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温三
魏千屿神情恍惚,已然神游,他忽而想起东方银玥说?一定给他送上大礼,叫所?有人?都不能?看轻他,如今这礼,当真贵重得叫他喘不过气。
魏嵊哈哈大笑:“逐云大人?一起来吃杯酒?”
“多谢美意,我就不了,殿下还有其?他吩咐未办,逐云不敢耽搁。”逐云说?罢,便朝魏千屿走去,她从?袖中掏出了一样东西递给魏千屿道:“魏公子,弱冠便是长大成人?了,恭喜。”
魏千屿愣愣接住。
所?有人?都以为,那是逐云给他的生?辰礼。
可魏千屿只看一眼?便立刻捏住了那样小?小?物件,心如擂鼓,六神归位。
他突然明白,手中握着的这样东西,或许才是东方银玥真正想给他的东西。
第52章 桃妖
饭席结束后还有拆赠礼这一环节。
赠送给魏家嫡系唯一子嗣魏千屿公子的礼自然是珍宝无数, 件件举世无双,可在这些贵重的礼物中居然有人送妖。
这世间有无数类型的妖,但?在众妖之中,最为?珍贵且稀有的, 当?属植物化妖。
万物有灵, 植物的灵最深,在其只是一颗小小的种子被埋在地里?时, 便已经在汲取天地之精, 破土而?出, 历经风雨, 再长成参天大树。
可万灵之中, 也唯有植物开智最难, 他?们的思想、意识、皆需数千年的修行才能?得来。即便拥有了神识,双腿还也深深地扎在土里?,无法轻易挪开, 更遑论?化智, 化形, 拥有强大且无双的法力。
天穹国由花草树木化形而?来的妖少之又少,如今被送至魏宅的妖准确来说,还达不到妖的地步。那是一株桃花精, 可短暂化作人形,维持着人的特?征, 思想却如同稚儿, 只会对人笑,乖巧顺从?, 被人驯服得很听话。
桃花精化形后说不得多漂亮,至少一梦州中有比她更好看, 更妩媚的,但?她浑身散发?的阵阵清冽浅香着实迷人。
满隆京人都知晓魏千屿与上官家的大小姐上官清清有婚约在身,而?魏家没?有妻未入门?便纳妾的说法,故而?魏千屿这二十年来屋子里?从?没?有女人伺候。即便他?花名远扬是个纨绔,且追求过许多女子,像是处处留情,可实际上魏千屿于身体力行上仍是一张白纸。
有人送妖来,还是只漂亮乖顺的女妖,这摆明了是在打上官家的脸。
即便如此,魏嵊居然也没?有翻脸,他?依旧挂着一副吾家有儿初成长的慈父模样,看也没?看那桃花精一眼。于他?看来,今日的礼没?有一样比长公主送的更贵重了。
这些小妖不过是打发?时间?的小打小闹,待那桃花精跳完了舞,魏嵊才道:“千屿可喜欢?若喜欢,收了便是,日后她再有造化,便可当?做契妖。”
魏千屿闻言,脸上的血色与酒后浮于颊上的红皆瞬间?褪去?,他?愣愣地盯着匍跪于众人面前的桃花精,像是反应不过来魏嵊说的话是何用意。
其实此事也无需他?回答,送桃花精的人在朝中有些威望,与容家挂钩,魏嵊身无官职不会拂容家人的脸,这桃花精便是魏千屿不喜欢,也会收入魏宅。至于日后是死是活还是成为?魏千屿的契妖,都不重要。
有心之人,想坏魏家与上官家的婚约,或想煽风点火,借上官家如今的麻烦,烧一烧魏家的衣角。
自然,不是所有人送的礼都能?被拿上台面,拆礼这一项也不过是给那些赠贵礼之人一个面子,也是为?了彰显魏家的人脉关系。
魏千屿的生辰宴真正结束时,天已经黑了。
屋外的大雨转小,可凉风阵阵,吹得人直打寒颤。
沈鹮出魏宅便瞧见白容孤身一人踏着夜色往街尾走去?,从?那里?穿过几条窄巷,可快速回去?公主府的方向。
一身玄衣的少年举着一把黄油纸伞,身姿颀长,冷得落在他?周围的雨似乎都能?随时化成冰。
沈鹮连忙追上去?:“白大人!”
她想与白容说说关于兔妖的事,前几日没?碰见他?,如今沈鹮已经将兔妖交给蛙妖小童照顾,怎么也得给蓬莱殿真正管事儿的人打声招呼。
白容脚步未停,沈鹮的腿隐隐作痛,咬着牙跟上这才拦下?了对方。
白容的脸色不太好看。
沈鹮见状微怔。
他?似乎也是才发?现沈鹮的出现,眨了下?眼回神后眉心微蹙问道:“找我有事?”
沈鹮点了点头?,余光瞥了一眼白容握着伞柄的手,他?像是在极力控制着什么似的,手背青筋显现,眼神冷得像是要杀人。于是沈鹮立刻将兔妖之事迅速告知白容,并且说明那兔妖是从?秘境中被带出来的,但?因?其妖力低微不足为?惧,所以她才会将她带进紫星阁。
原以为?这件事白容闻言多少会有些反应,谁料他?连嗯地没?嗯一声,抬脚便与沈鹮擦肩而?过,兔妖之事并未引起他?几分注意,他?根本就不在乎。
沈鹮见他?沉默着离开,纳罕地抹了一把吹到脸上的雨水,她腿疼得厉害,只想赶紧回去?蓬莱殿后方的东二小苑里?泡一桶暖呼呼的热水。
反正招呼打过,白容也没?拒绝,便当?是他?答应叫兔妖留下?罢。
越过窄巷,白容才像是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方才沈鹮拦着他?说了些什么话。雨声太大,白容的注意力并不集中,他?的思绪一团乱麻,实际上根本没?听清沈鹮到底在说什么,但?此刻仔细回想她方才的神情,应当?不是什么紧要大事。
白容的心里?闷得有些发?疼,浓烈的酸涩如同陈年老醋在心口发?酵,又被人戳破了一个窟窿,滚滚黑醋顺着血液流进四肢百骸,叫他?连呼吸都是困难的。
很难受,他?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在魏宅熬下?来的。脑海中的两道声音撕扯着他?的意志,一面让他?赶紧离开魏宅,回到公主府,问问东方银玥为?何要将那样东西交给魏千屿,另一面又让他?千万守住自己?的妖气,不能?在魏家的宴席上暴露身份,不能?给东方银玥惹祸。
白容知晓自己?性子极端,此刻有满心的不甘委屈与疑惑,得亲自去?问东方银玥要到答案。
便是顶着这样浑浑噩噩的意识,白容回到了公主府,一路沉默着走入凝华殿,看着黑漆漆空荡荡的大殿他?才知道,东方银玥不在公主府内。
东方银玥能?去?的地方很少,不在公主府便是在宫中。
白容没?有歇息,他?本可以在凝华殿等东方银玥回来,可他?坐不住。
这一次他?忘了撑伞,也不管顶着浑身的雨水出现在东方银玥的面前有多狼狈,他?顾虑不了那么多。妖与人一样,都只长了一颗心脏,他?的心里?装下?了东方银玥,就再也想不起其他?事了。
深夜的宫门?早已落下?,宫门?旁的小门?值守的御灵卫认得他?,那人是逐云手下?的。过去?的不知多少年月里?,白容都会在东方银玥因?忙碌住在星祈宫时想念她,便悄悄从?小门?入宫,怕她见了心烦,怪他?不够稳重,便藏身于星祈宫她的寝殿门?外那片风铃木后。
这一夜也依旧放行,白容不停歇地往星祈宫赶去?。
东方银玥也不在星祈宫,但?星祈宫的宫人们说公主殿下?今日的确入宫了,午后在星祈宫小憩了一会儿,出去?后再也没?回来。他?们以为?东方银玥回了公主府,实则她还没?出皇宫门?。
暴雨敲打在青玉檐上,站在檐下?的小宫女即便披着厚厚的棉衣也被这寒风雨水吹得瑟瑟发?抖,宫女看向站在雨水中脸色苍白的白容,没?忍住开口:“白大人要不还是入殿等候殿下?吧?至少换件衣裳,喝杯热茶。”
白容看上去?实在有些凄惨,少年乌黑的发?丝被雨水淋乱,高束的马尾也不知何时松散下?来,玄衣披身,浸透了雨水。他?呼出的气比夜风还要寒些,劲瘦的身形如同冻僵了般笔挺地站在星祈宫外,眼神空洞。
“她会去?哪儿?”白容的声音沙哑,如被寒刃割伤,说完这话后又是几声咳嗽。
小宫女不忍地皱了下?眉头?,正要上前去?拉他?到檐下?避避风雨,可还没?碰到人,少年便转身大步离开。
“白大人!伞!”小宫女跟上几步,她没?能?叫住白容,不过几个眨眼白容的身影便在她眼前消失,就像这人从?未来过。
皇宫很大,对东方银玥没?有任何禁制,可她会去?的地方没?有几处。
年少时期住的沁园在她搬入星祈宫后便渐渐荒废了,她不会去?那儿,如今夜已深,小皇帝那处她更不会去?,若不在星祈宫,便只会是回去?了公主府。
白容是一路跑来的,为?了便利走了几处小路,或许便因?如此才与东方银玥的车辇错过了。他?正准备出宫再回公主府找一找,却在路过一条长长的宫巷时忽而?想起来一处,那一处他?只远远看到过,从?未到达,而?东方银玥也很少提起。
但?今日魏千屿的生辰宴上,东方银玥将那整个皇宫最高楼的灵锁门?钥匙交给了对方。
少年的身影在雨幕中毫不显眼,他?顺着高高的楼宇一路赶来,因?急着找到东方银玥甚至没?轻没?重地踏碎了几处老宫墙上的琉璃瓦,这才在一炷香后站在了梵宫之下?。
满皇城的宫殿都是在地面上所建造的,可这座梵宫却建在了高台之上。东方皇族的先辈将此处建成了只有一条路通上往下?的高台,像是一座没?有门?窗的塔,跃过了宫中所有楼宇,甚至成了整个儿隆京最高处。
在那高台之上有一处空旷平台,巨石浮雕的地面上绘满了曼妙的星图,应对着天上的星宿排布,那里?是观星台,是以往御师观星推运之所。
后来有人在那浮雕于地面的星宿上盖了一所漂亮繁华的宫殿,宫殿起名梵宫,每逢节庆便有皇帝带领着皇室贵族与达官显赫在上头?饮酒作乐,这里?可以以最近的距离看见星和月,也可以俯瞰整片隆京城。
白容冲上了梵宫顶,果然在偌大的宫殿中瞧见了一点星火。
殿门?外没?人把守,梵宫的高台之下?也没?人护卫,东方银玥午后休憩完说出来散步,她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这处。多年未被人打扫过的楼道并不好走,就连常年通风的梵宫里?也有一股淡淡的木质腐朽的味道。
这里?只有她一个人,满地星图被木地板覆盖大半,雕梁画栋的楼宇上绘制着极乐仙境,壁画中纤云袅袅,江山万里?。忽而?轰隆一声雷至,暴雨倾下?,东方银玥便被困在了这里?。
这一场雨下?了很久没?停,雨水洗去?了梵宫外的枯燥,逐渐将过去?的痕迹冲刷出来。
而?后天黑,她依旧被困在此。
东方银玥勉强找到了两盏油灯与火折子,捣鼓了半天才弄出了点儿光芒来,可叫这深夜中的梵宫看上去?不那么寂寥阴森,至少除却雨声风声雷霆声,还能?有些其他?动?静。
轰隆隆——
高台似乎离天很近,树纹般的雷霆落下?时,蓝紫色的电光瞬间?照亮了大殿的每一处角落。
东方银玥忽见一道人影,惊得手中灯盏落地,本就微弱的两盏火光如今只剩下?一个,昏暗的光芒在风中明明灭灭,寒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像是有一块冰,握住了她的手。
“烫到了?”白容跑来的速度很快,他?在见到东方银玥的第一眼便忍不住朝她走来,却没?想到忽起雷电,将东方银玥吓了一跳。
白容看向地上的油灯,再看向东方银玥细腻白皙的手,确定她没?被油灯烫伤这才松了口气。
他?抿着嘴,心中的万分委屈尚未诉说,一切不甘被不安掩盖,如今真见到了东方银玥,质问与难过又说不出口了。
东方银玥抽回自己?的手,挑开白容额前湿漉漉的发?丝别在他?的耳后,捧起少年的脸借着微弱的烛火看了一眼,她忽而?笑了起来。
“你这一脸被抛弃的怨念从?何而?来?”东方银玥问道:“难道本宫择驸马之事被人抖给你听了?”
此话一出,白容才明白什么叫真的五雷轰顶,噩耗降临。
他?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脆弱彷徨又无助地望向东方银玥,淋了许久的雨水此刻才让他?感受到了沁骨的寒意,身体不受控地发?起抖来。
第53章 夜雨
东方银玥一见白容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的模样, 连忙出声哄慰:“骗你的。”
一言定其生,一言要?其死?。
白容此刻的心情大致如此,他来不及细想,只连忙将东方银玥抱入怀中, 此刻混沌的脑海中也想不到自己浑身湿漉漉的, 发丝上落下来的水会染湿东方银玥的衣裳。
“不要?择驸马,不要?选别人。”白容的脸深深地埋在东方银玥的肩窝处, 用力地摇头, 潮湿的发丝贴着她的脸与脖子, 蹭出一片寒意。
他慌张道:“不要?看别人, 我可以做到的, 我能做到最好, 我一定是殿下身边最有用的那个人!”
“没有择驸马。”东方银玥也不知为何?他今日竟这般敏\感,就像随口一句玩笑话都?能让他哭出声来,明明……她方才说那句戏言的前提, 是笑话他将自己弄成?了这般落魄模样。
东方银玥抚摸着他的发丝, 见白容的发带松散, 一路跑来怕是没少借树枝的力,头发里嵌了几片枯叶也未察觉,于是她便细心地理起来, 将白容的发丝理顺。
白容搂着东方银玥腰间的手很紧,他感受到了她的动作, 也感觉到了她的体温, 只有真正拥抱着这个人他才觉得?东方银玥是属于他的,至少这一刻属于他。
梵宫之上没有旁人——整个梵宫因?十年前乾允帝之死?, 虽未被列为不详禁地,却也是皇宫中鲜少有人会来的地方。
这样大的雨, 这样寂的夜,不会有人靠近这里半步。
除了早早过来,被困在此的东方银玥与寻着她而?来的白容。
东方银玥还在替他整理头发,少年便开始不安分起来,他冰凉的鼻尖蹭着东方银玥的脖子?,这里碰一碰,哪里嗅一嗅。小动作不断后?白容终于肯抬起头来看向她,再于她唇角落下一吻,满眼破碎的情绪,还真叫东方银玥恍惚了一瞬,以为他是被谁给扔下的小狗。
“你怎么了?”东方银玥问他。
白容轻轻眨了一下眼道:“我看见殿下让逐云把梵宫的钥匙交给了魏千屿。”
东方银玥挑眉,显然不解这有什么问题,她道:“魏千屿于观星推运一途上或有造化,若他擅此类,我助他一臂之力又?有何?不妥?”
“可殿下以前答应,要?将钥匙交给我。”白容细细地吻着东方银玥的唇,只要?回想到此事他就难过:“殿下说过,会等我去学。”
东方银玥微怔,她不记得?自己对白容许下过此类诺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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