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文绎
“他们那里的人挺奇怪的。”
“他们在印度是随处安身,依靠信徒的布施为生,给什么吃什么,没有就饿着,传到中土之后皇帝死气白赖的给盖了模仿宫殿寺院,又禁止他们出去乞食。乔达摩悉达多生前从来都是随遇而安,到了中原才有这些礼法。”
“那么问题来了,到我们这里是按照西北风俗,让他们乞食为生,还是按照人间习俗给他盖庙?”
“阿政你怎么不说话?看过佛经么?”
嬴政什么书都看,唯独不爱看佛经。上次随手一翻,研究‘心不在内,心不在外,不在眼睛……’,再拿起《瑜伽师地论》,写的倒是逻辑完整有条不紊,看完之后满头问号(虽然这个年代没有问号),这种东西与国与家,与生前死后都没有什么用。全篇探讨的都是心识——阿赖耶识的重重境界,勘破各种虚幻不实的假象。乍一看和阴间修炼的入静有些相似,实际上很不一样,这里写的无我、无人、无众生。看完之后试着修行的时候心思更加烦乱,赶紧吃了一颗神鬼丹舒缓情绪。
处理眼前堆的比他还高一摞文书,淡淡的:“看过,说的清楚易懂,没有用。”
“厉害啊,我每次看佛经都能睡过去。”
“我觉得还行,工作太忙时真想去当比丘(和尚),又舍不得烤肉。”
“咱们一会吃烤肉吧。”
“小牛肉馅儿的饺子更好。”
拔头发阎君强行吧话题拽回来:“现在佛教大兴,人间的比丘足有数万,地狱里的也有不少。”倒不是地府对他们严加要求,而是按照他们出家时发的誓,贪财好色就会下地狱。自己发的誓,自己破的誓……地狱也很无奈啊。
另一位阎君:“爱咋咋滴,惯的他们。还有另一个事儿,还记得之前我们新写的法律吗?禁止百姓无故聚集百人以上。”婚丧嫁娶、聚集听课不算在内。
嬴政说:“百姓信什么神都无关紧要,但寺庙道观占有土地,不交税,还能蓄养奴仆佃户,这是大错特错!”人间搞什么?只要舍得剃光头出家当和尚,就不用给国家交税,不用服劳役?疯了吗?几万青壮年就这么逃税逃兵役和劳役,国家还给钱养着,还有更多想要逃税的人依附寺庙?国家也不管?这几万人干什么不好?种地能囤积多少粮食,训练成士兵,那可是几万人啊!这几万人不结婚生子,将来就少了十万男女!倒是无形中给地府减少了工作量。
又呼唤自己的扈从:“阿猜。”
阿猜就是当年去接他的几个鬼卒之一,始皇特意把他调过来搁在旁边听候差遣,让自己不要忘记当年之事。阿猜上前一步:“阎君请吩咐。”
他抽出一章花笺写了几句话,夹在简牍中用印:“去拿给刘庄。”
刘庄正在人间当着焦头烂额的城隍,给自己计划了再过二十年就要求调职休息一段时间,看到阎君送来的信,打开一看,信中写到,即将有菩萨来此讲法,你儿子要去听么?
虽然当年引入佛法的就是刘庄,给盖庙禁止乞讨的也是刘庄,但他本人不信,也没推广,完全是因为做了个梦就派人去找找看。之前看儿子松懈懒惰就很不顺眼,现在眼看着自己辛辛苦苦教大的儿子有可能出家当和尚,当即大怒。回了家,看见儿子正在那里撰写经论,旁边一屋子都是他自己写的东西。“刘炟!”
刘炟被突然出现在身后的父亲吓着了,险些弄脏了现在再写的‘论’,连忙放下笔,起身又下拜:“父亲,您忽然回来有何吩咐?”
刘庄命令道:“你在此间蹉跎数百年,应该为君王效力,为父亲分忧。拿着你考下判官的凭证,随我来。”
刘炟茫然的听命行事,翻出来东西,换了一身衣服,跟着父亲出门去,被父亲攥着胳膊御风飞起来,差点感动哭。自从死后,除了挨揍之外很少有这样亲昵的时刻了。
刘庄怒气稍歇:“你没打算出家当和尚么?”
“没有啊。”虽然刘炟这些年吃素,参禅打坐,去西方听课,但他真不想出家。究其根本,去大雷音寺吃的咖喱太不合胃口,薄饼蘸香味浓烈的糊糊,不合他的胃口。香油炒枸杞芽油菜心,调味的面食炸灌肠,香菇笋干榨菜的素面更好。
嬴政有些惊讶,竟然这么快。他才处理了四份奏折,其中一份还是没脑子的谏书,直接丢去烧火,刘庄就来了?真是个急脾气啊。
……
人间,刘裕严肃的思考了一下,权臣没有好下场,我想当皇帝。图谶说‘昌明(晋孝武帝)之后有二帝’,图谶肯定是对的,傻子皇帝是第一个,之后还得有一个。那就是他弟弟喽~
司马德文因而被扶上帝位,自己也知道命悬一线,于是打造了高一丈六寸的黄金佛像,并亲身到瓦官寺相迎。为来生的福报努力!
不到一年时间,刘裕觉得冥冥之中的天命已经敷衍过去了,果断篡权。
阴间,忽然铺天盖地的掉了一拨祭品,刘邦首当其冲被淹没了:“哎哎哎?什么情况??”
在旁边陪他闲聊玩耍说笑话的帮闲们惊呆了,这野外演出的参军戏也被打断了,参军打扮的人本来在演一个又蠢又谈心,看见那么肥的一只牛凭空掉下来,他的口水也掉下来了。
戏弄参军的优伶职业名叫仓鹄,侧对着观众演的正入迷,全神贯注的盯着参军:“哦这么说我是你表弟的叔父?你堂弟有几个叔父?”
参军流着口水:“三,三个。”猪马羊三牲!!又大又肥的!翘点青豆一炒,可好了。
仓鹄笑着拍手:“巧了,我也是兄弟四个。哎,你大伯尊姓大名啊?”
参军指着眼前对仓鹄说:“你往哪儿看!”
仓鹄:“哦这位就是你大伯么?看着像我大哥…大哥???哥?大爷??祖宗???天上掉鸡鸭鱼肉啦!!”
绕到这里就可以结束,这里的底不一定非得是我是你爹,说自己是对方的伯伯叔叔一样很占便宜。
刘邦岿然不动的被祭品淹没了,心中暗恨自己此时不在帝镇中,嬴政不住自己对面,不能让他瞅瞅自己忽然又有祭品了。要知道苻坚可没祭祀秦始皇哈哈。
旁边的帮闲抓着祭品拿在手里,又是摸又是闻,这些指名道姓祭祀过来的食物他们吃不到口内。
还不停的夸赞:“大善人的善行传到人间啦?”
“活菩萨有人祭祀!”
刘邦心说,就算你们要捧我是菩萨,我也是个死菩萨啊。幸好今天出门带的随从足够多,等到祭品噼里啪啦刺啦刺啦的闪着油光飘洒着香气都落下来,在肉堆中抽出祭文:“你们把这些东西都装起来。”
这祭文写的特别好,同样是四六句的骈文,这就写的如诗如画。写祭文的人著名谢灵运。
祭文上有时间地点和祭祀原因,刘裕以五十八岁的高龄顺天应命当了皇帝(篡位),因为之前封为宋公,就干脆国号为宋。(如之前的魏公→魏帝,晋王→晋帝。)
因为刘裕是刘邦弟弟的后代,所以他也算延续了汉朝的天下,祭祀一下高皇帝,告诉他咱刘家真是牛逼啊出了这么多个皇帝,蜀汉,赵汉,成汉,到我这宋朝一样是汉,我大汉延绵不绝。
刘邦仔细一琢磨,弟弟的儿子这比中山靖王之后更不容易确定,但是没关系,谁不想让自己有一个贵族身份呢?是吧,那可是~贵族啊!这江山属于大汉,已经是深入人心的事,谁不仰慕汉朝,谁不想和汉朝蹭上点关系?五十八岁,好么,比我五十四岁登基还老,以后再不能炫耀‘劳资称帝的时候你们都死了二十年了’。
以前几个朝代中,有少量的祭祀,虽然汉陵早就被挖过了一遍,但每次安定下来之后,皇帝们还要装模作样的派人祭祀前朝的皇帝,正如秦始皇当年亲自跑去祭祀黄帝和大禹,就要装那个一脉相承的样子。也是为了自己身后事,万一自己的朝代也灭了呢?约定俗成的祭祀前朝的皇帝,派人给前朝皇帝守灵,也算是同行们互相照顾。刘邦当年还给秦始皇派过扣扣搜搜的二十户守陵人。
话虽如此,以前那些被人贪污过的祭祀和今时今日,皇帝亲自祭祖的盛况无法比拟。
有心去炫耀一番,又觉得以现在的身份差距,不适合再跑去挑衅,还是安居乐业的好。
帮闲们特别积极的干活,扛着马,背着牛,扛着羊,拿扁担和竹筐挑了好几担子,还有一个没抢上干活的直接跪在刘邦面前:“爹我背您回去。”
刘邦踹了他一脚:“滚,想得美。”他骑着牛,那种本是用来吃肉的牛,也可以骑,有人在前面牵着鼻环、有人在后面抽牛屁股就行。
祭祀的不只是他,所有汉朝皇帝排除昏君和死得太早没被人记住之外,都得到了大量祭品。
第二个就是刘盈,刘盈刚经历了数日不眠,从墨子身边逃回来,一看扶苏正在院中练剑,直接像个娇弱的美女一样昏倒在扶苏怀里。
扶苏轻车熟路的把他抱起来放床上,盖好被子,关上门出去继续练剑。
房顶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好像有什么又重又大的东西落了下来。油乎乎的熟小动物们顺着房顶滑落下来,噗通一下掉在地上,砸在张嫣在晒的几种干花上……这一晒匾的花可以直接扔了。这这些花是打算晒干之后做枕头用,木枕正面躺着还好,侧卧压耳朵,现在流行的超蓬松柔软棉花枕呢,又太大了,窝脖子。有些平民百姓用荞麦皮和麦麸,用起来有特殊的气味。
刘盈吓了一跳,赶紧爬起来:“怎么了?敌袭?”
扶苏从屋后绕到屋前:“想什么呢,你的祭祀又续上了。敌袭进不了城,别担心。”
刘盈捂着头吭叽了一声:“不是我乱担心,夫子他老人家说,研究代替判官的机械总是不能成功,做些别的改换心情,拾起了千年以前就打算研发的机械,预防恶鬼攻城的。”
扶苏非常感兴趣:“你仔细说说,好神奇的东西。”
“倒是很神奇。现在的弩嘛,最多是连弩,速度快,他想研究的是排弩。一排羽箭可以齐发。人间的神箭手最多可以三箭齐发,夫子想要达到十箭以上。现在能射到十步之外,力量还不足。”
扶苏乱出主意:“加长弓臂,用偏硬的木头。”
常识是拉弓射箭靠的是木头的弹力,弓臂加长,弹力更强,用的木料更硬,弹力加强。
刘盈与他肩并肩坐在房檐下面,看着祭品从天而降,等都降完再收拾:“加长弓臂,互相会碰撞。排弩不能超过八尺,要不然比人射箭还稀疏。这次又是哪个景帝之后登基了?不知道母亲有没有祭祀,要是没有……”
扶苏小声说:“没事,我父亲也不会有。”俩人大概可以互相安慰吧。
俩人心情复杂的笑了几声,分头去睡觉和继续练剑。
其他的汉朝皇帝也依次被淹没了一顿,在工作的刘恒、在看小说的刘启、在研究各地狱贴出来的招工告示并觉得很好笑的刘彻,还有粘在许平君身上内心觉得自己还是个小男孩的汉宣帝,都有。
赵飞燕作为一个名声不好的皇后,没有,在帝镇中大骂了一顿。决心等刘裕死下来之后去找他麻烦,又担心自己打不过,不由得纠结踟蹰。刘裕可是单枪匹马能被千人追杀而不死,还能形势逆转,去杀散这千人的人啊!骂不骂他呢?
刘箕子没有,他实在没有什么存在感:“我这皇帝当的,真倒霉。”
王嬿身体力行的安慰他。
……
司马德文次年就哭哭啼啼的死下来了。
众人本来在搭房顶,和偷看会盖房子的人如何搭房顶,出身贫匮的才会干活。看又来一个都停了手,认得可怜的二儿子:“别的亡国之君都能再过几年,你怎的这样快?”
司马德文大哭道:“刘裕暗害我们。外戚具是卖主求荣的禽兽,皇后的兄长竟害了我的独生子……我和褚氏共处一室,饮食都由她亲自动手,勉强熬到今日。刘裕派人杀我。”
士兵逼他饮毒酒,他不肯,拿佛教教义说自杀的人转世不能变成人拖延时间,于是被掐死了。
他被杀这事儿,谁也怪不得他,小帝镇中的众人也知道,此时此刻晋国是无力回天,即便是天纵英才也敌不过骁勇善战的权臣手握重兵。
皇帝聪明又占据礼法又有什么用,谁篡位之前还讲究礼法?
没过多久,装模作样的祭文也传了下来,刘裕依然称他为皇帝,给他好好安葬,又表示不必担心妻女的安危,你女儿早就是我的儿媳妇,现在做了太子妃。
曹丕仗着这小帝镇里的人谁都不认识自己,一直伪装成好心路人,给司马家送一些令他们愤怒吐血的消息。这次带来的消息是:“司马氏一族的男丁被刘裕诛杀殆尽。唉,听说有千人之多,你们节哀啊!”
众人拿过名单一看,都是熟悉的亲贵。
司马睿瞠目欲裂,咬着嘴唇思想了刹那,仇恨的目光投向慕容家。历代亡国之君本来能安安全全的圈禁起来,之前听说刘裕的虽然骁勇亚似霸王,但执政颇为仁爱,整顿吏治,轻徭薄赋,废除苛法,甚至亲自听讼。主要被法办的是士族官员,吓得豪强肃然,遵守法纪。又加强对秀才孝廉的考试,把百姓去山川湖泽的打柴、采摘、打鱼的税全部免除,毛病主要是不善文辞,写字难看,和不信神明。
一定是慕容家做的事吓到了刘裕。慕容家这些人受苻坚重用的要谋反,在城里的女眷也阴谋刺杀苻坚,刘裕青年时对这些事如雷贯耳,汲取了同时期的教训,杀灭前朝皇室才安心。
现在找不到刘裕来作战,先把仇恨对准了慕容家。
小帝镇的气氛变得凝重起来,战争似乎一触即发,而慕容家还毫不知情——他们可不会凑过来打听事。
曹丕心满意足的打算去剥皮地狱通知司马懿,你亡国啦,你的子孙后代被杀光啦。
第172章 夜战+光芒
曹丕移步到专门窥探小帝镇战争的堡垒处,这地方有城墙垛口一样的窥视孔, 安全隐蔽, 放了一张旧席子, 是他上次拿过来的。长长的袖子里藏了一壶酒,直接对着壶嘴小口啜饮, 愉快的看着司马绍召集一家人,在哪里窃窃私语。司马绍是整个东晋中最机敏果断的皇帝,可惜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
司马绍说的话和他想的一样:“司马氏灭绝, 并非亡国之故, 而是因为慕容家之故事!你们意下如何?”
那还能意下如何呢?当然是都同意了。
司马睿一如生前那样有些踟蹰, 想打回去,要说怎么打又下不了决定:“众人刚刚停战不久, 房屋才修建好, 我们又要开战, 其他人会不会帮助慕容氏?”他们和慕容氏或许没什么交情, 但很明显和咱家更没交情。
其他人又跟着点头。
司马绍给老父亲详细分析了一番:“刘氏(刘渊、刘曜是养父和养子)父子不会参与其中。李雄虽然勇武却很善于纳言,只要给他分析利弊, 他很善于改过自新调整行为。慕容氏如今剩下的人不多, 只要再加上秦国(苻坚苻坚符登)三人, 必能将他们一举挫败。至于房屋受损的事嘛, 尽量避免就好。以刘曜之神射, 若能相助,必然无往不利。”自己这边说起来人多,但战五渣也多。
司马德文看这里的气氛紧张凝滞, 心里一阵阵的软弱,他年少时有点暴虐,到后来听了人的劝告,好好做人,又被紧张的死前十年折磨的不轻。现在不想参与战争,只想保命。“诸位陛下,诸位先帝,我哥哥去了哪里?怎么不在此处见他的身影?”
司马曜:“那傻子被人接走了。”
司马德文心说:阿弥陀佛,在这里谁又不是个傻子呢?有几人能得善终?我哥哥生前饮食穿衣不能自理,我常常照顾他,怕人暗害他虐待他,现在吗,一来是为了避开这里即将开始的战争,二来是想要看看哥哥的下落。皇嫂恐怕不愿意照顾他。生前有婢女宦官服侍还好一些,现在可怎么办。想了想自己的妻子和女儿海盐公主,唉,只要别立刻就死就好。
他还当司马曜是当年那个整天嗜酒、作诗低级恶俗,不理朝政和儿子的皇帝:“陛下,我想去照顾兄长。我生来体弱,渐渐年长更是病苦胆怯。”
东晋的皇帝们看他确实蔫哒哒的,看起来就怂,是那种吓破胆子的样子,留下来也只能拖后腿,再加上一直都是傀儡,就指点他该怎么离开这里。
司马德文顺利的离开这里,见到了在慈幼院一群婴儿之中的超大号哥哥,司马德宗不仅学会了自己穿衣服吃饭,还学会了如何说话:“啊!是你!你是谁?你以前一直陪着我,怎么忽然不见了,你叫什么名字?”
司马德文差点哭出声,他连我是谁都不知道!但是还记得我。真是又感动又难过。
兄弟俩相认了半天才成功确认,在旁边围观了全程的嬷嬷感动的哭了起来,看这个巨大的婴儿要被人带走,回去打包了两个比人头还大的枣花馒馍馍,拔了最大的一根葱送给他们,这葱差不多有人高:“来拿着,拿着葱就聪明。蒸的馍馍,小哥俩把日子过的蒸蒸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