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达宋
周惟静握着江述的手静静地感受着彼此的体温,良久才伸出另一只手捧起他的脸道,“没关系,只要我们一直在一起,兴许事情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苦呢。”
江述收紧手掌,脸颊蹭了蹭她的手背,“他们盯得了我们一时,盯不了我们一世,到了避难所我们再等待时机逃出去。”
“嗯!”
周惟静和江述商量的速度很快,但做戏做全套,她要表现出对家中所有资产的不舍,也要表现出她做出捐献全部财产的不甘。
她足足在房间里带了两个多小时才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向客厅。
陆夏夏正坐在沙发上带着耳机听对讲机里的内容。
在这个频道中多名训练有素的士兵正在对她进行实时的汇报,就像周惟静猜测的那样,她确实不是一个人来的,和她同行的有十几名训练有素的侦察兵,严格监控着这间房子的每一个角落,确保里面的一举一动都能察觉。
频道中士兵之一汇报了周惟静夫妻现在的状态,正在一间房间中进行谈话,通过缝隙里露出的颜色和窗上阴影的轮廓,猜测他们靠得很近,内心处于无助害怕的状态,彼此互相安慰着。
最新的汇报内容是,人员发生变动,有人离开房间,正在往客厅的方向走去,这对夫妻之间的商讨结果出来了。
“滋——”频道里插入了一个格格不入的唠叨声音,是秘书在嘱咐她,“千万要记得试探那个背后供应商的事!有必要的情况下可以再让步一点!”
陆夏夏皱了皱眉,关闭声音,正好听到了轻缓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看着低垂着脑袋,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克制的愤懑的周惟静,她放下对讲机从沙发上站起来。
她忽然感到有些难过。
她会讨厌自己的吧?
曾经一起快乐地勾肩搭背坐公交去当审核员,一起讨论街上哪家店的馕最香,每次来都会笑眯眯地给自己准备各种甜味饮品的回忆戛然而止。
往后,再也回不到坦诚以待的朋友关系了。
周惟静深呼一口气,抬起眼睛目光坚定地看着陆夏夏,“我们接受你的‘邀请’去避难所,但我不愿意交出我们家的全部物资。”
她列出来的理由非常站得住脚,“现在的寒灾下食物匮乏,我们没办法只凭你一句话就将自己的生命交给你,我们要自己手上留一部分的粮食,起码我们不至于随时饿死。同时,我需要你向我保证,即便进了避难所,也不会限制我们的人身自由,我们随时都可以走。”
陆夏夏心平气和道,“你说的很有道理,作为朋友,至少是我认为我们现在还算是朋友,我答应你留一部分的食物自己分配。”
她扫了一眼周围,指了指厨房里一个装厨房纸巾的小纸箱,“你可以留一箱的食物。”
周惟静看过去,不由得蹙了蹙眉,这个纸箱大小勉强放得下六包六十抽的厨房纸巾,连一袋米都放不下,张了张嘴正欲再谈判,就被陆夏夏打断。
“这已经是最大的忍让了,在所有申请进入避难所的人选中,有起码超过五成的家庭资产远远比你家更丰厚,避难所对他们的准入条件是一点食物都不允许留下,不管是什么身份。当然,如果你想的话,你家的黄金你也可以留下一部分。”
食物,是夏城现阶段最稀缺也最需要的东西。
“……好吧。”周惟静忍耐,只能选择接受。
“至于你说的第二点,我向你保证,避难所绝对不是为了强行占有富人的物资而随意建造出来的泡沫工程,只要进去,食水和生活都是能够保证的,我用我的生命发誓,避难所会坚持到寒灾结束的那一天。”
陆夏夏平复了一下心情,从兜里摸出一个黄色的手环给她,“这个是你们家的入内凭证,避难所五天后开放,尽早来,先到先选房间。”
周惟静沉默地接过东西。
门再次打开的时候,陆夏夏刚才说话时露出的一点点哭腔顿时消失不见,她冷静地嘱咐随行人员道,“现在可以开始搬东西了。”
而江述也已经从房间里走出来,他搂着周惟静的肩膀,无声地安慰。
第136章
周惟静和江述在被搬空的家里住了五天。
能留下来的食物只有小小一盒子,她精打细算地塞满了压缩饼干,早缝隙里还不忘挤两条巧克力。
米和水只留下够五天吃的量,冰箱里塞得满满的肉只吝啬地给他们留下了一小块一斤左右的分装。
周惟静打开一看,这分装里的竟然还是之前江述为家庭烤肉准备的牛油!
可恶,这纯肥油怎么吃!
尽管空间里,不管是半成品还是热菜热饭又或者是生食材都堆得
不止是食物,上交的资产里还包括货币和黄金等硬通货,周惟静放在保险箱里装模作样的两块金砖就被拿走了。
尽管空间里金砖还有小山样的几堆,但她看着警卫费劲地托着两块金砖时还是拳头硬了。
住惯了大房子的两人头一回觉得自家太空旷了,空得像根本没住人一样。
江述见他们走得干脆,凑在她耳边说,“我们现在离开夏城也不会有人在意的吧?”
反正陆夏夏等人要的只是物资又不是人。
但这个建议地三天就被彻底打碎了——
锦绣华庭附近的暖气管道又坏了。
这回没有维修工再冒着生命危险随时待命修理管道,整个锦绣华庭就像被一整个端进了冻库。
在-50℃以下的低温中,仅仅是一点点从缝隙中投进来的冷风就能将人冻得失去知觉,窗户玻璃在室温降到零下后,不到十分钟就爬上了一层厚厚的霜,空荡荡的房间瞬间变成了冰箱的冷冻室。
小吉比周惟静二人更早察觉到温度的变化,也多亏了小吉,他们再次搬回了那个烧炕的房间,在房间里炕床暖和起来之后,客厅里才冻上。
小区里其他的住户没有他们这么敏锐,等到在暖气里呆习惯了的人察觉周身发冷,敏锐的人立马呼喊着家里其他人去穿衣服,迟钝的人还在思索着寻找症结在哪,等到发觉温度下降太快了时,找到衣服穿上时已经冻得哆哆嗦嗦了。
暖气管道坏了,这件事之前也发生过。因此家家户户多少都会备点取暖设备,小太阳、火床、暖气扇,轮番用上,勉强也能不至于被冻僵。
太冷了,暖源不足的人连喊骂的力气都不够,只能搓搓手,期盼着能等到管道修好。
但周惟静俩人很确定,这暖气是修不好了,因为不会再有人来修了。
避难所开放的消息在开放之前只在小范围内流通,至少周惟静没在小区的楼栋间听到邻居们纷纷扬扬的讨论。
但她从吴丹丹家听到了一点点隐晦的试探。
“我家过两天就要搬走了,你们有搬家的想法吗?”
“什么时候?”周惟静顿了一下。
“大概就是两天后。”
和避难所开放的时间吻合,周惟静就猜到了吴丹丹家也要搬去避难所,但不知道作为农科院的骨干她搬进避难所是否也要遵守那些严苛的条件呢?
“真巧,我家也打算搬家来着,东西前两天就清空了,有人上门来拿走,你看,我们俩现在可是一身轻。”
周惟静开玩笑似的摊开手,臃肿的一层又一层厚棉袄让她看起来像个走路都很艰难的北极熊。
吴丹丹眼睛一亮,“避难所?”
周惟静点了点头,对着吴丹丹这个社恐的单纯小傻瓜,她干脆直接提问,“你们进避难所也要捐掉全部家当吗?”
吴丹丹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当然。”
“一直以来,我们所有的单位工作人员和普通公民的条件和门槛都是一样的,顶多就是得到消息的渠道更多。”
她憨憨地笑了下,“虽然我家也没啥值钱的东西,但我妈那还有个从太婆那传下来的金镯子,被收走的时候她哭了一晚上呢,但我觉得吧,金镯子算啥呀!当然还是命重要!”
按照她的预估,吴丹丹家表面看上去一家朴素,但其实家底可相当不薄,不然一对退休职工是怎么在天灾后买下市政府对面小区的大房子,且两家离得近,她隔三差五收到的酸菜肉饺子还有排骨玉米汤也不是普通人家能吃得起的。
“你们单位同事都和你一样吗?”周惟静好奇为什么他们会这么顺畅的接受交出自己的全部家当这件事。
吴丹丹点了点头,“当然!第一批的报名还只能接受捐献物资的人家报名呢!”
她感慨道,“我相信高市长,他不会做骗人的事的,你不是夏城人,可能不知道高市长在我们夏城人心里有伟大,当初要不是高市长,我们夏城也发展不起来,估计就和边上的午城一样,死得死逃的逃,里面乱得像马蜂窝一样,和政府待在一起我们才觉得安心。”
“你放心,到时候就等于是吃大锅饭!把大家的粮食都放在一起吃。”
周惟静听完她的这番话,若有所思。
晚上,两人正窝在稍微暖和的炕房里围着暖气炉吃刚从空间拿出来的麻辣汤锅。
衢市那边的厨子掌勺,每一口都辣得两人斯哈斯哈,但热意一上脸,全身都能暖和一点。
非常适合这天寒地冻的天气吃。
吃着吃着,周惟静和江述说起了今天和吴丹丹的谈话。
江述放下筷子,浅色的唇被辣成了水红,微微发肿,就连眼睛都显得湿漉漉的,“她还挺适合去当传销的。”
他对这种个人崇拜主义的盲目信任表示非常的不屑,“是个人都有私私心,现在网络没了,天寒地冻的信息也不流通,那高市长就是把物资和财物全都自己藏起来一部分也没人发现的了。”
“而且,一个没私心且一视同仁的市长会让自己二十岁都没到的女儿在政府里当公主一样指手画脚吗?”
周惟静噗呲一笑,“公主?那高市长岂不就是皇帝了。”
江述傲娇地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鼻涕,“我觉得——”
“砰——”
江述话音一顿,“周惟静?”
视野里一片漆黑,习惯了灯光的眼睛在忽然的黑色里像是瞬间失明了一般,江述下意识起身去找周惟静,臃肿的袖子却不小心勾到了汤锅的勺子,砰的一声,盛汤的大勺就被甩在了地上,发出一声刺耳的声响。
“我在!我在!”
周惟静急忙出声。
适应了黑暗的眼睛慢慢恢复视物能力,周惟静将没吃完的汤锅收回空间里,两个人裹好衣服帽子又往炕床里添了两根柴,确定不会随便熄灭之后,他们走出了房间门。
客厅里一片花白,像是走进了某种冰雕艺术展,蜿蜒在客厅墙壁上的壁炉被冻得像中世纪冰封在北极的某种古老遗迹。
周惟静拿出手电筒照了一圈,发现窗户的玻璃被冻裂了。
在没有暖气的内部温暖下,普通的玻璃和钢材在低温下都极容易改变性质,变得脆弱易折,房屋都很可能在低温下冻到坍塌。
风从夜晚的雪地里吹进来,夹杂着大片大片的雪花,只是夹缝里的这一点风就吹得她隔着面罩和围巾都觉得皮肤刺痛。
停电了。
这是周惟静走进楼道里,正面遇上了几个从楼下往上走的邻居时得到的统一消息。
电线在低温下并不那么容易损坏,但冰棱会在电线上凝结,还会在低温下形成一层厚厚的冰壳,这些冰不仅会影响电线的导电性,重量还会使电线不堪重负倒塌损坏。
日常使用的话,电线也需要专人的维护,除冰检修,一旦夏城官方不再提供维修服务,那么断电停水停暖将会很快到来。
颇受折磨的两天时间终于熬了过去。
周惟静和江述两天晚上几乎都没怎么睡觉,一边是怕睡着了就失去知觉了,一边是怕一个瞌睡炕桌里的火就灭了。
在低温下,生火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一旦火熄灭了,他们房间里仅存的一点温度都要没了。
时不时还会有家里木炭等取火燃料用完了挨家挨户敲门试图求邻居接济的,他们一概没理。
太冷了,周身都在发抖,后背心一阵一阵的凉意冰得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周惟静和江述怕着凉,几乎把板蓝根当水喝,就差拿出几根香来拜拜老祖宗,千万别感冒啊!
在寒灾时期,生病的人只有越来越严重的,即便是想去医院救治,在大雪积成冰山的当下,拖着病体还没到医院人就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