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沉夜生梦
虽然黑淮沧口口声声保证,这两座雕像都没有任何问题,但江载月已经信不过他的话语。
结合“卢容衍”之前说过的,灵虫哪怕是繁衍得少一点,粗糙些养也能活下去的话语,江载月陡然涌现出一个浮上来就难以再压制下去的念头。
如果吴师叔的雕像要被送回去,那么卢容衍的这尊雕像,也应该被一起送回去。
或许是从少女的沉默中,读出了一些她的念头,“卢容衍”嘴边的笑容弧度慢慢落了下去。
他这一刻的反应,不像一个雕像,而像一个知道刑期将至的凡人。
“要将我送回无事庙了吗?”
“卢容衍”甚至异常精准地猜到了外界发生的事。
“是因为‘吴守山’那里出了意外,所以你连我这边也放心不过了吗?”
但他也没有拖延和为自己解释的意思,“卢容衍”站起身,一步步来到她的身前。
“那就走吧。”
“卢容衍”实在是太过配合,以至于江载月都怀疑他主动配合的举动,是不是藏着什么阴谋。
而她没有问出口,“卢容衍”就慢慢摇了摇头,温和解释道。
“既然我本就是一缕只能活七日的残魂,这次出来的时日短一些,下次应该还有出来的机会。”
他轻轻敲了敲手中微微褪色的竹杖,甚至还格外轻松地自我安慰道。
“说不定小友下次放我出来的时候,就会信任我多一点了。”
江载月忍不住问道,“在无事庙里的时候,你会有被关着的感觉吗?”
“卢容衍”轻轻摇了摇头,“在无事庙里的时候,就如同是在做一场不太清醒的噩梦,梦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追赶着我。小友喊了我的名字的时候,我便从那噩梦里醒来了。现在虽然不太记得那场噩梦的具体内容,却还是有些心有余悸。”
“卢容衍”此刻的姿态过于有问必答,江载月也问出了她心中藏着的一个疑问。
“你的原身,当初为什么要同意——让易庙主剥离出你的一丝魂魄,放在雕像里?”
“卢容衍”沉默了一瞬,下一刻,他看似温和的回答中,却带着一丝有些尖锐的质问意味。
“是啊,我也想问——为什么宗主要剥离下我们的一丝神魂,让易无事制成雕像吗?是因为他一个人看着我们还不放心,所以要让易无事也跟着一起看着我们吗?”
江载月没想到她这么一问,竟然会把宗主也牵扯出来。
这么一想,好像也怪不得宗内的长老们一个个对宗主要么噤若寒蝉,要么苦大仇深。
就如同有一把刀,随时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刀的主人不放心,还特意加了一条牵在脖子上的颈链,这谁能忍得了啊?
如果她也遭遇了和“卢容衍”一样的事情,那么宗主或许就会成为继姬明乾之后,下一个被她列在暗杀名单上的人了。
没有回答“卢容衍”的这个问题,江载月转身就走,离开阵法的护卫距离后,她方才向祝烛星求证道。
“仙人,你当时——有那么做吗?”
她还是保留了一丝“卢容衍”或许在说谎骗她的怀疑,然而祝烛星格外平和而干脆道。
“是我做的。因为不能直接杀干净他们,只能找一些控制住他们的手段。即便是现在,我的道体中也有一部分在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
祝烛星承认的如此坦率,江载月也不好再问什么。毕竟这件事情从不同一方的角度来看,都有各自不得已的理由与情绪。
她现在唯一在意的是,“仙人,你没有抽走我的神魂吧?”
以祝烛星在她入睡时出入神魂的自由程度来看,江载月怀疑自己哪天睡梦里被嘎了一丝神魂,可能也没有什么知觉。
“没有,”雪白腕足安抚般地摸了摸她的头。
“我原本是打算等到你异魔化实的时候,再抽走一丝你的神魂,只是没等到你说的小江出现,就发现了你长出了与我相似的道肢。”
江载月陡然咯噔了一下。
过了这么久,她都快把入门测试的时候,自己编出的“小江”给忘记了。
第100章 伪死丹
现在祝烛星如果问她为什么一直都没有见到她口中的小江, 她该怎么回答?
幸运的是,没等她发挥胡编乱造的能力,祝烛星已经给出了一个说服自己的答案。
“或许在你入睡之时, 你的道肢便将你的异魔吞噬了。以后,你也不必担心被其他异魔侵染了。”
雪白腕足轻轻摩挲着她的面颊, “无论再发生何事, 我都不会再抽走你的魂魄。”
也就是说,如果她真的是个普普通通进入宗门的正常精神病, 也没有长出透明触手,祝烛星也可能像江家对待族人烙印族纹一样, 抽走神魂的同时, 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所以换个时间节点,祝烛星或许就不是给她送温暖的随身老爷爷,而是比江家更加凶残恐怖的幕后大boss了。
一想到这里,她头皮微微发麻,生怕说多了会暴露出她之前编谎之事, 江载月紧急岔开话题。
“仙人, 那我们现在就送他们回去吧。”
不过在送走“卢阁主”之前,江载月还是要先通知梅晏安一声。
白竹阁内能够自由活动的正常弟子越来越多,只是他们虽然已经从卢阁主的异魔影响中清醒了过来, 大部分弟子的神色却不复往日的活跃明快, 麻木低沉的面容简直如同一具具体行尸走肉, 只会遵从着指令,用法器砍伐着白竹阁中的白竹。
但也有几个江载月看着眼熟的弟子,曾经送给她丹药的少年少女,看着江载月出现,热情地向她招了招手, 恢复了几分往日的元气笑容,收起手中的法器向她靠近。
“师姐,多谢你出手帮了我们,我们都听梅师兄说过了,师尊……那个人,竟然是个坏人!”
一个比她矮大半个头的圆脸少女,看着像个气滚滚的河豚,小声地向她抱怨着这些天里转化的复杂心路历程,只是和梅晏安一样,说起卢阁主都会有几分不自在。
她身边的少年人则带着些许怨气道,“不说那个作恶多端,人面兽心的死人了,就算没有了他,我们也能撑起白竹阁。师姐,你是来找梅师兄的吗?”
提起梅晏安,汇聚在她身边的几个弟子脸上都多出了几分欢欣的笑意。
有人自告奋勇道,“我知道梅师兄在哪里,我带师姐去找他。”
江载月点了点头,但也说想看看白竹阁中的灵虫骨巢,圆脸少女跃跃欲试地提出给她带路。
一路上,白竹阁虽然没有她初见时幽静如画,但显然也被好好修缮过了一遍,无数折断倒塌的白竹之中,几颗新长出来的翠绿竹子虽然没有白竹的坚固,但是还是给一片荒芜的阁内增添了一抹亮色。
而灵虫骨巢也被安置在了一个遮风挡雨的位置,新砌的一方池子虽然没有血兰谷中的宽敞大气,但是肉眼可见的,骨巢中也能看出了虫子爬进爬出的痕迹。
江载月没有想过,曾经看一眼古巢就头皮发麻的她,如今看到骨巢里那些爬进爬出的细弱虫子,竟然也会有一种仿佛看见田间麦子长成般的感动。
梅晏安听到她在这里的消息,青年人匆匆赶来。
或许是这些日子里经历了太多事,心性终于得到一方磨砺成长的缘故,梅晏安身上原本如鹤般轻快无忧的气质消散了大半,总是带着意气飞扬笑意的俊朗面容上,如今更多的是几分不苟言笑的沉稳与平和。
只是当看到水池边缘,探头好奇往下望去的少女,梅晏安的唇角还是忍不住上扬着。
“江师妹,”见到江载月,青年人身上那些许稳重的气息,顿时被表功般的雀跃代替,“这些天以来,阴阳双虫又生出了五十几条……”
梅晏安仔细说着灵虫的现状和繁衍情况,江载月认真听着,顿感自己当时的交托没有信错人。
不过一想到来这里的任务,她还是主动提起了要带雕像回无事庙的事情。
原本她以为梅晏安会有些为难,却没想到青年仿佛松了一口气般,格外果断地点了点头。
“我们已经熟悉了照料灵虫,确实不需要他的指点了。那就麻烦师妹把他送回去吧。”
江载月感觉其中或许发生了什么不知道的事情,她试探性地一问,梅晏安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开口说道。
“有些师弟师妹,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了消息,他们……,”梅晏安有些难以启齿,却还是如实交代,“想要把人救出来,不过我已经管教过他们了,他们也没有做出什么大事。”
真的没有做出什么大事吗?
想到那张残破面皮能如入无人之境般,跨过梅晏安设下的法阵与法器布置,进入“吴师叔”的房间,她简直要怀疑或许“卢容衍”的囚笼,也被动了什么手脚。
她也没有避讳这一点的意思,直接在梅晏安面前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青年的脸色顿时沉下了许多,他跟着江载月再去检查了一遍屋外的布置,却发现无论是“吴师叔”还是“卢容衍”的囚笼外,阵法与法器都没有被动过任何手脚。
难道是她的猜测出了问题?
就在这时,一颗黑色巨大水珠陡然从屋外飞了进来,径直停留在了江载月面前。
“我找到了!”
黑淮沧如同献宝一般,将它刚刚吞进去的那块残破面皮吐了出来。
皱巴巴的棕色皮肤如同虫子般伸缩了一下,梅晏安看着面皮上沾染的那点黑色泥土,蹲下身仔细查验了一下,脸色陡然大变。
“这是……地品的伪死丹?”
江载月隐约从丹药的名字中猜出了一点用途。
“它可以骗过阵法的查探?”
梅晏安陡然起身,他难以置信地看向屋外那些拔除了白竹之后,从地下被翻出的黑色土壤。
“不好……”
他急匆匆地冲向关押着“卢容衍”的囚笼,江载月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为了节省时间,她连忙拉住梅晏安,直接打开镜山的山道,一步来到“卢容衍”的房间中。
蒙眼的男人仍然气定神闲地坐在书桌前,继续提笔写着什么。
察觉到两人的进入,“卢容衍”也没有停下手中的笔,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
“现在便走吗?”
梅晏安蹲下身,手仔细地摸索着地板,没过多久,他的手中就沾染上了一层薄薄的黑灰。
“卢容衍”的温和声音不紧不慢地在此时响起。
“晏安,你的品药之道,看来是退步了,如此明显的天生乌香气,竟然没有闻出,还要亲自上手才能辨认。”
梅晏安却仿佛听不到他的话一般,直接向江载月道。
“江师妹,幸好我们来的早了一些,这里的伪死丹粉还没积聚得太多,不然若是再迟一些,他或许就能靠着那些伪死丹粉末,伪装成死物逃出来了。”
“卢容衍”还在不紧不慢地写着字,却仿佛还是那个有资格教训着弟子的卢阁主般平和道。
“又错了。人当然需要那么多的伪死丹粉,可现在的我本就只有一缕魂魄,如果我想逃,我早就能逃出来了。”
梅晏安的脸色一变,他仿佛想到了什么,近乎哀求般看向江载月。
“师妹,是那几个弟子一时糊涂,我以后一定会更严加看管他们。看在他们没有酿出真正大错的份上……”
“卢容衍”突然慢慢叹了一口气,悲天悯人般温和道。
“只是几个弟子吗?晏安,是你辨识药质的功夫退步了,还是你不愿意辨认出来——
这些伪死丹粉末,可是出自十几个,甚至是几十个……”
梅晏安陡然转过身,额头的青筋怒得微微胀起,他暴怒失态地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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