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明月满枝
清澈懵懂的眼瞳,在睫毛眨落的瞬间,有浓郁的猩红弥漫,坠在地面的大肚子分泌出莹白色的蛛丝,飘落到徐昭的指尖,缠绕住她的五指。
徐昭自然察觉到隐匿在空气中,逐渐飘满周身的蛛丝,她歪着头,不解地盯着落在指尖的蛛丝,指尖动了动,将蛛丝缠了两圈,无意识地捏在指腹捻动。
林樾散发出来的苦香,渐渐地,掩盖住草屋内雨水的潮腥。她即使表现得再镇定,心里到底还是恐惧的,此刻回到草屋,林樾在身边,惶恐不安的心情莫名地被安抚。
她忽视空气里似有若无散发的危险气息,解释道:“……你要是那么说,也确实是,”腕部骤然一疼,林樾的眼睛黑黝黝的,仿佛顷刻间回到初见的时候,四颗黑亮的眼珠不带半点人类情感,就那样冷漠淡然地望着她,她感觉脊骨骤然一凉,停顿片刻,继续说:
“……但我遇见赵文清完全是凑巧,你看到的那个通道,我是从那里掉下去的,我哪里知道草面有陷阱!幸好你找到我,林樾,否则我真不知道该这次该怎么办,谢谢你。”
原来不是自己想的那样吗?
林樾感觉一股暖流骤然涌来,涌入冰凉的胸前,他整个人仿佛回暖,情不自禁地露出笑弧。
他回过神,放轻力道,捧起徐昭的手腕,将嘴唇凑过去,徐昭还以为他要像从前那样贴住她的掌心,没管,但没想到,突然间,手腕一疼,她震惊地看过去,就见林樾两颗尖尖的毒牙刺破她腕部的皮肤,黑色毒液渗入她的血管。
徐昭下意识往回抽,手臂麻木,失去知觉。
徐昭:“林樾,你松口。”
她的语气有些慌,她想起很久之前林樾曾经失去意识,否则无法解释,他怎么会突然咬自己。
阴雨连绵,风声呼啸。萧索的环境加剧徐昭的不安。因此她说话的语气带着点凶。
林樾自然听出她的语气不好,他委屈地看她一眼,捧着她麻痹的手臂仿佛捧着珍宝,慢慢地用唇蹭腕部的伤口,竟然还伸出舌,湿润柔软的触感,温柔舌忝干净伤痕周围的鲜血。
他是很爱干净的人,无论是变成怪物之前,还是怪物之后,可是徐昭是例外,她伤口周围的血,是她血管里流出来的,是她的东西,只要是她的东西,他都很珍惜地,又带着点不可言说的痴狂,想要尽数吞进肚腹。
舌面的液体有加速伤口愈合的作用,因此,徐昭手臂沾着的灰尘沙粒,在他眼里便变得渺小难辨,他只想着舌忝干净她的血液,使她的伤口快点愈合。
同时,带着点私心,品尝甜美的味道。
林樾沿着她的手指,细细密密地舌忝到胳膊肘,徐昭在毒液的影响下,失去对身体的控制,林樾眼疾手快地在她将要歪倒的时候,扶着她的肩膀,在她的背后垫着软被,安顿好徐昭,他继续之前的动作。
徐昭满脸迷惑,甚是天马行空地想着他是不是饿了,想要吃掉她,否则他的表情怎么那么奇怪?
仿佛饿久的幼兽捕捉到一只猎物,圆溜溜的兽瞳里,流露出和他天真懵懂的气质不相符的痴狂残忍。
林樾捧着湿润滑腻的胳膊,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唇,露出和小兽一般无二的天真稚嫩的笑容:“……不要误会,徐昭。你的身上全都是伤口,我的唾液有治疗伤口的作用,家里虽然有药,可是要是给你用药,需要好几天才能痊愈,你别嫌弃我。”
他眨眨眼睛:“徐昭,你会不会嫌我脏?”
他问这句话的神情,和语气截然相反。语气是怯怯的,神情却坦然无畏,仿佛舔舐她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隐隐给徐昭一种错觉——他的表情仿佛在说,就算做出再恶劣的行为,他也不怕。
徐昭沉默,半晌,问他:“……为什么咬我?”
林樾捧起她的另一条胳膊,眼角垂落,像只可怜巴巴的流浪狗,洇湿的卫衣仍旧贴在胸膛上,勾勒出瘦削的身形,他回来的路上抱住徐昭,遮挡住雨水,所以徐昭的衣服还算干燥。
他捧起那条胳膊,先是舔了下,湿软柔滑,徐昭的脊背猛地一颤,有股奇特的电流由她的脚底猛然蹿到后脑,她神情古怪地盯着林樾,头次带着些气恼:
“问你话呢。”
林樾的神情越发委屈,仿佛被训的小孩,不管她沾满脏尘的胳膊,脸颊贴过去,睁着乌黑湿润的眼瞳望着她。
徐昭自己可能不知道,毕竟她独自一人,习惯忍耐,就算再严重的伤口,在她看来,只要没有危及性命,那都是忍忍就过去的。那些交错在胳膊、小腿的伤口,还有洇透衣服的血痕,落在林樾的眼中,就像是有把铁钻在嗡嗡地钻他的心脏。
林樾用脸颊蹭了两下,唇瓣再次落在她腕部,那里有道被碎石砸出的血口,皮肤软烂,汩汩冒着血泡,他闭上眼睛,藏着眼里的贪欲和痴狂,亦藏着心疼,用舌面舌忝干净周围干涸的血痕,又慢慢地用湿润的唾液,像是沾着消毒水的棉签,温柔地沾湿伤口。
很遗憾的是,徐昭没有知觉。
她望着林樾的举动,虽然没有知觉,可大脑仿佛自动把那股温软的触感加工,传递给她,要是她能够动作,肯定把胳膊抽出来,不能再让他继续下去——他的表情怎么那么涩啊!
林樾此刻的表情,就像是野兽舔舐受伤的小兽,动作间流露出的温柔心疼的神态,使徐昭内心仿佛被人射了一箭。
林樾还想继续往上舔,惦记着她的问题,便依依不舍地移开唇:“……你身上很多伤口,直接处理,唾液刺激到伤口,会有些疼,用毒液短暂地麻痹神经,就像给你打了一针麻药,接触到唾液就感受不到疼了……”
他很不满意徐昭若无其事的态度,重复了遍:“这里,这里,全都是伤,多疼啊……徐昭,你要爱护自己的身体。要是我早点找到你就好了。那个人,他在你身边,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你受伤吗?”
林樾小声嘟囔:“……真没用。”
徐昭不明白他的话题怎么跳得那么快:“没事,都是小伤。”
实话实说,黑水镇里虽然危险,她时刻面临巨型蜘蛛捕猎的危机,可是从前的她,难道就是安全的吗?她是农村的孩子,家里有房子,当时正赶上拆迁,父母离世的消息传来,那些仿佛闻着臭味涌过来的亲戚们,难道就不可怕吗?
都是吸血的蚂蝗,无非表现形式不同罢了。
有父母保护的孩子,世界自然是康庄大道鲜花满地。她要撑起自己的家,撑起她漂泊无定的生命。
受伤是常态,她习惯独自忍受。
胳膊骤然一疼,她皱眉,看过去。
林樾用了狠劲,否则她不可能感受到,胳膊果然被他咬出一排牙印。
“疼不疼?”他问。
徐昭看着他快哭了的模样,实话实说:“疼啊,你用的力气好大。”
林樾耷拉着眉眼,紧接着,唇落在牙印上,轻轻地摩挲,语气微微带着控诉:“知道疼就对了,疼就是疼,不要忍着……在我面前还要逞强吗?徐昭,你知道吗,我在地道里看到你的时候,心有多疼。好不容易养好你的身体,突然间又添了那么多的伤口,我更恨我自己没用,你消失了一天一夜,我却没有找到你……”
心口一烫。
徐昭嘴硬:“真没事。”
林樾的样子,仿佛要再给她来上一口。
徐昭立马改口:“……嗯,其实是骗人的,确实是很疼。”
哪有人受伤是不疼的呢?又不是铁打的身体,无非是没人关心,诉说没了意义,只能独自忍受。
但此刻,看着林樾耷拉的眉眼,眼瞳里藏着深深的痛惜,明明他的身体比自己好不到哪里去,却偏偏理直气壮地教训起她来……这种感觉很奇特,也很温暖。
徐昭何曾被人这样对待过,她渴望很久的温暖,竟然是由和她没有丝毫血缘关系,甚至仅仅是认识几日的少年带来的,有股莫名的情绪涌动,她回忆起他说的“心疼”,仿佛有簇火在她心口燃烧,这种情感太陌生了,她不理解,便没细究。
茅草屋和砖瓦垒出来的房屋到底是有区别的,这本就是间摇摇欲坠随时都可能坍塌的草屋,房顶漏雨,屋里角落存着的东西不知道被湿透多少,地面洇着雨水,落成水坑。床板铺着的被褥同样受潮湿,到时候晒干也是麻烦事,能不能睡觉也是麻烦事。
徐昭头一次生出当甩手掌柜的念头。
有林樾在身边呢,她现在很疲惫,不想操心。
林樾确实都打算好了,在他眼里,徐昭的身体最重要,他得先把徐昭的伤口处理好,才有余力处理其他的事情。漏雨的屋子在他看来,没什么大不了的,就算湿了床铺又怎样?
他恶劣地想,那不正好如了他的愿吗?角落的网兜静静地吊在那里,温暖安全,风雨不侵,床板不能睡,徐昭就该和自己睡在网兜里。他怀念蜕皮的时候,和徐昭亲密无间地窝在里面的感觉。
徐昭昏昏欲睡的时候,是被林樾的举动给吓醒的,他整个人贴在她的面前,温暖的气息洒在她的颈侧,若不是她感觉到不对劲,及时睁开眼睛,他要做什么?
林樾绞着手指,面颊羞红,眼神左右游移,好半晌,才敢和徐昭对视:“……你,你的胸背也有伤口,要是不及时处理的话,雨天潮湿,伤口感染,情况就严重了。”
被雨水湿透的宝蓝色卫衣,在短短的时间内,仿佛被林樾体内内升腾的热气烘干。
徐昭瞪大眼睛,舔舔胳膊也就算了,难不成她连胸背的伤口也要如法炮制?那样,那样也太……
徐昭义正言辞地道:“背包里有药品,你拿过来,我现在动不了,等过会儿,我自己敷。你先把自己的伤口处理了吧。”
林樾拎过背包,熟练地找出药品。
脸颊红彤彤,像颗熟透的苹果。
那种好事,他只敢在心里想想,怎么敢付诸实践呢?渴.望如烈火燃烧,瞬间便燎起蹿天的火焰,他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唾沫,带着些遗憾,语气平稳解释:“……你误会我了徐昭。还是我来帮你吧,我现在把你的卫衣脱下来行吗?”
他恨不得以舌为尺,丈量她的每寸皮肤。
阴暗念头野草般蔓延。
不知不觉间,徐昭的周围便飘落数根莹白蛛丝,带着林樾特有的苦香味道,仿佛无形中形成的密集的大网,将她罩在里面,更多更浓郁的味道弥漫嗅觉。
她望着面前,昏暗草屋里,精致美丽得有些惑人的蜘蛛少年,这间破败的草屋因为他,登时变得流光璀璨,她在这束晃人眼的亮光里,鬼使神差地嗯了声。
紧接着,便是裂帛声响起。
林樾神态羞涩,动作间却迅速。
第149章 蜘蛛36
徐昭的身上有新伤也有旧伤, 最严重的是昨天跌落到地洞磕出来的,还有在铺满碎石的地面摩擦出来的血口。林樾揭开撕扯成条的碎布片,露出徐昭擦红的皮肤, 他的脸色立马沉下去, 眼睛眯起来,有些恨恨地道:“……这是王志明弄的?”
当时徐昭跌进地道,浑身疼得厉害, 站都站不起来,被王志明拖拽着, 胸腹的擦红就是这么来的。
徐昭的神经系统遭受到毒液的麻痹,短暂地失去对痛觉的感知,她有些紧张地盯着腕部刚被咬出的牙印,林樾的那口显然是下足狠劲,她被麻痹神经都能感觉到痛。此刻, 骤然听见林樾愤愤的语气,不知道是为什么, 竟然愣了愣。
她点了点头。
他穿着宝蓝色连帽卫衣,蜘蛛肢体被床沿遮住,探着属于人类躯体的半身靠近她,明明是温柔无害的长相,眼睛里蓄着晶莹剔透的泪珠,展露出来的气势却仿佛屋外沉闷的雷声, 起初是呜呜咽咽毫无气势, 冷不防响动撼彻天地。
潮湿的雨气一寸寸地钻进皮肤, 徐昭的脊背攀起一股凉意, 她眨了眨眼睛,突然发现不知道何时, 周围竟然黏满莹白色的蛛丝,只有零星几根,却相互交错纵横,仿佛即将形成一张密集的网面向她罩来。
“他该死。”
林樾站起身,黑亮的蜘蛛肢体慢慢地探出床板遮掩住的高度,上半身倾靠到她的面前,在她腰部,最严重的擦红位置,唇贴在干涸的血液上,被碎石扎到的血口离他的唇只有毫米的距离,他张口咬住,吐出来,即使知道她此刻神经麻痹,依然轻柔地舔舐伤口。
“……伤害了你,竟然那么轻易就死掉了,想想就好恨……若是我能早一步找到你,我定要狠很地报复回来……徐昭,我向你保证,以后不会再让你受伤。”
林樾仰起头,直直地望着徐昭。
徐昭身体僵硬,愣愣地看着一脸怒容的林樾,他漆黑的眼瞳燃烧着簇浓烈的火焰,那一瞬间,舞动的火舌仿佛吞噬掉根深蒂固在她脑海里属于林樾的印象——温和无害,像只任人宰割的雪白兔子,或是羽毛湿透跌落巢穴的雏鸟。
此刻的他,拥有强烈的报复欲,甚至是毁灭欲,就像是屋外那道恨不得劈裂天空的巨响。
暴雨凿在泥地。
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潮腥,和若有似无的血腥气。
眼前的林樾很陌生,陌生到徐昭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回应他,但是紧接着,林樾的唇再次落在她的腰侧,明明没有感觉,但是触碰到皮肤的那一瞬间,仿佛有股电流直冲后脑。
眼见着朋友受伤,自己却没能帮上什么忙,当然是愤怒的,纠结林樾的变化有什么意义?她满脑子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东西,眼下最紧要的难道不是处理伤口的问题吗?
林樾或许不懂,有他在闭塞镇子生长的缘故,也有和蜘蛛结合思维变化的缘故,他不清楚男女应该保持距离,情有可原……但是徐昭懂啊!用唾液处理伤口什么的,胳膊也就算了,肚子算什么啊!接下来不会连……
徐昭下意识地想要伸手挡住,手臂不受控制,垂落在身侧,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湿湿软软的唇沿着月要部攀到上面,碍于内.衣的遮挡,林樾茫茫然地抬头凝思了会儿,最终垂头,越过那里,直奔她的锁骨。
真的过了。这样的行为,这样的举动,若不是林樾做出来的,徐昭真想狠很地骂句臭流氓。
徐昭的眉头用力地跳动两下,深深地呼出口气:“林樾,把背包拿过来,里面有药膏,用药膏。”
林樾撑着身体,目光凝在她锁骨的位置,没有立马动身:“药膏没有我管用,”他抬起眼睛,眼神晶晶亮,带着刻意的讨好说:“真的很管用的,你看你的胳膊,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已经快要好了……徐昭,你相信我,我真的很管用的。”
管用也不能这么用!徐昭瞪眼:“把背包拿过来,我身上不疼,不用你,等我能动了,自己涂药就行。”
林樾咬着唇,眼睫密密地垂下去,很难看清他的情绪,半晌,他终于动了,慢慢地离开徐昭,走到墙角拎着背包,把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地倒在床上,然后挑挑拣拣选出瓶消毒的药水。
徐昭悬起的心落到实处,实话实说,她刚才有点害怕林樾做出什么令人惊讶的行为。
她以为林樾选出药水,是等她待会儿自己涂,可没想到,他竟然沾着棉签直接按到她的伤口上。徐昭的眼睛再次瞪大,林樾矮身靠近她,像是对待易碎的瓷器小心翼翼地,一面用棉签擦着伤口,一面拿着块干净的毛巾接着滑落的药水,把溢出来的药水擦干净。
徐昭微微眯起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