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袖侧
温氏蕙娘却已经不存于世了,大家各自有各自的归宿,谁也不会永远跟谁在一起。
她自身尚踏着钢丝,不知未来,过往和故人,都该斩断,莫要牵连。
刘富的手臂动了动,银线紧紧抓住他,尖声道:“都不许动!让他们走!谁都不许动!”
家丁们面面相觑。
如今陆家,翰林不在家,夫人不在家,大姑娘在对方的手里。如今全府只剩一个能说话的主子了。
向姨娘此时此刻就是陆府身份最高的人,她是主子。
刘富担着护卫府邸的职责,他若能说话,也可以对抗向姨娘。
但他不说话。
他只盯着那黑衣人,嘴唇发抖。
银线紧紧揪住刘富的衣衫,凑近他。
“你知道她是谁?”
“你知道她是谁!”
她的声音在刘富耳边响着,刘富嘴唇抖动,最终咕的一声,嘶哑开口:“让他们走!”
家丁们纷纷让开。
温蕙挥挥手,秦城带着番子们和陆璠,先消失在夜色里。
温蕙最后看了银线一眼。
银线流下眼泪。
温蕙流下眼泪。
收了枪,她身形一晃,也消失在夜色中。
刘富觉得虚脱,因为事情玄幻。死了的人现身在眼前。
他扭头看银线:“她……”
银线却掐住他:“先收拢人!让他们闭嘴!”
刘富醒悟,大姑娘被人带走了,这个事不能声张!
待收拢警告了众人,他找到银线,面对面问她:“现在,怎么办?”
刘富从来都是只负责动手不负责动脑的人,只听命令行事。如今府里就银线一个主人了,他听银线的。
银线道:“等翰林回来。”
刘富问:“她真的是……?”
银线笑着流下眼泪。
刘富蹲在地上搓脸:“到底发生了什么?”
银线望着夜色,温蕙消失的地方。
是呀,到底发生了什么?
人死如灯灭,活着的人该向前走。该掩的就掩住。
可,如果那个人没死呢?
翰林,你该怎么办?
第228章 绞碎
宁菲菲带着妈妈拿着宁阁老的帖子去慈恩寺请一念大师, 自然是请不到。
只天色也晚了,也没法回程,只得在寺中禅房先住一晚, 第二日再回城。
入了府,才知道,陆璠叫人抢走了。
宁菲菲直接眼前一黑, 昏过去了。
待醒过来,妈妈和向姨娘坐在床边。
妈妈眼睛红红。她是个有能力的内宅妈妈, 可这事已经不是内宅的事 。
“夫人先别急,事情现在难说。”向姨娘却说, “我和刘富已经封了府,咱们只等翰林回来。”
妈妈厉声道:“向姨娘, 到底有什么内情,请你明示!”
向姨娘道:“这事不是夫人的过错, 待我与翰林说了,翰林自然明白, 不会怪夫人。”
向姨娘是个老实人,跟她相处几日就知道了。
陆睿摆明了给她养老,她也踏实过日子。原担心她仗着前头夫人作妖的, 观察了几日,见她知礼守规矩, 妈妈和宁菲菲也都放心了,衣食住行都不苛刻她。
大家相处得挺和睦的。大家子里,只要都守规矩, 便都能安安稳稳。
规矩,原就是为了世道的稳定才存在的。
只此时,向姨娘那眼神, 莫名让宁菲菲感到害怕。
她还想问,妈妈摁住了她。
“既如此,那就等翰林回来。”妈妈说。
待向姨娘离开,妈妈咬牙道:“她既不肯说,就干脆不要问。不是我们不管,是她不让我们管。她要担着,就让她担起来。你什么都没有做错的。人又不是你买进来的,又不是伺候你的,要害大姑娘,跟你何干。外头来一伙人抢了大姑娘,是你一个内宅夫人能想到的?你为她就医问药,你为她来回奔波,你能做的都做了。所差只是翰林的心,就看翰林的心往哪边偏了。”
霍府里,一念大师为陆璠作了法事。
在他低低的经文声中,陆璠的眼睛渐渐闭上,眉间舒展开了,沉沉睡去。
最后,一念大师念了声“阿弥陀佛”,起了身,出来道:“无事了。”
温蕙双手合十躬身:“多谢大师,冒犯大师之处,还请大师原谅。”
她抬起头来,带着面衣,只露出眉眼。
有眉眼就够了,足够一念大师看她。他看了她片刻,道:“夫人的归处,不在此处。”
温蕙怔住。
一念大师已经袍袖一拂,转身而去。
秦城恭敬地将老和尚送走了。
待他转回来,探头往内室里看了一眼。
温蕙坐在床边,将璠璠抱在怀里。
那是抱婴儿的抱法,陆大姑娘这样大了,只能抱住半身。
只夫人痴痴地看着陆大姑娘,实叫人心酸。
许久,温蕙才出来。
陆璠无恙了,但有一笔帐还没有算。
她问:“小郡主回来了吗?”
秦城道:“盯着呢。”
温蕙问:“都督什么时候回来?”
秦城道:“陛下明日启程回宫。”
温蕙点点头。回了上房,取了自己的枪来,细细打磨枪尖。
这柄枪漂亮极了。
它还带着霍决的血。
他这个人老是动不动见血,温蕙以前常觉得无奈。
只她此时手握着枪杆滑动,眼角泛红,只想见血。
九月朔日,皇帝消了一个夏日的暑,如今天气凉爽下来,他终于启程回宫了。
这是他当皇帝的第五年了,第一次启用夏宫消暑。
如今,四海堪称晏平,后宫井然有序,作为一个皇帝,实在舒心。只待慢慢,励精图治,留名青史。
回宫后还要调整宫城安防,霍决一时脱不了身。
陆睿却无事了,入城便直接回府,进了府,妻站着,妾跪着,刘富头磕在地上,告诉他,女儿丢了。
银线拜道:“大姑娘应无恙,事有隐情,容我单独禀告翰林。”
宁菲菲看了她一眼。
到如今了,她还这样,看来真的有隐情。只到底是怎么回事,宁菲菲打破头也想不出来。
陆睿面沉似水,对宁菲菲道:“封府,先把府里收拾好,但有乱说话的,行杖。”
宁菲菲福身领命而去。
陆睿看着犹自伏在地上的银线,道:“你可以说了。”
银线抬起头来,脸上已经是泪水:“带走的璠璠的,是她。”
陆睿皱眉:“谁?”
银线流泪说不出来话来,半天,才道:“我家姑娘。”
陆睿怔了怔,站起来,怒道:“你在胡说什么!”
读书人讲究风度,讲究养气。银线来到陆家多年,从没见过陆睿这模样。刘富也没见过。
陆睿的养气功夫,竟破了。
女儿丢了,他心中其实早已怒极,只强压着而已。这时候,银线竟胡言乱语。人的忍耐力终是有底线的。
银线却道:“你问刘富。”
刘富一直都不敢抬头。
陆睿喝道:“刘富!”
“小人不知道!不知道!”刘富磕头,“只那人,虽蒙着面,身形的确是女子。她、她使的是甄家枪!她的枪法已至精纯,只有温夫人当年可比……”
一个人可能会胡说八道,却不能两个人一起失心疯了,胡说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