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老天鹅啊
军队横行霸道,士兵草菅人命,民众冷眼旁观。
安琪曾审判过很多人,她在自己的法庭给他们定罪,然后又用自己的方式给出刑罚。
但是她在对阿尔文的量刑上,始终是有些犹豫的。
她对阿尔文做过些什么呢?
前事不提,单说在无辐区实验室的时候吧,她看出阿尔文意志不够坚定,曾试图对他进行反向洗脑。
有时安琪觉得自己对阿尔文后来的状态负有一定责任,因为当初阿尔文其实已经把自己的脑子理顺了,如果安琪没有给他灌输新的思想,他其实不会像现在这么纠结。
他大概会一直相信西约姆所说的“新世界”,不违背“终生服从西约姆首脑”的誓言,即便发生了一些他不能接受的事,或是接到一些令他无法坦然的命令,他也会给这畸形的社会找到足够的借口,从而强迫自己变得和其他人一样。
他将永远是一个忠诚的士兵。如果有机会的话,他还会毅然决然地将自己年轻的身躯投入战场,为实现“新世界”的理想而前仆后继,最终结局大概率是战死在漫漫黄沙之中。
“我是s盟的士兵”这句话,于他本该意味着光荣。
当然,这也不是说安琪后悔这么对他了,她当然没必要关心一个曾经关押过她的看守的心理健康。
只是安琪自己都没有想到,她对阿尔文的洗脑会那么成功——那个已经被s盟军政体系腐蚀过的大脑,竟真的还能被洗回来。
这事情安琪并不是今天才发现,早在无辐区实验室里,在禁闭室的时候,她就已经感觉到了。
虽然当时她还是被阿尔文拿枪顶着,但她已经分明地感知到阿尔文不会对她开枪。在阿尔文说话的时候,那语气甚至不像初见时那样暗含些许嫌弃和高傲,他完全是以一副平等的姿态在和安琪对话,这就导致当时的场面颇有些好笑。
这也就是为什么安琪敢在他的枪口下搞小动作,最终使他直接暴露在辐射物质中。
如果安琪当时真的就那样离开,阿尔文现在应该已经死了吧。
是的,从安琪离开禁闭室,到她找到被莫尼卡血屠过的正门,再到冲出实验室引开外部军队——至此躲藏在监控室的研究员们终于敢于走出来,然后还要再算上他们终于发现禁闭室里倒着个人的时间——这趟流程下来五分钟早就过去了,阿尔文几条命都不够用。
所以他现在之所以还活着,是因为安琪到底还是折回去帮他关了个门。
当时阿尔文已经彻底昏厥,安琪也不知道他到底还有没有命活着,但反正关门是个随手的事儿。
她是觉得阿尔文罪不至死。
辐射物质带来的□□疼痛,“即将变异”带来的精神折磨,这就是安琪给他的最终判决——他和实验室里的其他士兵相比,终究还是有点不同的。
而今天发生的一切则证明了安琪的决定有多么正确——行动出了岔子,她没能和接应人员接上头,如果阿尔文没有出现,那她现在大概率已经被重新麻醉,被送上另一架押运飞行器。
至于阿尔文为什么会私自进行这场带有“反叛”性质的救援,安琪一开始认为他是承受不了良心的谴责,想做些什么让自己好受点——那这么说来安琪倒也不必过于感激,她不过是阿尔文用于自我开解的工具而已,这里头没有什么“救命之恩”的成分。
但此时此刻安琪觉得这个阿尔文很不对劲,他和奥汀是什么关系,关她什么事?
阿尔文的家很乱——这是安琪对此处的第一印象。
客厅蒙上了一层灰尘,似乎已经很久没人踏足,水池里还有没洗的餐盘,也不知道放了多久。
不过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好像也不是阿尔文,因为看见这场面,他的表情也很不好看。
像是为了证明什么似的,他很快上前两步,用指纹打开了一扇门。
这个房间和外面相比就像两个世界,干净整洁到令人发指。
阿尔文手脚利落地掀起床铺上的防尘罩,三两下一收拾便已经很像样了,然后他回头对安琪说:“这是我的房间。”
安琪站在门口,声音里没什么感情色彩:“哦。”
于是阿尔文退出去:“你睡这里吧。”
安琪看看他:“那你呢?”
阿尔文顺手拿过一旁架子上的美工刀,利索地挑出对面指纹锁的锁芯,然后给枪口加了个□□,一枪怼上去门就开了。
阿尔文说:“我睡这边。”
不愧是有枪的人,开个门阵仗还真是大呢。
阿尔文探头朝约克的房间里看了一眼,果不其然糟得无以复加,于是他很快又把门掩上。
一回头,安琪还是站在原处。
阿尔文问:“你应该……没吃晚饭,要吃点什么吗?”
安琪说:“我不是没吃晚饭,我是已经一个月没吃饭了。”
阿尔文吸了口凉气又吐出来,一边挽袖子一边往厨房走去。
他其实也不会做什么像样的东西,就只是简单煮了个面。
如果是平时,这种滑溜溜的面必然不合安琪的口味,但她现在实在太饿,吃得狼吞虎咽。
阿尔文皱着眉头站在一边:“他们不给你吃东西吗?那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安琪无意卖可怜,她只需要按事实说就已经足够可怜了:“我意识清醒的时候都保持一个姿势被吊在修复液里,有时他们会把我麻醉后带去解剖,可能会趁机给我打营养针或者鼻饲喂食吧。”
阿尔文神色变了:“解剖?”
“哦,我忘了,你还不知道。”安琪一脸无所谓,像是在说别人的事,“奥汀解剖我会刻意挑你休假的时候,你应该是唯一一个不知道这事儿的看守了,怎么你们私下不聊吗?”
阿尔文摇摇头:“我和其他人关系并不好。”
安琪倒是有些惊讶:“为什么?你看起来可不像是会和人起冲突的人。”
然后在阿尔文回应之前她便自己反应过来:“哦,对了,因为我说你是奥汀的姘头。”
阿尔文视线盯住安琪腹部附近轻微的血迹,嘴上应道:“不全是因为你,在那之前就已经有人这么认为了。但是……”
“我知道,你没同意。”安琪打断他的废话,“否则你早就不用在实验室待了——所以你现在负责什么?你今晚为什么会在无辐区的?”
阿尔文顿了顿,按规定他不能将任务内容外泄,但仔细一想瞒着安琪好像也没什么意义:“负责无辐区试验田的守卫工作。今晚是休假日,从无辐区回奇斯卡的通道会打开,再加上月初要进行大面积的除辐处理,会有许多军用飞行器在。所以我想如果他们要把你转移到巨蛋内,这是最好的时机。”
安琪从餐盘上抬头看他:“这是你想到的?”
阿尔文承认道:“受了战友一点提醒。”
“然后你就开着飞行器找我了?”
“……主要是恰巧碰上奥汀的飞行器。”
安琪耸耸肩,挂着一脸“怪不得”的表情,继续进食。
阿尔文也不再站在原处,走到一边翻箱倒柜找着什么,安琪一边咀嚼一边顺着他的方向看去。
不一会儿,阿尔文从柜子里拎出了个箱子出来。
是药箱。
“你还是个学生,应该不会这些。我知道一些紧急包扎的技巧,虽然不知道你伤得有多重,但是多少能做一些应急处理。”阿尔文说着顿了一下,补充道,“当然,如果你允许的话。”
安琪愣了愣,然后低头看向自己腹部——那里确实有血迹,但是是被间谍姐姐取出定位芯片时留下的小伤口,而不是解剖伤之类的,她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不用了,伤口很浅,我自己能处理。”安琪说着放下了手上的餐叉。
她其实还想问些什么,但阿尔文没给她这个机会。
他立刻把药箱放到了卧室,然后一边走向厨房里堆积成山的餐盘,一边说道:“吃完之后就去休息吧。”
安琪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继续吃她的面。
室内安静下来,一时间只剩下厨房里淅淅沥沥的水流声,以及餐叉敲击磁盘的叮咚声。
第58章 军装,走狗,大扫除
吃完饭后,安琪在阿尔文的家里洗了澡,回到房间给腹部的小伤口简单消毒,然后把自己摔在柔软的床上。
看着刺眼的吸顶灯和天花板,安琪觉得像这么躺着都是五百年前的事了。
一阵困意袭来,安琪的眼睛不受控制地闭合。
然后外面阿尔文来回走动收拾东西的声音叮叮当当响起,安琪又慢慢睁开眼睛。
到底还是没到可以安睡的时候。
阿尔文这里很安全,但并不自由。
安琪依然不打算修改自己对阿尔文的判断——他可能对西约姆的政策有异议,他或许是s盟军队体系内的一个异端,他可能能接受任何程度的反向洗脑甚至备受良心的谴责,但这都无法改变他仍是一个s盟士兵的事实。
安琪在阿尔文这里可以避免解剖之苦,可以得到像样的食物和热水,可以在比之前更大的空间内来回走动,但她永远不可能依靠阿尔文逃离s盟的地界。
如果没猜错的话,今夜他应该打算彻夜收拾这一团糟的房子,就算稍稍睡一会儿,也得把所有通信设备牢牢护在怀里——他或许不怕安琪在他睡梦中杀了他,但是他绝不能让安琪利用他的通信设备与东半球的亲人朋友产生联系。
否则,一来他的通信设备是军队统一配备,通话信息很快会被发现;二来安琪此刻的动向很可能成为大战的导火索,如果由此导致s盟战败,s盟政客作的恶将悉数报应到民众身上。
当然,这场战事既然能够开始,就有着一定的民众基础,所以芸芸众生的罪过实际不比政客小多少,作为受害者的安琪自然不会对他们心存怜悯。
只是从阿尔文的角度来说,这里还有他的亲人朋友,有着他起誓将会拼死守护的千千万万的人,就像他曾说过的,他不会做出任何有辱这身军装的事情。
所以说这里对安琪来说,或许算得上是保护她免于追捕的堡垒,但同时绝对也是一所全新的监狱——这一点并不会因为阿尔文看起来对她很温和而发生任何改变。
这么想着,安琪从床上坐了起来,看向禁闭的窗帘。
她想拉开窗帘观察外部情况,但是她现在的样貌和正常人颇有差距,如果被旁人看见麻烦就大了。
所以安琪转而从另一个方向下床,拉开了衣柜门。
她是想看看衣柜里有没有围巾、连帽衫之类可以遮面的东西,但遗憾的是都没有。
不得不说这个衣柜对她来说很是惊悚——这里挂满了黑色、灰色、沙黄色的军装,每款至少两套,安琪看着这些制服心里都发毛,毕竟是一群动不动就拿枪指她的家伙。
再仔细翻找翻找,除了军装以外的衣服所剩无几,可见这个阿尔文还相当贫穷,日子过得很是拮据。
安琪叹了口气。
他这辈子是真的过得很完蛋——年幼时被安排进入军校,少年时期经历了最为严苛的训练,然后在青年时期,在体格最健壮、最该为理想而战的时候,意识到自己前二十年所效忠的人不过是个野心勃勃的疯子,在他的领导下,士兵成了暴徒,研究员成了刽子手,心理医生无法治愈心结,因为连他们自己也迷失在这扭曲的社会中。
当然,因身份缘故,他做不了什么。
他只会因无法通过思想审核而无缘升职加薪,在最心高气傲的年纪过着最潦倒的生活;因良心尚存而与最好的朋友产生分歧,在不断的争吵中分道扬镳;因不堪精神折磨而把联盟追捕的“怪物”带回自己的家,他大概也是实在顾不上后果了。
对于他这样的身份来说,一条道走到黑比“迷途知返”可要轻松太多,因为身处这样的环境下,他其实没有太大的改正空间。
在不打算真正背叛s盟的前提下,还敢把安琪从无辐区带到这里,实际已经算是路子很野了,可不像是连穿衣风格、生活习惯都这么循规蹈矩的人会做的事呢。
外面传来阿尔文被灰尘呛到的咳嗽声,安琪惊了一下,缓过来之后立刻想把柜门关上,正在这时她看见了一件不太一样的军装。
这件军装上的编号是33706,和现在的s盟军队编号是不同体系,论制式也和现行军装有些差距,安琪略一回想才记这是高中课本上二十年前的国联军装。
那时候的国联军人,应该基本上都战死了,后来打到无人可打,只能开放征兵,让受了几周训练的平民上,让仍属军校的孩子们去送死。
所以这大概率还是子承父业。
那场大战在2504年结束,新的战争又在2524年开始,其间二十年的光阴,足够训练起一批机警善战的战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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