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衔香
连翘过了许久才回神:“是我看错了吗?玄霜神君不是在上面吗,这又是谁,难不成是假的?”
陆无咎俯身,仔细打?量了一遍,却道:“不,听闻神躯死后不腐,周身有金光庇佑,这的确是玄霜神君的尸身。”
连翘左看看右看看,找不出反驳的话来。
她一头雾水:“这个尸身要是真的,难不成玄霜神君早已死了,上面那个是假的?所以上面那位神君才会突然能站起来?”
陆无咎沉着眉眼:“不,上面那位我同他交过手,他用的是纯正的神力,也?是玄霜神君无疑。”
连翘更惊讶了:“那难不成,他们是双生子?其实当年神宫覆灭后,剖腹取出来的是两?个孩子?”
陆无咎没说话,只是抬起这尸体的下颌,看了看他喉结。
只见这尸体的喉结处有一个月牙状的褐色胎记。
他唇线一抿:“不,不是双生子,这个尸体和上面的神君喉结处有一模一样的胎记,他们就?是一个人。”
连翘愈发迷茫了,好似被一股巨大的谜团笼罩,让她如堕雾中。
“什么意思,你?是说,有两?个玄霜神君,且他们都是真的?”
第073章 爱恨
世上?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叶子,也没有两个完全相同?的人。
连翘着实想不出来?:“难道?,这个神君其实是人偶?就像我们之前?被围攻时一样,那些人用血泥做了一张人偶皮套在身上?,伪装成了你我的样子,肉眼根本没法?分辨?”
“也有可能。”陆无咎道?。
连翘还从未见?过他眉头蹙的这样深,当然?,她也从没有碰到过如此棘手的情况。
太过诡异,完全超出她十八年以来?的所有认知。
上?古神族对他们而言太过遥远,隔着千万年的光阴,那些开天辟地、抟土造人的磅礴神力?他们从未见?过,那些神秘的、瑰丽的往事化作各种传说?,真真假假,也虚实难辨。
如今,这世上?只剩下最?后一位神君,他究竟知道?些什么,背负着多少?秘密,也不是他们凭借这些蛛丝马迹能够猜到的。
为今之计,只有出去后当面对峙了。
连翘于是小心把尸身包好。
但如何出去,着实是一个大问题。
万尺深潭寒气入骨,阴森冷湿,上?不见?天,下有黄泉。
两个人从上?到下,几乎把每一块山岩都?查遍了,也没找到能出去的地方。
反倒从在地上?的石堆里翻出了一只小小的鞋子。
连翘两指捏着那个已经发旧的鞋子眯了眯眼,发现那居然?还是一个虎头鞋。
“陆无咎,你快看!”她拎着那个鞋子结结巴巴,“骊姬……骊姬好像真的有后代!”
陆无咎盯着那个破旧的鞋子目不转睛,突然?又冷沉着脸:“不过一个鞋子,能说?明什么。”
“当然?能说?明了,早先?我们就怀疑壁画上?的那个堕神是骊姬的后代了,现在都?找到小鞋子了,岂不是证据确凿?”
陆无咎语气淡淡的:“当年昆仑神宫被烧成了一片火海,即便有,那个孩子也未必能活下来?。”
“你说?得也有道?理。”连翘琢磨道?,“而且它若是活着,这些年里为什么一点消息也没有?也许周樗根本就是骗人的,只不过是为了掩饰和神宫的关系,胡编了一个借口而已。”
说?到这里,连翘又忽然?想起神宫和周氏的关系,周樗死到临头了,竟然?一点都?没透露出神宫的消息,看来?,两边的关系远远超出她想象,恐怕不止是简单的利益来?往。
所以,他们之间到底还有什么联系呢?能让周樗这样一个对自己儿子都?能痛下杀手的人,一个字都?不曾吐露和神宫的关系。
谜团越来?越多,连翘脑子要?炸开了。
偏偏陆无咎今日似乎心不在焉,她找他说?话,他许久才回她一句,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眉头更是皱得能夹死苍蝇。
问他,他又总是云淡风轻地岔开话题。
连翘在心里冷哼,有秘密不告诉她是吧?行啊,她要?是发了秘密也不告诉他!
连翘转而一屁股坐在潭边生闷气,生了好半天气,陆无咎还在一动不动看着岩壁,甚至伸手摸了摸。
那岩壁上?不是青苔,就是骊姬划出来?的一整面的字,有什么好看的?
难不成是去摸那些用力?刻下来?的“恨”字?
她承认骊姬的字还挺好看的,但是,这种时候,他该不会在欣赏书法?吧?
连翘觉得陆无咎怪怪的,却又忍不住偷偷瞄几眼,但眼睛都?快抽筋了,她也没瞅出什么异常来?。
她从前?最?讨厌陆无咎那张嘴,现在陆无咎不和她说?话了,又有点寂寞了呢。
连翘百无聊赖,托着腮直叹气。
刚好看到头顶的树上?结满了红彤彤的果子,于是她突发奇想摘一个试试能不能吃。
爬树这种事对她来?说?轻而易举,很快她就拽住了一根树枝,但她没料到这红果子上?的刺如此扎手,一不留神,摘好的果子滑脱,直接掉到了地上?。
“哎!”
连翘叫了一声,颇有些可惜。
然?而她没料到,这果实裂开之后,散发出浓烈的香气。
浓香霸道?地钻进她鼻腔,头脑一阵眩晕,紧接着,耳边钟磬袅袅,眼前?凭空出现许多仿佛很多年前?的景象,好似身处幻境。
她心生害怕,试图用灵力?驱散幻境,却越陷越深,眼前?什么都?看不清。
一团迷雾中,她跌跌撞撞,忽然?伸出一只手将她拽到一旁,她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差点走进若水里了。而救她的人,赫然?是陆无咎。
听?到这幻境从何而起,陆无咎沉吟道?:“这树,或许是祝余树,我们应该是短暂 陷入到别人的记忆幻境里。”
“祝余?什么东西?”连翘不解。
陆无咎望着那棵树眉头紧锁:“我曾看过一本上?古残卷,上?面记载说?祝余这种树以恨意为食,恨意越深,长得越快,被吸收的恨意会结成一个个果实,果实成熟后,恨意也会被释放出来?,我们现在身处的就是恨意所化的幻境,这个人恨意滔天,所以造出来?的幻境犹如实景,身处其中,难以分辨。”
“可这里应该只囚过骊姬,难不成,我们是进入骊姬的恨意所化作的幻境了?”连翘若有所思,“难怪呢,这树朝向骊姬的一面枝叶葱茏,果实累累,而另一边则光秃秃的,想来?,它奋力?往这边长,是因为离骊姬越近,恨意就越浓郁?”
陆无咎嗯了一声,忽然?抬眸。
连翘顺着看过去,突然?发现眼前?出现了一座宫殿。
这座宫殿和现在昆仑神宫有些相似,但远比现在华丽,更令人叫绝的是神宫旁边的一座飞阁,高耸入云,俯瞰众生。
飞阁上?还探出了一个脑袋,看样子只有七八岁,那张脸像极了年幼时的骊姬。
太过逼真,连翘吓了一跳,但骊姬依旧在笑,她这才想起这是幻境而已,骊姬根本看不见?他们,于是如同局外人一般打量起来?。
说?是恨意所化的幻境,但骊姬每时每刻都在笑着,完全看不出日后的癫狂。
连翘心生疑惑,很快,幻境变换,从一个一个的片段中,她总算拼凑起了骊姬的过往,还看到了千百年前?那些不为人知的隐秘往事——
原来?,骊姬的幼年的确无忧无虑,她出身便是神胎,且是代代残缺的神嗣中唯一一个健全的。
不过,她自己并不知道?,因为她出生后便被大祭司做主送到了飞阁抚养。
飞阁一共九十九层,她被养在飞阁的最?高层,在她十岁之前?,从来?没有出过飞阁。
大祭司名为墨循,是她的师父,一位年轻俊美但颇具威严的男子。
他一手操办了她的所有,衣服是最?好的软绡,吃食无一不精。
至于修炼,更是由他亲自教导。他待她极好,也极为严厉,但并不同?她住在一起,每到酉时,他就会离开,回到“下面”去。
“下面”,是骊姬从没有去过的地方。
她从刚有记忆时便好奇那个地方,但大祭司说?有很多人觊觎她,在她没有强大之前?是不能出去的,会有危险。
于是骊姬便一直被禁锢在这高高的飞阁里。
其实飞阁也不寂寞,每一层都?有不同?的东西,有的一整层全是各种罕见?的花,有的一整层则是各色珍草,又或者一整层的美食佳肴……
但东西再多,再好,飞阁就是飞阁,越长大,她便越觉得狭小。
骊姬始终对那个大祭司口中危险的“下面”世界充满好奇。
在她一次又一次的发脾气下,大祭司终于同?意每年的神诞日除了接受膜拜,也会有一些同?族的人过来?,她可以远远地站在阁楼上?见?一见?他们。
于是,骊姬终于看到了除了神侍和大祭司以外的人。
她看到的第一个人据说?是她的母亲,一个美貌但病弱的妇人。
母亲坐在由四匹飞马拉着的鸾车上?,对着她微微笑,似乎说?了什么。
但离得太远,骊姬听?不清。她抓住栏杆想问问,然?而大祭司却说?她母亲体弱,不能在外面待太久。
于是母亲很快离开。
紧接着,她又看到了其他的人,她的兄长、姊妹、舅姑……
无一例外的,他们身体似乎都?不好,全都?坐在车里用帘子隔上?。
见?到外人后,骊姬愈发渴望到“下面”去,去看看更多的人。
但是大祭司始终不同?意让她下去,说?她还不够强,又叹气说?她一旦出去了,就不会再和他在一起。
没错,这么多年的相处中,她对大祭司的感觉渐渐也发生了变化,从敬慢慢变成了爱。
在她及笄后,大祭司也并不拒绝她的示好,他们很快就走到了一起。
是师徒,更是爱侣。
她并不觉得有任何不对,因为从没人教过她,也没人敢教她,她所知道?的一切,学到的一切都?是由大祭司转述或者挑选的。
所以,在十八岁以前?,骊姬除了不能出去有些微忧愁,并没有太大烦恼。
一切转折发生在她十八岁生辰那天——她偷偷破开禁制,去到了“下面”。
能破开师父设下的禁制,说?明她的修为又上?一层楼,甚至比起师父也差的不远了。
她很想把这个消息告诉师父,但“下面”的诱惑更大,于是她仍是悄悄下了楼。
出楼的第一缕风是春风,从四面八方温柔地裹住她,前?所未有的肆意和畅快,她觉得整个人仿佛要?飘起来?。
而且“下面”,似乎并不像大祭司跟她说?的那样危险,反而有许许多多她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东西。
她从未见?过的长河,从未走过的桥,还有许许多多的同?族。
比如,她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