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呱
“我怎么会有上辈子的......”贺拔势闻言,眉头皱得更紧,他懂了她的意思,“你怀疑我是异界来魂?王千刃那样的?”
但是,贺拔势又弄不明白,第一个问题怎么会是这个。
她和顾鼎臣都直直看着他,仿佛他的回答十分关键。
“不是。我要是异界来魂,怎么做得到贺拔家少主的位子?天极界对异界来魂的管控不如坤舆界严格,但也不会由异界来魂掌控权力。”
“天极界有多少异界来魂,或者说,目前为止发现了多少异界来魂?”
贺拔势脱口而出,“不知道。”
顾鼎臣笑笑,“贺拔少主,情报交换的基础是坦诚,这才刚自证身份......”
贺拔势不耐烦地打断道:“我真不知道,没人去查这个事儿,天极界的世家大族也不在意,异界来魂什么的,在我们眼里,没有坤舆界看得这么严重。”
接着,贺拔势一五一十地解释了天极界对于异界来魂的处理办法。
在天极界,中阶以上的功法道术全都掌握在修仙世家手中,民间流传的只有最低阶的入门功法。想修行高阶功法,想获得灵石法器,只能加入修仙世家。
修仙世家的门槛,是印刻在灵魂之上的最高阶的心魔誓。
无论转世重生多少辈子,只要脑海中有记忆,就要永远忠于该修仙家族。
天极界的本土灵魂,转世之后没有记忆,对于这个心魔誓无所谓。
而异界来魂,若是第一次转生到天极界的异界来魂,发了这个誓,下一辈子转世后,只有两条路可选。要不再一次加入该世家,一辈子效忠。要不做个散修,即使做了散修,所作所为也不能损害该世家的利益,心魔誓压迫着他们,永生永世忠于这个世家。
若不是第一次转生的异界来魂,上辈子效忠了其他世家,这一辈子他跨进世家的门槛,发心魔誓言的那一刻,就被天雷劈死,魂销魄散。
简而言之,对天极界的世家大族来说,是不是异界来魂压根无所谓,只要忠诚便够了。
与开放功法的坤舆界不同,天极界的功法道术都死死抓在世家大族,抓在权力核心手里。异界来魂若不想效忠,只能做个散修,而散修没什么出息。
贺拔势嗤笑一声,“天极界的异界来魂,要不就是世家大族手里的傀儡,要不就是泥地里的蝼蚁,无论哪个都危害不了天极界,统不统计无关紧要。”
和光垂眸想了想,又问道:“你听说过涅槃楼吗?一个由异界来魂构成的组织。”
贺拔势啧了一声,屈指叩了叩桌面,实在不耐烦了。
“一直问异界来魂烦不烦,这和我家长老有什么关系?问你长老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老提异界来魂干嘛?难不成怀疑长老是异界来魂?实话告诉你,他不是。想要进世家大族的权力层,前生镜怎么也要走一遭。我们不在意异界来魂,也不至于让那些玩意儿掌控天极界。”
和光与顾鼎臣对视一眼,似乎在考虑长老不是异界来魂这句话。
贺拔势敲敲桌子,“问完了没,问完了该我了。”
她扭过头,定定地看着他。
“最后一个问题,回答之后,我会告诉你那一日到底发生了什么。长老来坤舆界,是他自己的决定,还是贺拔六野的授意?”
贺拔势回道:“长老他......啧,我承认贺拔家没几个好东西,我也是。但是长老不一样,他有大多数修士没有的高傲的自尊心,暗杀之类的事情,他不屑去做。在宴席上,你说他暗杀坤舆界战力,我不信。若他真的这么做了,绝对是家主逼他干的。”
贺拔势回想起之前的事,又点点头,“家主逼的。”
他咳了咳,抬高声音道:“问够了?接下来该我了,到底发生了什么?长老在坤舆界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为何一直说异界来魂的事情?”
她倒了杯酒,推了过来。
“两个月前的晚上,坤舆界的大乘期战力同时被偷袭了。刺杀大乘期的战力的是贺拔家族的长老,刺杀化神期战力的人......”
她的眸子锐利得吓人,“是异界来魂。”
“什么?”贺拔势脑子里响起嗡鸣声,几乎变得无法思考,“长老,长老怎么会和......”
她继续说了起来,嘴唇一张一合,可声音怎么也传不进他脑袋里。贺拔势稳定心神,也压不住脑海里的嗡鸣声,只能逼迫自己读唇语。
“如果贺拔六野不是异界来魂的话,那么他就和异界来魂勾结在一起。”
贺拔势眨眨眼,几乎要坐不住,他扶着桌脚,支撑住身体。半个时辰前的事情,又涌上脑海。
宴席结束之后,贺拔势并不是立刻来找和光兴师问罪,他首先去了山顶大殿。
他从梅花里一朵朵抠出长老的血肉,一块块缝合在一起,勉强缝成了身体的模样,接着缝合脑袋,小心翼翼地放进棺材里。
山顶,殿门紧闭。
门外的驻守弟子冷着一张脸,挡在他面前。
以往,贺拔势会放轻声音说几句,表明他对家主的尊敬。今日,他实在没这个心思,只吐出两个字,“闪开。”
驻守弟子纹丝不动。
贺拔势举起长老的令牌,“还不滚开?长老的路,岂是你们能挡的?”
驻守弟子犹豫不决,贺拔势趁势推开他,一脚踢开殿门。
大殿上方,首座上,家主缓缓张开眼,“好大的脾气。”
贺拔势扶着长老的木棺,缓缓走了进来。
家主神情不悦,“什么意思?”
贺拔势砰的一下跪在地上,大声道:“长老无辜惨死,求家主出面,质问坤舆界,为长老讨个公道。”
家主的脸色沉了下来,“宴席上闹得还不够大?这事就此打住。”
贺拔势伏下身子,重重地磕了下去,额头撞在冰冷的地面上,震得脑海里嗡嗡直响,红色的血液流进视野里。他默念法诀,一身黑色的贺拔弟子袍瞬间变成素白麻衣。
“求家主为长老讨公道!”
“讨公道?”家主倏地笑了起来,“坤舆界不找我们讨公道就不错了。”
贺拔势猛地抬起头,直直地盯住家主,“是您派长老去的?”
家主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吐出一个字,“是。”
贺拔势握紧拳头,强忍住心底的怒意,“为什么?为什么要派长老去刺杀坤舆界的战力?天曜大战的规则还没定下来,天极界的敌对界面也不知道,不一定是坤舆界不是吗?为什么要刺杀坤舆界的战力?”
家主的语气冷了下来,贺拔势抬起头,看见家主冷厉的下巴动了动。
“敌对界面?那又如何?我派他去了,他没能完成任务,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贺拔势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他直起身子,死死盯住对方,“贺拔六野,长老是你亲师父,他教了你一千年,没有他,你会有今天的位置?长老一辈子为贺拔家族竭尽心力,上刀山下火海,死了也是遵守你的命令。为了把你从其他界域捞出来,他的一双儿女惨死他乡,你就一点感激都没有?”
贺拔势指着棺木,“长老一辈子没做过对不起贺拔家族的事,两代人为贺拔家族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我不指望你报答他们,我就想让他死得明明白白。”
“你为什么要杀坤舆界的战力?他到底是为什么死的?”
首座上,贺拔六野突然消失了,下一瞬眼前一黑,又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他心头一跳,紧接着下巴传来尖锐的疼痛,他被贺拔六野捏住下巴提了起来。
贺拔六野冷冷地俯视他,遮住半边脸的金丝面具看起来渗得慌。
贺拔势冷不丁想到,他似乎从未见过贺拔六野金丝面具下的脸。不知从何时起,不知为什么,贺拔六野开始戴半脸面具,从此之后,再没有人看过另一边脸。
“你以为你在和谁说话?”
贺拔六野的声音仿佛淬了毒药的利箭,直直射进他心底。以往贺拔六野惩罚族人的手段,那些惨死的兄弟们的脸再一次涌上心头,他忍不住害怕起来。转头看一眼长老的棺木,又咬牙撑住了。
“我只想知道长老为何而死,想让长老死得其所,埋进贺拔家族的祖坟里。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尸体草草收敛,一辈子功劳名望化为乌有,只落得个暗杀战力的堕名。”
贺拔势咬紧牙关,反握住贺拔六野的手腕,顶住压力,直视对方。
铺天盖地的压力倾覆下来,如果不是下巴的手,贺拔势几乎要跪在地上,他听到骨头咔嚓咔嚓作响的声音。
嘣、嘣、嘣......
崩断的声音从棺木里传来,血肉的腥味灌进大殿。贺拔势心头一跳,扭头看去,棺木里,好不容易的尸体又裂成了一块一块。
“功劳名望?”
讽刺的声音从上头传来。
“是我坐上了贺拔家主的位置,是我带领贺拔家族超越万千世家大族,登上了天极界的顶端,今天,你能爬上这座峰这样与我说话,也是因为我。劳苦功高是我,鞠躬尽瘁也是我。”
“你以为你是谁?我为何要同你解释?”
“你有什么资格这话?一个为了家主继承位出卖贺拔家族利益,卖了王千刃的蠢货。你连你入魔死去的兄弟都不如。”
贺拔势回想起那家伙走火入魔的模样,忍不住发抖。
贺拔六野恶魔一般的话语还没有停。
“没有我,你比得过你那些兄弟们?诸天大会东道主代表的位子,谁扶你上去的?不想要,贺拔家族的替补多的是,以后说话小心点。”
下巴的手骤然松开,贺拔势跪倒在地上。
殿外的风雪宛如一根根刺针,唰唰扎进来。
贺拔六野越过他,往殿外走去。
寒风凛冽,猛地一下拍醒了贺拔势。
从始至终,贺拔六野都避开了那个问题,为什么要暗杀坤舆界的战力?
天曜大战的规则还没有完全定下,敌对界面也未知,若是要削弱敌对界面的实力,派出长老去暗杀该界面的战力也不是不行。
贺拔六野似乎对坤舆界过于执着,从千辛万苦拿到魔气和魔修功法,再到龙族回归的......
三个月前,诸多世家大族家主在峰顶大殿开会的那一幕再次浮现眼前,贺拔势回想起来了,当时长老跪在地上,苦求着贺拔六野的话。
【家主三思啊!这一步,会把贺拔家、天极界拖入地狱的!】
“这一步”似乎不是暗杀坤舆界战力,这事儿还不至于拖入地狱,也没必要叫来那么多世家大族的长老。当时说的“这一步”,到底是什么?
贺拔六野临出门前,留下一句话。
“坤舆界的那个和尚,尽早除了,不要让她走出天极界。”
馥郁的茶香唤醒了贺拔势,他浑身一抖,顿时从回忆中清醒过来,看向和光。
她竖起食指,语气十分肯定,“如果贺拔六野不是异界来魂,也不是涅槃楼的人,那么他肯定拿长老同涅槃楼做了交易,他获得的好处至少值一个渡劫期长老的命。”
这句话宛如一把大锤,直直锤在他心上。
她似乎注意到他神情不对,追问道:“长老是你什么人?”
贺拔势握紧拳头,咬牙道:“不关你事。”
她笑了。
“你要知道,长老不是死在我坤舆界手里,而是死在给他下命令的手里,死在拿他的命换利益的人手里。”她逐字说着,就像一根根冰锥子,毫不留情地刺进他心里。
她没明指那人是谁,两人都心知肚明。
贺拔势浑身如坠冰窖,一个字都挤不出来。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那儿的,他一抬头,又是峰顶大殿的门,黑得可怕,伸手不见五指。他想推开门,再去质问贺拔六野,一阵腥臭的风哗地一下扑灭了所有的热血。
他顺着风来的方向望去,长老的棺木寂寥地躺在雪地里,大雪半没棺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