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蜀国十三弦
阿朝不愿说,崖香也不好多问,只好偷偷去问凌砚。
凌砚实则猜到几分,但不确定,总之是与连心蛊有关,其余的暗卫并不知其中缘由,谁也不敢多问。
凌砚只能解释道:“夫人与大人在赣南闹得不愉快,这三个月以来,夫人都没有开口与大人说过一句话。”
崖香诧异极了,没人比她知道夫人有多喜欢大人、依赖大人,她从未见过夫人如此置气的模样。
“到底因何事争吵?”
凌砚不好说,“倒不是因为旁的,只是大人与夫人太过顾念彼此,因此出了些龃龉,你素日跟在夫人身边,多劝慰几句吧,夫妻之间哪有隔日的仇。”
崖香叹了口气:“我明白的。”
赣南一行耽搁下来,天也一天天冷下来,阿朝为栖流所送去两批棉被,又给镇上的老人备好冬衣,谢昶还没有从湖州回来。
晚膳时,凌砚抬眼瞥了眼神色冷淡的夫人,俯身在一旁禀告道:“属下派人去问过了,大人因着湖州盗匪作乱一事耽搁了时日,听说大人还受了伤,不过眼下已经解决,想来这三两日就能回来。此时出发,咱们还能在河面封冻之前赶回盛京。”
阿朝面色无澜,直至听到那句“大人还受了些轻伤”,才不动声色地将手中汤匙捏紧几分,只是平静的眼波里依旧没有半分光彩,“收拾一下,我们明早出发回京。”
说罢搁下汤盅,转身回房。
崖香愁眉苦脸地看着膳桌上几乎没怎么动筷的饭菜,抬眼与凌砚面面相觑。
这几日她劝也劝了,哄也哄了,可夫人始终油盐不进,对任何事都提不起精神和兴趣。膳房准备的都是她素日最爱的食物,夫人每顿也只用半碗汤羹,除了与乡里乡邻说话时勉强有个笑脸,其余时候都是将自己闷在房中,一言不发。
唯独情绪激动的一回,竟是脚踝不慎磕到桌腿,摔倒在地时忍不住崩溃大哭。
当时崖香也吓得魂飞魄散,以为她怎么了,直到请大夫来瞧,才知只是小腿皮肤微微泛青,好在没有伤筋动骨。
夫人从前不是小磕小碰就会掉眼泪的人,如此这般,只叫人更加心疼,崖香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次日一早,阿朝向街坊邻居告别,众人来送鸡鸭鱼蛋,她一一道谢,只是如何都不肯再收。
马车一路北上。
途径皖南,崖香从外面递进来一碟剥好的山核桃,“这核桃听说是宁国特产,格外香甜清脆,夫人用一些吧。”
阿朝正好饿了,横竖在马车中无事,坐着闷,看书又伤眼睛,就没有想太多,接过来一粒粒捡了吃完,权当打发时间。
直到夜间下马留宿时,那抹熟悉的玄青色身影毫无征兆地映入眼帘,阿朝才知谢昶跟了过来,她半日都在马车内度过,毫不知情。
暮色四合,晚风中挟带着深秋的寒意,将他高大挺拔的身形也勾勒出几分清瘦冷峭的意味,清晰的轮廓透出比深秋还要凛冽的寒意。
阿朝只一眼便移开了目光,看向身侧的崖香。
崖香自觉心虚,垂下眼睛。
阿朝与谢昶前后脚进了客栈,却从未想过,话本里才会出现的,孤男寡女前来投宿,客栈却只剩一间房的尴尬状况竟然就发生在自己身上。
天色已晚,一时半会到不了下一处驿站,今夜只能在此将就。
谢昶转头看了她一眼,小姑娘垂着眼眸,面颊比在赣南时还要消瘦三分。
“一间就一间吧。”
“好嘞!二楼左转第二间。”
阿朝屏声敛息听他定下客房,心里不由得有些紧张。
从赣南那一日开始,她就没再与他说过话,后来他去往湖州府,她回南浔,直至今日也未再同房,眼下只剩一间房,难不成今晚……
她垂着脑袋,也能感受到那道沉静的目光凝视自己许久,似带着分量般,让她有种透不过气的感觉。
两厢沉默,良久之后,谢昶用寻常的语气道:“你上去吧,饭菜一会送到,今夜我睡马车。”
阿朝闻言,面上也没什么波动,只淡淡扔给崖香一句话:“走吧。”随即转身上楼。
舟车劳顿,她本就没什么胃口,方圆几十里只有这一家客栈可供歇脚,饭菜自然好吃不到哪里去,阿朝只用了几口素菜就搁下了碗筷。
用过晚膳,崖香去铺床,盈夏从外面打来热水,伺候阿朝洗漱,想说什么,欲言又止。
出了屋子,凌砚将人唤到一边来:“夫人怎么说,当真留大人睡马车吗?”
盈夏只能如实道:“夫人什么都没说,更是只字未提大人。”
凌砚挠了挠头:“客栈就剩一间房,这么好的机会,老天爷都想着让大人与夫人重修旧好,夫人怎么能把大人赶去睡马车呢?这样,你去同夫人说,就说……就说大人受了重伤,往大了说,越严重越好,最好让夫人意识到,大人今夜睡马车,明日就能病得起不来。”
盈夏为难地点点头,“……我试试吧。”
她轻手轻脚地进门,夫人坐在榻上看书,崖香在收拾行李,没人提大人,她突然来一句,显得太刻意。
扫视屋内一圈,盈夏突然福至心灵,朝崖香使了个眼色。
崖香放下手中的包袱,走过来轻声问:“怎么了?”
盈夏压低了声道:“夫人随身带的金疮药可在?凌砚说,大人刀伤崩裂,金疮药不够用,让我来……”
两人窃窃私语,果然见夫人疑惑地瞧过来,“发生什么事了?”
崖香转过头,不假思索地道:“凌砚来借金疮药。”
“谁受伤了?”阿朝张口问完,这才反应过来,此前听凌砚说过,那人在湖州清剿山匪时受了伤。
隔了那么些日,难道还没有痊愈?
阿朝垂下目光,心道没有痊愈就没有痊愈吧,反正他也不怕疼不怕伤。
她倒了杯茶,才要端起来喝,就听盈夏道:“是大人手臂刀伤复发,听说伤得挺重的,险些被山匪砍下一条左臂……”
“啪嗒”一声,阿朝手一抖,手中的茶盏倏地摔落在地上。
第83章 番外七 ◇
◎日常◎
崖香见状, 赶忙取出金疮药交给盈夏,上前收拾地面的碎瓷。
盈夏见夫人失态,心里不由得揣摩, 会不会将大人说得太严重了些?可凌砚的意思是, 越严重越好, 否则不能让夫人心软,大人的伤就白受了。
看夫人的样子,方才那句似乎起了作用。
盈夏见好就收, 攥紧手里的白瓷药瓶,“那夫人, 我先过去?”
阿朝垂眼盯着地面的瓷片,缄默不语。
直到盈夏走出屋门,才忍不住攥紧手掌, 喊了一句:“等等。”
夜来寒风凛冽,月色如银般笼罩在群山万壑之上。
阿朝才出客栈,皮肤就因受寒,生理性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本能地拢了拢衣襟,往不远处的马车停靠处走去。
车内点了灯。
谢昶手里握着京城暗探传来的书信,宿郦站在马车外,低声禀告近日朝堂发生的大小事务, 说到一半停下来,望向不远处一道纤细柔弱的身影。
谢昶翻看手中的信件, 不由得凝眉, 语气不耐:“怎么不继续?”
宿郦喉咙哽了一下, “大人, 是……”
话音未落, 谢昶随即意识到什么, 抬手掀开车帷。
少女披一身雪色大氅,静沐在清冷霜白的月色下,身形纤薄得如一泄月光,抬起眼睛,缓缓与他对视。
深山寂静,苍穹如墨,夜寒露冷,百草凋零,唯独她站在这里,仿佛世间潋滟光华都落在一人之身。
只是那双盈盈秋水般的眼眸,没有半分神采。
阿朝只静默看他片刻,便移开视线,将手中的金疮药搁在马车的前座,“你受了伤,还是进屋吧,我睡马车。”
少女声色平静,再没有多余的关心。
宿郦与跟过来的凌砚相视一眼,本想着使个苦肉计,让两人共处一室,有什么别扭说开了就好,谁曾想,夫人宁可自己睡马车,也不愿与大人同房。
谢昶冷冷扫向宿郦,后者艰难地避开了目光。
这馊主意没同大人通气,是他与凌砚想出来的,只希望两人和好如初,却没想到夫人还是如此冷淡疏离。
自家主子又从不是温和的性子,从赣南回来之后,那些隐藏在血液里的阴戾愈发旺盛,冷肃压迫的气场,连宿郦都有些畏惧。
就说几日前查出两名京官涉嫌贪墨,大人当即暗中传令锦衣卫上门拿人,十八般刑具轮番上场,再硬的骨头都如实招了。
夫妻间再大的嫌隙,冷三个月也够了,一日不和好,大人便一日没个好脸色,可他到底不会同夫人发脾气,受苦的还得是他们这些当下属的。
宿郦咬咬牙,上前挤出个笑来:“时近凛冬,荒郊野外冷得厉害,夫人还是与大人一同进屋吧。”
阿朝没有回答,反倒是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马车内的人,唇边勾出一抹偏冷笑意,“你们大人都不怕冷,我又能冷到哪里去?”
谢昶薄唇微启,看她许久,眸色像漆色苍穹下一望无垠的深山,声音沉厉:“阿朝,回去。”
阿朝冷哂一声,语气不无讥嘲:“谢阁老还是先照顾好自己吧。”
说罢迈步走向后一辆马车。
盈夏拗不过自家夫人,向客栈多要了一套干净的被褥,跟着夫人打算到马车内安置。
余光瞥见地上一团蠕动的黑影,眼看着就要缠上夫人的外氅,盈夏当即吓得面色惨白,指着那团东西尖叫出声:“蛇,是蛇……夫人小心有蛇!”
谢昶闻言面色一凛,几乎是以最快的速度闪身出了马车。
阿朝一垂头就看到自己雪白的大氅下摆,一条青黑花色、少说两尺长的细蛇缓缓攀爬,脸色一瞬间煞白如纸。
她打小最怕蛇,此刻双腿犯软,背脊发凉,一时间连步子都移不动,还未反应过来,腰间倏忽一紧,只看到眼前寒光一闪,方才还在吐信的长蛇顷刻被软剑斩成两段。
阿朝哆哆嗦嗦地望向不远处草地上毒蛇的尸身,一时间惊魂未定,心脏还在剧烈地跳动,深深地喘了会气,良久之后神魂才慢慢归位。
谢昶才要倾身查看她小腿,忽又想到他并未感受到毒蛇噬咬的疼痛,想来她应当是安然无恙,便也没有其他动作,垂眸看着她道:“皖南多毒蛇,荒郊野外只会更多,你还要睡马车吗?”
阿朝面色苍白,缄口不言,藏在袖中的手指隐隐颤抖。
方才那条蛇突然出现,也让盈夏吓得不轻,她抱着被褥跑过来,“夫人还是听大人的话回屋吧,方才真是吓死奴婢了!”
阿朝无奈,她若睡在外面,崖香与盈夏势必要守着她的,三人都怕蛇,总不能让凌砚彻夜不眠地替她们盯着可有毒蛇出没,屋内自然更加安全保险。
可今夜,难道就逃不过去了么。
沉默良久,阿朝余光瞥了眼他的左臂。
隔着袍袖看不出任何端倪,可她竟似隐隐嗅到轻微的血腥气。
脑海中不禁回想起盈夏方才的话,难不成果真伤得极重?
阿朝心口颤了下,最后看他一眼:“进屋吧。”
谢昶薄唇轻动,收回软剑,随即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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