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非梦河
索倪亚无所谓:“我又不是卖给你了,成年人——成年鬼应该有自己的独立生活。”
这个话题就此按下,文冲叹了口气,严肃起来:“好吧,你回答我两个问题,然后你就能跟小涂走了。”
她肘部撑在双膝膝头,十指交叉:“第一,你是怎么做到反抗季敬严以至于将他杀死的。第二,为什么会想到把人鱼实验的数据资料给索大福,他是你舅舅,不觉得太冒险吗。”
索倪亚不屑:“我也没想到他会那么干,让他去警局举报他不去,非得学人家敲诈勒索。倒惹得我妈伤心。”
后一个问题有了答案,而前一个问题,索倪亚开口前有意无意看了眼涂蓝埙的衣服口袋,保洁制服因为打斗和爬井而脏皱,衣袋微微鼓出一个小弧度,里面是那条银色链牌。
索倪亚说:“有人教我的。其实就是利用我。”
文冲警觉:“谁?”
索倪亚一摊手,“是最后几个月季敬严别墅的常客,姓南,长得劲儿劲儿的。反杀季敬严和让索大福去举报,都是他路过的时候一句两句点拨给我的。”
一次是在季敬严的别墅里,无人时,那人经过豢养索倪亚的鱼缸,斯文翩翩地往海洋缸里投食,引得后面走过来的季敬严一句惊呼:“南老弟,你干嘛呢。”
那人回头和煦一笑:“喂鱼,扔了块火腿肠。”
当时索倪亚匍匐在珊瑚礁后面,捂住了那块东西,不是什么火腿肠,而是一枚封在防水膜里的破拆器。季敬严没发现什么东西,还抱怨那人别喂坏了索倪亚。
这事闹的后来季敬严给索倪亚投食了好几次火腿肠。
后来索倪亚杀完季敬严跑了,在索繁花当时打工的菜市场小店外,她看见了隔壁倒闭早餐铺门前的南西山,后者没给她寒暄,直接奉上第二条毒计。
对于索倪亚来说是复仇的锦囊,但对碧海潮生真是把淬着毒的尖刀。
但谁也没想到索大福会大胆到骑脸勒索胡海生。
“失败的合作。”索倪亚如此对文冲总结。
这事交代完了,文冲也不多留她俩,临走前问索倪亚拿到的人鱼项目数据在哪,索倪亚身上竟然没有,她笑了声:“在公墓里,掀开石板,我的骨灰盒边上有个芯片。你们要是为了这个才来找我的,那真是白费劲了。”
竟然搞了个人物分离,索倪亚虽然偶像出身,但颇有绑匪的潜质。
涂蓝埙本以为出门要打车,谁知警局院里一辆警车正等着呢,里面是两位警员,摇下车窗冲涂蓝埙笑。
她认出来了,其中一个是疗养院宫春雷绑架小张、被关在门外的那个倒霉蛋。
倒霉蛋说:“送你一程啊,涂顾问。”
索倪亚有车就想上,涂蓝埙顿住脚步,“顺路?”
“顺路!”倒霉蛋笑:“最新命令,我们在你店旁边多开了个执勤点。”
涂蓝埙和索倪亚坐倒霉蛋的车回了便利店。
倒霉蛋是看不见索倪亚的,但一路上频频和涂蓝埙聊天:“涂顾问,你怎么突然从君玺庄园回来了?哦哦,这是保密问题,但你衣服还没换呢。”
涂蓝埙被这人啰嗦得耳朵发麻,直到开进开发区,倒霉蛋才安静下来。
这两位警员的目的地是便利店一条街外的蓝色方块建筑,原本应该是个派出所,但因为整体撤出开发区而暂时空置。
“还挺干净的。”涂蓝埙说。
那是一座小小
的带院建筑,里面绿树俨然苍陈,但没有半点荒废的迹象。
倒霉蛋说:“我们会定期来巡逻的。”
涂蓝埙被送回便利店,和倒霉蛋留了个联系方式,以后蓬莱大厦附近就有活人邻居了。
下车时,她有些迟疑,离得这么近,不会把附近的鬼魂社区吓跑吧?
倒霉蛋挤挤眼睛,“放心,我们收到过命令,低调保护。”
原来安置这个警力点不止是为了维护开发区治安,也是为了保护涂蓝埙。从他的表情中,涂蓝埙看出倒霉蛋收到的命令绝对不止这一点。
可能鬼魂常态化已经被纳入范畴,只是社会需要做好准备,再以安全的姿态接纳鬼魂成为一分子。
回到便利店时,电脑女鬼正在打游戏,由于外面下着雨夹雪,没什么鬼怪顾客。
涂蓝埙沐浴在温暖的灯光中,长舒一口气,终于回家。
一切都在正常运转,她跑去看账本,旁边索倪亚在货架间挑挑拣拣,抱出一小筐零食。
涂蓝埙抬头,发现索倪亚拿的都是很高档的贵价零食,一半是外国进口的玩意,成本随着税价虚高。她不禁吝啬起来:“你有钱付款么。”
索倪亚丝毫不在乎,拆开一包巧克力,往嘴里扔了颗,杂毛小猫鬼薯饼自动跳到她膝盖上。索倪亚无比自来熟:“没有。”
涂蓝埙噎了一下,“那你还吃。”
索倪亚装听不懂,继续大大方方地嚼巧克力,还凑到电脑女鬼旁边指点游戏连招,“对,对,A他!闪一下,快点大招啊。”
烟盒后面传来声音,是刚回到铜猞猁里的米哈伊尔,铜猞猁嘴巴里吐出一块红宝石:“她的账单我买了。”
涂蓝埙当然不认,将红宝石扔回去,“糊弄谁呢,这东西可不好出手,看着像实验室培育的,拿黄金来。”
米哈伊尔又磕磕巴巴吐了颗黄金豆,涂蓝埙不太满意地捏在手里,“这也太轻了。”
米哈伊尔是有钱的,他生前继承过一大笔遗产,死后更是在鬼界混了很长时间。只是这人喜欢花里胡哨的东西,比如各类彩宝和工艺品,黄金存量倒真不如N。
索倪亚咬着辣条走过来,翻了个白眼,把黄金豆从涂蓝埙手里拿走,精准扔回铜猞猁嘴里,“你自己留着放床垫子下面吧,貔貅。”
她还推了推烟盒,彻底把铜猞猁的身影遮住了。
满脸都写着“少献殷勤”四个大字。
说完,索倪亚从兜里拿出一枚实打实的金戒指,或者说扳指,分量沉甸甸的,能把人脑门砸个包那么重,把它塞给涂蓝埙。
俗气,但涂蓝埙喜欢,她笑了。
“你不是没钱吗。而且这是哪来的。”涂蓝埙诧异。
索倪亚歪过头,坏笑,“这不是钱,是赃物。”
得,是从季敬严的别墅里顺的,死人的玩意。
但季敬严也算是死得其所,涂蓝埙没兴趣专门去缴给文冲和李傲,直接当不知道,扔进保险柜里。
索倪亚吃了东西仍不满意,瞧向周围,皱眉:“这地方怎么这么干净?都没处下脚了。”
涂蓝埙没想到这也能被挑剔,倒是一边的N投来一眼,冷声:“你又不住这。”
“我怎么不住这?”索倪亚抱着双臂,大大方方地说:“我来了就不走了,以后就和她在一起。”
最后,还是刘茂盛带索倪亚去附近挑了套没主儿的空公寓,小二层,装修得还行,索倪亚表示勉勉强强。
折腾完这一通,涂蓝埙终于回到三楼的家里,身后不远不近吊着个N。
“睡了啊。”涂蓝埙从公用储物柜里翻了条新浴巾,抱着进了卧室。
只剩下N站在原地,沉默半天,当主卧隐隐传来水声之后,他才迈动脚步,越过会发出声响的洗地机,走向塑料扫把。
洁癖出远门回家的第一步,大扫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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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蓝埙做了一宿噩梦,梦里都是钟铁的脸,对方掐着自己的脖子,狞笑:“我的鱼香肉丝盖饭呢?我的鱼香肉丝盖饭呢?怎么还不送来。”
涂蓝埙在梦里艰难地说:“我放你桌上了,是你没回来吃……”
钟铁恨恨盯着她:“我回不来了!再也回不来了!都是你害的。”
然后她醒了。对着天花板喘气。
涂蓝埙慢慢坐起来,抱着被子发呆,她忍不住去想钟铁和叶新兰。
她早不是谁对她好一点,就忽略对方面皮后的真实目的,认为全世界都是好人的年纪了。
但钟铁和叶新兰最后会被如何处理呢?
甩甩脑袋,涂蓝埙翻身下床,却踩到一个毛绒绒的扁东西,那东西嘹亮地“咪”了一声,语带谴责。
薯饼那双黄绿黄绿的大眼睛瞪着涂蓝埙。
见涂蓝埙没有起身恭迎的意思,它扭屁股用尾巴抽了涂蓝埙的腿一下,然后四颗尖尖的小牙啮咬涂蓝埙的小腿,带点惩罚的意味。
涂蓝埙听说过一种牧羊和牛的狗,会在催促牛羊行动时,咬牛羊的后蹄子。现在薯饼在牧她,要求零食和奖励。
不愧是索倪亚养的猫,楼板和房门都拦不住它,而且理直气壮,从不反思,只外耗别人。
涂蓝埙盯住薯饼三秒钟,忽然露出个笑容,从床头柜翻出一样缠着长电线的玩意。伸手,插电,物件对准薯饼,她按下开关。
“嗡——呼呼呼呼——”
电吹风呼出一大股热气,直吹薯饼的猫脸,发出独属于电吹风的噪音。
薯饼尖叫一声,松开涂蓝埙的小腿转身就跑,直接穿过门板消失了。
门外穿来“哎——”的声音,是N,紧接着是碗筷掉在桌上的碰撞。
涂蓝埙愉快出门,看见薯饼正跳在桌上乱踩,旁边是冷脸救护云吞面碗的N,他另一手拿着抹布,在擦洒掉的面汤,一身贤惠怨气。
N面无表情地指控:“它撞我手上了。”
涂蓝埙耸肩:“我可不敢管。”
在薯饼第三次抖着胡子,试图去闻碗边的一粒虾米,N终于忍不住把它抱起来,小猫扭动着不愿意,却被N握住肋侧翻了个个儿。
他冲猫脸吹了口短气:“呼。”
很轻,说不上警告,更像是无语。
薯饼龇牙咧嘴地威胁他,然后被放在地上,跳动四只小猫腿,颠颠地跑走了。
涂蓝埙已经顶着被润肤水打湿的脸坐在桌子另一边,拿起筷子,N走过来,将她面前刚洒过汤的那碗换成另一碗。
又是一个明亮的早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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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利店仍然有序,鬼怪在附近越聚越多,涂蓝埙整日忙于收银和补货,闲暇时要么和索倪亚拌嘴,要么打游戏,渐渐把君玺庄园的事忘在脑后。
就这么过了三天。
李傲来了。
他一大早出现在店门口,身后跟着小张和老魏,进来就满面疲色:“我没打扰你吧。”
店里排队买早餐的鬼都隐没了身形,李傲也如没看见他们似的,点点保温箱里的速冻新奥尔良鸡肉包子,“来两个,再要一杯热豆浆。”
涂蓝埙问:“君玺庄园的事了了?”
“没完。”李傲疲惫地打了个呵欠,“只按住了胡海生。董一健已经被放了。没有他参与君玺庄园事务的直接证明,房产是挂在别人名下的。”
他补充道:“董一健就是德世医院的院长,也是天国集团董事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