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扎姆卡特
对牛弹琴。吉西安转过头,放弃了。露蒂丝笑得弯下腰,好半晌才直起来:“诺因哥哥和以前完全一样呢。”
“也就是完全没有进步。”
“是啊,吉西安哥哥好可怜。”
“我还好啦,最可怜的是你老哥,成天帮他收烂摊子。”
“喂!你们当我不存在啊!”诺因大喊,神情忿然。吉西安和露蒂丝装作没听见,依旧凑在一起咬耳朵:“露蒂丝,给你个忠告,和这种幼稚的男人谈恋爱是没有前途的,还是快快回心转意,投入我的怀抱吧!”
“你想被雷瑟克掐死吗?”诺因凉凉吐槽。吉西安一窒,下意识地摸摸颈项,对友人的妹妹陪出笑脸:“呃,露蒂丝,你吉西安哥哥是个花花公子,不想耽误你的前程和幸福,你还是继续缠着这个白痴家伙吧。”
“哼。”诺因被胜利的喜悦冲昏了头,忘了他曾被露蒂丝缠得多么头痛。
露蒂丝一言不发,脸色阴晴不定。突然,她探出身,靠近吉西安,一边注视诺因的背影,一边小声道:“吉西安哥哥,我问你件事。”
“嗯?”
“我哥哥一直不回家,其实是不是为了诺因哥哥,而不是工作?”
“这个……”吉西安愣了愣,苍蓝色的眼珠一转,扬起一个促狭的微笑,“猜对一半。”
一半?露蒂丝皱眉,闷闷地道,“那一半还是为了工作咯?”吉西安摇摇食指:“不不,是为了另一个人,加上殿下,你哥为了两个人拼命工作。”
“什么人?”露蒂丝追问,“告诉我!另一个人是谁!”吉西安看看诺因,露蒂丝会意,举手做发誓状:“我保证,绝不说出去。”
吉西安这才笑了笑,轻点她的鼻尖,公布答案:“你的未来大嫂。”
“啊——”
露蒂丝的尖叫响彻整座青蓝山脉,激起阵阵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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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水河的局势进入了一触即发的状态,即使不敏锐的人也能清晰地感到弥漫在空气里,让人心脏痉挛的紧张氛围。
自梅莲可下定决心按兵不动起,两军就屏息静气,维持着薄冰上的和平。但明眼人都看出来,这看似平静的表象下隐藏着多少波涛汹涌的乱流。
南城屡屡挑衅,西城却始终不动如山,梅莲可因此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测无误:敌军果然有意引她们出击,又在计划失败后,保存实力,肆机逃跑。
另一方面,贝姆特也对梅莲可的镇定功夫感到少许意外,撤走部分兵力,确有引诱梅迪军来犯的意图,没想到梅莲可竟不上当。不过也没关系,他布下的局本就不止一个,南城已进入圈套,差的只是破灭的时机延后几天罢了。只是,他手头的时间也并非无限。
“首领,我们的探子又抓获一名中城的信使,正严刑拷问。”
月影佣兵团长克劳德走进帅帐,低声汇报。
“嗯。”贝姆特专注手里的地图,没有抬头,沉吟片刻,他招招手,示意对方走近,“克劳德,你认为卡萨兰军赶到这里,最快需要几天?”
克劳德想了想,谨慎地回答:“保守估计,起码也要一星期。从米亚古要塞到这里最近的一条路是经由青蓝山脉到紫月森林。这两处一陡峭、二险恶,没七天时间绝无可能穿过。而且大军远行,诸多不便,时间只会多,不会少。”
贝姆特淡淡一笑:“我本来也这么想,可是你看,这两天我们总共抓到多少信差?虽然一人的脚程无法与大军相比,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们绝不能小看德修普的速度!”
“首领的意思是——”
“提前计划!今晚和敌军做个了断!”贝姆特铿锵有力地道,灰眸射出有如实质的锐光,克劳德不由得挺直背脊,肃然道:“是!”
“还有,吩咐你的手下决不能疏忽,一旦漏抓一个信使,整个计划就全毁了。”贝姆特慎重交待,“再叫夏亚在紫月森林的出入口多设魔法屏障。”
“是,首领还有其他指示吗?”克劳德一一谨记后,恭敬发问。
贝姆特面露犹豫,青蓝山脉地势险要,行军不易。而紫月森林传说是月精灵的领地,千年前,魔界宰相用火烧、投毒之类手段灭族了各地的精灵,那里的瘴疠之气至今盘旋不去,还有死去的精灵的诅咒,向来人畜绝迹,只要在外围布防,卡萨兰军就算来了也无法越过。
于是贝姆特摇头道:“没了,你下去吧。”目送部下离去的背影,他心中委决不下,他本想叫克劳德将炎狼和金雀花两支佣兵团调去紫月森林,以策万全。但今晚的伏击也需要足够人手,而且已经安排妥当,若临时变更,只会自乱阵脚。但是,诺因的机敏和难缠又是绝不能小觑的……
卷起地图,贝姆特拎起佩剑走出帐子,对两个欲待跟上的守卫道:“我想一个人走走,很快回来。”守卫们虽不放心,也只好眼睁睁看着主君策马驰远。
甫出营区,一股混合着草木清香的和风迎面吹来,贝姆特精神一振,斩断了内心的迷思:如果放不下这头又担心那头,倒可能闹得两头空,还不如专心应付接下来的战事。紫月森林交给夏亚,他手下的法师团是“她”主持建立,不会有差错。树林也不利于骑兵发挥,不如加派弓箭手和少量步兵在林中埋伏,事半功倍——就这么办!
理清思路,贝姆特心情大好,这才发觉不知不觉来到了河畔,对岸随风摆荡的芦苇,高耸的塔楼清晰可见,南城的营区在芦苇间影影绰绰。
他跳下马,牵着缰绳穿过大片芦苇,踩上铺满各色鹅卵石的河滩,无视南城哨兵火辣辣的瞪视,好整以暇地蹲下来喝水,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灰水河的宽度超过弓箭射程,只要不到河中央,就不会有危险。平时西城的士兵也总是大咧咧地在河边脱得赤条条地饮水冲凉,南城的女兵们喝骂无用,只得远远避开,来个眼不见心不乱,贝姆特此举不过是小巫。
蓦地,他感到一道特别的视线盯着自己,抬起头,不期然与一双剪水秋瞳对个正着。
黑色的眼珠,又不是纯黑,带点棕色,像是成熟的坚果颜色,瞳仁深邃乌黑有如真正的黑曜石。贝姆特敏锐地注意到这双眼的深处隐隐流动着抑郁的波动,仿佛压抑着什么,又像在呼喊什么,宛如——困兽。
他感到一丝好奇,细细打量对方:洁白的瓜子脸,尖尖的下巴似乎告诉人们她的倔强,斜飞的柳眉蕴含成熟的妩媚,秀致的五官神采飞扬,显出旺盛的活力;身穿嫩绿窄上衣和墨绿长裙,看得出做工很好,一双白里透红的玉足浸在水里,好玩地荡着。
“扑!”
看到这里,贝姆特头一个反应是吐出嘴里的“洗脚水”,还不慎呛进气管,咳得差点断气。他狼狈地抹去嘴边的水渍,端正的脸庞涨得通红。
一串银铃般的笑声远远传来。
“你们天天请我们喝洗澡水,现在我请你一杯洗脚水,应该不算过份吧。”柳轩风带点挑衅地笑道,一半是真的报仇,一半是看对方的反应很好玩,忍不住出言逗弄。
“彼此彼此,你的脚也沾上我的口水了。”贝姆特镇定下来,悠然反驳。
轩风没有生气,反而高兴起来,之前她也遇到几次相似的情景,那些西城士兵一律“臭婊.子!”,“臭娘们!”地乱骂,佐以拔刀威喝,让她对西城男人的品质素养失望到极点,今天总算碰见一个有教养的西城男人,不错不错,西城的未来尚有救,不过,他的肚量还嫌不够。
“喂。”她煞有其事地摇摇食指,“合格的男士,是不会和一位淑女做口舌之争的。”
贝姆特翘起唇角:“淑女会在男子面前裸足吗?”这小妮子一定不是南城人!不然哪会这么心平气和地跟他这个侵略者斗嘴闲聊,而且连他的身份也看不出,不是南城人却在南城的阵营里,莫非——
“你是救世主?”
轩风一震,冲口道:“不是!”难得碰上一个不认识她又言谈投机的人,她才不想暴露身份。在营区里她受尽拘束,只能趁好容易偷溜出来的一点闲暇时光尽情呼吸自由空气,稍稍排遣寂寞,眼前的男子是天上掉下来的聊天伴儿,她可不想吓跑他。当然交朋友的话还是算了,西城伊斯法毕竟是南城梅迪的死敌,她还亲手治疗了不少伤兵呢。
“哦。”贝姆特挑眉。的确,救世主不会一个随从也不带,可是看她一身好料子的衣裳,实在可疑,难道她是梅莲可那个翘家的女儿?
“老兄,盘问女士的来历是很失礼的行为。”轩风教训他,顺便岔开话题。
“我以为请教陌生人的大名是最基本的礼仪。”贝姆特似笑非笑。
轩风词穷,想了想道:“算你有理,我的名字是伊莉娜,你呢?”对不起了,伊莉娜,但我的名字太有名了,只好借用你的。
“伊莉娜?”贝姆特一愣,绽开一个奇异的笑容,“你叫伊莉娜?”
“是啊,怎么了?”轩风感到一丝异样,却说不清是哪里有异。
贝姆特的表情很快恢复正常:“没有,只是觉得这是个很好听的名字,我叫……”
“救世主小姐!!”
背后传来的尖锐大叫打断了青年的语尾,轩风懊恼地转过头,果见梅琳一手押着伊莉娜,气急败坏地冲过来,后头跟着其他祭司,但是她们的目光不是射向她,而是牢牢定在对岸的贝姆特身上。
“贝姆特·瓦托鲁帝!你这该死的强盗头子!想对救世主小姐做什么!?”
轩风震惊地回过头,大睁的眸写满不信:贝姆特·瓦托鲁帝!他竟然是西城城主,梅莲可的头号敌人!
“我想勾引她,绑架她,把她卖到国外去。”贝姆特懒懒地道,缓缓起身,半眯的灰眸透出不甚认真的嘲讽,“这么说,你们满意了吗?”
“大胆!居然对神的使者无礼!”
梅琳高喊:“贝姆特,你得意的日子不多了!识相的,就马上夹着尾巴逃跑,滚回老家啃树皮!不然这条灰水河就是你的埋骨之所!”
“丧家之犬的远吠。”
贝姆特淡然一笑,背转身离去。众祭司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
轩风遥望对岸,一句呼唤滑到嘴边,又硬生生咽下。本来梅琳等人没来的话,她想约对方今后在老地方见面,可是现在,当然不可能了。
失落感涌上,少女怔怔望着对方愈走愈远,恍惚间,觉得青年灰色的斗篷在风中翻飞的姿态说不出的飒爽,就如同那只无拘无束、翱翔青空的苍鹰。
第一百四十三章 血河之战(五)
当夜,金轮月和银心月都藏在厚厚的云层后面,群星无影,压倒性的黑暗支配大地,灰水河的水黯淡如墨,静静流淌,反射出两岸寥寥无几的篝火。
南城的骑兵们左手握缰,右手持枪,安静而笔挺地站在黑夜里,连呼吸的频率也接近一致。她们都感到对岸不同寻常的静谧,也知道出现这种现象的原因。
连续五日,梅迪军遵照主君的指示,白日按兵不动,一入夜就结队渡河,与迎击的伊斯法军浅战片刻,便即返回,如此反复多次,直至黎明。这么做,一是防止敌人趁夜溜走,二是疲兵之计。西城粮食吃紧,若晚上也睡不好觉,肯定难以久支,果然,不出六日,就撑不住了。
轩风身穿专门订做的精致锁子甲,骑在一匹黄棕马上,站在大军的最后,身旁围着二十来名精锐战士,以及贴身侍女伊莉娜。
今晚的战事梅莲可认为胜券在握,没让她像以往一样待在营地睡觉,初次把她摆上战场,让她在战前动员大军,做胜利宣言。
但是,轩风回忆白天贝姆特的神情,总觉得不像一个要连夜逃跑的人。梅琳等人一口咬定他是装腔作势,强充面子。轩风虽不以为然,但也不好跟她们辩,她自己都已经被训得头皮发麻。
梅莲可屹立阵头,身披亮红战袍,灿银头盔的穗带随风飘舞。她缓缓拔出腰间的洗月刀,周围的战士随着她的动作绷紧了身体。
“开始渡河!”
总共一百只号角同时吹响,打破虚伪的平静,梅迪军排着整齐的方阵前进,以万夫莫挡的气势跃入灰水河,数万只马蹄溅起扑天的水花。
梅迪军分为前锋和中军,左右两翼,以及五千名预备兵力,排成相当传统的阵形。左翼两万多名将兵由四璧之一的凯伊率领;右翼的指挥官是凯伊的妻子兼同僚芙瑞尔;前锋和中军由梅莲可亲自统帅,总数三万;预备部队交给另一名南城将军卡特领兵。
以梅莲可为首的前锋一路无阻地上了岸,纵马前驰,在一道木栅栏前止步。借着火把的光芒,众人勉强看清了西城的营区,只见无数军帐在昏暗中如鬼影幢幢,篝火旁空无一人,整个营地静得可怕,没有一点人气。
“哼,果然逃走了。”梅莲可嗤鼻,看着面前长长的深壕和好几排坚固的木栅,信心更炽,大声道:“西匪逃不远!马上把壕沟填平,木栅劈开!注意可能有其它陷阱!”
仆兵依令背着早就准备好的沙袋冲上去,迅速将壕沟填平。斧步兵跟着上前,劈里啪啦地砍出可容大部队通过的缺口。
确认没有其它障碍后,梅莲可率领部队缓缓走进西城的营区。
此刻梅迪军的前锋、两翼的一部分骑兵已经登陆,剩下的部队刚刚越过河中央。
几星火花在黑夜里迸响,是随军法师施放的火焰魔法。火团在空中划过灿烂的轨迹,引燃附近的帐篷,熊熊的火苗不一会儿就将单薄的帐布和木材支架烧得一干二净。
远远看见这一幕的卡特暗暗摇头,知道主君这么做并非出于谨慎想确认帐里有无埋伏的西城士兵,而是纯粹的泄愤。不过他也理解她的心情,敌军在南城境内烧杀掳掠,无恶不做,相比之下自家烧帐的行为算是很可爱的报复了。只是,还是稍嫌孩子气了点。
梅迪军似乎烧发了性,不仅少数法师,士兵们也纷纷投出手里的火把,数千座帐篷转眼烧了起来,红艳艳的甚是好看。
反正是在河边,众人也不担心会酿成火灾,然而,异变陡生,几座烧着的帐篷颓然倒塌时,突然轰的一声,爆出冲天怒焰,火势在顷刻间扩大,由火团变作火墙,迅速蔓延开来,引燃百米远一座同样做了手脚的军帐,又生出数道火墙……仅仅数秒钟时间,数以百计的火墙就插天而起,将梅迪军围困其中。
伊斯法军的战术非常巧妙,他们在营地里挖了几百条浅沟,灌入油脂,在交叉处搭起装满易燃物的帐篷,准备在梅迪军深入营地的时候引燃,却没想到梅迪军自己放火烧帐,引起一场超大火灾。
惊叫四起。
陷入恐慌的战马长声嘶鸣,踢动四肢,将骑手颠下地来,更有疯狂乱冲的,连人跃入火墙化为燃烧的灰烬。到处是浓烟和惨叫,皮肉烧焦的臭味弥漫在空气里。
梅迪军被火墙切割得七零八落,完全失去联系。还没从火焰的打击下回过神,另一波突袭就从天而降。
埋伏多时的西城弓箭手于火场外现身,发动飞箭攻击,一支支箭矢像豪雨,对着火场里的南城军倾洒而下,人和马的悲鸣此起彼伏。
一眨眼,梅迪军就失去以千为单位的兵力。由于火焰的阻隔,南城的士兵们无法退避,只能高举盾牌抵挡第二波箭雨。
梅莲可咬牙切齿,娟秀的脸庞被火光与怒气熏得通红。她连忙下令身旁两位法师赶紧灭火,聚集起麾下的风骑士团成员,试图突破火焰的包围。
她们成功地冲过七道火墙,突然一枚硕大的橘色火球呼啸而下,炸开一堵足有十公分宽的巨大火墙!
西城大神官夏亚·典恩垂下手,松了口长气:“呼!差点就来不及了。”
一旁,城主贝姆特·瓦托鲁帝与诸将面露苦笑。
虽然火墙阵成功地困住了梅迪军,却与西城的计划有点出入。原本贝姆特是想等两翼和中军都进入营地,再命令弓箭手发射火箭,引燃火线,没想到南城军大肆焚帐,提前发动陷阱。幸好梅莲可和她的本阵已悉数入彀,两翼的指挥官也在其中,余下的部队群龙无首,不难摆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