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呱
和光拨开王负棘,垂眸注视无谶,“我懂了,可是我不敢信你。”
她不知算卦,看不见、卜不到那些偶然性,没法拉扯合拢那些伏线脉络。
纵然明白其中道理,可是具体的详情只有无谶清楚。
她不知他的为人,不明他的目的,不敢信。
无谶伏拜身子,重重叩首。
“从此愿为道友牛马,万死不辞。”
天道誓即起,钻出他的识海,流向她。不再是一句没有保证的空话,而是最有威慑的誓言。
她死,他亦殒身。
“好。”
和光扶起无谶,“贫僧赌一把。”
她还是不信他,可若真是那个节点,她愿意豪赌一把。
须跋惊愕抬首,不可置信地望着她。
和光挑眉笑了,“哟,终于会正眼看人了。”
须跋厉声道:“你不能......”
和光没听下去,回头望向众人,打趣道:“瞧,堂堂不周界尊者,纡尊降贵和咱们说话了。”
众人没有一点喜色,对于她的决定,深深不安。
她耸耸肩膀,“可惜贫僧不听。”
她只手拎起须跋,胡乱撕破他的僧袍。
重踏地面,脚尖勾起六环锡杖,往上一挺,握在手心。转了半圈,锡杖根部抵住须跋的肾部,正中不容穴,重重一刺。
阵法启动,强光包裹两人。
众人无法阻拦,眼见她消失在金光中。
风中只留下一句轻快的话。
“贫僧去去就回。”
众人的心情可没她那么轻松,炽焰烈光的荒山,黑烟滚过沉闷压抑的氛围。
王负棘蹙眉盯住无谶,“你最好祈祷她能回来。”
宁非天的脸色绷得极紧,不赞同地看着无谶,“你不该说那话,卦象是卦象,不是事实。你想过万界联盟的后果吗,若是失败......”
“不,她赌赢了,我们赌赢了。”无谶起身,坚定回视,视线接着移向宁非天腰间的玉牌。
嘀地一声轻响。
是来自扶桑树天枢阁的传讯。
【坤舆界的钟离亭说,通过和光的随身玉牌,已经定位到她的坐标,很快能解读代入万里江山图。】
众人听完,面色大喜。
她的定位,不就是不周界的坐标!
宁非天用难以言喻的眼神望向无谶,没想到他仍是那般淡然。
他连这都算到了?
众位代表简单讨论一会儿,暂时撤离卦辞界,各归各界,再做打算。
无谶插话道:“不用,诸位不如移驾疏狂界。”
众位代表不明其意,“为何?”
无谶道:“这一场战役......不,这番较量才刚刚开始,不会持续很久,诸位只需静待胜利的战果。”
第582章 582 净土
◎宁为太平狗,不作乱世人◎
不周界。
某处不起眼的乡间小屋,后院禽舍。
食槽口窸窸窣窣作响。
母鸡们听见熟悉的草料摩擦声,睁开惺忪的眼珠子,瞧了眼堆得满满的槽口,还是抵不过睡意,又闭上眼珠。
白猪蹭地一下奔了过来,拱着脑袋,哼哼哧哧吞食饲料,又肥又壮的肚皮拖在地上,摇来摆去。
滴溜溜的眼珠子对着栏外,映出一个光秃秃的脑袋,不是平日喂食的主人,而是这家的幼子提婆达多。
木门微敞,一线缝隙投来昏暗的夜色,墙壁的油灯闪着微弱的光芒。
天还没亮,白猪依是困乏,吃了一顿,又去睡了。
提婆达多放完所有槽口的食料,额外盛了一碗,出了禽舍,走到后山下,轻轻放在地上。
“这是你的份儿。”
轻嘬几下,灌木丛间簌簌作响。
一只毛色鲜艳的黄鼠狼跐溜跃了过来,埋头入碗,不多时,一点儿也不剩。
黄鼠狼绕着提婆达多转了几圈,贴着脚腕蹭了两下,使劲儿点头作揖,才迈着小步子跃走,一头扎入后山。
杏黄色隐入翠绿的刹那,第一束浅金阳光洒了下来,好似往苍翠萧森的深山浇上一层酥油,暗沉的林壑忽地反射金灿灿的光泽。
林树草木登时醒了,风过一晃,迎风招展的枝叶迸放绿油油的色泽。
朝阳跃过地平线,近东方的雄鸡打出第一声高鸣,自东向西,各家禽舍的鸡一一应和。
嘹亮的闹声,此起彼伏。
各家各户响起门开水泼的声响,灶台烟囱升起袅袅白线。
人们也醒了。
灿金的阳光洒落下,栋栋房屋高低错落,沿河而建,铺了小半个平原。
另一半是方方正正的田地,麦子熙熙攘攘拥挤在一块,微风轻轻一吹,硕大的麦粒掉下来,跌进寒消暖升的土地。
过了村落,便是傍山而建的城镇。整齐划一的街道,鳞次栉比的店铺,花团锦簇的广场......
城墙尽头的山麓,悬着一座明明赫赫的大庙,拾阶而上,十丈高的菩提佛像慈眉善目,垂眸照拂四野城郭,一方百姓。
殿宇气势恢宏,铜炉香火不断。
三声的低沉悠扬的钟鸣撞响山麓,林间飞鸟不绝。
一列列僧人徐步踏出正殿,结束早课诵经,陆续前往食堂进食早饭。
约莫百来名凡人跟在其后,恭声请教佛理。
提婆达多驻足眺望,想从其中找到父母,人何其多,宛如一颗颗稻粒抖落麦穗,只能从衣裳颜色判断。
往日都是他去早课,今天是在家的最后一日,住持特准他留家陪伴父母。父母深觉不敬,定要代他去诵经。
如此一来,仍是他独自一人。
邻居房屋,亮了整整一夜的油灯熄灭,投在窗户的阴影缓缓起身。
几声桌椅板凳的轻响,大门开了。
老者抱着半个身子大的莲花灯,快步走出院落,沿阶走向河流,嘴里不住念叨。
“来不及了,赶不上世尊......”
宽阔清澈的河流途经每家每户,环绕城镇,地势由低向高,朝远方流去。
水面漂着不少莲花灯,都是人们亲手所制,口念佛经,缝制经文,注入满心满胸的敬意。
从下流漂上来的,推着这个村落的莲花灯,前往下一个地方,最终汇聚所有人的信念,流到西方胜境,传到菩提佛那儿。
老者怀里的莲花灯密密麻麻缝满【卐】字,每一片花瓣,每一面薄纱,金红双线交替织缝。就连中间的蜡烛,都镌刻着一篇饱含敬意的心经。
历经半年,日夜不辍,思及没法传递给世尊,老者不禁潸然泪下。
提婆达多出声道:“小僧帮您带给世尊吧。”
老者顿住脚步,回望过来,“原来是提婆呀,老夫记得你是今日前往西方胜境。”
提婆达多点头,“日落就启程。”
“那敢情好!”
老者转步走来,小心翼翼递出莲花灯。
“咱们在小世界下游,这条河赶不上了,你是能赶上的。”
莲花灯有半个身子那么大,提婆达多小心翼翼托着,认真承诺道:“小僧定会赶上世尊涅槃的时辰,把您的心意带到世尊脚下。”
老者断断续续笑了几声,“那就拜托你了。”
提婆达多回到家中,收拾行囊。
各地分寺的僧衣制式不同,他在城镇分寺的僧衣以后用不上了,无需再带,不如留在家中。
装上母亲亲手缝制的布鞋,一岁一双,足矣。
提婆达多抚过家中的桌椅床窗,最后看了一眼,轻轻合上木门。
背着简便的包袱,托着莲花灯,走向城镇。
村里的人们都收拾好了,出门开始新的一天。
桂花树家的张伯扛着锄头、牵着牛儿,沿着田埂缓行。村口石盘家的李婶背着竹篮,爬上桑树采嫩叶。山后的老爷子挎着棋盘、摇着蒲扇,去村落那边找朋友消磨时光。
汪地数声狗吠。
十几个孩子踢开家门,飞奔而出,后边拖着一群狗友,撒腿跑去山里探险。
不顾爹娘的叫喊嘱咐,身子晃得越欢,脚步踏得越重。
提婆达多路过的时候,都收到村民的问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