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凤久安
“样式应是幽族那边的,咱都没见过这么长的拖尾,也算是开眼了,可真是好看啊!”小福嫂笑,“对了,说起来,明日拜堂入洞房,可还说什么恭祝白头偕老的话吗?”
大家伙一怔,全都笑了起来。
沈元夕捂着脸道:“别笑了,虽然殿下是一头白发,可是他好看啊,又不老……”
“这还没过门呢,就不让我们说半句不是了?”小福嫂打趣。
三殿下静静听完,脸上蒙着笑意,强忍着想进去看一眼沈元夕的冲动,退了几步,飘走了。
而后睁着眼,从夜晚到正午,将沈元夕的话回想了千遍,失眠了。
他无分毫睡意,也没感到半点疲惫。
他甚至想,比起沈元夕,他这种期待又紧张的样子,更像要出嫁的新娘。
作者有话说:
猫婚前失眠
元宵婚前呼呼大睡
猫躺床上想:洞房该怎么睡呢?(越想越激动,然后睡不着)
元宵躺床上想:嘿嘿,三殿下明日银发红眼睛红衣裳,肯定超级好看,嘿嘿嘿。我怎么就摊上这好运气了,嘿嘿嘿,何德何能啊!(翻个身,快乐熟睡)
第35章 血婚
二十九清早, 朱雀巷奏起了喜乐,百姓围观,达官显贵更是道两旁订雅座观礼。
红绸从将军府内, 一直铺到东街尽头的三王府门口。
此番过门礼, 礼部把祖宗礼法翻烂了也找不到依据, 只能听从三殿下的安排, 拟定了几个流程。
要沈元夕坐花车来,要在东街的朱雀楼前下了花车,过了红花编织起的礼门, 三殿下接了亲,礼成入府。
司礼官被准许入三王府, 要等三王妃跨过王府的门槛后, 上前拜贺。
诸如此类, 每一样都是闻所未闻的。
“这是哪里的婚俗?幽族的吗?”
“不然还能有哪里?当然是幽族的, 讲究一个先过门,再成婚。”
“那今日到底算成婚吗?”
“皇上都下圣旨了, 当然算。”
另有好事者,装作百事通,与人讲道:“知道为何今日先依幽族规矩成婚吗?幽地内乱, 三殿下怕夜长梦多, 先把王妃娶进门, 再等幽族内乱平定后, 幽王与宴兰公主同来华京贺祝, 才敞亮办大婚!”
“原来如此。”周围百姓纷纷点头, 表示学到了。
午后, 沈丰年半道给女儿买的礼物, 终于到了京城。是只小马驹, 眼神柔,脾气顺,小福嫂说,一看就是元宵的马,和她有三分神似。
只是这礼到的太晚,将军府忙里忙外,没人顾得上。还是三王府的管事来拿主意,把马牵回去照料。
三殿下见了,喜笑颜开,立马盘算了,等过了门,就带沈元夕院子里跑马赏花,在月光下厮磨轻语。
他失眠半日,自己梳洗了,认真打扮了一番,还罕见地叫来管事,看他的反应。
管事愣神,他在旁数着手指。
管事终于回神,懵道:“三殿下,您有什么要嘱咐的?”
三殿下满意道:“没什么,忙去吧。”
这反应,看起来,他这番打扮能俘获沈元夕一笑。
三殿下在给自己梳发搭衣的时候,沈元夕也在梳妆。
妆罢,望着镜中的自己,沈元夕愣了许久。
不是因为惊艳,而是因为陌生。
镜中人浓妆艳抹,掩去了眉宇间的少女稚嫩,乍一看艳如牡丹,颇有雍容华贵之姿。只是,也实在别扭,不像自己。
沈元夕转过头,担忧问道:“我这样,三殿下要是不认识了可怎么办?”
她言下之意,是妆容过浓,失了真。
沈元夕那双眼原是清澈明动如鹿,妆点过后,粉脂压下她几分顾盼神飞的灵气,倒是沉淀出了潋滟秋水般的艳色。
将军府上下都在忙碌,沈元夕身边唯独剩一个代七巧静静站着看,闻言也怔了怔,以为她是真的怕三殿下认不出,认真回答她:“今日就你一个新娘,他不认得脸也该认得衣裳。”
沈元夕好笑道:“……这倒也是。”
代七巧今天也换了件新衣,仍然是短打窄袖,利落打扮,腰间缠软虹。
三殿下昨日同她叮嘱过,或许会有幽鬼冒死在白天来攻塔,要她守好沈元夕,一路跟着,手里的这把软剑,要能在用到的时候迅捷如电。也因此,陈嫂强按着这姑娘,给她也上了些妆。
“喜庆日子,都涂点胭脂,气色也亮!”
代七巧本是皱着眉,一脸不愿,但被陈嫂按在椅子上后,默默从了。
她本就漂亮,稍微上了妆,削减了眉眼的冷峻,整个人更可亲和婉了些。
热热闹闹过了未时,礼官来报吉时将近,沈元夕才突然紧张起来,总觉得胸口被石头压着,头发上那些大大小小的金银珠宝更沉了,镇住她的脖子,不敢松懈半分。
她绷直了脊背站在院中,呼吸都不敢太重,心跳慌乱无序,敲出来的余响让她咽喉发紧。
她张口,几乎是要哭出来,对陈嫂说:“我想拿本书压压惊。”
陈嫂道:“哪有新娘子拿书上花轿的,京城人都看着呢。”
小福嫂瞧见沈元夕的这副神态,更想逗一逗,说道:“宫里也来了人,看到那穿绿衣裳的几位大人了吗?是皇上派来的画师,一路上的盛景,还有你这个新娘子穿的什么,什么表情,都仔细盯着呢,待回了宫画给皇上看。”
沈元夕更想哭了。
“我想吐。”她小声说道。
陈嫂道:“塞个如意给她拿着!”
“你……你把我爹送我的那个兔子给我吧。”沈元夕求道,“我现在手里得盘点东西,不然我根本迈不动腿。”
“快把姑娘的兔子拿来!”陈嫂大声道。
“什么?什么兔子?多子多福的东西吗?”礼官插话,慌张询问,“是三殿下还叮嘱的吉利物没备好吗?”
沈元夕红了脸,身上披着几层嫁衣,压的胳膊也抬不起,挡也挡不住。
“时辰差不多了,请三王妃登辇!”
几个嫂子手忙脚乱给她抚弄衣摆,小福嫂寻来兔子镇纸,终于塞进了她手里,悄悄叮嘱她拿好不要露出来被画上了。
沈元夕僵硬坐上轿辇。
吉时到,起轿。
车辇凌空起的那一瞬间,沈元夕心猛地空坠了下,那种失魂落魄的不安感,再次撞击着身体。
她藏在袖中的手指不停地盘摸着玉兔,让自己冷静。
她心中默默叫着母亲,向她祈求,一定要让自己顺利。
街两旁观礼的百姓,她已听不到他们如何评价自己,她知道无人会在大喜之日对新娘评头论足说不是,但自己无论再如何妆弄,也实在无法与之前所传的,倾国倾城大美人沾边。
轿辇经过聚合楼时,楼上雅座不知哪家的大小姐,今日亦是一身红装,瞧见沈元夕过去,捏着手绢哭晕在一众丫鬟怀里。
“怎么就不是我啊,呜呜……”
“三殿下两百年不结亲,怎么偏偏在我活着的时候,我喜欢他的时候,碰上他娶妻了啊!我好苦的命啊!我哪点比不上唔唔……”
心碎的声音,连处在喜乐中央的沈元夕都能听到。
这一路心碎的,又怎会只有这一个。
沈元夕想,是啊,两百多年,大昭这么大,这么多的才女佳人,三殿下都不要,怎么偏偏就是她了呢?
这满城钦羡的好命,真的是她能承住的吗?
胡思乱想之时,突然一朵红花轻落在手背上。愣神之际,红花纷纷而落,眼前下起了花雨。
“红雨!”
“又是红雨!有生之年得见两次红雨!我一定要走大运了!”
沈元夕抬起头,初春天澄碧的天空,明媚的午后,落花纷飞,阳光照在花上,镀上半透明的蜜金色。
美景如梦,她从袖摆中伸出手指,指尖轻轻触碰飞来的一朵红花,恍然轻笑。
花门近在眼前,花门的另一头,她看到了三殿下。
他无论在哪里,都会是风姿夺目的存在。
一身朱红压玄色,雪发在斜阳泛红的光照下流光溢彩。
他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惊艳,远远的,只是这么一眼,心中就再无其他。
那些刚刚还在看新娘的人,大多也都移走了视线,看向了花门另一侧的他。
“女儿不孝。”沈元夕轻声道。
看到三殿下的身影后,她这个爱慕美色的俗人,心底没有半点对家的不舍和酸涩。
察觉到自己的这份小小的欣喜和向往后,沈元夕总觉得对不住老父亲,而后忽然想到,有宴兰公主在前,以后她也会和宴兰公主一样长寿,而她的父亲会一天天变老。
一瞬间的转念,沈元夕由欣喜变为难过,潸然泪下。泪眼朦胧听到礼官唱词,车辇也停了,身旁人上前来扶她下轿。
沈元夕慌张把泪擦了,搜刮高兴的事让自己快些从低落中回神,可是一想到父亲满头白发的样子,她就不由鼻尖一酸,又想落泪——
礼官念:“良缘夙缔,白头偕老。”
这是皇上圈的祝词。
沈元夕想起小福嫂昨日的打趣,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她抬起衣袖挡住半张脸,深深吸了口气。
满城人看着她又哭又笑,真是太羞人了。
红雨停歇。
两旁的礼官让开道,沈元夕收拾好心绪,昂首挺胸,一步步端庄走向花门。
两旁人道:“好长的拖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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