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呱
无谶感慨万千,心中已经做好了决定。卦象没有错,天道为他选好了最安全的那条路,但他还是想看看另一条路上的风景,无论前方是荆棘满地还是失足深渊。
白云焦急地绕了几圈,猛地一下顶在他腰后,似乎催促他快骑上去。
无谶整理好衣冠,朝宁非天郑重地道谢,刚打算跳上白云,怀里传来滴滴滴的响声,玉牌亮了,是掌门发来的讯息。
八卦门的掌门,也是卦辞界的首座,界域的诸多大事务,皆由掌门极其以下的长老们决定。
【掌门:师侄,你如今在何处?长老测得你有性命之虞,速速离开原地。】
掌门语气急迫,似乎极为担忧。
无谶解释起来,【晚辈刚从天问碑出来,正在湖心岛外,同疏狂界代表宁非天在一处,目前很安全。】
掌门的语气平缓下来,就天问碑问了起来。前往天问碑,本就是八卦门长老为他测出来的事情,恐怕他们正干巴巴地等待自己的成果吧。
这些事情本该是无谶回去之后再亲口禀告他们,掌门许是等不及了,催促无谶现在便说。没有任何隐瞒,无谶一五一十全说了出来,天问碑的场景、直击人心的两个问题、魔域的状况,秘境内的无数次占卜,事无巨细都告诉了他们。
说完最后的“死灭凶恶卦”,掌门那边沉默了下去。
无谶没有询问掌门的看法,继续过了下去,他是如何失魂落魄地离开湖心岛,又是怎么遇到宁非天,从宁非天嘴里听到牧云亭的事情。说完话之后,过了许久,对面才发出声音。
【师侄,你想回去继续参悟?】
掌门声音沉闷,还带着隐隐的不赞同。
无谶想起师门多年的教诲,趋利避害、顺应天命,而他想做的却是逆天而行。无谶心中愧疚,却还是轻轻应了一声。
掌门的语气越发严厉起来,【长老测的性命之虞,你可知应在何处!】
无谶自然知道,就应在这一刻,应在他转变心意的那一瞬间。天运不愿他回去,师门也不愿他回去。
他又应了一声。
掌门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恨铁不成钢,【既然如此,为何还要逆天而行?八卦门的教诲,都忘了不成?】
掌门的话语回荡在耳边,回音仿佛越来越远,一声声徘徊起来。无谶突然觉得,那沉闷的声音,就像从龟壳里面传来的一般。
无谶握紧拳头,用坚定的语气说道,【晚辈想试试,发生任何问题,是晚辈一人的过错,与师门无关。】
【呵。】对面响起嘲讽的笑声,【与我们无关?无谶,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
【无谶怎么敢忘?晚辈是八卦门的弟子,是......】说到一半,无谶猛然睁大眼睛,浑身力气卸下,拳头也松了。
【是什么?你说啊!】掌门厉声道,【你不只是八卦门的弟子,你还是卦辞界的代表!派你去疏狂界是让你参加诸天大会,天问碑不过是顺道为之,悟了更好,不悟也罢!轻重缓急你分不清?卦象显示大凶,你还一股脑儿扎进去,你陷进去了,诸天大会怎么办?】
【我......】无谶还没说出一句话,又被掌门打断了。
【天曜大战还没开打,卦辞界就折了一个代表,你让其他界域怎么想?你让卦辞界参战的修士怎么想?未战先衰,万界排序怎么办?卦辞界十多万年来的地位要折在我们这一代吗!】
【无谶,你别忘了,你的性命不属于你个人。坐到了一界代表的位置,就要担起卦辞界的责任。你的兴趣,你的冲动,从此与你无关。你没有任性的权力。】
无谶的拳头完全松开了,一根根手指头无力地垂落下去,没法控制,不像是自己的手一般。
掌门似乎注意到话重了,接下来语气放轻了些,【你想参透「世界的终极」?可以,再过几年,天曜大战结束后,一切尘埃落定,你卸下卦辞界代表的位子。诸天万界,天南海北,任你遨游。天问碑就在这儿,不会跑,到时候再来参悟也一样,你且再忍些时日。】
掌门说的都是对的,无谶心中清楚。
于他而言,冒着生命危险去参悟,确实过于危险。他的决定,着实没有考虑到自己的身份以及对卦辞界的后果和危害。死灭凶恶的卦象,或许说明他没有接受世界真相的承受能力。
不过,掌门的话语、掌门的选择全都位于坚信卦象的基础之上,他们、卦辞界的正道修士,就像之前的他一样,全都没有质疑天运的勇气,没有反抗天道的胆量。
他们,卦辞界的所谓正道修士,全都是卦象的奴隶,全都是邪修口中的“缩头乌龟”!
这一刻,无谶比任何时候都清晰地看清了这个事实,却无能为力,他也是“缩头乌龟”的一员。
卦辞界窝了太久了,不是短短时间能钻出来的,也不是他一人能改变的。现在,除了领着这头庞大且累赘的老龟前进之外,别无他法。
掌门收到无谶的妥协之后,又交代了几句,便切断了联讯。
无谶看了一会儿玉牌,又看了一会儿龟壳,终究还是放弃了。龟壳不再如以往一般挂在腰间,收进了储物袋。玉牌也没再收进怀里,擦亮了些,系在腰带上,刻着卦辞界三字的那面对着外边。
他转身欲走,宁非天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不后悔了?”
“看清了,没什么后不后悔的。”
宁非天笑了,“不留下来看看结果?”
无谶眯起眼睛,遥望扶桑树顶端,翠绿欲滴,窥不见天枢阁的楼台踪迹。
“天极界的筑基期修士,我不清楚。至于和光道友,且不论她参不参得透【世界的终极】,一时半会儿估计是死不成也疯不了。”
“哦?”宁非天的语气带上了点兴致,“你对她这么有信心?”
“也不是信心,不过是几个月前算过一卦。我有求于她,还是在很重要的事情上,想来我总不能求上一抔骨灰或是一个疯子。”
第356章 356 黑门
◎挑选任一界域作为锚点,准确描述魔域的方位◎
话说另一边,迟迦陵扬手一招,白光乍起,和光同季子野就被吸了进去,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上浮。
和光一眼望去,白茫茫一片,浑身上下都被白光包裹住,天道威压隐隐通过光束挤压着身体,似乎检测她们一般。
这么想着,她立即转头看去,果不其然,那筑基期修士一脸菜色,似乎极为难受。
哪怕化身成佛修,他身体里还会残留着魔气的痕迹。疏狂界的天道极为厌恶魔气,哪怕检测不出这家伙身上的异样,也不会轻易饶了他。
事实确实如此,霸道强横的天道威压直直往季子野丹田钻,想把他的身体钻透一般。
季子野咬紧牙关,死死支撑着,他强忍住涌上来的痛叫声,不让自己发出一句闷哼,不愿在她面前暴露自己的糗样,平白让她看笑话。
他抬起头,就见她一脸嘲弄地上下打量自己,心中郁愤,情绪上头,原本就难看的脸色越发黑了。
【不要挑衅她。】脑海里响起虞世南的警告声。
季子野心里的火气更大了,愤愤不平地回道,【你哪只眼见我挑衅她了,分明是她在挑衅我。】
虞世南放轻语气,【在她面前,多说多错,你已经暴露了魔修的身份。如今她把你误认为贺拔六野的手下还好,若是被她发现你是坤舆界的人,以涅槃楼和贺拔六野的关系,为免不会联想到你身上。】
季子野握紧拳头,沉默不语。
他心中不满,却也知道虞世南说得没错,倘若暴露真实身份,她绝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他压下心头的怒意,收起面上的情绪,扭过头去,不再看她,也不愿让她再窥探自己。
值得庆幸的是白光上升得很快,不久便抵达扶桑树顶端。上方是黑沉沉的夜空,听说天枢阁就建在那儿,过了那条界,就不用再忍受天道威压了。
越往上,夜空的万千繁星仿佛触手可及。
光柱顶端露出一面黑幕,她们就这么被直直扔进黑幕里。
视野从刺眼的白色骤然变成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季子野怔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眼睛慢慢习惯这片黑色。
脚下亮起一片片模糊不清的微光,他使劲儿眨眨眼睛,逼迫自己融入黑暗里边,微光更明亮了,模糊的残影渐渐分开了,变成了一点一点。
他又眨了眨,从黑暗到明亮,眼皮骤然睁开的那一瞬间,满天星河顿时倒入视野。
这儿是星空?
他踩在夜幕上?脚下的一点点微光是星星?
天枢天璇、摇光破军、紫薇玉衡......
一点一点连成星系,一片一片绘成银河。
他们脚下的正是天璇星。
白光消失之后,没有看见天枢阁的宫殿楼阁,也没有任何接应的修士,莫非是要他们自个儿找过去?
“天璇?”旁边传来喃喃的自言自语,季子野转头看去。
她一手捏住下巴,紧紧盯住脚下的星星,面色沉吟,似乎在认真思考些什么,“天枢阁,照这名字,或许藏在......”
她四处张望星星,眉头皱得越来越紧,好似寻找些什么,“天璇,接着是天玑,天权、玉衡......在哪儿呢?上、下、左、右......”她甚至伸出手指,点了起来。
星图望气不是万佛宗弟子的必修课,练气期时挂科的弟子多了去了。季子野没想到,堂堂大师姐居然也挂科了,连北斗七星的方位分布都认不出来。
季子野嗤笑一声,大摇大摆地往前踏了一步,“天枢星在这儿呢。”
话音刚落,她扯起嘴角笑了起来,不是被嘲讽的羞恼,而是更为坦然的笑容。季子野突然慌了起来,心生出一股被她看穿的感觉。
【你刚才说了什么?】虞世南的声音登时响起,语气严厉。
【啊?】季子野回想了一遍,【没说什么啊,她找不到天枢星,我就往前走了一步,指给她看。】
说完,季子野猛然惊醒,她真的不知道天枢星在哪儿么?她不会是故意做给他看的吧?以她的性格,纵然不知道,会露出那般迷惑的神态?
她在试探什么?
莫非他刚才暴露了什么,她才露出那样意味不明的笑容。
季子野不好隐瞒,只好完整解释起刚才的事情,【我说,「天枢星在这儿呢」,哪里有问题?】
对面没声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响起虞世南的声音,语气恨铁不成钢,【天极界不说天枢星,称为贪狼星。不清楚她看没看出你坤舆界修士的身份,至少你基本没有天极界常识,鲜少呆在天极界这点,暴露出来了。】
季子野忍不住握紧拳头,看向她的眼神越发愤怒。她却像没看到一般,甚至朝他扬唇笑了笑。
该死!这家伙太贼了!
【我说了,在她面前,多说对错,你就不该......】
听出虞世南教训的架势,季子野不愿听他絮絮叨叨,出声打断了他的话,【知道了,接下来会注意。】
季子野一脚踏进天枢星,脚下的星辰陡然大亮。紧接着,她也走了进来,白光越盛,瞬间挤占整个视野,消下来的那一瞬间,四周环境大变。
脚下依旧是夜幕,却没了点点星辰,而是昏暗一片。
面前是一扇巨大的黑门,大门紧闭,连条缝都没留。
季子野仰起头,眯眼望去,依旧望不到门的尽头,连门中央的圆环也只能瞥到一条边。
黑门后面,就是天枢阁吧。
不过这么高大的门,要怎么推开呢?
季子野抬起手,试着推了一下,大门纹丝未动。其上灵气滚滚,恐怕不是一般修士能推开的。
她深吸了一口气,运转丹田的心法,提起右掌,狠狠拍了下去。砰地一声巨响,大门还是没动,门上的灵气似乎被激怒了一般,汹涌澎湃地朝她攻去。
那一掌回来了,她被自己的掌法拍出去,飞了好远才停下来。
她一脸平静地走回来,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