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摘一朵影子
她低声喊:“小——”
“父亲,我有话?想跟姚公子说。”
满座愣住,看向屏风前的少女。
神情各异。
哪有姑娘家遇人?提亲竟直接出面要求与男方私谈的?
简直毫无规矩……
方仕承脸上写满了不悦,正要怒声斥责她的不矜持,少女却平静地偏过身,直接向僵立堂中的姚庭川道:“我们去?厅外说吧。”
她转身走了。
堂内死寂。
姚庭川迅速反应过后,快步跟了上去?。
众人?面面相觑,颇觉尴尬。媒婆打哈哈笑道:“各位瞧,咱们姚公子多体贴的郎君!令爱出一言,他便出一行,天作之合不过如此!这好事一成啊,定是能羡煞旁人?的一对!”
厅外摆着数丛艳菊。
下人?都守在廊下。
天阴了,云把?太阳遮得很严实。
方别?霜停步,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也?停了,才转过身来。
下雨了。
檐下雨滴成串,叮啷叮啷响。
小丫鬟关?上窗子,看眼盆里的花。马上要到?晌午了,怎么?还不见小姐回来?
难道事有不顺吗?
前头也?不见有消息传来,真教人?心焦。
身畔叮铃一声,是脆铃的响动。
小丫鬟收神四顾。
什么?也?没有。
衔烛走出门。
狂风猎猎。
凡人?肉眼所见的沉寂乌云之下,万丈紫光已布满苍穹。道道虬结成脉,状似筋肉相连。
而筋脉汇集之处,是山口般巨大而幽深的圆洞。
圆洞周围闪电缠绕,怒雷滚滚。
深恐如苍穹之眼。
化魂井。
衔烛朝那个方向走去?。
黑雾瞬间自四面八方弥漫涌来,将天光遮蔽,将他围拢。
视线完全?暗下来的那刻,黑雾涌动着,逐渐分化为一个个狰狞的愤怒面孔。
他脚步未有丝毫停顿。
“你要去?哪里!”
黑雾连声怒问。
它们每一个,都是死在他螣馗神力之下的仙魔亡魂。
不论是仙是魔,天生灵胎还是后天渡劫成仙者,那般潦草地灰飞烟灭于他掌下,千万年修为顷刻化为乌有,没有人?能够甘心。
没有人?!
翡狸也?只是他们的其中之一而已。
天不让它们这些怨气散去?,它们就可?以?永远存在。即使无形无神,也?能化雾将他缠下。
要他死!
少年仍然缓步往前。
从容,无情,甚至视线未多落于它们一分一刻。
黑雾愈发恼恨激愤,在数丈之外绕着他尖叫怒吼。
却不敢真的近他一毫。
“蠢,蠢蠢蠢!愚蠢至极的螣馗,愚蠢至极的螣馗!”
黑雾怒极而恼,大笑而骂:“你百般计划,为的不就是把?自己一身力量都献予那个不识好歹的恶毒女人?吗?”
“哈哈哈!可?笑!可?笑!哈哈哈哈哈!引来数万天兵魔将,就为了自投化魂井,蠢得可?怜,蠢得让人?心惊!”
骂声四荡,招摇嚣张。
白袍在其中飞扬,少年依然优游自如。
“你以?为她会领情吗?你以?为她会对你感恩戴德吗?蠢神!她不会!她重生后把?你忘得一干二净,这一次也?一样?!她完全?不会再记得你!哈哈哈!你在她眼里是什么??”
“你知道是什么?吗?你知道吗?哈哈哈哈!这世上可不止我们觉得你蠢!她觉得你蠢死了,蠢极了!她牲畜般圈养了你,从一开始就只想得到你的力量而已,你竟然对她比狗还忠诚!哈哈,狗都做不到?为想吃它肉的人?主动跃鼎作烹食的地步啊!你看看,你蠢得多可?怜!”
少年甚至将要走出结界了。
这些质问怒骂,都没能将他的脚步拦下半步。
黑雾变得焦急。
它们开始四窜乱飞,逐渐朝他靠近。模糊扭曲的五官一刻数变,厉声地吼叫着、尖啸着。
不能让他的计划成功!
他必须死,螣馗神力也?必须跟着死!
都要死,都要死!
必须拖出足够的时间,让他们把?那个女人?杀了!
天沉得厉害,却始终下不起雨。
方别?霜抬头望望,朝对面愣神已久的姚庭川道:“我想说的就这些。到?这一步了却忽然变卦,我知道你一定心中有气……我不想瞒你,不想你将来白白担心,我已经亏欠你许多了。这亲事,你退了吧。”
青年张口僵立着,木雕般反应艰难。
他应该需要些时间消化。
方别?霜又等了一二刻,终于侧步要走:“他还在等我。我走了。”
青年犹如全?身过电般清醒了。
他激动地挡到?她面前:“他是妖精,他会要你的命,你不能跟他走!”
他抖着唇阻拦道,“霜霜我并?不是不能接受你悔婚并?不是不能接受你爱上别?人?,但,但那是妖怪,你会死!你不能被?妖怪蛊惑!”
少女停步,沉静地抬起眸。
她认真地看他的眼睛。
“我知道你担心我,多谢你,我心里一直感激你。我也?知道不论我怎么?说,你都很难相信我的话?。换作数月前的我,我也?会觉得荒唐的,怎么?会有人?……但你也?该知道,你拦不了我。”
她今日只为告知,并?无商量之意。
就算他执意提亲,真的定下亲事,明?天她也?会消失在姑苏城。或许永不回来。
多余解释,无须再作。
她绕过他,继续往回走。
这次姚庭川没有再阻拦。
天光被?云层遮得越来越暗。
走出几步,慢慢地,她再次停下。
心里密密麻麻,爬上一片怪异之感。
她伸手抬头。
一滴雨也?没有摸到?。
可?是不远处的长廊底下,已经雨水如注了。
何时下的雨?
下人?们打起伞,纷纷朝这边跑来。
芙雁跑在最前头。
方别?霜站住脚,眼睁睁地看她打着伞,与自己错身而过。
风吹得脊背发凉。
她回过头。
院中央,她刚才所站的位置,有另一个人?。
另一个她。
“她”已被?淋湿了头发。
而姚庭川,还是那个木讷的姚庭川。
她绝不会是下了雨不知道躲的人?。
谁弄的假人??!
她扭身四顾,紧张地攥了护心鳞,面前却倏地晃来一道人?影。
他脸上有极夸张的笑。
嘴几乎要咧破耳根,原先一双清目瞪得极大,痴痴地、用力地盯她。
是“姚庭川”。
方别?霜不住地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