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老天鹅啊
安琪蹲下身子,看着地上这个被她咬死的士兵。
因为已经死了有些时候了,所以血迹已经干涸,脖子上的四个血洞也看不大分明,但安琪依然记得在她咬上去的那一瞬间闻到的浓浓的油烟味。
他应该是一个在食堂干活的士兵。
安琪解开他的军装纽扣,翻找各个口袋,手忙脚乱地翻出一些从未见过的卡钥,但是一时间也分不清楚究竟哪些是有用的。
不过这也不是她要操心的了。
安琪把几张卡钥撒在地上,然后为了将莫尼卡吸引过来,她假装跌倒似的怪叫了一声。
接下来就是要赶紧在莫尼卡找来之前躲到其他什么地方去了。
安琪撑着墙准备站起来,却听见很近的地方传来一声脚链的响动——似乎就在她背后那个拐角的另一边。
安琪没有回头,只是看着前方长长的走廊发怔——她在想自己有没有可能在莫尼卡拐过这个弯之前逃窜到走廊的另一头去。
显然不可能。
那么冷静下来,仔细一想莫尼卡如果没有气到失去理智,应该只会把她拎起来揍一顿,而不会直接杀了她。
毕竟现在莫尼卡认为她心里有主意,那么就算要宰了她,也得是在依靠她逃出这里之后。
安琪在一秒之内想完这些,立刻从逃跑姿态转为谈判姿态。
但是在她转身之前,一只手伸过来,把她整个人拽了过去。
而紧随其后赶过来的莫尼卡,看到的只是空荡的走廊,士兵的尸体,以及散落在地的一些卡钥。
安琪能听见莫尼卡捡走卡钥的声音,以及他飞快地冲到走廊前头去继续“追杀”的声音。
她现在一声也不敢吭,一动也不敢动——不仅是因为外面有个发疯的莫尼卡,还因为她的太阳穴正被枪口顶着。
安琪的眼睛还没有适应黑暗,只知道有个人现在压在她身上,膝盖抵着自己的腹部,左手掐着自己的脖子,右手的枪口死死顶在她的防护服上。
这种时候就想起了小时候大人们总是不厌其烦地问她,当她走在独木桥上,前面有老虎,后面有狮子,那她应该怎么过去?
正确答案是“晕过去了”,就和安琪现在的状态差不多。
好在在她被掐到昏厥之前,对方终于反应过来:“你……还有理智?”
安琪立刻就听出了这人是谁,然后用尽力气一个劲儿地点头。
阿尔文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左手放开了,膝盖也从安琪腹部撤走,右手换了个顺手的姿势,把枪口顶在安琪的额头处。
安琪脱力地躺在地上,压着声音一阵轻咳,然后大口大口地喘气。
阿尔文在黑暗中待了太久,眼睛已经适应了,借着门缝处微弱的光略一打量,就知道安琪伤得不轻。
这是当然的,否则凭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不可能制住一个万能体。
禁闭室里的辐射物质含量在持续升高,阿尔文现在的感受就像是被巨人捏在手里,而且渐渐捏得越来越紧。
但他尽己所能没有让安琪察觉出异样:“放弃吧,你已经这个样子了,是不可能逃出去的。”
安琪费了好大的劲才把气喘匀,咽了口唾沫应道:“我逃不逃得出去无所谓,只是该死的人必须死。”
阿尔文静了半响,问了一句:“包括我吗?”
安琪被这话噎了一下,因为枪就顶在她脑袋上,她哪敢说包括。
阿尔文似乎问完就后悔了,他可能也觉得自己问得很蠢,立刻接了一句:“不用回答了。”
然后狭小的空间内陷入沉寂。
终究是安琪先憋不住了:“所以我们要这个姿势到什么时候?”
阿尔文说:“我也不知道。我在被关起来之前把耳麦摘了,现在没法和外面联络。”
安琪皱起眉头:“你们军队里关禁闭只收耳麦不收枪?”
阿尔文反问:“收耳麦是为了防止禁闭期间士兵通过耳麦私下聊天,关禁闭为什么要收枪?”
安琪仰头看了看显然已经不牢靠的门缝:“为了防止被关禁闭的士兵撬锁?”
阿尔文说:“没人会担心这个,这种锁除了我也没几个人会撬。”
“那你为什么会?”
“我朋友教的。”
“你朋友为什么会?”
“因为他经常被关禁闭。”
约克的脸在安琪脑海中一闪而过。
安琪说:“你朋友可不是什么好人呢。”
出乎安琪意料的是,阿尔文很快接了一句:“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安琪不知道这里头出了什么岔子,但是她突然觉得这个阿尔文说话风格有些变化,让她不太好接。
于是她换了个话题:“我伤得很重,可能撑不了太久了。”
阿尔文没有说话,因为他也很着急,可他现在确实没法和奥汀进行联系。
安琪问道:“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阿尔文回答:“至少四点三十分。”
安琪大概地适应了这里的光线,她四下看了一圈:“你们关禁闭不没收计时设备吗?”
阿尔文说:“收,但是对时间的感知是合格士兵的必备技能。”
话题再次终结,空间再次陷入略显尴尬的沉默。
过了一会儿,阿尔文试图开口:“我和……”
但他的话和安琪的声音撞在了一起,而且安琪语速更快:“你还记得我在军用飞行器上跟你说的话吗?”
于是阿尔文把刚才想说的话咽下了,此时的他看起来非常有耐心:“哪一句?”
安琪说:“我告诉过你,前沿科学已经证明,普通人类在大量接触辐射物质后未必会死,他们也可能会突变为‘新人类’,也就是你们常说的‘变异人’。这不是危言耸听,而是我在皮克西西研究所看到的事实。”
阿尔文没有作声,他是士兵,不是研究员,这和他没什么关系。
于是安琪继续道:“而发生突变的个体往往本身就有着一些异于常人的特点,这就是为什么我从一开始就很关注你。阿尔文,你有没有想过你那异于常人的体能和力气,或许是因为你的身体里早就存在变异因子?而你的身份证明上之所以没有‘新人类’烙印,或许仅仅是因为你的变异因子含量还没超标,而不是完全没有?”
“这就是为什么我会在众多看守中选中你,单单只和你沟通,因为你和其他人是不一样的,你其实并不能算是完全的普通人类,你可以算是我们的半个同胞。”
“你选择待在这里,而没有冲回宿舍去取防护服,这是非常正确的。因为很可能在取到防护服后你便已经发生变异,像我一样长出鳞片,或者像莫尼卡一样多长出两只眼睛。”
黑暗中的阿尔文看起来一切正常,但安琪的额头能感觉到枪口的颤动。
安琪说:“到时你会体会到我们的痛苦,被歧视,被唾弃,被辐射光线反复照射,只为检验你是不是一个万能体。”
在阿尔文看不见的角度里,安琪缓缓用自己的右手扣住了门缝,嘴上依然不停歇地刺激着他:“当然,你最好是,否则在被照射时你就已经没命,或者沦为傻子和疯子。”
阿尔文忍不住开口道:“别说了……”
下一瞬,禁闭室的门被猛地拉开,走廊的光线照进室内,同时涌入的还有大量的辐射物质。
阿尔文根本没机会扣动扳机,他只觉得自己被压路机反复碾压着,浑身痛得叫不出声音。他只看见自己的手指已经扭曲成一个可怕的形状,手上的枪早就掉落在地。
安琪一脚将他的枪踢出老远,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防护服面罩后的笑容在此时显得格外阴森。
“好好享受吧,但愿你能活下来哦。”安琪一边走出了禁闭室,一边兢兢业业地把谎撒圆,“欢迎来到我们的世界,阿尔文。”
第47章 医院,纽曼,回不去
这是阿尔文第一次体验被辐射物质吞噬是什么感觉。
他的父亲其实就是这么死的。
那之后阿尔文做了很长的一个梦。
当他看见自己悬浮在宇宙中,如太空飞尸般扭曲飘荡,他觉得自己应该是死了。
但很快他又看见自己的手指上开始长出鳞片,他的脸上也开始发痒,他能感觉到一个、两个甚至可能更多的眼睛从自己脸上冒出来。
极致的恐惧笼罩着他,终于他低吼一声,清醒过来。
眼前是明晃晃的日光灯,阿尔文躺在床上,动弹不得。
他的第一反应是——安琪这次真的没有骗他,他待在高浓度的辐射环境下竟然还活着,那他的身体真的有异于常人的成分,或许他现在已经变异。
那他现在在哪里?被抓住了吗?被关起来了吗?他现在动不了是因为被绑住了吗?
身边突然传来的女声把他吓了一个激灵:“体温四十度,还是继续输液吧。”
可能是因为他身子振动幅度有些大,很快吸引了旁人的注意,首先是他身边的女人探头过来,进入了他的视线:“您醒了吗,文森特少尉?”
那一身神似实验服的白衣差点让阿尔文窒息,好在这个女人还戴了护士帽——所以这里不是实验室,而是医院?
在护士之后,另一个他非常熟悉的人也凑了过来:“你还好吗,阿尔文?”
见了这人,阿尔文立刻就想坐起来,这时他也明白了自己动不了不是因为被绑住,而是浑身酸得可怕,使不上力气。
那人忙伸手把他按住,满脸担忧:“你伤得很重,躺着吧。”
阿尔文便只得诚惶诚恐地躺着,嘴上叫道:“纽曼中尉。”
纽曼四十多岁的年纪,他的从军生涯刚好覆盖了二十年的和平时代。
没有战功加上性格过于直爽,导致他至今仍是个中尉,而且很可能一生没有太多上升空间,一辈子只能和新兵打交道。
无辐区实验室的看守任务交给他是再合适不过的。他兼备了作为老兵的成熟老练,以及与新兵打交道的丰富经验,所以高层才决定了由他带领筛选出的年轻精锐负责实验室的安保工作。
但眼下看来是搞砸了,而且这批精锐部队几乎是全军覆没,这对军队来说是令人悲伤的噩耗,也是不小的损失。
“我很抱歉,纽曼中尉。”作为一个士兵和下属,阿尔文觉得自己是该道歉的,毕竟他没有完成任务。
但纽曼当然不会心安理得地接受:“别说这样的话了。或许我该祝贺你幸运地活下来,但活下来的人反而更痛苦。说实在的,我巴不得昨天我也在岗,死在那间实验室里,倒也利利索索了。”
说到这里,阿尔文突然记起了什么,张口想要询问。
但是纽曼的话匣子一旦打开,一般人找不到插话的机会:“看你这个样子,我总记起第一次看到的你——军队中应该没有第二个人有那样的勇气,纵身一跃制服一个神秘的怪物,之后上面给我安排任务时我就知道你肯定也被选进去了。那时的你跟现在的你,啧,真是判若两人。”
阿尔文只来得及发出一个短促的音节:“嗯……”
纽曼便搓了搓脸继续道:“我不知道你看到了什么,经历了什么,但我大致能想象是什么把一个英勇的战士吓得噩梦连连,又是什么让你连听见护士的声音都要浑身发抖,真的,你不必道歉,我都明白。”
“长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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