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楚南柯
“我不要。”女生一脸不服气，她赌气说：“谁都可以，反正我不和她一组。”
陈佳佳脸色窘迫的似乎下一秒就能哭出来。另一个男生看起来也不是很想和沈凌云一组，体育老师颇为头疼，他想了想，喊，“体委！”
班长出列，体育老师说：“你和沈凌云一组，肖乔，你和李金榜一组，这回行了吧。”
女生那边有点难弄，体育老师斟酌着，想从那些组好队的女生里拆一对出来。
被他看到的所有女生，和上课不想回答问题一样，齐刷刷地躲避视线。
这样的时间对陈佳佳来说，一分一秒都是煎熬。
可是她没有办法，只能站在这里等待最后的结果。
“老师。”沈凌云忽然说：“我们两个一组吧。”
体育老师愣了下，“诶？”
“没事的，我们两个可以一组，他们已经组好队了，不用为了我们拆开，不如就让肖乔和彭佳悦一组。”
体育老师心想也是个办法，问了肖乔和彭佳悦之后，也不管他们的想法，就这么定下来了。
人群里，许玫的搭档挨着她，咬耳朵道：“天呐，他们两个该不会……”女生的话里全是轻蔑，用来掩盖心里的不舒服，“也是，他们家就住在一个巷子里，说不定就日久生情。”
许玫看了她一眼，漂亮凛冽的眼神让人自动噤声。
另一边。
“你为什么帮我啊？”陈佳佳走在沈凌云身边，说话带着鼻音，她说：“谢谢你。”
沈凌云摇摇头，他们一样被嫌弃，谈不上什么帮不帮。
体育课过得很快，差一点到下课时间，老师说了解散，于是大波的学生往小卖部那边涌去。
沈凌云和陈佳佳一不小心就坠在人群后面。
“我请你吃雪糕吧。”陈佳佳咬唇，紧张等他的回答，“好不好？”
天气阴沉，像是要下雨，沈凌云说：“不用了，我不……”
陈佳佳的眼睛一下就黯淡下去，她鞋尖蹭地，低着头，刘海一下遮住眉眼，瞧着周身染上一层阴郁。
“好。”沈凌云改口说：“走吧。”
有一个那样的妈妈，偏偏陈佳佳在学校里扮演的从来都是丑小鸭的角色。
她安静内敛、自卑爱哭、唯唯诺诺，个性实在是说不上讨喜，而且她没有爸爸，妈妈那么漂亮，那些家长尤其是女家长不喜欢她妈妈，教导女儿不许和她玩。
她在那个巷子里没有朋友，在学校里同样没有。
选了她自己一直舍不得买的昂贵雪糕，陈佳佳拿着去排队，沈凌云站在台阶上等着，不时有人从他身边经过。
他不在意那些打量的视线，一次也没有回头。
许玫和朋友一起出去，刚好看到他。
她脚步顿了顿，若无其事从他身边经过。
沈凌云只是恰好看着前面，自然也看到了她的身影，想到进行了好多次的拯救任务，他的视线难免多了几分打量。
陈佳佳拿着雪糕出来，她原本脚步轻快，看到这一幕，忽然停了下来。
陈佳佳轻轻走到他身边，努力扬起唇角，她笑的难看，闲聊一般，“看什么呢？”
第268章 她的可望不可得（3）
陈佳佳很怕偶尔会来她家里的那个男人, 西装笔挺，满身威严。但是那个男人如果很久没来，她又会开始害怕, 害怕他不要她和妈妈了。
她恨透了自己的虚荣心，她知道那个男人有个女儿, 和她一般大。
她知道那个女孩生来就富贵, 要什么有什么，长相漂亮、成绩优秀, 性格也高傲的不像话, 和她完全是两个极端。
她想让自己不去关注，不去嫉妒，不去比较, 但是她根本做不到。
她知道自己和那个女生云泥之别，但是沈凌云盯着那个“她”看的时候，她的心好像在西伯利亚的冰原上，一瞬间，冰封千里。
陈佳佳握紧雪糕, 递给沈凌云, 和他一起从台阶上往下走。
少年的眉眼干净清隽, 像是要融化在这场初秋阴沉的天气里, 他穿着不合身的校服, 越发显得肩颈线条瘦削好看，手指也好看，眼睛也好看，鼻子也好看, 眉毛也好看, 总之就是哪里都好看。
同样是被所有人唾弃, 但还是有很多人会偷偷地看他。同样是被嫌弃，但是他们从来只会鄙夷他的穷苦，不会说他丑。
陈佳佳知道自己和他不一样，可能是面对喜欢的人多出来的那份自卑，她总是没有勇气和他说话，老师让他们两个一座时，面对老师的侮辱，她心里在狂喜，被这意外的惊喜打的措手不及，来不及为老师的鄙夷难过，心里像是放了一场盛大的烟花。
其实她就是一个没有自尊心的人，一面过于自尊，一面过于自卑。
“那不是我们班的许玫吗？她也来小卖部了。”陈佳佳假装惊讶，“你是在看她吗？”
“……”沈凌云沉默片刻，惜字如金道：“没有。”
陈佳佳不信，但没有再继续问下去，毕竟，她没有任何刨根问底的理由。
沈凌云盯着她出神不甘的侧脸，眉目微凝。
秋天过去就是国庆假期，高一新班级的同学们慢慢熟络起来，甚至还有人约着国庆出去玩。
不过这些和沈凌云都没有什么关系，来到这里，毕竟时间也早，他没有刻意去接近许玫。
但他也不是什么都没有做，重回自己的年少时代，爷爷也还在，他总想着能让爷爷过上一点好日子。
“大家都要出去玩，你呢，国庆有什么打算吗？”
陈佳佳在收拾笔袋，她侧过头，“还是在家里写作业吗？”
她想着如果沈凌云说是，她能不能说自己家里没有人，去和他一起写作业，没想到沈凌云说：“有事。”
“有事？”陈佳佳蹙眉，刚才许玫在别人问的时候，也是说的“有事”。
陈佳佳暗暗地看他们，心想该不会是他们有约了吧。
但是，可能吗？不可能，他们在班级里一点别的接触都没有。
可万一呢？凡事都怕万一，陈佳佳咬唇。
这个世界的高中开学早，八月初就开学了，到了九月份，之前买的体彩钱已经到手。
沈凌云没有贪多，他无意改变谁的生活，抢走原本属于谁的财富，他只是需要一笔钱来改善他和爷爷的生活，买的也是押胜率的彩票。
有了这笔钱，他先找之前的房东，把房子真正的买了下来，房产证上自然是要写爷爷沈平的名字，这件事没法瞒着。
沈凌云也希望他能活得轻松一点儿，不要总是担心人家回来收走房子，他们流落街头。
国庆要趁这个机会去把房产证办好。
沈平抹着眼泪，颤巍巍的拿着笔，一笔一划写下他的名字，六十多岁的老人像是个无助的孩子，一遍遍的问沈凌云自己有没有写错。
”没有，爷爷。”在工作人员都觉得烦的时候，沈凌云依然有耐心的一遍遍回答他，“字写的很漂亮，没有写错。”
“以后我们就有家了。”沈平已经很老了，脊背佝偻着，瘦弱得只剩下一把骨头，他坐在办事大厅的木椅子上，喃喃地这样说，他一辈子没办到的事情，孩子办到了。
沈凌云半蹲在他身前，笑着说：“我们一直都有家。”
他说的那么笃定，一点也不自卑，好像那些穷苦没有一点击败他。
沈平眼含着泪光，连连点头，“是，我们一直都有家，就是苦了你了，跟着我一个糟老头子，想要领养你的人家那么多，是爷爷拖累你。”
“别说这种话，是我自己选的，是我想跟你走。”沈凌云站起来，他已经很高了，肩膀瘦削却有担当，可以撑起他们这个家。
沈平看着他的背影，想起当年还没他半身高的小男孩，又是骄傲又是难过。
剩下来的钱被沈凌云交给了爷爷，或许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钱，沈平怕的不行，不仅赶紧把门关上，说话都小心翼翼的。
“小云，和爷爷说实话，你这些钱是哪里来的？”沈平急的不行，“你可不能干那些不正经的事情啊。”
沈凌云忽然很想笑，他也真的笑了，老天爷你看，恶人过得多姿多彩，好人却要劳苦一生。
他笑着摇头，解释说，“爷爷，是体育彩票，那天早上，我看到小卖部的电视机在说奥运会，就拿着你给我买练习册的钱，进去下了两注。”
“下了两注？就中啦？”老人不懂体彩，他只见别人买过，没想过有一天这种天大的好事能发生在自己身上。
“嗯，中了。”沈凌云看他的脸色变来变去。
他弯起唇角，漂亮通透的眼睛带着深邃的黑色，映着眼前老人不好看的一张脸。
换成任何一个人，都能讲出一大堆沈平的缺点，世俗的眼光上来说，他很无能。
一个男人，一辈子一事无成，曾经的工作被关系户挤掉，谈好的对象看不起他悔婚，父母留下的房子被弟弟一家霸占，年轻时靠出苦力贩卖劳动力，伤了腰之后只能靠捡垃圾未生，后半辈子收养一个孤儿，攒下的钱全都花在这个和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小孩身上。
这样的人生，看了都让人毫无探究的欲望，一个平庸的男人，一个被如今正高歌猛进的世界抛弃的男人。
心疼一个人，便不会盯着他的缺点看，沈凌云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那一面，看到他的善良，看到他的小心翼翼，看到他的热心肠，看到他的烂好人，没有人愿意过这样的生活，是生活已经选择让他成为这样的人。
“爷爷，这些钱够我们到大学了。”沈凌云握住他的手，“以后你可以不用那么辛苦，不用每天再去捡垃圾，我们……”
“那怎么行，这些钱要收起来的，都给你留着，以后你上大学，再以后娶媳妇，可都是要用的。”沈平一下把手抽回去，平时沈凌云说什么是什么，这个时候他出乎意料的固执。
他找来一块布，小心翼翼把钱包了进去，换了好几个地方还是觉得不安心，说着要去买一把锁才行。
沈凌云眼睛有些湿，他觉得屋子里闷得慌，想要出去透透气，他在院子门廊前坐下，背靠着开扇的木头门框。
巷子里的老树，树叶黄了枝丫，重新回到十年前，这样的机会，大概不是每个人都有。
陈佳佳心情很糟糕，她和妈妈吵了一架。
她哭着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在床上哭着哭着就睡着了，醒过来的时候屋子里很安静，这样的安静让人有点害怕。
她说了很过分的话，妈妈很生气，她也很难过，可是这不是妈妈的错吗？
为什么要把她生下来受苦，为什么让她没有爸爸，为什么妈妈要和那个男人偷偷见面，为什么那个男人这次没有走，妈妈还让她叫爸爸。
为什么……她那么没有骨气，真的叫了爸爸。陈佳佳鼻子一酸。
陈佳佳打开门，她各个房间找了个遍，都没有发现妈妈，妈妈不要她了吗？妈妈伤心了吗？她是不是也后悔生下她了，她和妈妈一点都不像，妈妈温柔爱笑，做什么都能做得很好，她什么都做不好，也不漂亮。
眼泪顺着下巴往下滴落，她的眼睛随了妈妈，是杏眸，她的下巴尖尖的，刘海太长太厚，遮住眉毛，那双眼睛让人看不太清。
猫叫的喵喵声在屋子里响起，陈佳佳抽泣着转身，那只不知道是巷子里谁家养的橘色大猫站在二楼的窗台上。
姿势慵懒随意，看到陈佳佳看它，它喵呜了两声，在陈佳佳要摸到它的时候，一个跳跃。
陈佳佳趴在窗台上，眼睛里含着没流尽的泪水，窗外的景色刺目，温暖的让她想要掉眼泪。
阳光在街道上涌动，沈凌云在发呆，这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猫拱到他脚边。
他低着头摸了两下，对它笑笑，“你饿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