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挽星霜
一只手扶住了他的肩膀。
“地上东西很多,你这样会摔倒的。”季明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梁衔月这个时候特别想和人说说话,这样就能压下心里的慌张,她磕磕巴巴的说:“我知道你叫季明岑,你不是临山村人,为什么会从市里搬过来呢?好多人搬来之后发现村里住着也没有那么舒服,都想办法回去了。剩下来的人里的确有无家可归的人,他们都是来安城打工的,住在出租屋里被人赶出来。但也有不少是前段时间在市里犯过事的人,怕被抓住才躲到农村来的。”
“是吗?”季明岑若有所思,“难怪于松这些人会聚在一起,原来他们本来就是有前科的。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梁衔月咽下一口唾沫,从季明岑手里借过一个破抹布罩在尸体的脸上,这才心里安定了点。“我们村抓过好几个偷东西的外来人,审过他们的情况,大多数都是这样,在洪水来时趁乱拿了别人的东西,又听说洪水退了以后会严抓他们这样的人,就赶紧跟着市里返乡的人来了农村。”
季明岑把最后一具尸体拖到后院,和梁衔月一起扯着雨布盖起来。
“我以前不住在安城,我妈二婚嫁到了这里,我是来找她的。但是我找到她的时候,她就已经……”季明岑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头,“而且她当时还有很严重的轻生行为,我发现她有点害怕封闭的空间,加上高楼对她来说实在是太危险,所以就带她来到了临山村。”
“来到这里之后,虽然我们的生活条件比以前差不少,但是我妈的情况好了很多。第一次见你那天,我在给村里的一户老夫妻种菜,那两个人不是真警察,我一眼就看出来了。但是我发现他们后面还跟着几个人,就没有立刻跟上去。后来他们都走了,我才敢到悬崖边找你。”
“所以你那天不是因为被我耍了生气走掉,而是真的有事要做?”
“我为什么会觉得被你耍了?”季明岑不明白,“是我自己要去找你的。”
梁衔月皱了皱鼻子:“当然是因为你的脸很臭,我以为你生气了。”
季明岑失笑:“是吗?其实我当时在想,今天的菜没种完,那对老夫妻又不肯借我灶台,我晚上又要饿肚子了。”
“原来你过的这么惨啊。”梁衔月也笑了笑,真是个大大的误会。
“但是你后来又给了我妈方便面,我们晚上煮了面吃,她一直说方便面比我做的饭好吃多了,还叫你薄荷姑娘。”
“看来我不止漏了一次馅。”这一番交谈下来,梁衔月紧张的心情松弛了很多。
尤其是小超市里不见了尸体以后,面对这满地的血迹,她也不觉得心惊胆战了。这里面也有梁康时的血,如果不是他及时赶来,老爸的血会流的更多,她本来就没有做错。
这样给自己打着气,梁衔月对季明岑说道:“我去挑一桶水来,明岑哥,你把倒的架子扶起来吧,哦,你要是扶不动的话,就等我回来。”
季明岑愣了一下:“你叫我什么?”
“我叫你哥……”梁衔月反应过来,“你应该比我大吧?我二十五了,九月的生日。”
“哦,”季明岑有些慌张地说:“我比你大两岁。”
“那我又没叫错,”梁衔月又问道,“那你以前是做什么工作的?”
“律师……”
梁衔月眨了眨眼睛,看了一眼季明岑手里正在“毁灭证据”的拖把,又抬头盯着季明岑看。
季明岑的脸颊在她直白的视线下透出薄红。
“反正现在不是了。”他局促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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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衔月打了一桶水来,和季明岑一起擦拭起小超市地上的血迹。
一桶水当然不够,季明岑提着脏水桶远远地倒掉,还随身带了铲子铲土把沾了血气的泥土盖上。
两人忙活了一个多小时,才堪堪把小超市的地面清理干净。这期间也有几个村民朝这边走来,见到坐在门外的黄一峰就停了下来。
“有火柴吗,来一盒。”
黄一峰摇摇头。“明天再来吧,屋里太乱了,找不到。”
“这是为什么?”村民奇怪的说。
黄一峰不慌不忙,信口扯谎:“我侄女给我弄了一只鸡来孝敬我,我好久没杀过鸡,给鸡脖子来了一刀,正放血呢,结果刀口浅了,鸡不仅没死,还活蹦乱跳的冲进了超市里,流了一地的鸡血,我去撵又不小心滑倒,撞倒了货架,你说倒霉不倒霉,货架倒了还把窗玻璃砸碎了,碎玻璃又扎到我腿上,你看我老婆给我包的。”说着,黄一峰撩起裤腿,给村民看自己缠了一圈又一圈绷带的小腿。
“总之啊,小超市里现在乱糟糟的,我侄女正在帮我收拾呢。”
“那你可真够倒霉的。”村民被黄一峰说的一愣一愣的,什么人撞了货架,货架砸了玻璃,玻璃扎了人,这是什么倒霉蛋的连锁反应。他信以为真,果然转头走了。
黄一峰为自己这坐在这里一个小时想出来的谎话在心里鼓了个掌。这个故事又能解释自己为什么受了伤,也能解释窗户玻璃为什么坏了,还能预防将来有人问店里为什么有血腥气。他真是太聪明了!
梁衔月这边,地面虽然收拾干净,但是货架上还是一团乱。那几个人抢劫来的东西现在还堆在一边,没能摆到货架上。窗玻璃碎了个大洞,眼看着整片玻璃都要换新的,门上也有很多撞击的痕迹。
“这些怎么办啊?”梁衔月问道。
“门上有点磕碰不打紧,就说是我搬东西的时候撞的。”黄一峰一个个看过来,“玻璃得定块新的,就是还不知道去哪能买到。这些东西放着,等明天我把它们放回货架上。”
季明岑突然插嘴:“施工队盖房子的那户人家最近打算买门窗,我可以问问他们在哪买的窗子,看能不能定做一块合适的玻璃。”能在地震过后立刻凑齐材料盖起房子,又能抢到施工队的第一个位置,这户人家家底十分殷实,房子盖得很快,已经在张罗着买门窗了。
“行,那你帮我打听一下。”黄一峰朝季明岑笑笑,“你要的那个柜子我给你买了,就当成劳累你一下午的报酬。”
季明岑牵扯进来纯属是无妄之灾,黄一峰一方面觉得愧疚和感激,多亏了他,梁衔月最后才没受伤,一方面又不得不提防着他,季明岑与他们两家人非亲非故,嘴巴不严可是会给他们惹上大祸。要不是看他和梁衔月相处的还不错,自己也亲自动了手,非要手里也抓着他的把柄才敢放他走。
季明岑倒没推辞,他知道黄一峰对他不是很放心,主动说道:“黄大叔放心,今天的事我绝不会透露半分。毕竟这事我也有一份,出了事我也逃不了干系。”
黄一峰也笑:“哈哈,我当然放心。”
现在已经到了傍晚时分,季明岑得回家给杨书兰做饭了,他和隔壁的婶子定下的是只给杨树兰做中午的一顿,早上和晚上还是自己做。
他们还有个最重要的事没做,季明岑低头问梁衔月:“那我晚上什么时候过来?”
梁衔月把他拉到一边:“要不你就别过来了,到时候天黑了,第六初中离我们这也不近,你还得照顾阿姨呢。”
季明岑看出梁衔月似乎在打着别的主意。不过既然她不希望自己过来,他也不会让梁衔月为难。
“好,我听你的。如果有事,就来第六初中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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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一峰想要天一黑就把店门锁上跑到后院挖坑,梁衔月阻止了他。
“黄叔,咱们先回家吃饭。晚上也不要过来的太早了,大家去田里收土豆,都要等天黑了才回家,很多人经过小超市,我怕他们听见什么声音。”
黄一峰想着挖个足够大的坑恐怕得费上不少功夫,本来想抓紧时间的,听到梁衔月的话也觉得有道理。
“好,那就吃过饭再等一会,九点钟行吗?”
“嗯,就这么说定了,我先回家看看我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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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口处的血止住了以后,梁康时的情况也好转起来。他先是身上有些发冷,甄敏拿了薄毯子给他盖上,又觉得口渴,用吸管勉强喝了些热水。
他神志清楚以后,就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讲给了旁边的甄敏和易君听,易君在杂物间听到外面的动静,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猜测。只有甄敏对此一无所知,突然又得知小超市那里死了人,还不止一个。
他说完以后,房间里很久都没人说话。梁康时趴在那里不能动,就使劲扭着头看甄敏的表情,生怕她被吓到。
没想到甄敏再看见满身是血的他时脚软地站不住,听到别人死在小超市却异常冷静:“月月就是出门去处理这些事了吧?确定没有放跑一个人吗?”
甄敏攥着衣角犹豫再三,还是准备出门去:“不行,我得帮月月看看有没有什么没注意到的地方。”
她刚想出去却迎面撞上了回来的梁衔月。甄敏立刻抓住她的胳膊:“你没受伤吧?小超市收拾的怎么样了?”
梁衔月安抚她道:“我当然没受伤,我好好的,小超市我们也打扫干净了。”
甄敏看见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身衣服,追问到:“你们身上沾血的衣服、还有用过的拖把抹布都处理了吗?”
“我都收起来了,到时候一起烧掉。”除了梁康时一直躺在家里,因为不方便只剪开了衣服包扎,身上有过血迹的其他三人都换了一套衣服,其中季明岑因为穿着黄一峰的衣服实在太大,梁衔月还假装跑回来,实则悄悄进空间拿了一套梁康时的衣服给他。
他们换下来的衣服梁衔月都塞到了空间里,准备到时候一起烧掉。
“那就好。”甄敏安心许多,她嘱咐道:“我找些除味剂出来,都送到小超市里去。”
第59章 放松
黄一峰按照约定的时间打开小超市的大门来到后院时,看到梁衔月点着一盏小灯,拄着铁锹站在一边,院中央一大块泥土有被翻起的痕迹,颜色比旁边的深上一些。
黄一峰赶紧去看被雨布盖着的那些尸体,已经全部不见了。
“人呢?”他惊诧地问。
梁衔月用铁锹敲了敲地面。
“这怎么可能?”黄一峰不敢相信,梁衔月一个人,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挖出那么大一个坑来。
“我没骗你,真的。不然我还能把他们藏到哪里去?”梁衔月脸上面不改色,其实要把手使劲的抵在铁锹上撑着地面才不会看出明显的颤抖。就在黄一峰还没有来的时候,梁衔月悄悄从后院的围墙上翻了进去,把这几个人的尸体收到了海岛空间里,然后回到海岛里,跑得离他们住的地方远远的,挖了个深坑,把这几个人埋起来了。
她早就做好了这个打算。不管怎么处理这些人的尸体,只要能找到痕迹,总有重见天日的可能性,只有埋在海岛里,才能真正的变成一个永远的秘密。而且在现实里挖个足够大的坑可能要花上一两天的时间,而在海岛里,梁衔月只需要不到半个小时,就挖掘出了一个近十米深的大坑。只是独自处理这些尸体还是把梁衔月吓得够呛,到现在还没缓过神来。
“这就是不可能啊!”黄一峰完全无法相信。
梁衔月突然压低了声音,正色道:“黄叔,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这个秘密原本只有我们一家三口知道,你是第四个人。”
黄一峰的呼吸都放轻了:“你说。”
“你有没有发现,我的力气变大了很多?而且我手里还有枪。”
“这个我问过你爸,他说你从小力气就大,只是平时故意藏拙,现在才表现出来。至于枪的事,你要是不愿意说,也不必告诉我。”
“黄叔,其实我自从辞职回家以后就开始做一些奇怪的梦。去年冬天我爸给你送了很多米面你还记得吗?那就是我梦见冬天一直下暴雪,温度骤降的之后的事。
后来的洪水和今年夏天的高温也在我的梦中出现过。前几个月我又做了一个梦,梦境告诉我在一个地方可以找到枪和子弹,我去了,所以现在我就有枪了。而且自从做了会预知未来的梦以后,我的力气就变得越来越大。我把这些告诉你,你可一定要替我保守秘密。”说着,梁衔月弯腰拿起放在后院的一块一尺见方的大石头,表情很轻松自如的把石头举了起来。
黄一峰被她说的晕晕乎乎,又被她举石头的动作吓了一跳。“我肯定相信,你先把石头放下来,别砸着自己。”
他回想起平日里梁衔月一家的奇怪之处,去年冬天梁康时找上他时有些刻意的提醒、梁衔月家过分富余的米面粮油、以及明明洪水淹了整个梁家村,他提前搬过来的行李却都是干燥的,现在想来,明显是提早做了抵御洪水的准备。桩桩件件都印证着梁衔月的话。
“竟然还有这种事?”他不住的嘀咕着,在这些话的冲击面前,梁衔月一个人短短时间内挖出个大坑来这件事已经不能占据他的心神。
“那你有没有梦见接下来还会不会出什么事?今年冬天是不是也像去年一样冷?”
梁衔月见黄一峰接受了这个理由,十分笃定的说:“今年冬天也会像去年一样提早到来,而且温度很低。至于其他的,如果我梦见了,一定会告诉你和君姨的。”
黄一峰还停留在梁衔月能预知未来的震撼中,见后院再没什么需要收拾的,就这么呆愣愣地回了自己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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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几个死掉的凶犯都是形单影只,没什么亲人在的,应该也不会有人找他们。再加上本来这些人就是抢劫了之后逃走的,就这么消失了谁也不会觉得奇怪。梁衔月这样安慰着自己,事实也果真如此,惊险的一天过去以后,他们又回到了原本平静的生活。
只是梁康时伤得不轻。原本这个程度的外伤,只需要到医院缝针之后静养就行了。现在却要等着伤口缓慢愈合,要时刻提防着伤口发炎恶化。
梁衔月也去过梁家村的诊所大夫家里,理所当然的没有医用缝针的器械,不过她也没白跑一趟,带回来一些还没拆封的注射针管。
梁衔月手里有很多抗生素,但是没有针管也用不了。虽然她也希望梁康时的伤口不要发炎,永远不必打消炎针。
在他们的精心照料下,梁康时还是在受伤的第三天早上发烧了,易君来看过以后说伤口旁边的一些肉有些坏死,要剪掉重新包扎。
没有麻醉,生生剪掉伤口的肉该有多疼。梁衔月还想挽救,主动告诉易君自己手里有一些抗生素,不知道打消炎针能不能解决问题。
“有抗生素更好,但是腐肉不去掉的话永远不可能痊愈的。”易君斩钉截铁的话打破了他们最后一次希望。
梁衔月简直不想回忆那个上午,他们要三个人才按得住梁康时,易君用在开水里煮过的剪刀一下下剪掉了发黑的烂肉,梁康时简直快把嘴里的毛巾咬烂,到最后满头冷汗地几乎脱力晕倒。
处理过伤口,易君又给梁康时连续打了五天的消炎针,梁康时伤口的情况才转好,还需要至少一两个月的休养才能彻底痊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