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衔香
多年前?匆匆一见?,母亲对她说?了一句话,可惜她没听?清,这次终于有了机会,她迫不及待地想要?问一问。
但等?她走进母亲的宫殿时,看到的母亲却是一个没有腿的怪胎。
她惊恐万状,吓得连连后退。
母亲让她不要?怕,过来?一点,她有话同?她说?。
骊姬于是克服恐惧,走到了她床榻边,然?而母亲却突然?暴起掐住了她的脖子。
喉咙剧痛,她不明白为什么母亲要?杀她,不是说?母亲都?爱子女吗?
母亲温柔又残忍,说?正是因为爱她所以才要?杀了她,结束这一切。
否则,她和她生下的孩子们,迟早也会步这样的后尘,世世代代没有穷尽。
也是从母亲的口中,她得知了神族凋敝后悲惨命运,原本侍奉神族的仆人们日益壮大,以纯净血脉为由,将他们囚禁,罔顾人伦。
眼前?这个女人不止是她的母亲,同?时也是她的姑姑。
她畸变的腿就是血脉混乱的代价,在这个时代,生为神族,不幸之至。
骊姬是不幸中的万幸,身体完整,才智过人,样貌也卓绝,所以一出生就被隔绝,只有每年的神诞日出来?接受万人膜拜。
她完全符合世人想象中最?强大最?完美的神族,也是一切污秽的遮羞布。
听?完这一切骊姬恍惚间才终于弄懂,当年母亲见?到她的第一面,说?出的两个字真的是“去死”,她其实一直都?听?见?了,却以为听?错了。
母亲又告诉她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脱胎换骨、白日飞升的新神,她的那位好师父,神宫的大祭司。
骊姬难以置信,相比这个想杀她的生母,她当然?更愿意相信陪伴她很多年的师父。
她跌跌撞撞地挣开想杀她的母亲逃出去。
可惜,她完全不熟悉神宫,宫殿又是连在一起的,慌乱逃出去时,每推开一间门,她看到的都?是一个怪胎。
或者是没有双臂,或者多了眼睛,还有一个刚出生没多久的神胎,,根本看不出人形,只是一个模糊的肉块。
已经到了这种程度,她却听?到侍奉的神侍们在感慨最?近出生的神族们是越来?越畸形了,看着都?害怕,但大祭司说?不许丢,养一养,能活下来?的将来?说?不定还能继续生……
骊姬直接吐了出来?。
再然?后,她一个人在神宫听?弱小的同?族们痛苦的呻吟听?了很久,久到她足以想明白一切,坚定一切。
被找到时,骊姬假装在飞阁旁边的草地上?睡着了。
睡眼惺忪,语气平静。
大祭司从没教过她撒谎,也不知道?她会撒谎,纵然?有所怀疑,最?终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以后不要?再任性。
之后,骊姬重新回到了飞阁,一切都?和往常没什么不同?,除了禁制被加固了三重,名为服侍实则监视的神侍多了三倍。
她假装什么都?没发觉,还对大祭司愈发依赖。
在日渐升温,共度良宵之后,大祭司终于松了口,让她继任神主。
加冕的那一日,她第一次堂堂正正走出飞阁。
之后,她迅速动手清除周围的神侍,渐渐的,她暴戾的名声传了出去。
这样更好,于是她将名声发挥到极致,神侍被她换了一批又一批。
但这群强大的仆人们如同?鼠患,实在是太多了,多到她根本杀不完。
既然?杀不完觊觎的仆人们,没办法?,她就只好屠杀自己的同?族。
她想,等?神族都?死绝了,就再也没有人能逼他们了。
活得万分痛苦的同?族没有一个抵抗的,甚至,他们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连续找借口杀了五个同?族之后,夜晚,她的好师父缠绵过后温柔地抚过她的发梢。
“适可而止,我从未亏待过你,你应该明白的,那么多蝼蚁还不够你泄愤?”
瞧,他把那些神侍们称之为蝼蚁。
旁人总算说?她冷血,实际上?这才是真正的绝情之人。
知道?自己的心思已经被看穿,骊姬没再像从前?一样曲意逢迎,而是目光凌厉,忽然?提剑刺向他心口。
可惜,偏了一寸。
大祭司没死,代价是她以疯名被重新关入飞阁。
但此时的飞阁已经关不住她了,每回逃出来?,她都?要?大开杀戒。
神宫损失惨重,大祭司摇头说?对她很失望,反手将她关入万尺深潭,然?后用特制的锁龙链锁住她的手脚。
至此还不够,他又用一根最?精纯的黄金铁链,亲手穿过她的脊骨,压制住她所有修为。
锥心之痛,时时刻刻。
被锁在寒潭的第一年,她恨极了大祭司,在岩壁上?刻了满壁的“恨”字,恨不得亲手杀了他。
第二?年,她依旧含恨,依旧想挣脱,每天都?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
第三年,第四年……
一直到第五十年。
这五十年来?,大祭司每天都?会来?看她,问她后悔了吗?
她的恨意没有半分消减,反倒日益增长,即便被锁住也恨不得杀了他。
大祭司叹气,说?不明白他费尽心机在与世隔绝的飞阁里养了她这么多年,她为什么还会轻而易举地背叛他?
她冷笑说?因为她有人性,而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怪物。
也许这句话惹怒了他,往后又过了四十多年,他来?得频率越来?越少?,有时十天,有时半月,但总也还是会来?的。
当然?,很多时候带来?的是不太好的消息,比如,她又有了新的弟妹,或者,也可以说?表弟表妹。
他说?这回吸取了教训,把他们关得更严实,可惜,他们不像她完整无缺,也不如她美丽,纵然?是当遮羞布,也不能让世人信服。
那时,她已经心如死灰,不再挣扎,让他杀了她。
他不许,反而要?她好好活着。
他说?她是这么多年来?唯一的杰作,无论相貌,还是资质,都?无与伦比。
不管飞阁中住进了多少?人,没有任何人能够比得上?她。
他每次看到那些蠢物都?会想起她,只要?她肯低头,他们会是这世间最?完美的神仙眷侣。
骊姬闭了闭眼,只吐出一个字:滚。
他用冰冷的手拍了拍她侧脸,说?自己很伤心,从那以后,果然?来?得更少?。
被锁在深潭的第九十六年,大祭司又来?了,并且来?得愈发得勤,常常整夜整夜地看着她,似乎要?做什么决定。
但是最?终,他并没真正动手,掐住她脖子的手反而变得滚热,流连忘返,低低附在她耳边呢喃,要?她给他生个孩子。
她浑身颤抖骂他是个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
她的反抗没有丝毫用处,神族子嗣一向艰难,但她的幸运大概都?用在了出生上?,此后,肚子不幸得很快隆了起来?。
她依旧被锁住四肢,脊骨也被穿过,没有办法?自杀,更没办法?杀掉腹中的这个怪物。
她不知道?会生出什么怪物,也许少?了根胳膊,也许多了根胳膊。
肚子一天天隆起,她的恐惧也日益增长。
这时,他反而对她越发温柔起来?,细致地亲吻她流血的脊骨,按揉她被锁链磨得淤青或发紫手腕,甚至三年怀胎,她即将临盆时,还准备了幼子的虎头鞋。
她只觉得可笑。
她是他一手养出来?的怪物,他们的孩子自然?也是。
这个怪胎,甚至都?不一定会有脚。
但她什么都?没表露出来?,反而慢慢收敛了戾气,仿佛真的被驯化,或者为了孩子妥协。
她不再拒绝他的温柔,甚至在他说?了几个名字,要?她替即将出生的这个孩子取名时,真的颇有兴致地挑了一个。
毕竟纠缠了那么多年,她知道?他最?想要?她选的一定是那个名字。
纵然?那个名字是如此讽刺。
果然?,她选择之后,他吻了吻她额头。
很快,怀胎三年,一朝分娩,一个深夜时分她小腹阵阵坠痛,冷汗直流,鲜血顺着她白皙的小腿往下流,触目惊心。
神族难孕,更难生产,正是因此才会慢慢凋敝。
所以生产到万分凶险,疑似血崩之时,他终于还是解开了她脊骨的锁链,这个困住她的最?大压制。
其实,她远远没有到血崩之时,一切都?是在赌。
她赌赢了。
锁龙链从她脊骨中被扯下来?的那一刻,她用尽所有力?量暴起挣断剩下几根链子,然?后在他猝不及防的时候精准刺进他心口。
青合不偏不倚,完全穿透心脏。
即便是神族,也无力?回天。
剧痛袭来?,他握着穿透心脏的剑,反而笑了,笑着呢喃:“等?生完这个孩子,我是真的想放了你,我们永不分离,可惜……”
他叹气,低低道?:“这么多年,阿骊,你当真没有对我动过任何心?”
“有。”骊姬眼神淡漠,缓缓吐出两个字,“杀心。”
第074章 依靠
“杀心也是心。”
大祭司忽然笑了:“至少,你心里还是有我的。”
骊姬面?无表情,直接抽出了长?剑。
大祭司支撑不住,轰然单膝跪地。
神力不断流失,汩汩的鲜血从他胸口涌出,药石罔极。
骊姬还在不断阵痛之中,白色的下裙已经被鲜血浸透,她扶着岩壁缓缓坐下,脸色发白,浑身是汗,双手在岩壁上抓出长?长?的血痕,十根指头几乎全?全?磨破了,挣扎许久才将折磨了她一千多个日日夜夜的怪胎生?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