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文绎
王羲之:“集字缺我的神魂,也不连贯,太差了。”不同的文章情绪啊用笔啊都不一样,风格不同的字杂糅在一起,真是张冠李戴。
阎君觉得这人脑子有病:“凡是死了的都归我们,不分国籍。”
“可是梁帝萧衍,梁臣周兴嗣都没有死。”
另一位阎君跟他讲理:“他今日不死,明日不死,早晚要死。何必争朝夕。”
说的实在是太有道理了!这位因为写不出比周兴嗣更好的檄文常年被骂被鄙视的魏臣只好悻悻的退去,努力捧着千字文挑其中的弊病,找写的不详实,影射阎君,有嘲讽地府嫌疑的地方来再去告状。
……
郗徽这几日闲来无事,学着其他人占卜的方式,摘了一朵小花,揪花瓣:“他纳妾了,他把我忘了,他纳妾了,他没忘了我……哦他果然纳妾了!!我就知道!!”
吕雉远远的瞅了一眼,心说嫉妒成这样实在是无聊啊。她打点了三份厚礼,叮嘱千夫长和法曹:“我出门一趟,你们紧守门庭,万事小心,不要让外人随意出入。谁都不许靠近蜃,管好新来的鬼卒,若打破了水缸让恶鬼们逃出来,就全都完蛋了。谁再窥探水缸中有什么东西,就把他扔进去。”
众人连声答应,送她出去。那莽撞的鬼卒实在可恨,放在回廊下面的水缸里能有什么稀罕物,至多就是回廊缝隙中落下来的鞋底灰呗。差点弄撒了一缸罪鬼。
吕雉先去见了王嬿:“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好事将近,只是不知道这是怎么来的?你教教我。”
王嬿异常羞涩,还有些惊恐不安:“您要试试?”
吕雉摇摇头:“就是好奇,人间哪有这种稀罕事。”
刘箕子的手上拈着一个半透明的球,软软的,里面隐约有一个婴儿模样。仔细一看,倒不是黏着,是他皮肤下面像鼓起一个巨大水泡一样。他坦诚且腼腆,低声说了:“很简单,一起想着有孕,斋戒沐浴焚香祷告,然后谁在下面谁怀孕。”
“怎么给挪到手上了?”
“肚子上抠个球总是不注意,几次撞在桌子上,我还是端着的好。有点沉,两边倒手。”刘箕子推着这个球,球能在他皮肤下面滑溜溜的移动,就像在碗里推一个汤圆一样。
王嬿有点羡慕:“本来是我想生,我没生过孩子。”没试过的事总想试一试。
刘箕子拍了拍手里的球,笑得不行:“我也是。”
吕雉只剩下叹息了,地府生孩子可比人间简单多了,又轻便,又好养活。
好事连连,第二份厚礼给了刘奭和冯媛,冯媛有了身孕。
肉店地狱的邓狱尉也有了身孕,美丽的面庞上有些哀愁。
“恭喜恭喜,你为什么事犯愁?”
邓绥叹息道:“这里环境太差,惨叫,乌烟瘴气,都说非礼勿视非礼勿听,要读好书听端正的音乐,吃洁净的食物才有良好的胎教,我若是辞职,多年心血化为乌有,若不辞,恐怕这孩子耳濡目染学坏了。更何况投胎都是随机的,虽然长相会像我们,可性格未必,我这肉店地狱中离去的罪鬼何止百万,我怕……生下来还得严加管教,万一生就纨绔脾气,管教也不好使,将来还得送他去投胎。”
刘肇忍不住了:“你想点好的。孩子尚未出生,别认定他准会作奸犯科。”
吕雉问:“你们仨好巧啊,这样整齐。”
邓绥害羞的掩面:“嬿嬿先有的,我生前不曾生育……一直抱憾。”
蜃楼地狱中,郗徽正在看新买的史书,只要不看到皇帝混乱的后宫和今天宠这个明天爱那个的问题,她就聪明冷静的或赞叹或鄙视,一看到皇帝的混乱后宫,就很生气。所以她现在拿了一支笔,一碗浆糊,一沓纸条,把记叙后宫事情的句子统统盖上。以便冷静的阅读。
“郗徽,有龙找你。”
第195章 郦道元+萧统
郗徽心说我眼光真好,我选的丈夫, 小时候是神童, 与我谈古论今志趣相投, 到现在当了皇帝不立别的皇后,果然是真龙天子, 龙都来找我了!
连忙拽上一条披锦出门,来到前面会客厅——大部分地狱里都有这个建筑,同僚聚会用。果然看到一位器宇轩昂的白衣男子负手而立, 再看墙壁上悬挂的汉初织锦, 这上面织的图案很美, 很有神仙意趣。
郗徽瞧他的背影有些眼熟又说不准,衣服发型也是当时最流行的款式, 就试着叫到:“是练儿么?”这是萧衍的小名。皇帝们都和龙有关, 莫非这就是我的丈夫, 梦中来到阴间与我团圆?
人间有些生魂因为机缘巧合能魂魄出窍, 有误入鬼门和家人团聚的,家人赶紧带着他们找到官差再求人送回去。
那男子回过身来, 对她眨眨眼, 他的睫毛长的就像个妖精一样, 头上有两颗如珠似玉的乳白色凸起镶在额头两端, 一般人会率先秃掉的地方。“你就是郗皇后么?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郗徽错认了人反而不好意思, 福身道歉。
“不要紧,你认错了人反倒有趣,和萧衍真是一对夫妻, 他也认错人了。”龙王看这幅神龙图,总觉得上面这条白龙有点像自己。
郗徽:“哦?愿闻其详。”
“我乃秦淮河水神。”天下的江河湖海都被龙们承包了:“宫中井水暗通秦淮河。萧衍的气向兴盛,他治下太平兴盛,百姓安居乐业,神明见了很欢喜。我也见过他数次,是个俭朴崇高的人,布衣蔬食,时常以蔬果豆子果腹,忙于政务,有时候一日一餐只喝点粥。每逢他要生病时,我就鼓动井水示警,希望他保持健康,好好工作,呃,你哭什么?”
只要他好好干,我的秦淮河里就不会飘满尸体!
郗徽当然是心疼丈夫所以伤心落泪啊。“想他一个人没人照顾,有些伤感。您继续说。”
“他可能是有什么误会,把井水腾涌当成是你显灵。就给井修了宫殿,把你喜欢的衣服都放在里面,待着没事就用金瓶往下送酒和乳、蜜,我前些年以为他是感激龙王,上个月才听说,他竟是误会了。那些美味已经被我们享用了,这是为一个误落的金瓶,给你。”龙王心说这个事搞不好算是我偷她祭品,甚至是我冒名骗取祭品……我可不想沾这种污名。有损我的美誉。
因为是淫祀(不正当祭祀),所以没有祭文,只是悄悄摸摸的往下放。
萧衍认为她懂,龙王手下的夜叉也觉得自己很懂。
龙王也觉得萧衍真懂事,后来才知道,三方误会。
郗徽可高兴了,美滋滋的拜了拜:“多谢秦淮君……”又代为照料我丈夫,又让他常常想着我,这位龙王真是太好了!练儿除了对萧综那杂种死心眼的偏爱、居然为了丁令光大赦天下、不会照顾自己之外,真是完美。
此时太子萧统的生母丁令光早已到了地府,郗徽从旁人口中听说了这件事,试图寻找她而未果。
丁令光素来健壮而俭朴,自从萧衍开始信佛之后也跟着读经吃素,又一向知道郗徽有多好嫉妒,就悄悄的隐进人群中,不被她发现。这很简单,她的祭祀不是皇后级别,为人又低调柔和,年轻时干过舂米的体力活,等到萧衍吃素禁欲之后她也跟着钻研佛理,现在每日关门读经,不觉时日消磨。
…
阎君们仔细研究一个哲学问题,元恪取消了子贵母死的政策,那么他是否应该为胡太后带来的动乱负责?或是负一部分责任?
做了一件正确的事,带来了恶劣的后果,这又该如何论处?他是不应该做这件事,还是有什么后果都无所谓呢?探讨了许久,最后决定让元恪承担一分的责任,因为他放任高氏毒杀了于皇后和皇长子——如果皇长子还活着,等到他死的时候不是小孩子了,于氏性情内向沉默寡言,会不会和人私通不得而知,最起码她没有能力弄权。
如果是一个十几岁的新君,一个寡言少语的太后,还挺好。
前两年,梁国普通八年,发生了两件不普通的事。
郦道元与他的弟弟郦道峻、郦道博,长子郦伯友、次子郦仲友同时被叛军围困在山上,断了水,士兵们很快就丧失战斗力,力竭被杀。他当初担任御史中尉时,杀了汝南王元悦心爱的男朋友丘念,丘念替元悦负责甄选州官。元微诬陷元渊,郦道元查明事情真相后,为元渊平反昭雪,二王恨他入骨,有一个需要重臣前往的送死差事时,二王领头,满朝文武都推荐他去。
郦道元素有酷吏之称,从来不徇私情,代冀州刺史职务三年期间,犯罪分子都逃亡他乡——别的地方管得宽松。后来做了鲁阳郡守,把当地匪患全给平了。换到荆州刺史时,执政太依法,官员士绅都要求把前任喜欢收受贿赂私下放水的前任刺史调回来。
人间的官员不喜欢酷吏,把严酷和残酷一概而论,但阴间很爱严酷的官吏。义纵、张汤这两名汉武帝时期不畏豪强、手握重权但为了皇帝的天下安定不惧粉身碎骨的酷吏,都在担任高官。
阴间从不称他们为酷吏,这两个字本来是骂人的,官和吏是不同的阶级,做到廷尉、御史中尉的人还被人称为胥吏,就是一种辱骂。
郦道元刚到地府,和兄弟儿子一起被送到阎君殿前。
“阎君召见你。”
郦道元平生不曾亏心,见到鬼神也不觉得有什么,一路行来看这些鬼和人间没什么不同,反而更顺眼一些。身着华服腰佩长剑的贵族出门时前后没有随从步障,也不怕赤足的平民挨着擦着,倒是个很好的地方。坦然进殿,按照拜见外国君王的礼节下拜:“郦道元拜见府君。”
“坐。”嬴政对他非常感兴趣,也挺喜欢:“给我讲讲《水经注》的来由。”
众所周知,《水经》的注释就叫水经注。但郦道元认真,做官之余和被罢免期间跑到全国各地实地考察,把一万五千字的水经给注释成三十多万字,水经记录的河流仅有一百三十七条,他给后面填了个零,记了一千多条河流。
扈从很有眼力,不仅准备了坐垫小几,还有安神茶。
郦道元死之前还在大骂叛军,视死如归,现在淡定的给他们讲起自己写注释的缘由:“我家乡的河流不在水经上,各地任职,也有许多河流不在其上。也有书上的有的河,而当地没有,不在实地勘探就不该记录下来,误人子弟。可惜魏国不曾一统天下,南梁有些地区的河流我没见过。”
“攀山觅河虽然有些辛苦,但绕过山峰豁然开朗,见奔浪万寻,悬流千丈,浑洪贔怒,鼓若山腾……”
嬴政:“浚波颓垒,迄于下口,方知《慎子》:下龙门,流浮竹,非驷马之追也。”
郦道元不由得有些喜悦:“阎君厚爱。”
另一位阎君说:“你该看看我们新修的山,为其做赋。高者千仞、多奇形异势,自非烟褰雨霁,不辨见此远山矣。风泉传响于青林之下,岩猿流声于白云之上。”
郦道元在‘做一个阎君支持且需要的判官’‘先歇两年游览地府风景’这两个选项之间,做出了选择:“鬼魂能否游览人间景色?下官想将水经注未补全的部分全部亲身看过。”有些不能去的地方只能援引资料,但看着不是很放心。
嬴政看了看左右的同僚:“我一向认为阎君也该去人间巡游,谁要去巡游?载他同去?”人间的城隍也不能小觑,他们既修炼了法门,那几个屯兵之地又存有大量兵力,城隍的任期又长,令人不放心。他自己本想去,算了算时间和事项,最近抽不出时间去。
压力大到把自己拔秃的阎君:“我去吧,再不歇歇,他们要传闻有一位阎君出家为僧了。”
郦道元一开始还以为只有一位阎君,变化出十个身影在旁边坐着,假装人多,没想到真的是……十一位阎君。
他的弟弟和儿子受他言传身教,比他也不差多少,都将成为很称职的判官。
秃掉的阎君到处捡周围散落的头发往自己脑袋上揉:“我去也就是几日,巡游一圈就回来了,”
嬴政从自己的零食盒里拿出一枚神鬼丹,示意扈从来拿。
扈从立刻从背后的小柜子里拿了一只金盘。
这新换的扈从生前是个信佛的中常侍,除了服侍皇帝之外就是吃斋念佛,不说人是非不为非作歹,符合居士和中常侍双重标准,差一点就能往生极乐世界。差了一点,只能来到地府,因为太善于察言观色,就逐步被推荐给阎君做扈从。
郦道元不信道教,更觉得吃丹药是一件很蠢的事,直言推拒了:“以金石草木试图延寿,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想当年秦始皇炼丹无数,未得长生。司马丕服丹而早亡。道武帝(拓跋珪)令人试服金丹,死者十之八九。所以……”嗯?为什么笑成这样?
嬴政气的意欲发作,偏偏这人说的还真没什么错,也没有侮辱——陈述这件事本身就是气他!我把方士都埋了,后世之人还是要提起这件事!可为了这种事生气,不让人说,那过于心胸狭窄。况且制止不了,也不能明令禁止他们谈论秦始皇吃丹药的事,没办法,朕是最富盛名的皇帝,什么事都要拿朕来举例。
其他阎君都笑到趴在桌子上停不下来,更有甚者在锤桌时掉了几颗瓜子。“哈哈哈哈哈”
“嘻嘻嘻嘻”
“鬼魂可不用服丹药求长生。”
“这东西吃完能让你飘起来,遨游三界而已。”
“来吃一把银杏去去心火。”
郦道元想起来自己没问明白就在这里胡乱评价,十分不好,立刻道歉:“阎君恕罪,我刚死,恍惚间以为自己还活着,竟以为这是延寿之用,实在是迂腐可笑。”
“呵呵。”嬴政:“给他拿过去。郦道元。”
“喏。”
“好好写水经注,记叙人间的山河湖泊,再回来勘探阴间景色。近年来新添了不少水渠,虽是为了灌溉良田,也算是一点景致。”
“遵命。”
小帝镇中,萧道成抓着一只用面捏出来的羊,震惊的不得了:“这是什么东西?三牲呢?改成三个馍馍?”
我的祭品呢?这算是什么玩意?
拓跋焘:“哈哈哈哈哈我早就说过信佛的没什么好东西!!”都不让祖宗吃肉了,这是什么样的混蛋呐!
萧赜幽幽的说:“彼此彼此。”或许我们只有大馍馍吃,但你们北魏的祭品都快要没了。
面捏的太牢怎么了?好歹我们也有,我们还有笋片炒蘑菇,芋头炖…芋头,荸荠饼、藕饼、桂花糖饼、香油煎饼,油炸面筋,素三鲜。勉强可以吃一吃,你们呢?你们很快就什么都没有了!
北魏的皇帝们:我们攒了很多肉干啊!
为了嘲讽这些事,把平时烤肉改成炖肉,在屋外炖,轮流拿扇子冲着南齐皇帝们的房屋扇风。
萧衍虽然早早受了菩萨戒,以前却还有节制,没有过分扰乱朝政,一直都是阴神们看好的神鬼候选,以他的道德水准、宽大的心胸、虽然有时候原谅了不该原谅的人,但真是严以律己。突然!
他去自己修在宫外的庙里做了三天的主持和尚,改年号为大通,正式开始吃素。并号召全国效法——最先改的是祭祀宗庙神明,所有荤腥全部被蔬菜代替。
吃素这么好,祖宗和神明也应该吃素!大臣们以礼抗争,抗争的结果是萧衍允许用面捏出三牲来祭祀。给他们面子,给自己里子。
地藏菩萨每月一次带队托钵乞食时,敲开一户人家,这家脸上很是为难:“我们炖的咸鱼莼菜羹,您原先能用,现在皇帝说僧侣都得吃素,您还能吃么?咸鱼挺小的一块,加了三升水一筐菜炖的。有点鱼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