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星棘
温岐垂眸看着姜蘅, 神色平静, 瞳色却越发幽暗。
“只是谢谢?”
“……”姜蘅沉默了。
她听出了他的潜台词。
很显然, 她的计划失败了。
即使抓住了温岐的尾巴,他还是没有忘记沉入水底的镜子。
他是有多在意这件事?
无论如何, 姜蘅都知道自己不能再隐瞒下去了。
事到如今, 她只能坦白。
姜蘅叹了口气, 极力让自己的语调保持平淡:“还有……刚才你把我的镜子弄掉了。”
温岐微微侧头,似乎第一次听说这件事:“镜子?”
“嗯,就是这么大的一面镜子。”姜蘅用手比划了一下, “现在应该已经沉到下面了……”
她话音刚落,就感觉到水流一阵涌动。
很快,蛇尾伸出水面,温岐从缠绕的尾尖中取出一面巴掌大的圆镜。
“这个?”
姜蘅立即点头:“就是这个。”
温岐将镜子握在手中,姜蘅见他似乎没有要归还的意思,也就识趣地没有伸手去拿。
这面镜子和姜蘅手掌差不多大,她拿在手里刚刚好,但在温岐手里,就显得有点袖珍了。
他轻扣镜子的边缘,手指弯曲,指节骨感分明,水珠顺着手背滑落,青蓝色血管在月光下清晰可见。
姜蘅不由想起在过来的路上,他是如何用这只手与自己交缠相握的。
“这不是我们的东西,”温岐轻声说,“对吧?”
他说“我们”。
姜蘅微微一顿:“对,这不是我们的东西。”
说完,她偷觑温岐的表情。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温岐的眼神似乎柔和了一点。
她略微定神,继续道:“这是贺兰攸遗留在乾坤袋里的,我也是前段时间才发现。”
温岐耐心地看着她,等着她说下去。
姜蘅:“我本来以为这只是一面普通的镜子,但没想到有一天在镜子里听到了贺兰攸的声音。”
“也就是那次,我才发现这个镜子似乎是……一种法器?”她一边回忆初次使用这面镜子的情形,一边酌字斟句地说,“我也不清楚,总之我的确可以通过这面镜子与贺兰攸取得联系。”
说着,她又看向温岐,试图从他的神色中捕捉情绪。
但温岐只是保持安静。
月光悄然偏移,他的面孔被大片阴翳笼罩,无论是眼神还是神情,都让人无法看清。
姜蘅只能继续说下去。
“后来,我就偶尔会用这面镜子和贺兰攸聊天。他告诉我,他已经学会了破解结界的术法,以后说不定可以教给我,这样我们就能像他一样来去自如了。”
她几乎没有撒谎。
贺兰攸的确说过会教她术法,但不是这种,她也不觉得自己一个刚入门的修道者能学会那种级别的秘术。
在这件事上,她故意模糊了说法。
直到现在,她依然不确定温岐对于她与贺兰攸之间的交流究竟了解多少。
虽然温岐已经发现了镜子的存在,但她还是想挣扎一下、试探一下。
这是她的本能,也是她积累下来的周旋经验。
——而这些经验,几乎全部来自温岐。
温岐没有质疑这番话的真实性。
他静了许久,突然开口:“你喜欢和他聊天吗?”
“什么?”姜蘅一愣。
温岐微微凑近,额头几乎贴上她,睫毛被水打湿,看起来温顺而脆弱。
“你喜欢和他聊天吗?”他又重复一遍,声音极轻、极柔。
姜蘅没想到他在意的t居然是这个问题。
她还以为就算他没有质疑这番说辞的真实性,至少也会问一问那个所谓的结界破解术……
她有点迷惑,但还是乖乖答了。
“不喜欢。”
“真的?”温岐轻眨了下眼睛,尾音微微上扬。
“当然是真的。”姜蘅察觉到了他的语气变化,积极回应,“他很傲慢,说话也经常没分寸,我每次和他聊天都会被气到。”
“我只是对他的破解术感兴趣……”顿了顿,她看着温岐,坚定地说,“我还是喜欢和你聊天。”
非常幼稚的一句话。
幼稚到即便是从小孩子的口中说出,也毫无违和感。
但温岐却很喜欢。
心底那些令他不安的郁气似乎一瞬间消失了,他凝视着姜蘅,眼底浮起细碎星光。
姜蘅敏锐地发现了这一点。
蒸腾的热气让她的头脑也有些发热。
她盯着温岐,伸手压下他的脖子,然后微微倾身,在他的眼睛上轻吻了一下。
潮湿、微凉,氤氲香气萦绕着他们。
她感觉到温岐的眼睫轻颤了一下。
她的心脏也微微颤动,她找不到缘由,只觉得浑身都在发烫。
“我们回去吧。”她在温岐耳边轻声道,“再泡下去,我就快熟了……”
温岐的脸上浮现出浅浅笑意。
姜蘅很快被他抱了回去。
大概因为心情很好,他没有再提起那面镜子。
他们在榻上相对而眠,温岐用蛇尾缠着她,比往常更黏着、也更紧密。
姜蘅喜欢他的温度,所以并没有觉得有何不适。
她试着主动用腿去蹭。
和在温泉的时候一样,温岐的尾巴很敏感,会盘绕,会颤动,还会探索更温暖的地方。
姜蘅试着一点点感受。
她觉得……以后说不定还会发生类似的事情。
她得慢慢熟悉他的尾巴,同时也是让他慢慢熟悉她。
几日后,四位家主在贺兰府齐聚一堂。
贺兰越已在信中将事情原委大致写明,因此另外三人也没有再客套什么,刚一落座便开门见山直接发问。
“贺兰越,你是怎么想的?”王梧鸠快人快语,眼神冰冷,显然不赞同贺兰越的提议,“去神山上救一个凡人?你是活腻了吗?”
钟易明在一旁帮腔:“就算你活腻了,也别拉上别人。我钟家培养几个人才不容易,凭什么要为了你的一己私欲,就……”
“行了,都别吵。”谢贽沉沉出声,打断了他的抱怨,“好歹也是一家之主,吵吵闹闹成何体统?先听听贺兰家主怎么说。”
贺兰越对他颔首致意。
“我知晓各位对上古妖兽的敬畏。但这事并非我一己私欲,而是为了整个修真界的未来。”
钟易明皱眉:“此言何意?”
贺兰越不紧不慢:“相信各位已经听闻我儿从神山安然归来的消息了。”
王梧鸠与钟易明面面相觑。
“你是在炫耀吗?”
“自然没有这个意思。”贺兰越道,“我只是告诉各位,他已与上古妖兽打过照面,也取得了那个凡人小姑娘的信任。”
此言一出,另外三人皆是讶然,谢贽更是神色不明。
这些年,无论他们用了多少办法、派了多少人进山,最后都是无功而返,且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而贺兰越的独子今年才刚满十八,就轻易做到了他们上百年都没做到的事,这怎能不让人震惊?
难道他的天赋竟真的如此惊人吗?
而谢贽想的就更多了。
贺兰攸的母亲姓谢,是他们谢家人。当初他并未将这个旁支放在眼里,导致谢冬宜这么些年与主家并不亲近,如今贺兰攸已成年,再想与其拉近关系,也很难了。
不过,也并非全无办法。
毕竟他谢家最不缺的就是女儿……
谢贽脸上一派沉着,心里已经打起了贺兰攸的主意。
王梧鸠沉思道:“问题是,过了这么久,那凡人女子还活着吗?”
“自然。”贺兰攸微微一笑,“这也是我请各位前来商议的真正原因。”
钟易明与谢贽交换了个眼神:“什么意思?”
“试问,在此之前,有什么人能在上古妖兽的眼皮底下存活这么久?”贺兰越说,“不提之前派去的修士,就连攸儿,也受到了他的排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