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文绎
白发阎君坐在石头上打坐沉思,一只灵梳飞在空中,缓缓梳理他的长发,按摩头皮:“不会,小神仙等着人接班,还有别人,也有想退隐山林的。实习期的阎君只要不犯错定能转正,转正之后,只要不率众违背法律,就算想退隐也不行。”
众人哈哈哈的苦笑起来。
王猛吐了吐舌头,撩水洗了把脸。“无法(爱拔头发)阎君带着他的秀发出家去了。”
嬴政慢吞吞的飘在水面上,一个木枕托着他的头,正好可以看书,脚踩在睡下的大块玉石石料上,整个人不会顺水流动,安安稳稳的飘着:“他无意出家为僧,只是想研究那些人为什么要信佛,尊奉僧人。”研究方式就是跑去和地藏菩萨说一声,在这里不离婚、不戒酒肉,假冒一段时间的和尚。
“单身阎君在他那被关押在敌镇中的情人被放出来之后,就去成婚了。二人倒算是患难夫妻。”
“无华阎君回到人间太行山修行去了,不知何时才能重聚。”
有两位阎君说:“我们前些天刚刚聚会。”
“他现在挺好的。养了个狐狸。”
并非人走茶凉,离职是原则问题不是道德问题,依然是朋友。
每次聊天话题都会转移到地府和人间的重大事项上,之前那‘女主武王’的谶语也算有了着落,当了太后,可以废立皇帝,已是无冕之王,凌驾于皇帝之上。
“智囊团又销声匿迹了。”
“什么黑无常白无常,事事才真是无常。”
刘庄皱眉道:“他们本该知耻而后勇,怎么能知难而退呢。”也算是要点脸,没有尸位素餐,有跑去投胎的,有选了其他职务的。不能预测未来,也不肯再领俸禄,还行。
“你新来,不知道,智囊团在十六国和南北朝时期屡次失利,长达三百年之久。任谁也耐不住。”
“他们只是不把分析结果上报阎君,依然各自推敲人间局势,封在蜡丸中保存,以观后效。”嬴政说:“有些还是灵的。”扶苏有奇怪的好人缘。
聊来聊去,分了一筐友人拿来的仙桃仙枣——除了特别香甜之外没有特殊之处,吃了既不能增长功力,也不能习得奇怪的法术。
刘庄忽然问:“始皇,你肯不肯用陪葬品换扶苏?”
嬴政想都没想:“当然愿意。”
如果没去过帝镇,不了解帝镇的情况,那我不愿意。就当时想来,一半的陪葬品不值,称臣更不值,为哪一个儿子或后妃都不值。一旦我发现兵马俑都只是俑人,不能变成兵将为我驱使,那最划算的就是……把蒙毅叫进去。非要选亲儿子呢,就只好是扶苏了。
这小子虽然有些仁弱迂腐,武功却不弱,虽然与我政见不合,却也孝顺听话。或许当初是我不够了解他,也是他不愿意被我了解。
他有很多话不肯对我说,难道要我去猜他的心意?
“你们呢?易地而处,你们有愿意换进来的人么?”
刘庄心说:扶苏要是知道这话,得感动的恨不能肝脑涂地。
阎君们探讨了一番,的确各自有所牵挂。大部分都有爱的人。有一位阎君是和叔父相依为命,到现在叔父在青石山中修行,他依然不舍:“如果我是皇帝,我要我叔父进去陪我,你们给么?”
“那要看你是什么样的皇帝。如果是明君,宽容爱民,可以。”
王猛接口道:“昏君吃屁去吧,要个锤子。”
天池中响彻欢快的笑声。
“李治真爱他这儿子。”“是啊,你看自古以来,天子七庙,追封的全是父祖,那有一个追封儿子的。再怎么心爱,也不过是追封为王。萧衍对萧统也不过是加谥昭明。”等到侯景篡位才追封他昭明皇帝,连亲戚都不是,出于政治目的。
“萧统现在已经出来了,他在什么地方?”
人们大多不知道。王猛说:“出家修行去了,前段时间我去视察屯田,看有个胖大和尚在耕种,很有名望的样子,路过的人都对他顶礼,是萧统。他只要不当太子,就是个大善人。”
萧统生活简朴,大方慈爱乐善好施,学识渊博有问必答,脾气又很和气,一副很有修行的样子从不主动跟别人搭讪,耕种之余就坐在屋里和母亲一起诵经念佛,很是受人尊重。
——地府的和尚也不免劳役。
“李治也算不白爱。李弘只是体弱无力,其他的不比扶苏差。”
嬴政:“呵呵。”体弱无力,不会盖房子,不能独当一面,唯唯诺诺而已,哪能和扶苏相比、
“慈父配孝子,混蛋父亲配逆子,实在是令人舒心。”
现在王氏萧氏、李恪、李贤和一些妇人、李渊的子孙和李唐宗室都在阎君殿前鸣冤叫屈,不停的求阎君诛杀武氏,但是阎君做不到,也不能做。哪年没有成百上千人跑来要求阎君杀掉人间的奸妃奸臣?却很少有人归罪于皇帝。
现在也有李渊的大批妃子、李世民的妃子们聚在一起,要求和皇帝团圆,她们不想也不愿意放弃妃子的身份,愿意放弃的那些姑娘早就悄悄离开。虽然令人烦躁无奈,但加在黑名单里禁止靠近阎君殿就好了,自古以来这些事不少,再过几十年她们就都想开了。
避开这些人泡在山中的天池,与天地一色,近看湖中铺满宝石,远看湖边与天际相连,好像顺着那儿就能游到天上去。热乎乎的水,令人忘却自己的身体,觉得很舒服。
…
刘邦在仪凤二年(677)了却了所有的劳役之后,就在青石山中混日子,修行是不可能修行哒,保持内心的空灵平静、看淡权力和一切也不太可能。住在青石山中既方便伙计们来送信见面——比帝镇方便多了,又可以免去劳役和赋税,虽然有点馋,但时不时的下山进城,吃一顿管一个月。
张春华行色匆匆的来见他,与他密谈了一会,拿了一张去赌场拿钱用的纸条走了。
王静烟上山带了肉馅点心来看丈夫,路遇张春华,惊讶,在深山中找到刘邦隐居之所,看他正在啃鸡腿,越发觉得惊讶。青石山中人都知道他没有什么修行,这地方也算是崎岖隐蔽,谁会来给他进献美味?“方才有人来拜你?”
“嗯。”
“是张春华吧?司马懿的妻子,难道她也……”也因为丈夫靠不住,想要改嫁给你?难道她觉得你可靠?不应该啊,在镇外有很多良人,何必非你莫属?
“别瞎想,她来跟我要钱。”
王静烟:“你养她?我要像阴间其他人一样,不允许丈夫纳妾吗那样好像很痛快。
“我让她做些事,自然要给她钱。让她雇人帮忙,又让她花钱买丝绸棉布抵消劳役。”
王静烟柔声问:“你雇她做什么?她时常来见你,我怎么从来不知道?”
“这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我现在无人可用,勉强用一用罢了。”雪中送炭的得是多年老友故交,那些锦上添花的也需要有一定势力才肯来投。现在勉强能用的算上张春华才十三个人,好可怜喏,我那些优秀的老乡们啊。
……
“李显急的和隋炀帝一样。”李渊问李治:“难道你没教过他要徐徐图之?”
为什么急切的提拔老丈人?当然不是因为爱皇后爱老丈人。谁都知道,是为了在朝堂中安插自己人,群臣和太后最熟识、想拉拢谁都来不及,只有自己老丈人支持自己。
李渊的女儿常乐公主和赵瑰的女儿是李显的原配妻子,被武氏废黜,并关在监牢里饿死。后来常乐公主夫妻支持越王李贞谋反,夫妻二人最终自杀身亡。
武氏把儿媳妇杀了就忘了,娶了个新的,就当没这回事。李显可没忘,他做的事非常正确,只是他忘记了一点,他不该在羽翼未丰时就挑衅,也不该因皇帝的虚名而忘记了太后的权柄。
李显当时没敢发作,十年后继位做了皇帝,难道敢忘发妻神秘失踪的事件?无论感情深厚与否,恐惧是极深的。可是他太急,做的太快,授人以口实,武氏也发现这个儿子并不乖巧老实,抓住一招之错就废了。
李治叹息:“他已经忍了十年。”其实我也忘了这事,但是我不说。
李世民之前听说过这件事,只是也忍了下来,不提:“你呢?你是皇帝,怎么能容武氏逞凶?”武氏改常乐公主姓氏为虺氏。
这婆娘倒是很爱给人改姓。难道她以为姓氏很重要?
李弘只能尴尬的站在旁边。子女不能言父母过失,他心里难过,也只好默默垂泪。他既然不能怪父亲纵容母亲,也不能怪母亲行为不当,只能默默的责备自己为什么死得早,如果我不死,我当了皇帝,又怎么会惹怒母亲做这种事呢?太后与皇帝本是一体,母子之间骨肉相连,不该为了权力疏远。就算觉得太后秉政不和法度,也应该好言劝谏。
李治扶额:“我病的太重了。”缠绵病榻多年,什么都不知道。
李世民:“呵呵。”你连人们不敢议论的李义府作恶都知道的一清二楚,还在这儿装腔作势。
李渊:“呵呵。”你爹当初解释他怎么没发现你和武氏眉来眼去也是说病的太重,哪来的病?我怎么就没病?啧,报应。
如今李世民和李治父子二人已经统一口径,就说是李世民曾经说过把武媚娘赐给他,但是病着病着就忘了。虽然生前没有发诏,死后倒是偷偷的写了一封,埋在土里做旧,等着武氏下来再被人嘲笑时拿出来作证。
只不过现在被嘲的点不是侍奉过父子二人,而是执政。
聪明的皇帝们不动声色的想,这件事没这么简单。武氏不会因为换了一个就放权,身为太后要抓住权柄,只能效法吕太后、邓太后和冯太后,前者选择把吕氏女和人联姻再杀掉有竞争力的人,没有几个武氏女,唔,也没有谁能一争。
后面二人都有一个特点,任用一点酷吏,提拔亲信。武氏和吕氏、邓氏不同,这两家都有很得力的兄弟家人作为臂膀,武氏全是废物,只能用那些失节的走狗臣子。
皇权的争斗、谁会被杀,看似野蛮如困兽之斗,其实都有其逻辑性。
邓绥和冯有隔空表示同意。
吕雉只能喟然长叹:“再过一年就比我长寿了。”
又对始皇感慨:“生得多就是好。”如果我有的不只是阿盈,还有两个儿子,那周勃陈平休想夺我的权柄,又辱没我的身后名。
嬴政掩卷转头看她:“生得多,也得有用。”武媚娘显然不希望她任何一个儿子有用,能独当一面。她的儿子不能、也没机会成为唐太宗那样的雄才,只能任她鱼肉。
她如今活着称雄逞强,等她撒手人寰,继任者可不行。就要被大臣左右,将来和汉朝一样,我们又要忙了。
吕雉说:“扶苏就很好,是你不会用。生的太多了,个个都不珍惜。”
嬴政哼笑:“你若能当皇帝,也不会在意儿子。”这可能是皇帝的天赋……李世民除外。虽然他十四个儿子有八个谋反,他倒是不计前嫌,都葬以国公之礼。
吕雉嗔怪道:“我只生了一儿一女,如今只留下一个儿子,你不要胡说。”你们生的多才不在乎!
“好好”
试着笑道:“我想当皇帝倒是当不上,只等你打算成仙时,把阎君的位置留给我即可。”
嬴政沉吟了一会,倒是不介意,阎君尚不能随心所欲,成仙才是他的最终目的:“我倒是愿意,只是现在仙路渺茫,不知道哪年才能成。”咦我为什么一点都不担心她会篡权呢?现在的环境真是安全,阎君不会被杀,文臣和军队也不会效忠某人,甚好。只有阎君才能废立阎君,这倒是很好。
吕雉惊讶于他竟然答应的这样爽快,或许是当了几百年的阎君,执念渐消,或许是阎君的权力和享受还不令人沉醉,又或许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在同僚们大多比较单纯的情况下,他受了感染:“只怕我成仙在你前面。”
嬴政这才变了脸色,气恼的瞪了她一眼,拿起书继续看。
“陛下别生气嘛,政哥~你怎么看武氏?”
“武氏善于权术,做事也很果决。余下的并没什么不同。”杀戮过多、秉政不放权的太后又不是只此一个。
……
人间。
李旦继位之后,非常温顺,为了保命由太后摄政。
武太后派人搜查李贤的住所,李贤随即被逼自杀。武后与皇子贤的针锋相对、争权夺势人所共知,虽然武后表示这是李贤误会了,并亲自举哀,但谁都不信。京城百官不信,外地官员更是决定谋反。
英国公李勣之孙,英国公李敬业被贬为柳州司马,和同样郁郁不得志的唐之奇、骆宾王、杜求仁、敬业弟敬猷、魏思温等人,一起找到一个长得像李贤的人,说这就是逃走的废太子李贤,咱们起兵反武。
但是打出的招牌稍有些混乱,又说拥立庐陵王回归帝位,又说是废太子李贤带领我们征讨无道太后。
李显听闻这消息之后,一头扎进韦氏怀里:“我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贤哥哥只是在东宫中找到铠甲就被废被杀,李忠只是涉及诬告就一起被杀,我这里是货真价实的!有人打着我的名义谋反!
韦氏言简意赅:“撑住!他们若赢了呢?”那陛下还是皇帝,我还是皇后。
李显捞起手帕哭了起来:“不会的。”虽然没听说太后善用兵的消息,可是……有名将,人多!
虽然十多天内聚拢了十万部众。
但是武太后派出三十万大军。
阴间。
李勣在医馆中轻松愉快的当着坐堂大夫,没错,就是那位威名赫赫,能征善战,还善于保全自身的英国公李勣(李绩)。他曾经参与编撰《新修本草》,并著作《脉经》,因为嘱咐弟弟给自己薄葬,只有朝服和三梁进德冠,一把佩剑,除此之外没有金银财物。吃着陪葬品了解了一下地府,就兴致勃勃的投身医学,尤其是外科手术部分。
今天正在看滕王阁赋,这篇赋流传广远,写的实在是太好了,好到在都城外又复制了一座。
没错,扶苏和刘盈很爱这篇赋,恰逢工匠们都找活干——他们有基础的月钱,极少,做活按工作量的多少还格外给钱,前些年好几年没活干,地府什么都不缺——向阎君申请之后,去人间观摩,回来造了一个更好的阁楼,给太史台藏书用。
特意邀请了王勃去重新写一遍赋,王勃那时候已经在地府生活了一段时间,就稍加更改,把其中的典故和物件换成阴间之物,大部分换了。因为不是滕王盖的楼阁,就改名为太史台赋,重新给阎君写好了,他赚了一大笔润笔资走了。
匠人们把辞赋刻在大片的好紫檀木上,制成屏风,人见了都赞叹。
李勣进来觉得无聊,前些年能看废太子李承乾和三名老师唇枪舌剑,卷进来的古时候名人甚多,写的文章也好,书馆整合好了整本的印出来,一本的团花锦绣。看着就觉得有趣,突然就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