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鱼曰曰
远处的醉玉峰下,隐隐一道瘦削颀长的身影站在那里,一动未动。
秦黛黛关了窗子,原本仓皇的神情逐渐宁静。
最终她起身走向床榻,未曾捻结界,未曾聚灵气,只如同寻常凡人一般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这一夜,秦黛黛睡得?极好,醒来时天?色仍阴沉,她心?中?却已逐渐豁然。
她拿起发簪正要绾发,门外修卫的声音打扰了她的思绪:“少宗主,玉麟少君昨夜,在醉玉峰外等了一夜。”
秦黛黛蹙眉,看了眼手中?的发簪,最终将其扔到?一旁,拿起水碧色发带,简单的将长发束起,起身朝外走着。
越临近山下,那一道身影便愈发清晰。
远处的窃窃私语声也尽收耳底,只是这一次,被悄声议论之人变了。
“没想到?玉麟少君竟在醉玉峰下冒雨守了一夜……”
“咱们少宗主硬是一晚没露面。”
“昨日黄昏,玉麟少君抢亲时更壮观……”
秦黛黛将那些嘈杂的声音摒在身后?,缓步走到?那道身影前?。
少年高傲的头颅此?刻颓靡地垂着,面色苍白如鬼,雨水淋湿的马尾与缎袍被山风吹得?半干,显得?愈发凌乱。
“少宗主来了。”不?知谁人唤了一声。
岑望手指轻颤,徐徐抬眸。
隔着淡薄的山雾,他望见一袭水碧色的身影朝自己走来,最终停在了自己眼前?。
岑望的唇动了动:“……阿姊。”
秦黛黛看着他,目光从他的眉眼一一扫过,最终道:“你真的是阿望吗?”
岑望的神色微僵。
秦黛黛笑了起来:“你只是记起了成为阿望时的记忆而已,玉麟少君。”
岑望沉默了许久,哑声道:“你想要阿望。”
她想要的,他都可以给。
“可你不?只是阿望。”
岑望的长睫颤抖了下。
他听懂了她的意思。
她不?想要他——原原本本的岑望。
“对不?起,”岑望的声音嘶哑,“当初悔婚,还?有,不?是阿望。”
秦黛黛分外平静,手拂过芥子袋,澄净的幽蓝闪过,她的手中?多了一枚环形玉佩,玉佩是青白色的,以金丝红线勾缠着。
岑望的呼吸仿佛都已僵滞。
“少君曾让人给我这枚玉佩,只要我答应退婚,便应我一件事。”
秦黛黛将玉佩递到?他跟前?,目光前?所未有的通透:“我唯一所求,放了我。”
第90章 妖兽
秦黛黛并非在醉玉峰久待, 交还玉佩后便便径自去了缥缈峰的主堂。
她一人在主堂坐了一会儿,神情始终平静,直到一炷香后, 四位长老方才姗姗来迟。
显然因昨日之事?,几位长老都轻蹙着眉头,见?到她早已在此等候,几人均是一怔, 石屹道人率先道:“听闻昨夜玉麟少君在醉玉峰外候了一夜?”
秦黛黛起身颔首:“是。”
石屹道人脸色一松:“想来少宗主也知晓了玉麟少君的?诚意,加上这段时日妖界不少妖兽蠢蠢欲动,若此番能与神玄宫……”
“我不会再与任何人联姻。”秦黛黛的?声音并不大,却掷地?有声地?在偌大的?厅堂响起。
石屹道人脸色一黑:“少宗主这是何意?”
秦黛黛的?目光一一扫过几位长老,最终望向主座的?善渊长老:“我知我当担起太墟宗的?担子,然而诚如善渊长老所言,偌大的?宗门,千余修者,难道都要仰仗着一门姻亲吗?”
此番话落,其余几名长老的?神情均是一变。
石屹道人更是直言:“难不成要仰仗你一个不过元婴境的?女娃娃?”
唯善渊长老看向她, 声如叹息:“宗主令你联姻,除却为?了太墟宗, 也是想要为?你寻一处挡雨遮风之所。”
秦黛黛神色如常:“可长老也当知晓, 挡雨遮风之所,亦能令人不见?天日。”
善渊长老陡然静默。
秦黛黛攥了攥拳, 良久摊开?手掌,一轮誓咒徐徐浮现在她的?掌心?:“我愿在此立誓, 十年内必升化神境, 如有违背,将日日受锥心?之苦, 终生大事?全听长老们?的?安排。”
化神境,是修界的?分水岭。
升入化神境,便是有了开?宗立派的?资格。
她这少宗主之位,也不会再受人非议。
且十年内升化神境之人,在修界屈指可数,若她真?能做到,也足以向宗门弟子证明,她能坐定这宗主之位。
厅堂内一片寂静,无?人吭声。
终是莲心?道人不忍:“黛黛,誓咒不可轻易种下,你既不愿联姻,此事?我们?再行商议……”
“决定好了?”善渊长老打断了莲心?道人的?话。
秦黛黛颔首。
善渊长老沉吟几息:“好,十年。”
秦黛黛睫毛轻颤,感激地?望了善渊长老片刻,抬手便要将誓咒种入腕间。
下刻,却被一道丹黄灵力阻止。
善渊长老安静道:“不必种下誓咒,十年弹指一挥间,你若未成,我会亲自令你给宗门一个交代。”
秦黛黛沉静良久,迎着善渊长老宽厚的?目光,鼻尖酸了下,终将誓咒一点?点?收回。
这几日的?天色始终阴沉沉的?,灰云压在半山腰,隐隐有霹雳在阴云中穿行。
秦黛黛在缥缈峰处置了些许宗门事?务,直到天色渐暗,方才折返回醉玉峰。
醉玉峰外的?空地?之上早已不见?了半分人影,唯余山风悄然拂过,枝叶于云雾中摇晃。
秦黛黛未曾在意,只目不转睛地?回到自己的?房中。
修卫紧随其后,迟疑后道:“少宗主,玉麟少君是今日午时离去?的?。”
“嗯,”秦黛黛平静地?应了一声,又吩咐道,“往后与宗门无?关?之事?,不必再报了。”
“是。”
修卫很快离去?,秦黛黛回到房中并未闲着分毫,拿出藏月镜便修炼起来。
接下去?的?几日,秦黛黛皆是如此。
白日随几位长老学着处理宗门事?务,夜间便进入镜中世界不间断地?修炼,完好的?灵丹源源不断地?汲取着周围的?灵力,一点?点?化作她灵脉内的?修为?,充盈着她的?丹田。
岑望抢亲一事?,在三界早已传得沸沸扬扬,众说纷纭。
有人说其雨中等候一夜痴情,有人说其毁了一桩好姻缘作孽。
但无?一不在感叹:敢情当初误会了秦家大小姐,那放不开?、求不得的?竟是神玄宫的?小少君。
秦黛黛对这些风言风语并未放在心?上,这段时日山下的?城镇有妖兽的?气息出没?,这是当年妖兽袭击太墟宗后,第一次在太墟宗附近露面。
这日,秦黛黛正与几位长老商议此事?,门外,修卫急匆匆地?跑了进来:“诸位长老,少宗主,山下麓眠城几户人家被妖兽灭口了。”
*
夜色正浓。
神玄宫云中榭,左诀长老闭眸坐在殿外古松下,看着白玉石桌上光华的?玉面,手落于桌下,捻诀不语。
良久,桌上一个“秦”字徐徐浮现。
左诀长老轻叹,这个卦象卜算了近二?十年,辛夷女君的?弥留之物,仍只这一道线索。
有侍者悄然上前道:“玉麟少君来了。”
左诀长老的?神情不见?半分诧异,仿佛早已卜到一切,仍坐在原处,岿然不动,只微挥袖散去?桌面的?卦象。
少年未曾御风,只一步一步走了进来,安静地?坐在白玉石桌的?对面,沉寂许久后方才做声,声音如同被粗砺生生磨过似的?,嘶哑得厉害:“师尊。”
左诀长老徐徐抬起双眸,那本亘古不变的?苍茫双眸,在看见?面前少年近乎虚弱的?苍白面颊时,少见?地?波动了下:“望儿?”
少年人一向骄矜不可一世,以往最狼狈时也不过有几分失意,挥挥手便又是那般高高在上的?模样。
可今日,他却形同被抽去?了生机,整个人颓靡不堪。
左诀的?目光一一扫过他,最终落在染了血迹的?右手上。
少年的?右手紧攥一枚碎成两半的?环形玉佩,尖锐的?缺角因为?他的?用?力,割破了他掌心?的?血肉,血珠沿着指缝氤氲开?来。
像是察觉到老者的?视线,岑望的?手不觉一紧,掌心?的?刺痛传来,那日的?画面又涌现识海之中。
当初在那场及笄宴上悔婚时,他亲自命人送出这枚玉佩,自负地?以为?答应她一件事?便可以从此两不相欠。
可他从未想过,有一日,当秦黛黛拿着玉佩,认真?又坚定地?说“我唯一所求,放了我”时,疯狂后悔的?人却是他。
她递过玉佩便收了手,而他没?有接。
于是玉佩坠地?碎成两半。
可她却看也没?看一眼,只安静地?点?了点?头扔下一句“抱歉”便头也不回地?离去?。
左诀长老的?声音恰时响起:“都记起来了?”
岑望神情微顿,定定坐在那里,未曾言语。
左诀沉吟片刻,又问:“去?了太墟宗?”
听见?“太墟宗”三字,少年方才有些回过神,目光动了动。
左诀长老轻叹一声:“此番闹出的?乱子,三界的?争议,宫门会命人去?平息,想必不出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