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呱
厌恶、轻视的情绪覆盖住冷漠,一点点漫上她的脸庞,这一刻,她眼里终于有了他。
季子野心里涌上强烈的兴奋,这就对了。哪怕是鄙夷恶心的情绪也好,他在她心里的比重会压过其他众多敌人和邪修,越上最高的位置。
她突然松开他的脖颈,冷硬的指甲死死按在他的手臂上,“我不会杀了你,我会把你带回坤舆界审问。就这么让你死了太浪费了,你得吐出涅槃楼的情报,以及幕后之人的身份。”
她的话里,没有一丝一毫对于他的在意,比起他这个人,她更在乎涅槃楼,更在乎幕后之人。
她的眼睛还是看着他,她的眼里却没有他,她在透过他看藏在脑子里的那个人。
这一刻,季子野觉得自己不过是连接她和虞世南的一个无足轻重的媒介,这个媒介可以是他,也可以任何人。
咔嚓——
骨头扎进肉里,左臂向外扭曲,她一把拗折了他的手臂。
“现在,我会扭断你的四肢,把你打成没法活动的残废后,再带你回去。”
冷硬的指甲又刺进另一只手臂上。
季子野狠狠地吸了口凉气,后知后觉地害怕起来,他不要被抓回坤舆界,不想被当作犯人审问。
柳幽幽临死前的留影球,虞世南曾给他看过,所有记忆,光荣的不堪的,全都赤裸裸地展现在人前,不剩一点余地。他知道自己的阴私和扭曲,宁可就此死在这儿也不想......
啊——
季子野忍不住叫了出来,另一只手也朝外扭曲。
膝盖被她一脚踩住,骨头紧贴的感觉让他忍不住颤栗,咔咔咔,碎裂的声音传入心里。
就在被踩碎的前一刻,一阵强风冲了过来,分开了她们。
“就此为止。”
艮目冷淡的声音回荡在湖上。
季子野重重地喘了口气,没去看艮目,还是直直地看着她。她的眉头皱得更紧,神色透出些许不赞同。
“前辈,此人是个魔修,还为异界来魂做事。”
艮目面色不变,“我不管他是谁,也不管他背后之人是谁,任何人不得在天问碑的地盘闹事。”
她的唇角紧抿了一会儿,又开口了,语气还是不甚赞同,“【世界的终极】,被异界来魂知晓了,没问题吗?谁知他们会做出什么事来。”
对于诸天万界的本地灵魂来说,异界来魂是不知从哪儿来的妖魔鬼怪。季子野清楚这点,看过虞世南的前世片段之后,他更肯定这一点。异界来魂和涅槃楼,压根和他们不是一路人。就算季子野因为共同利益而为涅槃楼做事,他也从不觉得自己是他们的一份子。
艮目抬眸看了他一眼,准确地来说是看了他的脑门一眼。
“天问碑规定,任何生灵都有参悟的权力,都有得知世界真相的权力。”
她轻笑了一声,语气带着讽意,“异界来魂,也算生灵?”
“诸天万界,除了天魔,全都是生灵。你还没看清真相,万界的视野都被局限了,所有生灵都在为那个错误的决定付出代价。”
“那个错误的决定是什么?”她追问道。
艮目没说话了,似乎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季子野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心中生出逃过一劫的轻松。最厉害的艮目不出手,又阻止纷争,她奈何不了他。
天问碑的任务已经完成,接下来只要逃出疏狂界。
这时,艮目又出声了。
“天问碑的规则如此,我无能为力。不过,疏狂界禁止所有魔修进入,出了湖心岛,自会有疏狂界的巡守去抓捕他。废了他一身魔气修为,是杀是留,不在疏狂界的职责范围内。”
听完这话,季子野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疏狂界的追捕?他要怎么躲得过去?
她恭敬地行了一礼,“多谢前辈体谅。”
艮目点点头,饮完壶里最后一口酒,轻轻地放下酒壶,往湖面一点。手心手掌的黑色纹路脱离出来,伴随着一道道涟漪扩散开来。
白色的微光横在涟漪上方的边缘,渐渐弥漫开来,直至盈满整个湖面。
一个错综复杂的大阵,悄无声息地绘成。
阵法中央,恰好是他和她。
白光骤然亮起,充满整个视野,刺得他快睁不开眼来,眼睛一闭一睁过后,环境悄然转换。
脚下是细软的沙滩,几只破旧的木舟搁置在一旁,萤火虫一丛丛在远方亮起。
强风呼啸而过,乌云缓缓散开,四下亮了起来。
月辉洒下来,随之洒下来的还有那一点点冷光。平静下来的湖面,映出一点点白光。
万千星辰!
季子野愣在原地,仿佛一瞬之间又回到了那无边夜幕。天魔狰狞的面孔和无可抗争的绝望再次漫上心头。
他甚至不敢抬头。
就在这个时候,不亚于天魔的可怕声音再次贴在耳畔响起。
“现在,只剩我们两个了。”
他不敢回头看,越过一望无际的碧湖,只看得见湖心岛隐隐约约的轮廓。
艮目是故意的!把他们两个扔在这边,隔开了他和贺拔家族的人!
第363章 363 偏执
◎住嘴,那不是能透露的事情◎
“现在,只剩我们两个了。”
听到这话,季子野浑身一抖,肩膀不受控制地耸起,等他松口气想把肩膀舒缓下来的时候,肩膀被猛地一按,肩胛骨被紧紧揪住了。
季子野的心仿佛也被紧紧揪住了。
他斜眼间瞄去,碧玺色的念珠在那手指间发着幽幽的光芒。
他想要挥开和光的手,刚动了动肩膀,上臂传来剧痛。两只手臂都以奇异的姿势向外扭曲,为了防止他逃跑,双臂都被她扭弯了,以他自己的能力,没法把扭回来。
季子野沉沉地吐出一口气,脑袋猛地往后一撞,后脑勺像是磕到了什么,身后传来嘶声,肩膀上的手也松了。
借此机会,季子野拖着两只累赘的手臂,跌跌撞撞地往前逃。
细软的沙地仿佛沼泽的泥潭一般,冰冷的沙子漫过脚腕,死死拉住他的双腿,拖着他往下坠。
空荡宽阔的沙滩,一望无际的碧湖,连个藏身的地方都没有。他不知往哪儿逃好,只能拼命地往前冲,离身后的她越远越好。
窸窣的脚步声紧贴其后,就像踩在他耳朵上那么清晰,他无比清楚地感受到这个事实,她就在他身后,稍稍一伸手,就能抓住他的肩膀。
这时,余光里瞄到一只木舟,他立时扭头看去。
涅槃楼集聚的时候,她也曾折了一只手,她也曾陷入这般困境,她是这么做的来着?对了,她甩动胳膊往墙上一撞,硬是把骨头撞直了。
季子野脚尖一转,冲向木舟面前,双膝跪在地上。脑海里回忆着她当时的动作,用尽全身力气,甩动胳膊,上臂传来撕心裂肺的痛楚,他忍不住疼出声来。胳膊撞到木舟之前,难以忍受的疼痛感侵袭全身,他迟疑了。
撞下去真的能恢复吗?若是不能恢复怎么办?岂不是白疼了?
“你以为你逃得了?”嘲讽的声音在上方响起,随着幽暗的影子打下来。
后脑勺被压住了,季子野想回头,回不了。看着映在沙地的影子,她一脚踩在他的后脑勺。
紧接着后脑勺一重,他猛地往前扑去,视野里的木舟越来越大,他甚至能清晰地看见木舟龙骨的纹路。
咔嚓——
脑袋狠狠撞了上去,木舟砰然塌了,尖锐的木渣子刺在脸上,扎入皮肤,视野顿时红了,血液坠落的声音一滴一滴响在耳边。
不用看,他也知道自己有多狼狈。
他咬住后槽牙,挣扎着躲开后脑勺的脚,艰难地转过身去,正面对着她。
她背对月光,脸庞隐在阴影里,看不清神色,只能看见那一双幽幽发亮的眸子。那双眼里,季子野看见狼狈不堪的自己。
“大师姐......”季子野咳了咳,吐出一口血水,“你现在是在报复我在鬼樊楼对你做的事吗?”
他扯了扯嘴角,硬是逼自己挤出笑容,至少看起来不用那么可怜。那双眸子里,他一笑,满脸鲜血的脸庞愈加狰狞。
她脸色没有一点变化,既没有被冒犯的恼怒,也没有看见肮脏东西的厌恶,仿佛就像踩在寻常的沙地一般,她又抬起脚。
金色的卐字,映着万佛宗纹路的鞋底。
曾经熟悉无比的纹路在他眼里无限放大,直到紧紧贴在他脸上,带着他往后倒去。
砰——木块碎裂的咔嚓声贴在耳畔响起,后脑勺传来尖锐的刺痛,头皮甚至能清晰描绘出刺进来的木渣子的形状。
视野遁入一片黑暗,脸庞感受到了脚底中央的卐字纹路,紧紧贴在一起,亲密无间。
卐字纹路渐渐脱离皮肤,脸庞后知后觉地感受到滚烫的灼烧感。
清冷的月辉洒下来,越过熟悉的脚底,他终于看清她冷漠疏离的面庞,没有一点情绪的眸子。正如他以往见过的她,可这双毫无情绪的眸子里,有他的脸!有他这个人!
哪怕是扭曲偏执、阴鸷狠戾,哪怕浑身上下都狼狈不堪,哪怕就像是地沟里的臭虫,她眼里终于有了他。
这么想着,脸上滚烫的灼热仿佛一把火,瞬间点着他的身体,一直燃烧到心底。他好像被扔进梦寐已久的油锅,愉悦并痛苦着。
季子野浑身使劲儿,作势往前撞,卐字纹路再次放大,他又被一脚踢进木舟里。
他忍不住痛苦地咳嗽起来,脑海里响起令人不悦的声音。
【你疯了。】
虞世南的语气不是恨铁不成钢的质问,而是掷地有声的肯定。
季子野也觉得自己疯了。
可是,他还不想死在这儿,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飞升......
脸庞突然疼起来,打断季子野的思考。卐字纹路更加清晰了,而且左右扭曲起来,她竟然用脚碾压他的脸!
还有......这场复仇,可不能单单只是他的独角戏,他得把她拉下水,把他胸膛的火蔓延到她身上才行。
她重视的一切,他要一一毁去,最后就连她本身,他都要砸个粉碎,在每粒骨灰上刻上他的名字。
【再拖延一会儿,贺拔家的人快到了。】
眼前骤亮,她挪开了脚,紧接着一根绳子挥了过来,紧紧系在他脖子上。他被她拖行,越过沙地,不知往哪个地方去。
喉咙硌得慌,季子野才发现这不是普通的绳子,而是碧玺海蓝宝念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