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呱
尸弃佛抬起手指,指尖落下一道小雷,烧出热汽。
和光问道:“怎么了?”
他远望西方,紧锁眉头,“她生气了。”
视线落处,天降巨雷。
第488章 488 转折点
◎凭什么你们是顺应天命,我是逆天而行◎
涌泉城逍遥数年的邪修终于绳之以法,结果竟是天阵宗掌门弃徒江负尘。
天阵宗作为正道魁首,势必要给公众一个交代,决定公开处刑凶手,不仅是门内弟子,外来修士皆可入门观刑。
刑场位于天阵宗中央,也是囊括整个宗门的大阵阵点所在。
处刑当日,下起蒙蒙细雨,丝毫没有减少修士围观的热情,除了闭死关的弟子,整个天阵宗都到了。
毕竟行刑对象是江负尘,那个天资卓绝到一入门就让所有人望尘莫及的江负尘。
“......偷学禁术,岔入外道,吸尽同门修为,化为己用,违反门规,触犯三戒,罔顾人伦,不尊天道......”
执法堂主的话铿锵有力,透过灵力传入众人耳中,字字句句却因雨声而有些失真。
江负尘跪在刑场,双手紧缚吊高,几乎要把他拉起来,地面的阵法又死死钉住双腿,上下两股力量好似想把他就此扯断。
十丈高的台柱之上,悬着一座劚玉如泥的巨斧,锋利的寒光直直断在脖颈。
冷雨披在身上,渗进纵横交错的鞭痕,从还没愈合的口子钻进去,挖出汩汩鲜血,仿佛盖了条浸满盐水的毛毯。
雨水很冷,伤口很冷,判词很冷,都不及射在身上的一道道视线冷。
“你可知罪?”
执法堂主冷眼盯住他,因为他杀人多年令执法堂颜面无存。长老弟子的眼神有如淬毒的利箭,恨不得跳过判决直接行刑,因为他们是受害人的师兄弟。人山人海的同门弟子毫不掩饰满脸的幸灾乐祸,因为这是人性。
所有人都喜欢天之骄子跌落泥潭的戏码,争先恐后踩上一脚,共同把这出戏推上高潮。
江负尘忍不住笑了,高声道:“弟子不知。”
“你!”
满座哗然,执法堂主待要出口,朗朗玄声自高台传下,众人立即息声。
“江负尘,你本是前途无量的亲传弟子,今日之事乃是咎由自取。还不认罪,偿还今世罪孽,来世再修成人。”
天阵宗宗主,昔日的嫡亲师父,还是那般高高在上的姿态,正义凛然地教训他。
大师姐静静站在师父座旁,自始至终没看他一眼。
“来世再修谈何容易,我已经再修......”江负尘颓然垂头,话音低若自言自语,心中却是千不甘万不愿。
羽翼扇动,脑海闪过形似乌鸦般的黑影,意识深处的声音又开始蛊惑他。
【他们都是一伙的,没有人在意你,我帮你杀光他们。】
这个宛如心魔般的存在,出现于菩提佛回归那天,近日来不断诱惑他,使他越陷越深,急性妄为,以至于被抓。不论他怎么静心沉气,也没法驱逐对方。
【只要你把身体交给我!】
【闭嘴!】
“事到如今,弟子还想问一句,但请掌门解惑。”
“你说。”
“报仇雪恨,算犯罪吗?”
“宗门规定,弟子之间不可擅起纷争,一切交由执法堂主持公道。”
“若是执法堂偏袒他人?”
“众目睽睽,有什么委屈,你尽可以说。”
江负尘握紧拳头,咬牙道:“徒儿灵骨被剔,百年修为前功尽弃,在师父口中,就值委屈二字?”
长老徒弟踏步上前,破口大骂道:“师兄死了,当年的证人都不在了,你想说什么当然由得你说!”
受害人的师兄弟纷纷附和。
执法堂主扬鞭一抽,又给他嘴角加上一道,“休得污蔑死者!”
江负尘舔舐血液,笑道:“弟子什么都没说,诸位就急不可耐狡辩了。”
又是一道,抽得神魂颤抖,脊背挺得愈直。
执法堂主斥道:“人证物证俱在,没得抵赖,江负尘你逆天而行,连破贪嗔痴三戒......”
“我犯三戒?最初破戒的不是你们吗!”江负尘扫过在场诸人,一字一字,浸透百年的冤屈和恨意。
“你们不满自己的粗劣资质,视入门便成掌门亲传的我为头等大敌,此乃贪戒。你们嫉妒我修行神速,多次诽谤栽赃,试炼秘境加害于我,又犯嗔戒。忿怒怨恨越积越深,不知悔改,终成执念,最后密谋剔我灵骨,断送百年道途!”
“贪嗔痴三戒俱全,该遭天谴的明明是你们。”
“你......你!“执法堂主气得胸膛起伏,想要驳斥又无话可说,只能一鞭鞭抽在身上。
江负尘顶着鞭风血雨起身,一口气吐出多年的冤屈和悲愤。
“执法堂不为我做主,我便自己做主。他们的刑罚死状,不过罪有应得。那些斑驳杂乱的灵气,还不及我当初吐出的秽气,能够成为我的一部分,他们该感激涕零!”
“孽障!”掌门轻飘飘二字,又把他压倒在地。
江负尘犹抱一丝希望,“师父,当年他们如何颠倒黑白,如今你都清楚了!还不肯为我做主?”
“本座早已把你逐出师门,妄称师父二字。当年的事件,早已了结,今日只为处理邪修江负尘。”掌门的话如冰雪没有一点温度,丝丝寒意沁入心底,扑灭希望的火星。
【我早就说了,他们都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亏你还把他当师父,说不定当年他知道真相,不过包庇对方,毕竟那些人是长老的亲侄儿。】
“就因他们是长老的侄儿,杀人放火也能逍遥法外?我是无依无靠的孤儿,哪怕修炼至死空有实力也只能被人随意欺侮?”江负尘咬出满嘴鲜血,瞪得双眼通红。
【他们不会搭理,想要公道,得先把他们打趴在地,只有我能帮你。】
执法堂主得到掌门授意,继续公布江负尘的罪行,“罪人逆天而行,可认罪?”
“我不服!我不认!”江负尘直直注视殿上,“掌门敢不敢回一句,修真到底是顺应天命还是逆天而行?”
佛门尊崇天道,天阵宗自言天道降法,哪怕整个修仙界的弟子都在私下鼓吹逆天而行。
掌门只有一个答案。
“既然是顺应天命,根骨高低决定道途长短,资质不堪之辈没有修道的资格,硬要修行也不过浪费灵气。弟子天资绝人,他日必定叱咤风云。他们靠家族荫庇擅自修行,已是逆天而行,断我道途,更是天理难容。弟子以一己之力重修根基,得天道庇佑,吸尽他们,实乃天助我也!”
惊天之言一出,在场众人瞠目结舌,更有甚者思索入迷以至心神晃动,隐隐有走火入魔之兆。
“执迷不悟!”
掌门拍而怒起,“孽障执念太深,全然失去理智,不必多言,立刻行刑!”
执法堂主慌忙收起判词,命令手下启阵。
【时机到了,天阵宗驻地乃是个散灵大阵,你脚下是阵点所在,借由处刑阵的灵气,加上体内积存的灵气,立反大阵,吸尽全部灵气,不成问题。】
识海深处的声音略显急促,【暂时把身体交给我,我帮你吸干他们,再逃出去。】
江负尘死死盯住殿上,开口召唤天道誓,“天道在上,掌门敢不敢回我,当年你究竟清不清楚真相!”
他偏头望向首座一旁,红衣身影渗进眼底的刹那,神情不觉间温柔了,“大师姐呢?”
掌门首徒嘴唇翕动,待要开口,又被掌门的视线按了回去。
江负尘紧逼不舍,“大师姐不清楚吗?那时你不是来救师弟了吗?你不是打跑他们了吗?为什么不告诉师父?你为什么不说实话!”
行刑阵启动,纹路变换,刀光闪烁,余下的时间不多。
好似宽慰临死之人,大师姐终于开口,“我不知,师弟,你执念太深!”她避开视线,摩擦指腹,一切都是江负尘早已熟知的她说谎惯有的习惯。
两柱剧颤,巨斧形将落下,冷光直直断在脖颈。
【不见棺材不掉泪,她早已背叛你,当年你不是知道了吗?多此一问!】识海深处的声音第一次饱含感同身受的怨愤,死到临头,不提身体之事,喋喋不休抱怨大师姐。
【这些号称大师姐的女人,全都一个样,话里话外全在为我好,一举一动无不坑害于我。】
【我若是你,才不同她扳扯辩解,废了她的修为,关在笼子,她不听也得听。】
砰地一声震响,巨斧轰然坠下。
江负尘昂首仰望阴云低垂的乌青天空,轻道:“我不甘心。”
临死之际的最后一句话,被落井下石的骂声覆盖,被淅淅沥沥的雨声淹没,却被高高在上的天道听到了。
仿佛回应于他,沉云陡起一道闪雷,雷电虽小,却把金光深深映于他的瞳孔。
冷光骤然压近,巨斧带着凛凛威压逼至面前,一刀两断是在场众人预想之中的结果。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金光更快一步,雷电直抵江负尘身下。
短短一瞬之间,摧山捣海的天威覆压下来,罩住天阵宗所有人,除了弃徒邪修江负尘。
巨斧停在头顶,细雨骤然顿住,缓冲之急甚至微微上浮了些。在所有人眼中,仿佛天地停滞,尽在江负尘手掌之中。
众目睽睽之下,他轻轻一下扯断束缚双手的铁锁,按在地面,运化天威之力逆转大阵,反向吸尽山脉之灵,众人之气。
修为低下的弟子须臾成了人干,高阶弟子抵抗片刻,也倒了下去,人连成墙,如积木般依次覆压,尸体堆满宗门,丹田之处仅留一缕黑气。状若灵气,却更凶残暴虐。
长老们坚持得久些,到死也没想通发生什么。
掌门撑到最后,攻击的灵气霎时被吸得干干净净,抵抗的部分反噬已身,催动难以启齿的欲念,眨眼间便走火入魔,困在狰狞不堪的躯体,眼见万年积蓄功败垂成。
奄奄一息之际,刻在灵魂深处的最后一幕,便是漫天细雨化作红水,吮吸吞噬尸山的血液,带着海沸江翻的威压回归于天。江海倒灌,雨水倒流,是末日之兆。
一滴血泪自眼眶划下。
旁边伸出一只纤细的手,颤颤悠悠接住。大师姐痴痴注视面目全非的师父,环顾尸山血海般的地狱现场。
许久过后,才眨眼缓过来,还没看清,还没想明,还没堪透,唯一清楚的只有罪魁祸首——酿成大祸的师弟
她猛地拔刀冲入刑场,直劈脖颈。
他垂着脑袋一动不动,好似随她处置。刀刃就要砍下的瞬间,他陡地抬首,还是师弟的脸,撞入她瞳孔的眼神却不是师弟的眼神。
冷淡至极,漠视一切,师弟从不会这么看她。
这人顶着师弟的脸,淡淡道:“留你一命,看来他还是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