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扎姆卡特
“伊莉娜啊。”
“伊莉娜?哈哈哈……伊莉娜!”帕西斯笑得前仰后合。看到他的反应,罗兰仿佛被一根大锤敲中,脑袋嗡嗡作响,像报废了似的一片空白,只回荡着两句话:我被骗了,又被骗了……
“她…她怎么跟你说的?”帕西斯捂住抽搐的嘴角,双肩不住颤抖,“说‘师弟,我是你师姐’?”
“……不是。”罗兰咬牙切齿。
“那是‘你本来应该叫我师母,看你可爱,退一步,叫我师姐就行了’?”
“师父!!!”
“哈哈哈……”把徒弟的不幸视为己身的快乐,帕西斯再度爆笑。罗兰握紧拳头,强忍揍飞他的冲动。
好半晌,笑声才渐渐小下去,帕西斯抬起通红的脸,唇畔的笑意变得冰冷:“小心点,那女人很厉害。”
“我知道她很厉害。”罗兰也冷静下来,“不过她到底是谁?为什么认识师父?还有她的力量的确是——”
“哼哼,她是某人的凶器,针对我的凶器。”
“凶器?”罗兰皱眉。
“嗯。”帕西斯倚着枕头,一副懒洋洋的样子,语气却极为郑重,“下次见到她,一脚踢她到天边纳凉,别跟她废话。这种女人太危险了,谈笑间能把你剥皮拆骨。”罗兰点头表示收到,心里却另有盘算,决定从伊莉娜那儿挖点帕西斯的情报。
银发青年察言观色,不确定徒弟是否真的听进自己的忠告,本想再劝两句,临时转念。
算了,反正伊莉娜不知道‘那件事’,让他接触也无所谓。
无意间瞥见墙上的挂历,帕西斯一怔:“今天11号了?”
“嗯。”
“我什么时候昏倒的?”
“具体时间不清楚,应该是7号。”
“这么说我昏迷了五天。”帕西斯喃喃道,转头端详徒弟,发现他的面色非常不好,眉头皱起来,“你一直照顾我?”
“嗯。”罗兰点头,身为城主,他不好长期离职,用密探的途径通知了部下,但是帕西斯千年来一直隐居,又来历神秘,他不方便透露他的身份,也不好交给别人照顾,就全部自己来。眼下师父醒了,不禁归心似箭。
帕西斯体贴地道:“那你回去休息吧。”
“你还不能下床,我……”罗兰还是不放心。
“我没事了。”帕西斯挥挥手,“也别叫人来服侍,我讨厌生人。倒是下次来,带点好玩的东西给我。”
“这里就有好玩的东西。”罗兰拉开床头柜,拿出几幅小画像,“给你,当代德修普家族所有主要人物的画像,看着解闷吧。”
“噢噢,罗兰,你真是孝顺的徒弟!”帕西斯欢喜地接过,然而才看第一张,他就僵住了,半晌,举起来,一字一字道,“请问,这是谁?”
“您的子孙之一,亚拉里特·里菲曼·德修普陛下。”罗兰恭谨回答,肚子里笑得快抽筋。
“不可能!不可能!这胖子怎么可能是我的后代!一定是抱养的!”
“您认为,大臣们可能在有直系亲属的情况下,拥一个养子为国王?”
“那就是画家丑化他!总之他决不可能是这个样子!”帕西斯已经有点歇斯底里了。与之相反,罗兰一派镇定:“很遗憾,帮王室作画的是以标榜写实主义出名的著名画家。不过听说亚拉里特陛下年轻时也是个美男子,只是胖了才变成这样吧。”末了终于良心发现,安慰了一句。
帕西斯眼中的火苗稍微弱下来,阴冷地道:“罗兰,你是故意的。”
罗兰佯装惊讶:“怎么会呢,明明是你说要好玩的东西,我才特地找出来。”他说的无辜,眼神却明白写着“我就是故意的!就是故意的!”。
“臭小子!”咻的一声,画像飞了过来。
“哈哈哈……”罗兰闪身避开,挥手走向玄关,“真的气不过,把它钉在门上,当靶子射好了——我走了,改天再来看你。”
“可恶。”帕西斯瞪视关上的房门,嫌恶地扫了眼掉在地上的“东西”,没兴致再看其他的画像。正想收起来,视线凝固在其中一张上。
画像里的青年留着乌黑的半长发,神情冷锐,淡紫色的眸子也射出凌厉的寒芒,清秀的娃娃脸予人稚嫩的印象。
幽幽的叹息逸出双唇,带着无尽的思念和哀伤。
“菲莉西亚……”
第二百八十四章 比剑
创世历1037年秋之月(十月)18日·中城卡萨兰上界·宰相府。
富丽堂皇的建筑群占据了整个豪宅区十分之一的面积,用奢华也不足以形容它的排场。半年前,上任宰相谢尔达还在世的时候,这座宅邸也不过现在的一半大。而现任宰相逢迎拍马的功夫更上一层楼,得宠的程度就跟着攀升。每天上门巴结的人多到把门槛踩烂,财政部也不遗余力地拨款“修葺”宰相府。结果,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然而,外界都不知道,看似极尽奢华之能事的宰相府深处有一方不受污染的净地,茵绿的草坪没有铺设任何路面,自然地延伸到远方的小树林。云雀在枝头欢唱,将清脆的音符洒落在树下的圆桌上。晨光斜斜穿过树缝,为中央的果篮烙下斑驳的痕迹。混合着青草、树叶和露水的果香弥漫开去,说不出的清爽怡人。细看,摆放着新鲜瓜果的竹篮里有一团黑影,随着云雀的叫声微微变幻着浓淡。
“迪尔!”
一声怒吼陡然划破天际,吓得林子里的鸟儿四散飞去,黑影也颤动了一下,发出懒洋洋的声音:“干什么呀,依音?”
“你还敢问!”一个管事打扮的少女急匆匆走来,横眉怒目仍可看出原本的娇美动人,“你做了什么,你这个混帐妖精!”
“我是暗妖精,不是混帐妖精。”
黑影里的人坐起来,不,他只是样子像人,个头还不及成人的巴掌大。暗蓝色的长发因为不雅的睡姿乱七八糟,充满妖精独特的和谐美的小脸挂着惺忪的表情。他用一种看无机物的眼神,看着走近的女管事。
砰!依音两手重重拍在桌上,果篮弹跳了一下,猝不及防的迪尔被抛了出去,骨碌碌打了几个滚,头朝下趴在桌子边缘。
“你干什么呀!”同样的问话,这次暗妖精的语气带着明显的怒意。
“你才干什么!我说过多少次不许再让我和罗姆席德做噩梦,你还……”原本气势十足的大吼,到了后面变成恐惧的呢喃。依音捧着铁青的脸,冷汗涔涔而下。她好不容易忘记的悲惨往事啊!就因为这家伙一一重现,害得她夜夜辗转呻.吟,睡不安生。
“因为这里只有你和他的梦比较特别。”听完她的控诉,迪尔无动于衷地掏掏耳朵,“不过我也开始无聊了,能不能来点新鲜的?”
“敢情你还不满意?”依音的脸色由青转黑,眼里窜起熊熊怒焰。
“是啊,你尽是做密探时怎么被教练操练,他尽是当佣兵时怎么被同僚欺负。不愧是恋人,做的梦也这么像。”
“不是你让我们做的!”
“错。我只是勾起人心深处的回忆,让你正视最不堪的自己。”迪尔摇摇食指,“这是我们暗妖精给人类的礼物,偏你们不领情。”依音瞪着他,一字一字迸齿而发:“礼·物?”
“也有点玩笑的性质。”察觉她即将暴走,迪尔拍打翅膀飞起来,绽开恶作剧的笑容,“没办法,我们是本性不好的暗妖精,和专给人类美梦做的白妖精不同。”
“大人是要你和我一起保护罗姆席德,不是给我们罪受!”
“那个元帅暂时不会派刺客,我总得找点乐子。”
依音一怔:“怎么说?”迪尔鄙视地瞅着她:“你傻啊!上次那些人,已经是暗杀的最大人数了,被我一网打尽,她当然要斟酌斟酌,改用别的法子。不然,只是让部下白白送死。”
“用什么法子?”
“我怎么知道,你自己想吧。”只当没听见依音的大叫,迪尔悠悠飞上蓝天。
盘腿浮在高空,暗妖精思考该上哪儿打发时间。
这附近住的不是贵族就是富商,个个声色犬马、穷奢极欲。钻进梦里,看到的都是坐在钱堆上数钱,搂着美女逞欲,站在高处撒泼的景象,让他腻味透了。唯一两个例外也在他数次光顾后,失去了新鲜感。
“啊——”
越想越讨厌,迪尔忍不住放声大喊,“罗兰,我好无聊,好无聊啊!”
无聊的话,去找有聊的人——仿佛听见金发青年带笑的醇厚嗓音,暗妖精精神一振,选定一个方向,振翅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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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的,一栋比宰相府还金碧辉煌的建筑跃入视野。大门到主屋间的空地上,一群人正争执着,守卫们呈半包围的阵势拦住一个披着猩红色斗篷的青年。迪尔眼睛一亮,自言自语:“不愧是罗兰最大的敌人的房子,这么快就有好玩的事情发生。”
“老妖婆,滚出来!老妖婆!”
魔导国王储用方圆十里都听得见的音量喊道,“再不滚出来,我拆了你这栋黄金屋!”
“殿下,殿下,稍安勿躁。”另一名守卫慌忙安抚,“有什么误会……”
“没有误会!”诺因怒道。
“臭小子,你吵什么吵。”
随着不悦的话语施施然出现的正是身着军装的拉克西丝,一头乌丝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编成精致的发辫,而是卷卷的披在背上,“谁让你滚回来的?”
置若罔闻,诺因厉声质问:“莉莉安娜呢?你把她藏哪儿去了?”
“哦呵呵呵!擅闯我的家宅,还敢对我大小声,看来你皮在痒了。”同样当作没听见,拉克西丝一手遮唇,嚣张地狂笑。在场的其他人都露出无力的神情:什么时候,元帅府成了“家宅”了?还有,这对姑侄真是好像啊……
“我问你莉莉安娜在哪里!”
“想知道,先把普露交出来!”
“普露是什么东西?”诺因是真的不知道,一脸困惑。拉克西丝险恶地眯起眼,缓缓道:“就是你从莉亚那儿抓走的侍女,我的部下!”
“……那个女人啊。”终于想起“普露”是谁,诺因也狠狠眯起眼,“正好!我正想跟你说,今后不准再派乱七八糟的人服侍我妹妹!”
“哼哼,我偏要插手,你能拿我怎么样?”嫣红的双唇弯起霸道的弧度,拉克西丝左手一挥,“来人,拿下他!可以用武器!”
训练有素的守卫立刻包围上来,并不因对方是尊贵的王储而手下留情。动作整齐划一,出手迅捷狠辣。
诺因秀眉一挑,不是很轻松地闪过第一轮进攻。
“姑姑……”从拉克西丝的右手边,响起小小的声音,带着一丝担忧。
“放心,他们伤不了他。”原本只是想给侄子一个下马威的拉克西丝,在看到诺因接下来的动作,深深蹙起线条优雅的眉毛。
黑发青年拔出魔封剑,一个横扫就削断守卫们用精钢锻冶的战戟。他不擅长肉搏,无法赤手空拳地制伏十来个手持兵刃的人,而且对方先亮出武器,他自然没有客气的道理。
“这样就拔出剑来,太毛糙了。”拉克西丝打定主意,解下腰间的元帅杖,喝道,“退开!”
命令被彻底执行,守卫齐刷刷让出条通道。诺因正打得兴起,哪容他们退缩,长剑绞住两柄没断的战戟。拉克西丝飞身扑上,元帅杖以雷霆之势砸在剑锋上,铿的一声,魔封剑险些脱手。
诺因倒退两步,强忍手腕的酸麻挡住接踵而来的攻击。虽然差点被打落佩剑,他的眼中却闪现兴奋的光芒,笑道:“我还在想怎么逼你出手呢,今天一定要打败你!”
拉克西丝冷哼:“打败我?再过一百年吧!”
元帅杖长约一尺半,宽度一寸,杖头的宝石就占了将近三分之一的长度,看不出是什么材质打造的杖身和平衡用的杖底也镶满了碎钻,看似华丽累赘,在拉克西丝手中就变成了一把细剑,轻巧灵动,仿佛燕子般穿梭在诺因凶猛的剑势中,招招直指要害。格挡时,也发挥出应有的沉重,泰山压顶般纹丝不动,守得既稳且严。
他们二人的剑法师承一路,斗得丝丝入扣,旁观者都看得目不转睛。
“小子,有进步。”交锋了几十回合,拉克西丝攻势稍缓,嘉许一笑。诺因回以不耐烦的白眼:“你还想用那根破杖打到什么时候,快拔出剑来!”
“赞你一分,就进十分,不识好歹的臭小子!”再次加回“臭”字,拉克西丝眼神一寒,“你要讨揍,我成全你!”
啪!杖首的宝石突然激射而出,诺因挥剑格开,与此同时,拉克西丝已抽出一柄雪亮晶莹的细剑,将中空的杖身插回腰间。
少了手杖的重量,拉克西丝的剑速快了不止一倍,如狂风骤雨的攻势让诺因喘不过气来,更可怕的是每一剑都蕴含强大的气劲,而非迷惑的虚招。密集的剑势交织成一张水泼不进的大网,压得诺因不住倒退。
尽管完全落了下乘,黑发青年的内心却充满了昂扬感,直视对手的眸子不再是平时孩子气的挑衅,而是纯然的认真。在他眼里,拉克西丝变成了一座高山,而他的愿望,就是把这座山推倒!
感到侄子的战意,拉克西丝也激发了兴致,剑气凌厉了数分。诺因咬牙苦撑,没有后退,以刺击为主的攻势一改为守势。如同山风再强劲也无法撼动高山,两座山相撞,却有可能撞倒其中的一座。
“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