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楚南柯
所有的人家屋子里透着光亮，只有他的家，屋子里是暗下来的。
孤儿吗？还是什么？
而且，沈凌云转头看了眼陈佳佳的家，斜对面，他们两家离的这样近。
他为什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推开门，淡淡的灰尘飘散在空气中，屋子里好像没有人，沈凌云放下书包，打开拉弦的电灯，昏黄的光瞬间充盈起整个房间。
他静静看了两秒，低下头，把书包放在那把上了年纪的椅子上，椅子发出吱嘎一声，木头桌子已经掉了漆，露出斑驳的内里。
这是一间上了年纪的老屋，把人一下带回那个藏在记忆里的旧时光，仿佛下一秒，就会有一个端着热腾腾的粥老人，从那里走出来。
于是后面内室的门真的吱呀一声，上了年纪、满脸皱纹的老人满脸带笑，“小云回来啦。”
他一笑，脸像是老树皮一样，露出来的牙齿掉了几颗，参差不齐。
沈凌云看着老人走近，瞬间想起来，为什么灯没有亮了。
一直压抑的情绪在此刻翻涌，看着走到近处的人，他几乎要掉下眼泪来，沈凌云轻笑一声，移开目光，压下眼底的泪意。
“小云，怎么了？粥还热乎着，快来吃啊。”沈平招呼他。
这样的场景只会在梦里面发生，如今确是真实发生了。
沈凌云垂眸盯着这碗热腾腾的面，在老人期盼的视线里，他用那个劣质的勺子喝起来。
一路暖到胃里，他哑着声音，喊出那个太久没喊过的称谓，仿佛带着沉甸甸的份量，穿过他们分开的那些时光，“爷爷。”
“诶，爷爷在呢，怎么了？”少年的眼睛里有晶亮的水光，老人吓了一跳，顿时手忙脚乱起来。
他没读过书，没文化，也没什么钱，唯一有的这个房子还是人家不住了，借给他们的，他总害怕自己变成沈凌云的一个污点，害怕抬不起头来。
沈凌云抓住老人粗糙僵硬的手，只是摸着这双手，也知道他一定是吃了好多苦。
原本也是这样，一辈子一点好日子没过过，好不容易熬出头，他还没来的及尽孝，他就……
沈凌云哽咽道：“爷爷，你去哪里了？”这么多年。
“啊，爷爷哪里也没去啊，刚才在后面煮粥呢，你说白天吗，爷爷去广场上了，那边瓶子多，今天捡了不少呢，有好几袋子，说不定能卖好几块钱……”他嘴里絮絮叨叨，开始说起一些很平常的小事。
沈凌云在这种声音里终于可以好好再看一看自己日思夜想的这个人。
说了半天，沈平看着他说：“小云，你是不是学校里有什么事？”
“没有，爷爷。”沈凌云摇头，他说：“班级里有一个同学的爷爷因为身体原因住院了，我很害怕。”
“啊。”沈平放心下来，他砸吧一下嘴说：“放心吧，爷爷身体好着呢。”
看他那么瘦的胳膊敲打在胸口，沈凌云只觉得心酸。
果然，这句话的后面永远跟着下一句话，“再说了，医院费用那么高，也不见得能治好，浪费那钱做什么？”
沈凌云没吭声，吃了饭，他把爷爷送回房间，自己回到他的小房间里。
一张硬板床，上面铺着沈平捡回来的床垫和被褥，全部洗过，干干净净的，挨在床边的是瘸了半条腿、用字典垫起来的主桌，记不清什么时候多出来的衣柜默默伫立在床尾。
沈凌云翻开书，这些知识已经学过不知道多少遍，他把今天的作业做好，换好衣服洗漱后躺在床上，什么也没有想，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清晨，阳光照到眼皮上，他起床，换衣服，洗漱，出去的时候沈平正在做饭。
“诶呦，你怎么起来这么早，快回去再睡一会儿。”
沈平觉得他是高中生辛苦，变着法的想要给他做好吃的，无奈家里实在是没什么钱，吃一顿肉都是奢侈的事情。
平时什么活也不让他干，不过沈凌云总是抢着干。
“已经醒了。”沈凌云走进去，安静地把他还没煮的米洗好，放进锅里。
沈平看了一会儿，见他确实没有很困，这才收回视线，清晨的熹微光线照进来，这个别人不屑的简陋小厨房里竟然带着几分温馨。
沈平擦了擦眼角的眼泪，他这辈子，无儿无女，也没有老婆，但是你看他养的孩子，不比任何一个孩子差，就算是现在死了，他这辈子也值了。
沈凌云知道他肯定又在想一些什么奇怪的事情了，煮好米后，拿起门口的扫帚，出去扫巷子门前的落叶。
高跟鞋的声音哒哒哒地敲打在地面上，路过的女人打扮的优雅漂亮，和这个巷子格格不入。
走到近前，对沈凌云笑了笑，“小云这么早就起了。”
沈凌云认出来这好像是陈佳佳的妈妈，于是停下来看她，打招呼道：“阿姨好。”
“好好好，我们家那丫头，还没起呢，要是有你半分用功，我就满意了。”
沈凌云不知道怎么回她，只能保持沉默，好在他原本就是这样的性格，不说话也并不奇怪。
寒暄几句，她继续往巷子口走，在巷子口不远的侧面，有个黑色的轿车在等她。
这时候有个车都是很稀罕的事，更别提这么好的车。
沈凌云愣了下，好像是一个习惯，他回眸看过去，在他对面，陈佳佳站在门口，眼眶里含着眼泪，四目相对，陈佳佳狠狠擦了一把眼泪，跑回屋子里了。
第267章 她的可望不可得（2）
沈凌云高中时候绝对算得上最勤奋的学生, 天天五点钟，无论冬夏，风雨无阻。
他早晨出门前会把爷爷出去要用到的东西准备好, 放在桌子边上，出门前还会叮嘱他, 一定要注意安全, 要是身体不舒服，一定要赶紧回来。
爷爷有时候会嫌弃他啰嗦, 爷爷走后, 他出门时带上门，用木头栓插在门上。
今天爷爷走后，他没有马上出门, 而是去了巷子口的小卖部，在小卖部里，瞥了一眼黑白电视机的老式界面。
“据悉，目前各国的代表团已经陆续抵达我国首都，这是我国第一次承办奥运会, 北京如今大街小巷已经……”
“我国参赛选手一共……横跨多个项目领域, 包括……”
小卖部的老板看得津津有味, 看到沈凌云递过来的一个一块钱的本子和一只笔, 甩甩手, “算了算了，送给你了。”
沈凌云道了一声谢，电视机这时已经播到了总台记者，他们在路上对路人的采访。
这其实是在他初三那年发生的事情, 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发生在他的高一。
沈凌云背着书包, 沿路经过体彩站, 耽误了些时间，加上出门比较晚，到教室时人几乎已经来了一半。
他的同桌还没有来，想到早上，沈凌云眸色深了深，恰好这时，班长在教室门口探头进来，“沈凌云，班任找。”
教室安静了一瞬，然后变得若无其事，等他出门，好几个女生看他的背影，摇头说可惜。
其实沈凌云哪里都挺好，就是太穷了。
沈凌云记得自己的高中班主任是个寡言心善、认真负责的女老师。
他一路走到三楼，站在办公室门口，用手敲门时视线扫了一圈。
一个带着眼镜的胖胖女老师眼镜一瞪，语言尖酸刻薄道：“站那干什么？还不过来。”
竟然是她，这不是他的高中班主任，而是他从前的初中班主任，一个很胖的女老师。
“老师，您找我。”站在她面前，沈凌云看着她。
“是，不然还能是谁。”女老师从桌子上捧起来一沓很厚的习题集，有练习册也有解析书，还有打印的卷子。
“校长给你的。”张薇最烦这种衰仔，一点也不会讨老师的欢心，学习好也没用，到了社会上，还不是人家的垫脚石，要打一辈子工，平白无故增加她的工作量。
她翻了个白眼说：“拿回去做，之后交给我检查。”
想起来了，初中被排挤和瞧不起，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是因为这个班主任。
这个时候的人淳朴，一旦有一个比较有权威的人表达出了明显的好恶，见风使舵的少年们自然也会跟着摇旗呐喊。
这点把戏伤害不了从前的他，自然对现在的他也没什么效果。
见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张薇更加不满了。
沈凌云横穿楼道回到班级，把拿回来的东西摆在桌子上，陈佳佳脸冲着他这边，半趴在桌子上。
她本来昨天就没有睡好，加上早上的事情，脑袋里乱糟糟的，难免精神不济，困得直打倦，想要眯一会儿，听到身边的响动，陈佳佳的睫毛颤了颤。
忽略她红红的眼睑，其实看不出来什么，也没多少人会注意她。
毕竟班级里人这么多，她也不是人缘多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可能家里发生了天大的事情，也不过是众生的一角，谁家里没点儿事。
陈佳佳呼吸放轻，还没想好要不要睁开眼睛，班主任张薇站到前面的讲台上，用三角板在讲台上一顿狂敲。
“哐哐哐！”“哐哐哐！”
“还在趴着都给我起来，什么时候了，你们还有心思趴着，你们是高中生！不是小学生，不是初中生，你们是高中生，别看你们才高一，高中三年一眨眼就过去了，一年、两年、三年……”
讲台上的声音震天响，她一直都是这样，势力、粗俗、无礼。
说出这些话也不见得是真的催促学生学习，不过是为了巩固自己的权威，以及心情不好，过来撒气。
陈佳佳睁开眼睛，挣扎着坐直身子。
用眼角的余光偷偷去看沈凌云，沈凌云仿佛察觉到了，什么也没说。
他一向安静，不过从昨天开始，这种安静明显多了一种让人说不出来的东西，让陈佳佳开始不安起来。
“老师给你的卷子啊，”陈佳佳没话找话说：“这么多，做的完吗？”
沈凌云眼睛形状好看，他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陈佳佳头发要炸起来的时候，他移开目光，笑了下。
像是一次发现似的，陈佳佳的视线凝在他脸颊上，瞳孔睁大，他笑起来竟然有个浅浅的梨涡，好……好漂亮。
她原本就在意他，这会儿更是心脏怦怦，她舔舔唇角，压下那些暗暗的小心思。
“想做就做得完。”他说：“你要吗？”
陈佳佳鼓起全部的勇气才能和他好好说话。
“不了，你知道的，我的成绩一直很烂。”陈佳佳竭力控制自己好好说话，做出一个无奈的表情，“我能把作业做完，完成每天的任务已经很不容易了。”
张薇正在夸奖她喜欢的几个学生，一时半会没时间搭理这边。所以他们这两个老师眼里的“害群之马”才能说悄悄话。
沈凌云点点头，闻言没有再多说。
而陈佳佳，正在为今天和他说的这几句话而暗自高兴。
现在娱乐没那么发达，打游戏玩的还是街头的小霸王，想要上网要去网吧，谁家有一个电脑，在班级里就是被追捧的存在，手机里诺基亚还在横行霸道。
就连排挤人，也只会采用幼稚的孤立。
体育课上，体育老师明明让大家男女分组，结果到了最后，男生组明明剩下来两个人，一个是沈凌云，另一个叫肖乔，女生这边同样剩下两个人，一个是陈佳佳，另一个叫彭佳悦。
体育老师很头疼，“你们正好两个男生、两个女生，一组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