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文绎
会稽郡城隍一手拎着刘庄送给自己的大棒子,另一只手揪着被杀的王凝之破口大骂:“你脑子在拜斗的时候嗑出去了?谁给你勇气让你相信鬼神能为你守城?是你爹吗?还是你吃了毒蘑菇产生幻觉?就算鬼神能来帮你守城,你就啥都不干?我是你爹吗!”
王凝之还挺无辜,还在城破的迷茫和脖子疼的惊惶中无法自拔,良好的素养让他看起来平静而挺拔。呐呐的说:“我分明听见,冥冥之中有人对我说,会为我守城。”
比他还无辜的、跟着他一起因为城破被杀的四个儿子站在阶下默默无语,不知道母亲会怎么样,会不会……
城隍先揪着他狠狠的打了两棒子:“装木笼里,悬挂示众!”啊气死我了。面对敌人来攻城,应该守城,这是郡守该做的事,期间不论死多少人都不算他的罪过。如果怕死人,开城投降了,只要对面不是屠夫,那郡守也没错。你他妈好歹干点什么啊你又不是个死人。越想越气,大笔一挥:“每个地狱一百年,你不是喜欢装死不干正经事么?去死吧!”
文书被送到地府,毫无悬念的被驳回了,怎么判得按照这人生前行为,包括因为他坑死多少人,写出明确的数据来啊。
王羲之对王献之:“我没有这么蠢的儿子,你也没有这么蠢的哥哥。”我家虽然隐居、清谈……那是不想执政,执政的时候是很认真的。在其位谋其政这是最基本的道德!
王献之非常同意不认哥哥这件事,犹记兄长在谈论军事时头脑清醒,这是……老糊涂了?
谢道韫手刃数敌之后还在孙恩面前保护住了外孙子,全身而退,一时间蠢丈夫带着四个儿子全都死了,她只好带着外孙子回到老家生活。
没过多久,孙恩兵败与刘裕之手。
恒温的儿子桓玄杀了司马道子,咔嚓一下就篡权了。
正在加班的恒温忽然觉得头上有点发黑,抬头一看,被铺天盖地的祭品淹没了:“什么?啊?天上掉猪牛羊是怎么回事这不是我忌日啊!”
同僚纷纷上前抢着救他,顺便把自己看上的肉肉捡起来,以免在他奔跑时踩住。不论是滑一跤还是影响人胃口都不好。
在房檐下躲了一阵子,等到祭文落下来,捡起来一看,哦,桓玄称帝了,只追封到自己。
“哎?就追封你?我记得都要追封好多辈吧?”
桓温知道自己祖上不便明说,却又陷入深思,比起追封的问题他更在意自己会不会像曹操那样因为被追封而被关起来,亦或是像司马懿那样,更惨一些?
按照人间的形势来看,桓玄称帝之后如果操作得当,应该能坚持下去,最终一统天下。
他的夫人司马兴男:“好!”
司马懿现在的确很惨,和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完全没有人间狱卒的仗势欺人和趁机敛财,与其说是狱卒,不如说是个帮厨,屠夫。这里回荡的成千上万的惨叫让他们互相说话都听不清楚,只能在完成每天的剥皮项目之后,去休息一个时辰,然后继续工作。这一个时辰够干什么的?吃口东西,喝点水而已。一开始还有兴趣洗洗手上脸上的鲜血,到后来已经麻木了。现在的状态非常清楚,就和人间一个没有家族的普通农夫相差不多,人间可以依仗家世和名望,在阴间没有家世,名望被掐死了,考试升迁的路也被掐死,对外界的消息一无所知。
等到周文王讲完六十四卦,最后十天的自由提问时间。
诸葛亮递上自己特意研究的八阵图,他收到过很多祭文,晋国夸过这阵图,哪位将军去参观他故居的时候都写点东西以示称赞。文武分工不同,将军主要就夸八阵图。“这是我依照八卦和前人留下的八阵,推演兵法所得。”创新改良。
周文王拿过来看了半天,夸在最精妙处,全场只有诸葛亮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其他人一脸懵懂,没看见阵图,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曹叡又奉命询问了一句欠打的话:“同样是以下犯上,以臣叛君,为何文王不曾挨骂。”
众皆哗然。
周文王:“你什么时候出生的?”
“魏国人,姓曹。”
周文王:“距我一千二百余年,老夫挨骂的时候你们谁都看不见,老夫生前死后不曾安生。等再过一千年,就没多少人骂你们了,自然有新的乱臣贼子替你们挨骂。”
另外三点就不必说了。
曹叡觉得很有道理,这段话大概可以敷衍祖父。赶紧起身离开,趁着其他人还要听课没时间过来和自己辩论,先走,一张嘴吵不过一千多人。
又有正经好学的人问了一些关于玄学的问题。
周文王:我从来不搞玄学。周易是经验和道的结合,道就是事物发生发展的规律。
桓温觉得自己的处境和周文王差不多:“人间的桓玄已经称帝,敢问文王,您看他能有四百年天下吗?”
周文王随手起了一卦,按照人间的消息和卦象结合:“他能有四年就不错了。”
桓温气的够呛,次日不来了。
管仲的囤货全部卖光,基本上把这次浩劫中损失的钱财都补回来了,其他商人也是一样。
八面骰子在刚开始几天卖出高价,到后来匠人们纷纷跟风模仿,做的很快,于是价格骤降。
扶苏和刘盈看着几箱银子,都觉得诧异,那一小袋玉石骰子所卖的价格这么高吗?
可惜桓温生气也没用,很快的,桓玄被刘裕所灭,建康被收服。
吕光的后梁被冯跋的北燕取代,西凉和北燕之间硬是挤进来沮渠蒙逊的北凉。
代国被苻坚消灭之后,代国太子的儿子拓跋珪在苻坚死后,在苻坚曾经占有的土地上重新建立了自己的魏国,小帝镇的拓跋猗卢发现自己的祭祀突然变多,虽然成了众人攻击的目标,却也暗爽了很多年。慕容家和司马家始终不能联手,苻坚处的毛皇后又受不了丈夫失落低沉的情绪愤然逃走。
拓跋珪十六岁称王,之后一直干的不错,南征北战,战果赫赫。只可惜不仅野蛮的抢了小姨当妃子,还染上了南方人的毛病,爱吃五石散吃的情绪崩溃,重金属中毒导致多疑,和兄弟不合。
陶渊明的《桃花源记》风行一时,和画痴顾恺之并列为‘地府最期待的两个人’。
毛皇后在地府没找到父母,在主城的墙上看到各衙门招募人才的告示,度支(收税和发工资)、民部(户籍和租房)、各地狱招募鬼卒,一个个写的团花锦绣‘寒冰地狱,吃不完的冰糕冻梨,工作轻松’‘黑水潭地狱,喜欢钓鱼吗?’‘蜃楼地狱,鲜花常开,瓜果常挂枝头,最干净的地狱’‘深坑地狱正在重建,工作轻松不嘈杂’‘扒皮地狱,机关扒皮,狱卒打牌’。
禁军大营也在募兵,还有各地的屯田招募农夫。她思量再三,握着剑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第170章
谢道韫在地府遇到了来等自己的父母和舅母,还有两个儿子, 也算是多年来唯一的好消息。对于丈夫的下落问都没问一句, 见到王羲之王献之时更是淡然。隐居数年之后, 因为母亲又张罗着给她寻觅夫婿,只好躲出去工作, 在去算账还是参军之间犹豫不决,恰逢其时,太史台中有缺, 她轻易通过考试补了进去, 开始总结人间正在成为历史这些事。
太史台的史官只有两个要求, 第一,能把事情记清楚, 别因为是燕国人就拼命抹黑苻坚, 苻坚这人在对慕容冲下手之前是个标准的明君。也别因为是秦国人就拼命抹黑慕容冲, 谁被灭国之后想着复国都顺理成章。第二, 文辞要够好,历史上的事本来就干干巴巴的, 史官负责修改的圆润一些, 别那么难看, 该嘲讽嘲讽, 该夸就夸。
地府现在不仅允许官吏查看修出来的这套史书, 还另外开辟了一块地方,允许百姓也来翻看。以此作为教育的一部分。
……
拓跋珪的母亲贺氏生前是有勇有谋,她的大儿子称帝那年, 小儿子就被慕容垂扣留,愁的生病去世,死后曾作为皇太后来到小帝镇,和祖先拓跋猗卢算是同一阵营,只是多有不便。又过了数年,小儿子拓跋觚人间被慕容普驎所杀,来到地府一看没什么大事,主要是听从拓跋珪的命令以及所有保护他,拓跋珪继位那年就被抓住了,能有什么事?于是放了。
虽然人间的拓跋珪还在忙着鞭尸慕容普鳞,把议谋害拓跋觚的高霸、程同等人,都灭五族。阴间却是母子团圆了,贺氏犹豫了几天,对大儿子太放心,于是跟着小儿子离开了小帝镇。
随着后燕、南燕的覆灭,小帝镇中的慕容家陷入了低调沉默安分守己。所有的燕国都被灭了,现在的北燕冯跋曾经是燕国的大臣,也曾经差点被燕王所杀,兄弟几个逃跑掉了。
小帝镇中,称王称帝但都没能一统天下的人们分成两大阵营、苻家三人和吕光(吕光在苻坚死后大哭),其他散人,保持着五丈以上的安全距离,在探讨盖房子的事。首先得约定好了,不能趁着月黑风高,没有人看到的时候拆别人家房子。
不论什么仇都不行,不能继续互相拖后腿,互相拖后腿的结果就是谁都爬不出去。
拓跋珪突然出现在小帝镇,三十多岁的年纪,外表可见的悍勇,身上穿了一件睡衣,他面色狰狞,攥着拳头神色不安的走来走去,看谁都不顺眼,好像很想杀人的样子。脸上的神情在疑惑和疯狂中交替转换,片刻之前自己面对的是拓跋绍的刀光,被杀了,疼倒不是很疼,很冷。仔细打量这不算狼藉,却很贫乏的地方,用白骨混合泥土搭建了矮墙,令人作呕。他现在的状态很糟,心里头的仍是闪过重重疑虑和难受,头脑却一片清楚健康,许久未见的健康。
随便看见一个人就问:“喂,这是什么地方?”朕死了啊,被(二儿子)拓跋绍那狗贼杀了。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荒郊僻壤?身上毫发无损?
“这是阴间。”吕光放下佛经,看向这个人:“你是谁家的皇帝?”
众人都问:“你姓什么?”看看这是谁家的孩子,就知道是该揍他还是叫他过来。
拓跋猗卢觉得这人看面相,看肤色,听语气,都像是自己的族人。毕竟在帝镇这里几家人相貌区别特别明显,不同种族的那么明显。
拓跋珪杀气腾腾的一摆手:“滚开。朕是天子!”
态度太差,有些欠揍。
混乱年代的皇帝们虽然互相忍让勉强保持融洽,但包括虔诚信佛的几人在内,谁都不是好脾气,更不能容忍来路不明的年轻人骂自己滚开。
苻坚叹了口气:“好无礼的小皇帝!”我看你怎么有点眼熟呢:“你必然是拓跋家的子孙!”他当年灭了凉国之后,把拓跋家侥幸没死的子孙安排到不同的地方去,着当地官员严加看管。
拓跋珪眉头一拧:“你是……”恍惚看起来像苻坚,那年他还小,记得不清楚,只记得那人的面貌威严可怕。
姚苌嘿嘿一笑:“原来你做过苻天王的俘虏,小孩你运气可挺好,比慕容冲好。”
拓跋猗卢试着问:“拓跋珪?”
拓跋珪点点头:“正是。”
一群人幽幽的看向苻坚,可喜可贺的是在这个镇子里的人能有一半曾是他的俘虏。
苻坚微微一笑,自己给自己挽尊:“诸帝出我门下。”他现在的情绪和态度都很冷静,连续通过肉搏杀掉姚苌多次之后,也释然了——把人杀了十多次也只好释然。
拓跋猗卢失声惊呼:“你今年才三十九岁啊,怎么死了?”其他人有冷笑的,也有微笑不语的。
他这一脉不如司马家团结,虽然在被灭之前总共有八个代王,最后一个是拓跋珪的祖父,这一串都被他追封为皇帝。但他们生前互相杀来杀去,搞得阎君十分头疼,充满恶意的把他们放在一起并亲口说:“打!继续打!”
其他人一看这里认亲了,就觉得差不多可以动手了。拓跋猗卢在其中一顿调节:“我家孩子刚死,还不适应。你们刚死的时候也是目中无人,谁没有刚死的时候,至于这么生气吗?”
苻坚虽然目睹了一大群没活到三十岁的皇帝,依然觉得皇帝的正常寿命应该到四五十岁:“拓跋珪,你怎么死的?”
拓跋珪:“与你无关!符登也在这里吗?呵!”
十多个人拿着弓围了过来,而拓跋珪赤手空拳,拓跋猗卢虽然腰间挎刀,可是双拳难敌四手,对面的敌人自己太熟悉了:“拓跋珪,与司马睿同时期的汉、燕、凉、秦(以上排名根据时间顺序)的皇帝都在此处。怎么死的,多蠢的都有,你不必讳言。”
这时候(十六国)时期的事对拓跋珪来说不是历史,这要是历史他根本记不清楚谁是谁,这就是身边的、前些年外国发生的事,不用回忆,知道有多蠢:“也罢。告诉你们也不妨,次子谋逆,意欲弑父自立,我一怒之下……气死了。”
众人意兴阑珊的走开了,这么单调的故事在慕容家面前根本不算什么。
众所周知,没有几个皇帝会说实话。
他的死才不是这么回事,之前册立储君拓跋嗣的时候,就把他的生母刘氏赐死,前两天又因为次子拓跋绍实在不是个东西,他的生母、拓跋珪的小姨兼爱妃贺氏也犯错,打算也赐死贺氏。贺氏派人向儿子求救,拓跋绍依仗投靠他的宫人,夜入宫中,来杀熟睡的父亲。拓跋珪惊醒过来,苦于没有武器,被二儿子杀了。这么丢人的事哪能说。
魏国的开国之君拓跋珪仔细想了想,二儿子凶恶残忍阴险,喜欢抢劫行人,砍杀猪狗做游戏。曾经遇到一个孕妇,剖腹观看胎儿是什么样子的。当年自己知道只是之后气的要疯,把拓跋绍倒挂在水井里,等到快死了才弄上来,毕竟是亲儿子……我当初就应该直接杀了他!
他得知母亲离开的消息,想母亲和弟弟团圆倒是不错,又询问自己的皇后和宠妃:“慕容氏和刘氏不在此处么?”
当年立后的时候有一个小占卜,命二女手铸金人,谁成功了谁就当皇后。慕容氏成功了,做了皇后,在她死后有心册立刘氏,又想起她铸造失败,好像上天不同意,就拖延至今没有立后。
拓跋猗卢说:“皇后都跑了。”之前打的太凶了,每天打到力竭,休息,继续打。到后来也是互相虚张声势,女人都胆小,只有毛皇后不怕,却被她丈夫给气的离家出走。
紧张的等着看是谁登基,如果是拓跋绍,那就等他下来再反杀!如果拓跋嗣能侥幸逃过他弟弟的追杀,并且反杀,那就再好不过了。
等着等着,忽然觉得自己现在的情绪和生前很不一样,既不急躁也不多疑,浑身健康还很沉得住气,浑身的伤病一个都没有了。
围坐成最近距离大于三丈的一大圈人、没有人愿意坐在中央,人们稀疏的假若有神仙经过,都看不出这些人是聚在一起说话谈天。他来得晚,赶上了好时候,这里的众人不再做无意义的争斗,尽量和睦相处,说白了就是打累了。
拓跋珪说出自己死后心中最大的疑惑:“我感觉自己特别健康!比吃各种仙丹之后还健康!精力充沛!”
生前头疼的告诉他:“你没有头了,不会再疼。”
生前风湿病的告诉他:“腿也没了,怎么会疼。”
生前勤政导致颈椎病+腰肌劳损的皇帝告诉他:“死了之后还挺舒服。”
他们说的没错,确实是死了之后免于各种病痛和重金属毒害。
拓跋珪掩饰着自己心里对大儿子的担忧,这小子心善,软弱,我赐死他母亲时他和我这顿哭……呃好像这是个人该做的事,我当时为什么生气?
又想起自己崇尚佛道两教,扩张国土时也对两教秋毫无犯,不仅营建佛寺,还天天念诵道德经,怎么落得如此下场呢。
其他人听说这事之后,吕光:“错不在佛,在于你,你应该让你二儿子出家。”他很喜欢鸠摩罗什。
苻坚点头表示赞同。
姚苌:“你信的不虔诚啊,佛菩萨和真人神仙都来接受你的供养,他们还得先看看你到底信谁,不信的那个只好离开了。”他和他儿子也很喜欢鸠摩罗什。
又有人说起他和他们吃丹药的事,并怀疑司马衷和司马德宗这两个著名的大傻子皇帝都是因为父母吃丹药导致的。
日常爱吃点丹药的拓跋珪表示赞同:“我曾置仙人博士,立仙坊,煮炼百药。后来让犯人试吃,全都无效死去了,至此之后废黜这些无用之事。”废黜之前自己已经吃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