地质问她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谁的。
她愣住了,半晌才难以置信地开口:“你再说一遍?”
顾昭明看着她,目光中带着决绝:“咱们之前每次都做了措施,就那一次套子破了,怎么就那么巧?你跟梁宇琛根本就没断干净是不是?你说去看女儿的时候,其实是去见他是不是?你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还是他的?我不在家的时候,你真的自己一个人在家?还是找他陪你?”
全身血液沸腾着冲向大脑,肖依伊抬手给了顾昭明一巴掌,整个人微微地颤抖着,怒极而无言。
顾昭明侧着脸不看她,滞了片刻,转身出了家门。
肖依伊一宿没睡觉,前半夜的时候一直处在巨大愤怒与委屈当中,她笃信顾昭明会很快回来跟她道歉,她肯定不会原谅他,可是要怎样,她也不知道。
但是顾昭明没回来,于是,后半夜的时候她开始想他为什么会质疑她,自己到底做了什么让他说出这种话。和梁宇琛离婚后,她几乎避免了所有可能和他碰面的机会,即便是去见丫丫,或接丫丫来她这儿玩儿,她也都会事先告诉顾昭明,并且从来不进梁宇琛家,只会给丁姐打电话,让她把丫丫送下楼。
她问心无愧,他没有理由怀疑她。
顾昭明一宿没回来,第二天,第三天也没有,她非但没有拒绝他道歉求和的机会,甚至连质问解释的机会都没有。她白天的时候照常上班,在保姆面前装做若无其事地过了一个周末,只有夜半独自落泪时在心里反复回放他决绝的逼问,放任情绪一遍遍地将自己吞噬,愤怒、委屈、迷茫、绝望。
顾昭明是第四天回来的,没说他这几天去哪儿了,也没为他之前的质疑做任何的解释和道歉,他就坐在客厅里一言不发,面色冷峻,好像在等着她去解释和挽回。
挺着八个月孕肚的肖依伊被冷漠地撇下四天,到这会儿只心寒得剩了一句话:“你要是觉得孩子不是你的,咱们就离婚吧。”
顾昭明一直坐在沙发上,躬身垂着头,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也没有任何反应,甚至没抬头看她,好像早就预料到甚或是等待着这样的结果,许久之后,答说:“好。”
顾昭明简单地收拾了一箱行李从家里搬了出去,肖依伊随之陷入到了巨大的焦虑、恐慌和无望之中,她还有一个多月就要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