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袖侧
陆睿不敢置信,视线移回到银线身上。
银线道:“我看她一根白蜡杆子练枪法,看了快有二十年了。便同一套枪法,每个人用起来还是不一样,会有自己的小动作。我们夫人有,我们姑娘也有。都是独一无二的。”
陆睿只觉得脑子轰轰的。
银线说的这一点,当年温蕙说过的。
哪怕是同一招,不同人的动作也都会有不同的变形。当年他为她作了画,她便指着那画说,你看,我出腿斜撤,我娘却是后撤。因她比我胖,后撤撑得稳,才好发力,我比她灵活,斜撤好换招。
银线道:“刘富,我和翰林说两句话。”
刘富巴不得赶紧离开,不等陆睿说话,便退出去了。
陆睿看着银线,银线一直是跪着的,她仰脸道:“翰林,我知道,我们大家一直都觉得姑娘是枉死的,都觉得她冤。”
“可如果,我们都想岔了呢?”她道,“如果,她根本就没有死呢?”
陆睿的脑子里,像有什么东西炸开。这个可能性,他从未考虑过,只在梦中梦到过。
因她的死有逻辑可循,她的活却没有任何理由。除非,是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有些东西,原是随着温蕙的“死”深深埋藏了。
可如果,温蕙根本就没死呢?如果,她还活着呢?
“昨晚带走大姑娘的,就是我们姑娘。这一点,我可以以性命担保。”银线道,“既是她,大姑娘现在必定无事的,反而不需要担心。”
她站了起来,握紧了拳。
“真正该问的是,她怎么还会活着?”
“她在哪里?现在怎样?”
“陆家,到底对我们姑娘做了什么?”
“翰林,人死了,我们往前走,我同意,你是对的。”银线道,“可现在,她活着!”
昨晚,银线在火光里看到了温蕙眼中的泪光。
堂堂的陆氏少夫人,是如何变成黑衣蒙面见不得人的?
她既活着,为何不能露面?眼睁睁看着夫婿娶娇妻,与女儿不能团聚?
新夫人入门的时候,她又躲在哪里哭泣?到女儿出事,才终于被逼得现身?
“翰林,”银线问,“活着的人,当不当有个真相?当不当有个公道?”
银线一连串的质问,将陆睿从这冲击中惊醒。
“你说的对。”他抬起眼,“我得问一问。”
“陆家,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她现在,又在哪?”
傍晚时分,秦城匆匆走进内院,告诉温蕙:“小郡主被我们截住了。”
温蕙抬起眼睛。
秦城看见,她的眼睛是红的。
又一队黑衣人疾驰出城。
这时候霍决才终于从宫中脱身,回到府里。
秦城特意为他留下人,禀告:“夫人和秦城刚刚出城去了。”
小安摩拳擦掌:“走,一起去!”
那边又报:“陆大姑娘醒了。”
霍决道:“你去照看陆大姑娘。”
小安的脸垮了。
霍决转身带人追出了城。
小郡主心虚,掩耳盗铃般地跑到南郊的别苑里住了几天。今天大家都回城了,她缓过那个劲,也决定回城了。
离京城本就不远,歇了个午觉才出发,走到半路,叫人劫持了去。
温蕙见到小郡主的时候,天色已经昏下来了。
远离了路,在一片林子里。
小郡主被绑着手,瞪着这个蒙面的女人:“你是哪个?我警告你,趁早放我回去!”
先开始她是怕的,以为遇到盗贼。后来发现这些人进退有矩,令行禁止,就知道不是盗贼了。
这肯定是京城跟她有梁子的人。
她过去得罪人太多了。根本猜不出来到底是哪个来报复了。
但既然知道是来报复的就不怕了。
小郡主一生,只怕权势。因她就是仗着权势才能横行无忌的,所以最了解权势的威力。
这些跟她结下梁子的人就是来报复,又能怎样,顶破天,蒙着脸揍她一顿拳头,抽她一顿鞭子。
也就这样了,别的,他们不敢了!
她可是渝王郡主呢,身上有帝宠的!
等她查清楚是谁,再找回场子!
温蕙看了小郡主一眼。
她还记得端午时候,她也见过她。当时还让秦城出手小惩。只那时怎么都想不到,一个未嫁的少女,竟能有这般恶毒的心思。
又或许,恶毒的心思是每个人都有的。每个人都曾有过“如果能让某某人死掉就好了”的想法,只大多数人,绝大多数,都没有行动的能力,也承担不了后果。
这少女有行动的能力,承担得了后果,她的恶念便能成真。
说一千道一万,都是“权势”两个字。
温蕙扯住小郡主的衣领,一言不发地拖着她往林深处去。
秦城舔舔嘴唇,实在很好奇,这个事夫人要怎么才能解了气?
温蕙无视了小郡主的叫骂,把她拖到林深处扔在地上,挥拳狠狠揍她。
“你有种告诉我你是谁!”小郡主也硬气,一边挨揍,一边叫骂,一边还放狠话,“等我揪你出来,夷你三族!”
温蕙一边揍,她一边叫骂。
只温蕙不理她,只狠狠揍。
小郡主渐渐骂得断断续续,她发狠道:“有本事你杀了我!要让我揪出你是谁来,你……
她忽然顿住。
因揍她的这个女人拉下了蒙面的面巾。
她为什么拉下面巾,她不怕暴露身份吗?
小郡主隐隐不安。
她道:“你竟是个美人,你难道不是打手?”
她以为对方是女打手,仇家虽然要教训她,也不敢坏了男女大防,故找个女人来教训她。
“我不是。”温蕙说。
温蕙的眼睛很红。小郡主益发不安,她问:“你到底是哪家的?”
“她只是个小孩子!”温蕙质问她,“你怎么能有这么毒的心!”
“啊!”小郡主恍然大悟了,“原来你是宁氏的人!”
因她最近涉及到小孩子的事,还能让人动这么大干戈的,就只有宁菲菲那个继女了。
“她死了吗?”她笑得恶毒,“我还没收到消息呢。这么说是死了?宁氏这么生气?看来我是做对了。”
温蕙掐住她的脖子:“你想得美,她还活得好好的!”
小郡主呼吸困难起来,反而更不怕了。宁氏算什么呢,大家子出来的,更讲规矩,不敢真拿她怎么样的!
她咬牙笑:“没死?那就等着,看我下次能不能弄死她!别做梦跟小陆探花相亲相爱了,我都得不到,她凭什么!”
温蕙掐着她的脖子,凝视着这嚣张跋扈的亲王郡主。
“我不是宁家的人。”她说,“但你要记住我的脸。”
不是宁家的人?小郡主愣住,又感到不安起来,问:“那你是谁?你不是为陆大姑娘来报复我的?”
“我的确是为着那孩子来的。但我不是她继母的人。”温蕙说,“我是,她的生母。”
小郡主愕然,那掐着她喉咙的手忽然松开,捂住了她的嘴。
月亮升起来了,小郡主看到陆大姑娘的生母拔出了腰间的匕首。
这柄匕首不是温蕙从开封带到京城的那一柄。
这是后来霍决给她的。鎏金嵌玉,锋利无匹。
她原本只将它收在房中,以为再用不到了。结果霍决想杀陆璠!
自那之后,这柄匕首就一直在她腰间不离身了。
小郡主看到锋利的匕首在月光中闪烁着冰冷的光泽。
她的瞳孔急剧收缩,在这一刻真实地感受到了恐惧。
她疯狂地挣扎,想大喊“你不能杀我,我是渝王郡主!”,但她的嘴被捂住了,身体被温蕙压住,只能发出唔唔的声音。
尖锐的匕首在月光下划出一道光痕,狠狠刺入了渝王小郡主的心脏。
血从她捂住她嘴巴的指缝间涌出来,从匕首刺入的伤口中喷出来。
小郡主的瞳孔放大。
温蕙扭动匕首,绞碎了小郡主的心脏。
第229章 奉陪
身下的人死得不能再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