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问参商
暗地里注意着他们动向的仙神心下狠狠一跳,为他的举动下了定论,这一定是在挑衅无疑!
再看向息棠,面对景濯动作,她神情如常,举起盛了清茶的酒盏回敬。
既然酒量不如何,这等场合,还是多喝些茶水来得安全。
不愧是上神,如此回应,既不失气度,又不曾落了下风,有天族仙神暗道。
息棠并不知周围仙妖在想什么,如果知道,大约只会觉得他们真是想得太多。
不管是她还是景濯,其实都没有那么多言外之意。
但在她晋位上神后,无论如何举动,都免不了为旁人揣度思量。
息棠不喜以丹羲境上神的身份在外行走,不得不说也有几分这个缘故。
她垂眸饮下茶水,挥去复杂心绪,再看了眼身旁的陵昭,觉得还是投喂他有意思。
刚要动作,息棠却从刚才一瞥中觉出几分熟悉,等等,什么熟悉?
她握着酒盏的手一滞,将视线移回陵昭脸上,仔细端详后才再抬头,在她对面,正是景濯的脸。
息棠终于知道,她为什么会觉得陵昭眼熟了。
他怎么会像了少时的景濯?
这是她儿子啊!
或许只是巧合?息棠心下道,却又在这个时候想起了方才在陵昭体内察觉的异样。
他体内血脉本源不知何故被封印,经浴火池洗炼后,便如息棠计划一般破除了桎梏血脉本源的枷锁,但除了神族血脉本源,他体内,还出现了另一道本源。
一道属于魔族的本源。
天下的神魔混血并不多,不巧,正坐在息棠对面的景濯便是其中之一。
不过如今,他只能算是魔族了。
突然冒出了个便宜儿子已经够让息棠意外,只顾着解决陵昭的问题,她从来没想过他可能还有个爹。
虽说他有个爹也不是不应该吧,但……怎么可能?
息棠神情恍惚,不由再喝了口清茶为自己压压惊。
坐在一旁的陵昭却注意到她酒盏中的茶水早就空了。
不过师父这么做,一定有她的理由吧,陵昭心道,口中半点儿没停。
第二十六章
宴后, 息棠还没来得及起身,此时身在丹穴山中的诸天仙神便都先后上前,向她行礼问候。
从前只在传闻中听过名姓的天族大能, 如今都在息棠面前垂手而立, 以后辈自居。陵昭这个弟子也得益于此,凭空长了许多辈分, 与这些修为与年纪都远长于自己的大能平辈论交。
周围仙神太多, 他一时也记不清谁是谁,只能端着笑逐一回礼, 没有注意到后方频频向自己张望的炎遗。
陵昭真的成了上神弟子?
少年心中生出说不出的复杂,从前与自己一处摸鱼打鸟的玩伴,如今竟有了这等际遇……
他再望向陵昭的方向, 终究还是没敢在这时候挤上前说些什么。
族中长辈并不知他在纠结什么,见他呆站在原地,出言催促,炎遗只好收回目光,跟上了他们的脚步。
另一边,应付过这些仙神,息棠终于得以脱身。
她并不急于离开, 反而带着陵昭径直向凤族巫祭大殿行去。
她要找的, 自然是凝光。
虽说此番陵昭得了天曜火魄,算是难得的好处,但凝光既借了息棠的手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总归要付出些代价才是。
息棠打算拔她几根尾巴毛以作教训,正好借此为陵昭炼件称手的法器——凤族巫祭的翎羽自是上好的炼器材料,息棠手里便有两枚,也还不够。
不过她没想到的是, 踏入巫祭大殿后见到的不是凝光,而是比她先一步前来的景濯。
他怎么也在?
息棠下意识就想转身,她还没考虑好要怎么面对景濯,毕竟方才突然冒出的猜想实在太过惊人,在平复心情前,息棠委实不想同景濯多说什么。
但要是真这么走了,未免又太容易暴露自己的心虚,她犹豫一瞬,还是压下了转身就走的冲动。
抬头对上景濯目光,他这张和陵昭越看越觉相似的脸放在一起,对息棠的冲击力未免太大,心中忍不住再次怀疑起来。
不可能啊……
早在宴上时,息棠已经仔仔细细回忆过,确定自己和景濯近四万载间都没有过交集,怎么想,也不可能和他有个儿子。
或许只是恰巧容貌有所相似?息棠有些逃避地想。
但在找到陵昭前,她也不信自己会有这么大个儿子。
如果他真是……
其实要验证猜想也简单,只要能得景濯一滴血,便可以确定陵昭究竟有没有他的血脉。
只是最大的问题是,要怎么在他毫无所觉的情况下拿到这滴血。就算是息棠,也没有把握做到这一点。
突然多出个好大儿已经够刺激了,如今这个儿子的便宜爹还是传闻中和自己有生死大仇的死对头,说出去谁敢信?就算息棠活了这么多年,也实在没见过这等场面。
是以在将陵昭身世理清前,她并不打算让景濯知道自己的猜想。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够复杂了,不必变得更复杂。
息棠垂眸,顶着景濯幽深的目光,在他数尺外坐下。
见此,跟在她身边的陵昭不免想起赤羽君的话。看这位魔族君侯的眼神,分明是还记着当年的仇啊。
他们不会在这里打起来吧?
像是察觉了陵昭偷瞄的视线,景濯终于将目光从息棠移向了他,这一看却是怎么都觉得不顺眼。
上下打量过陵昭,他冷声开口:“资质寻常也罢,都近百岁还不过如此境界,想来修行也不甚勤勉。”
这话当然是对息棠说的。
景濯实在想不出,陵昭有什么值得让息棠收作弟子的长处。
难道真如凝光所言,她是见他生得还算不错?
思及此,景濯看向陵昭的眼神更多了两分不善。
不得不防。
正神游天外的陵昭闻言茫然抬头,不明白这位魔族君侯怎么会突然将矛头对准自己。
景濯的话却还没有说完的意思,他对着息棠从眼前少年身上挑出了一百二十般不好,连陵昭这张脸都觉得过于轻佻。
看一个人不顺眼,大抵就是如此。
陵昭被他说得微微怒了一怒,抬头想说什么,但迎上景濯审视的目光,本能地感知到危险的陵昭瞬间沉默了。
他怂怂地向息棠背后挪了一小步,又挪了一小步。
显然,介于他如今和景濯境界的差距,他也就只能怒一怒了。
听完景濯对陵昭的诸多挑剔,息棠终于看向了他。
见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景濯几不可见地坐正了身。
出乎他的意料,息棠没反驳方才那番话,只是神情微妙地看了他一眼,随后轻飘飘地道:“大约是随他爹。”
这话听起来实在有些奇怪,景濯心下却只为她没驳斥自己刚才的话一喜。这是不是说明,自己在她心里,还是比这新收的弟子更有些分量?
想到这里,景濯终于看陵昭顺眼了些许。
就算他得入她门下,又怎么比得了他和她数万载过往。
陵昭顾不上看景濯的表情,他正在沉思息棠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这和他爹有什么关系?
陵昭自生来就没有见过父母,如今听息棠提起,当然觉得莫名。
所以师父刚才那句话应该是在骂他不知道在哪儿的爹,没有骂他的意思吧?
就在殿中为息棠一句话安静下来的时候,应付过诸多族老诘问的凝光也终于回转。
陵昭既是自浴火池落入涅槃火域,此事从头到尾都是凝光在安排,凤族族老便不可能不怀疑她。
尤其她和赤羽君早有宿怨,满岁宴上局面,或许都是她一手谋划而成。
为此,出身赤羽氏的族老纷纷指责她身为巫祭却罔顾大局,凝光也不屑掩饰什么,态度坦然地反问她如何没有为凤族大局考虑。
倘若她当真不顾大局,赤羽君又怎么还能活到现在。
至于陵昭这件事,他们若想借此给她定下罪名,便要先找出证据来,证明此事并非意外。
凤族族老哑口无言。
他们当然探查过浴火池中,试图找出她将陵昭引入涅槃火域的证据,但凝光又怎么会给自己留下如此明显的把柄,所有痕迹都已被抹除。
如今局面,竟与当年赤羽君旧事多有相似。
当年,凤族没有处置赤羽君的理由,正是因为没有证据。
诸多凤族族老心中何尝不清楚,赤羽君是不甘心献祭,故意为之,才令桑翎不得不代他牺牲。
如今易地而处,凝光咬定陵昭会掉入涅槃火域是意外,至于赤羽君伤势,不过是他咎由自取。既然当初凤族没有处置赤羽君,如今便也没有资格将凝光如何。
凤皇与一众族老都陷入了沉默,凝光对赤羽君的报复,竟让他们找不出可指摘之处。
最后,凤皇只能隐含告诫地要她不能再对赤羽君动手。
凝光含笑应了,他们实在不必有这样的担心,到了如今,她已经不急于要他的命。
他也该好好体会一二,自己当年的感受。
无意与这些族老再多说什么,全身而退的凝光转身回了自己殿中。
不过才迈过殿门,察觉息棠也在,她立刻转身,化作青羽凤鸟,掉头就跑。
和息棠相识这么多年,凝光对她的性情也有几分了解,息棠向来不是什么被算计了也不记仇的角色,凝光又不傻,眼看着会被打还要送上前。
可惜任她决断再快,终究还是晚了一步,息棠伸手,陵昭还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化为原形逃窜的凝光便落在她手中。
凤族巫祭的原形当然不会小,此时重重砸在殿内,发出一声地动山摇的巨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