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扎姆卡特
众人被一声响彻林间的大吼骇呆,那个声音……简直不是人类能发出的,像是野兽的悲嚎,充满无边无际的哀伤、痛楚、愤怒、绝望,让人寒透心扉,又涌出几欲落泪的鼻酸,难受至极。
一时间,场内鸦雀无声。人人呆呆看着红发青年缓缓走上前。
“让开。”走到一半,他立定,沉声下令。昭霆三人几乎是半失神地退到后边。
红发青年周身散发出令人思考冻结的恐怖气势,仿佛君临天下的霸主,一举一动都充满不容反抗的压迫感,彻底震慑住在场所有的人。
盗匪们颤抖着,本能地感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灵魂呐喊着、挣扎着、抗拒着,想尖叫、想逃跑、想哀求,可是他们的身体一样也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死神慢慢走近。
“风绞。”
发白的唇挤出简洁的龙语,刺耳如尖哨的风声响起,无形的风化为无坚不摧的利器,瞬间汇聚成巨大而致命的风卷,笼罩住盗贼,断裂的肢体伴随大量鲜血席卷开来,以支离破碎的姿态在半空划出怪异的弧线。
整整半分钟,没有人动弹,也没有人说话,总共八只眼睛愣愣瞧着那个血池。
“呜呃……”昭霆第一个回过神,转身跪倒,呕吐起来。希莉丝脸色惨白,连连后退,最后一屁股坐倒在地。
“维烈!!”
红发青年应身回头,看着发话人,脸上一片无机质的平静。杨阳不住发抖,竭力将视线对准他,颤声道:“你…你怎么了?为……为为什么杀那些人?”
“因为他们该死。”明明是熟悉的温润嗓音,却因充满愤怒和霸气的语调而变得陌生,“所有踏入这里的人类都该死。”
耶拉姆跳起来,挡在杨阳面前,咬牙道:“你疯了!”
杨阳脑中灵光一闪,一把拉住想要冲上去的少年,喊道:“住手!耶拉姆!他不是维烈!”
“什……”
“是你。”青年似乎这时才看清她的面容,微微一怔,下一秒,他全身剧震,两手紧紧捂住太阳穴,吐出痛苦的呻.吟,“杨阳,发带……”
发带?耶拉姆三人一怔。杨阳用力撕下一片衣袖,跑到他身后,抓起他披散的长发,快如闪电地绕了两圈,死命抽紧。
几乎在同时,维烈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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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读者应该发现了,维烈可不是好人,他目前对主角阵营没有恶意,但这个保护伞租了日后要付出代价的,这个魔头名副其实,犯的罪行黑透恶绝。
不过因为血龙王出来,大开杀戒,背了坏人的锅,哈哈。其实这些杀人如麻的盗贼死有余辜。
第一百七十一章 肖恩
柴薪发出噼啪声,更衬得暗夜静谧幽深,橘红色的火苗送出源源不断的光和热,却驱散不了围坐在篝火旁的四人之间压抑而沉重的氛围。
当其中一人开口说话时,其他三人都吓了大跳。
“我第一次见到维烈,他就是今天这个样子。”
杨阳边说边偷瞟,红发青年静静躺在他们身旁,身上盖了条毛毯,呼吸舒缓,平静的睡容完全无法与下午那人联系在一起。
希莉丝露出惊讶之情。昭霆和耶拉姆点了点头。
杨阳屈起一只膝盖,手肘撑在上面,缓缓道:“那是半年前的事了,但我现在还是记得很清楚,他如何用火球把一个小混混轰成灰烬。这时,一只鹰衔着一根发带,把他的头发绑起来。”
“这、这不就和你下午做的一样吗!”希莉丝茅塞顿开。杨阳点点头,神色懊恼:“没错!都怪我没早点想到!因为那时,维烈的头发刚被绑住,贝姆特城主和夏亚大神官就冲出来把他带走了。第二次见面时——就是芬诺特运河那次,我发觉他和上次好像不是一个人似的,虽然惊奇,却没多想,只以为他大概是脾气变好了……”
昭霆打断:“你说了这么多,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绑发带的维烈和不绑发带的维烈差那么多,这没道理啊!”杨阳大声道:“是双重人格啦!”
“啥!”昭霆张口结舌。耶拉姆沉声道:“恐怕不止双重人格这么简单。”
“咦?”三人一齐看向他。
“不是有传说,降魔战争末期,血龙王扎姆卡特加入人类一方,和魔界宰相维烈·赛普路斯同归于尽?”少年无视三人快凸出来的眼珠,冷静分析,“还有,半年前,捣毁血龙王爱人坟墓的死灵王复苏没多久,就被维烈偷偷干掉。”
“你…你是说……”希莉丝结结巴巴。杨阳接口:“维烈的另一个人格是血龙王扎姆卡特?”
“嗯……”
旁边传来的低吟令四人颤抖了一下。离得最近的杨阳首先靠过去,其他人也关心地围过来。因为青年的双眼仍然是闭着的,无法判断他醒了没有,杨阳只得试探地问道:“维烈,你醒了吗?”
“……”
“没醒。”昭霆又是失望又是松了口气,接着差点吓得跳起来:“我醒了。”
维烈微笑,笑容和平时一样温柔,四人心里的大石这才放下。杨阳关怀地问:“你没事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昭霆愤愤地道:“醒了也不吭一声,故意吓人呐!”
“我没事。”维烈不太顺畅地坐起,“抱歉,我刚刚吃了一惊——我以为你们走掉了。”希莉丝怒道:“我们是这么没义气的人吗!”
维烈笑了,不好意思地道:“可是,我差点就杀死你们……”
“对了,正好,我们正想问这件事。”四人异口同声,“下午那个你是不是血龙王扎姆卡特?”维烈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果然!”
维烈只手按住前额,使劲甩甩头,用疲惫的声音道:“抱歉,可以给我一杯提神的茶吗?我头痛死了……还有,帮我把头发绑绑紧,好像有点松了。”昭霆和希莉丝立刻抢着帮他打蝴蝶结。杨阳和耶拉姆回到篝火旁起锅沏茶。
几分钟后,四个少年少女重新围坐在篝火旁,定定看着青年两手捧着茶杯,一小口一小口抿着。
“扎姆卡特他……”过了良久,维烈放下茶杯,低声道,“他是个性相当强烈的人,感情也是,和我这种天性温吞的人截然不同,所以我很难压下他的意识,只能靠催眠的力量——用发带作为人格转换的信号,做自我催眠。所以我一解下发带,就变成扎姆卡特的人格。”
“原来如此。”余人恍然大悟。杨阳奇道:“可是,血龙王的灵魂怎么会跑进你身体里去呢?”
维烈苦笑道:“如果只是灵魂跑进来也算了……杨阳,你点根火把,照我的影子。”黑发少女疑惑地捡起一根柴薪当做简易火把,站起身来。
“啊——”
昭霆和希莉丝齐声惊呼。耶拉姆也脸色发白。杨阳差点滑落了火把。
被火光照成橘色的地表上,清晰地映着一个巨大的黑影。
——那是龙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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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我今晚会做噩梦!”
“抱歉,我不是故意吓你。”
“不管啦~~你要负责!给我药、安眠药!”
“这个……”
“不用安眠药,你只要沾到枕头就会睡得像死猪。”杨阳毫不留情地指出事实,挥手命令友人闭嘴,转向红发青年,“你可以说了,维烈。”
“嗯。”维烈点点头,两手捂着杯子取暖,整理思绪般缓缓道,“就如你们看到的,我已经和血龙王融为一体了……”
“这句话听起来有点暧昧耶!”希莉丝打断,搓搓臂膀。余人也有点不自在。维烈不介意地笑笑:“那这么说吧,我的身体有一半是龙,被转化成龙的体质。所以我拥有龙的体力,虽然无法变身成龙,也可以使用龙威和龙之吐息……当然不是从嘴里吐出来,是借用手掌凝聚(四人松了口气)。而且我和扎姆卡特共用一具躯体,也分享彼此的记忆、感情和知识。”
昭霆皱眉道:“分享?”维烈疲惫一笑:“对,扎姆卡特讨厌我,不是一般的讨厌,他已经是一头疯龙了。”
“什么意思?”杨阳紧张,难道这就是血龙王滥杀无辜的原因,还有血魔的来历?
维烈是无辜的?
“扎姆卡特原本不是这么残忍的人,也并不粗暴,只是有点刚愎自用。他之所以变成今天这样,一半是月的死,一半就是我的缘故。”
“月是谁?”希莉丝好奇地问道。
“血龙王的情人。”杨阳回答。昭霆补充:“而且是男的。”
“什么!!!”
耶拉姆瞅着维烈,脸色阴晴不定:“你说你和血龙王分享记忆和感情,这么说……”维烈叹了口长气:“没错,我看到了他和月的那些记忆。”
“……”耶拉姆无言以对,朝他投以同情的视线。三个少女只差没说出“节哀顺便”四个字。
“我不是歧视扎姆卡特,也对同性恋没有偏见,只是…我毕竟是个正常的男人,而且,我也有喜欢的女性。”
四人连连点头,表示理解。维烈浮起腼腆中带着哀伤的神情:“我的爱人只有玛格,当年精灵王从我这里夺走了她,我至今无法忘记。”三个少女再次深受感动,千年不变的爱,实在太浪漫了。
维烈似乎在回想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重拾话题,“现在你们应该明白了,我和扎姆卡特性格不合、性向不合,思考方式不同,行事风格不同,连所爱的人也不一样,变成两个人格只是彼此折磨。我还好,扎姆卡特已经愈来愈无法忍受。他本是堂堂龙王之尊,却被迫和我共用一具渺小的身体,他会暴走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昭霆嘘道:“他有什么好不满的!就算他是血龙王,你还是魔界宰相哩!你都没暴走,他暴走个屁!”耶拉姆和希莉丝颔首赞同。杨阳却道:“话不能这么说,龙族是自尊心非常高的生物,何况智比海深的龙王,而且这种事,不是身份相当,就可以算了的事。”
杨阳心想,那么庞大的龙体,被挤压得那么小,简直像常人变成蚯蚓,换做一般人早就疯了。堂堂龙王,对自尊也是致命的打击。得知维烈是血魔,她特别向耶拉姆询问过血魔的传闻,其实只对追兵赶尽杀绝而已,不主动伤害弱小,如书上所说,龙族确实是高贵的生物。
这么说,血龙王可能还没有完全丧失理智。
维烈有些意外地看向杨阳,感到体内的骚动平息下来,而一直以来,他也深受体内另一个人格的情绪困扰,开怀之下,笑道:“你说的不错,症结就在于此。”
希莉丝拍拍膝盖:“说了半天,你还没告诉我们,你和血龙王为何变成这样。”杨阳三人一呆:“对哦!”
维烈喝了口已变凉的茶,道:“我曾跟昭霆说过,我本来是黑发,之所以变红是因为一个魔法的意外。”众人瞪大眼:“难道……!”
“嗯,我们是被失控的魔法变成这样,也可以说是因为自身的力量。”维烈仰起头,轻轻叹息,“那个时候,我们为了消灭对方,不顾一切使用了禁咒魔法,具体什么招数我忘了,总之,那是我们最后的力量,所以我们都没力气抵挡对方的攻击,被炸成了粉末……”
“啊!”
“是的,那时候,我的确是死了,因为我的核碎了。”
“核?是魔核吗?”杨阳问道。维烈点点头:“还有扎姆卡特的「龙魄」。你们应该知道,这两样东西对魔族和龙族来说,就等同人类的心脏。”昭霆皱眉:“那你们怎么……”
维烈顿了顿,回忆道:“其实…后面的事我也不清楚,当时我的意识已经完全消失了,等回过神时,就发现自己好端端地站在原地,脑子里冒出一大堆以前没有的记忆,胸口充斥着一股不属于我的强烈情感……那时候我觉得自己快发疯了!我同时爱着两个人,为他们的死而发狂;又因为我们还没从杀了对方的念头里脱身,而疯狂地想要杀死自己……要不是弗雷德,我的同伴及时将我打晕,我也许真的会当场发疯。”
四人听得寒毛直竖。杨阳小声道:“那后来呢?”
“就变成这样了。弗雷德他们亲眼看见我痛苦的样子,生怕我一醒来又受不了,于是强行封印了扎姆卡特的意识,还有我和他战斗的那段记忆。可是扎姆卡特的记忆已经和我其他的记忆融和,他们根本没办法拆开,所以我一醒来就发现不对,而且血龙王的意识岂是那么容易封得住的。不过托他们的福,让我偷到一段时间消化,赶在扎姆卡特的意识压制我的意识之前用催眠术掌握了主导权。”
杨阳四人这才松了口长气,为对方感到由衷的庆幸。
维烈苦笑了一下:“但是,因为太仓促,我想不到比较高明的催眠术,一不小心,扎姆卡特的人格就跑出来作乱。为了不让他把摩耶搅得天翻地覆,我跑来人界,却因此给人界带来了灾难。”
“这么说,血魔是——”杨阳确认了内心的怀疑,余人也恍然大悟。
维烈点点头,神情阴郁:“对不起,明天一早,我就离开你们。”四人大吃一惊:“为什么!”随即反应过来,杨阳起身:“因为下午的事吗?”
“别开玩笑了!”昭霆也跳起来,“既然知道真相,我们还有什么好怕的!把你的头发看好就行!你多此一举个什么劲!”希莉丝接口:“没错,你再说这种话,就是不把我们当同伴。”
“留下吧。”耶拉姆简洁地发表意见。杨阳也道:“维烈,身为朋友,就要相互信任。答应我,不要不告而别。”
维烈怔了怔,露出温柔开怀的笑意:“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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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阑人静。黑沉沉的广袤树林里除了间或响起的野兽长嗥,再无其他声音。
轮到第四个守夜的杨阳独自坐在篝火旁,不时看一眼周围的同伴,尤其是其中一个。
因为担心维烈会偷偷溜走,今晚他们连帐篷也没搭,就裹着毛毯睡在野外,所以她能清楚地看见每个人的睡姿。昭霆就不用提了;耶拉姆和希莉丝的姿势一模一样,都是侧躺,也就是可以随时掏出枕下武器进入战斗状态的姿势;维烈就放松多了,不过可能是头痛的关系,睡得不太安稳,老是翻身,像这会儿。
杨阳跑过去,捡起毛毯,正要帮他盖上,目光落在一样异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