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文绎
最后一张纸自然不必看,重点的确就在采风使整理出的第一张纸那三句话中。
阎君们互相传看了一番。
“饭回天这段我看过。没什么深意,吃饭就感觉死而复生,吃肉要一个人单独吃,喝了酒仿佛自己是老虎,吃完甜食只想躺着。”
“一顿足这里说的是老鬼们买新鬼的祭品和陪葬品时产生烦恼。定价不好定。祭品非常美味,但是只能吃一顿。陪葬品的滋味也不差,但是吃着吃着就没有味道口感。”
白发阎君问:“陪葬食物前十多次吃的时候滋味不变,应当是十几倍的价格。”
“话虽如此,陪葬食物的新旧无法鉴别,时常有人买一份陪葬品,吃几顿,趁着滋味不变再拿去卖,时常去打官司,这种事罚又罚的不重,很是有利可图。还有些人认为,陪葬品拿出来待客不够阔气。”人间斗富一直存在,讲究场面的人到阴间脾性不变,物以稀为贵,还得是新的好的。
嬴政思考起来:“富贵金覆…这话是什么意思?”
采风使答道:“这两句话流传的时间广远,比起人间的‘卯金刀’也不遑多让,足有两三百年之久。”卯金刀说的是刘氏会再出一个朝代,由此引发了很多姓刘的人对谋反跃跃欲试。
在人间猜度谣谚一向有专业人士——文臣们分析!道士们搞玄学分析。
在阴间,他们纷纷把目光投向了会占卜的真神仙们。
阎君嗑着瓜子问:“咱们是不是有点太无聊了?”
“是啊”
“人间正在政变,我们怎么这么无聊?”
“还没杀多少人呢。”
嬴政到不觉得无聊,他一直命扈从担任采风使,到处收集这些舆论。
哗啦哗啦的摇晃了一阵子龟甲铜钱。白发阎君:“晦暗不明。或是没有意义,或是被人蒙蔽。”
朱砂痣阎君看着‘火天大有’,推演了一番:“你们知道有些谣谚是人随口编的吧?什么意思都没有,后人牵强附会。。。或者是我所学不精。”
许负也扒拉着眼前的六爻,她算的卦象与二人不同,是‘雷火丰’:“前面那句我没听过,春花一石半是一句农谚,大概说的是春花开时是农时,能丰收。”
于是请来贾思勰等研究农业的人前来一问,的确如此。
正在和贾思勰闲聊的狄仁杰和李昭德也来了,他俩基本上不信这种可以人造的东西。曾经皇帝去洛阳的路上要经过妒女祠,据说经过妒女祠的人如果穿华服,就会被雷劈,刺史打算征召民夫重修御路,让皇帝绕道,狄仁杰:她不敢。
武周时期有人弄了染色红心石头,说这石头赤胆忠心,李昭德:哦吼别的石头都要谋反了!!
二人在旁边听了一会,喝了两杯茶:“阎君,这话不必深究,对农人来说,积谷如山,就是富贵金覆。”
“这话如果努力曲解,能做谋反之用,但在地府多住些时日的人都知道,在此间谋反不能成。”
阎君:“只是一时兴起。”
“你们二人现在有何打算?”
狄仁杰叹了口气:“我等武后相见。”
李昭德:“我在隐居耕种。”
而娄师德在医馆治好脚之后云游天下去了。
“你们新来,算是旁观者,依你们看地府风气如何?”
“甚好。”*2.人们安居乐业,不打仗,赋税不重,不大兴土木,也很好学,这就很不错了。要说不足之处,那的确有,是人就有小毛病,差不多就行了。“听说最近阎君要有非常举动,有些碌碌无为的人心生不安。”
嬴政问道:“我们的计划竟被人外泄?”
刘邦又要逃了!本以为能这次趁机抓了他,一窝打入轮回。
此时此刻,青石山已经被虎贲军(戴老虎面具)包围,和山中的老神仙们打过招呼了,要清查那些试图逃役和骗钱的人,得到了全部支持。真有修行的鬼仙们以前就常捉了冒名骗钱的鬼丢到都城里,请阎君发落,说来奇怪,这些人生前没有做过坏事,死后到敢在真鬼仙隔壁给人算命骗钱。
山中遍布茅屋,这修士的鉴别方式非常简单,能飘起来的有修行!再不然就使劲闻闻,鬼修自带一股幽香。
刘邦早已得到消息——钱能通神,更何况他想要和一个人聊得心贴心,成为知己,让对方为自己义气深重,只需要一天时间——打点了简洁的行囊,在虎贲军出动之前,就已经走在回镇的路上。
回到帝镇时正看到武曌拿着麻绳和刀子、竹竿,把竹竿切出小小的切口,交叉绑成十字形。绑好之后又拆散,拿横杆从韦香儿的左手小袖口穿入,从右手小袖口串出来,把宽松撩人的衣裳往下一拽,露处横在肩胛骨后方的竹竿,再重新困在竖直的长杆上。“过来帮忙。”
李妙儿和李显过来帮忙,把十字架竖起来。
穿过两袖衣裳的竹竿就像是晾衣服,只是衣服里还有一个人,这法子倒是不伤损皮肉,可是被挂起来的人逃不下来。韦香儿的外衣虽然是大袖裳,里面却穿了一件窄袖薄纱的衣裳,窄袖才有‘烟拢腕、云裹肩’的效果。
韦香儿就竖在李显的宅地中。她什么时候肯如实招认,什么时候放下来。
武曌盯着她看了一会,心说幸好我没真老糊涂,官员虽然都不安,但整体还算不错,否则……说不准我会挂在哪里,被人当箭靶使。就连爹也未必会……他一定会厌憎我。但是值得。
……
李旦继位之后,只能先追封妻妾,已是尸骨无踪,只能招魂安葬。
二女鬼忽然被大量陪葬品掩埋了。一夜暴富的原因在祭文中写的清清楚楚。
好像一切如旧,实际上不是。出力不小的镇国太平公主也开始更多的涉足权力,她和上官婉儿有交情,要求为她修订文集。又开始搅进储君之中。
李成器当过一次太子,李隆基一手把亲爹抬成皇帝。
两人虽然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可关系异常亲密。俩人的亲娘是同时遇害,在武后祭祀之后,神秘失踪,到现在只能立衣冠冢。
太平公主支持李成器,原因很简单,李隆基年轻气盛,锋芒一时无二,虽然表面上温文尔雅,可是她知道这是个威胁。威胁到自己能否继续自由自在,参与政治,如果是嫡长子李成器成了太子,他更弱。李隆基有兵权啊!
李成器虽然没有兵权,但是聪明,想想祖宗故事。建成太子怎么死的?承乾太子怎么死的?又又又一次正式上表,支持弟弟:“时平则先嫡长,国难则归有功。”
让我们保持兄弟和睦,以及我的安全。
消息传到地府。众人交口称赞,这真是大智慧!
李建成:“替我干什么!”我怎么就成了失败太子的代名词?
李承乾:“你看看人家做兄弟的!”
李世民快乐的捞出琵琶递给李渊:“多好啊!我想为阿耶歌舞助兴。”
李渊:我没那么高兴!
第251章
太平公主这些人或许还不会为太平公主不惜自己的性命,但他们可以为了公主, 不惜别人的性命。
尤其是李隆基的性命。
皇帝李旦明白这一点, 李隆基更明白这一点。皇帝夹在心爱的小妹妹和心爱的儿子之间, 有些左右为难,一开始事事都听取妹妹的建议, 再听儿子的建议。越往后越觉得儿子的经验丰富做事正确,而且更合自己的心意,妹妹开始弄权, 朝堂上的丞相与她关系密切, 她任命大臣, 收买大臣。
太平公主不善于弄权,武后什么都没教她, 她壮大势力控制附庸的主要方法是——花钱买+给升官。包括赠与法帖、珍宝及宅院田产。升官部分就去找皇帝探讨, 每每在李隆基处受阻, 就觉得恼火, 还想易储。
历史经验告诉李隆基,不要等到自己的势力削弱后再反击, 太宗那句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没错, 他现在只想要‘兴替’。
众所周知, 在过往青史上那多如繁星的留下的名字的人群中, 基本上能花钱买来的人, 优秀,但不够忠诚。刺客除外,刺客拿到的是黄金, 看到的却是尊重及对自己的赏识。受到前程和生命威胁而加入的人,或许优秀,但不够忠诚,随时都可以反叛。武后深知这一点。
武曌听着从太宗、杨广、邻居和儿女几番汇聚来的情报,听的她每天都气鼓鼓,欲发脾气又不能。这个笨蛋女儿,当初不是很聪明吗?知道在我眼前对朝政不发一言,就哄着我开心,怎么换成你哥你就敢……李旦这小子是个当皇帝的材料,李隆基也是。太平欲进无路,却又不想退,她只看到眼下繁花似锦,却没看到背后的危机,进无可进时,还能如何?谁掌握权力,谁就是众矢之的。
看着对面李显和韦氏的小木屋,还有木屋后树立的空空荡荡的十字木架,那年韦氏在架子上挂了半个月,风吹雨淋,熬不住了,开始有问必答。其实对她也没什么可问的,她执政时间短,也没提拔多少有用的人才,至于到底有没有和女婿私通,也不在帝后们追问的范围内。只问了她想不想效法武后。她想。放任两个女儿攀比炫富,就没想到国家动荡吗?没想。
太宗就把她放了,让她等着朝代结束之后,去下地狱。谁都知道,武后会在李唐的帝后都出去玩时,根据她又说了什么,决定是否过去暴揍她。韦氏也时常会怀揣利刃,悄悄接近武后。
武后把注意力收回,仔细想着,我若是依然是皇帝,对于太平公主这样干扰朝堂的人,必除之。这和谁是皇帝无关,谁都不愿意都被人侵占:“我想,她现在有些危险。”
李治好整以暇的点点头,把刚定的古琴暂时放一放:“没错。”
但是无所谓,人活百年难逃一死,她就算危险不测,又能如何呢?我现在能怎么办?据说以前有人试过托梦警告,不好使。
“她来时,我可以去看看她,带她来见你。”
武曌叹了口气:“善始者实繁,克终者盖寡。”
李治忽然笑了起来,引用魏征的谏太宗十思疏,有种意想不到的参差错落感:“多亏魏征去的早。”
武曌从来没有打听过旧臣们的去向,现在抬头看了看天幕,帝镇的天色和人间同步,此事天空中一面是暗淡的太阳,另一边则是半明半暗的月亮,那夜幕中如缀满珍珠的黑布一样的星空尚未显露。君王如日月,群臣如众星,这是除夫妻之外最常用的君臣比喻。突然想问问:“李勣…你见过李勣么?”
“他很豁达。生前就预料到了子孙会惹祸。”李治往后一靠,靠在她肩膀上,软乎乎舒舒服服的靠着:“阿耶和他的臣子们变成了朋友,我么,还有些生疏。”你就不用想了,你没有,狄仁杰还在等你,奇怪,他为什么要等你。
武曌忽然想起一件有趣的事,乐不可支,拍着丈夫的大腿笑:“张柬之后悔了么?”她早就想说这事儿,一直忍着,今天实在忍不住了。太好笑了!
希望骤然变成绝望,变化的那么快,他却在阴间无力回天。
张柬之一定不会后悔帮助太子登基,这是应该做的事,但他一定会后悔没有诛杀诸武。
武后想起当时垂死病中惊坐起,看到一群人沉默安静气势夺人的围绕在自己的病床边,再联想到后面这些事,张柬之的心境变化,这位八十一岁带头政变,骤然被封王,对李显寄予无限希望,转眼又被谪落远方郁郁而终的老者会想什么?他在死后一定看到了韦武乱政的全过程,一切都变得更糟。
笑的花枝乱颤。清朗的笑声在帝镇中回荡,引的众人纷纷探头出来看。
刘邦:“啧。可惜啊”
“可惜什么?”
“可惜吕雉没有这样的儿媳妇,长孙无病也沉得住气,见不到婆媳大战。”两个漂亮女人互相厮打起来,揪头发扯衣服,那趣味性比看男人摔跤不差多少。
没过不久,李旦禅位时祭告先祖的祭文飘到地府,从高祖到李显,一人一张。
李渊对于禅位这种事有点敏感:“嗯哼?看看是不是被迫禅位给孝子。”这件事再多几次,以后在野史杂谈中,汉朝最著名的是皇帝都有男宠,唐朝最著名的就是每一个皇帝都会遭遇政变。
他可不希望这种事情发生,虽然那样一来就显得他不那么悲惨,可是那样一来,自己的唐朝成什么样了?虽然大部分人都以为唐朝开国皇帝是李世民,李渊知道自己做了很多事。
李世民拿着祭文看了看,上面把李隆基夸得团花锦绣,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帝镇中的有齐人高的几摞祭文,每一张都写的非常好,接合事实来看,有种奇异的荒诞感,令他写了几首诗感慨一番。
按照刘邦的话说,祭文和史书对照着看,那大耳瓜子啪啪响。
李显的屋子前后有门,夫妻俩也没有一起躲在屋里,李显就像神道两侧沉默的石人一样,静默的注视着帝镇中发生的一切。他走了出来,用一根竹竿挑下落在房檐上的祭文。
武曌展开祭文仔细看了看,也觉得有异,仔细想了想:“只怕李旦会徒劳。”他选择支持太子,这当然了,人都会把好东西给自己儿女。但这一举动只会激化矛盾,无法缓解。太平日渐骄傲,恐怕不会对着年轻的新君退让,她没蠢到认为姑母的身份有什么用吧?李隆基么,当皇帝的怎么能容忍别人把持朝堂。
思来想去,武家唯一的聪明人似乎只有去修仙的武攸绪,隐居嵩山,不问世事,不论是自己还是李显李旦召他,他就去见面(不去会令人生疑),见了皇帝还离开国度,回去继续隐居。并从始至终,一以贯之,皇帝们也乐于厚待他,显得只要懂事就会有好处,也彰显自己的宽容。
窦惠冷笑道:“那是自然,你的女儿和孙子,怎么会懂分寸呢?”
武曌不软不硬的说:“是啊。”就好像围绕着皇帝身边的人,有谁懂分寸似得。我只不过做了一些,任何一个皇帝都可能犯的错误。任何一个。“不知道隆基会有多像我。”他的身体里也流着我的血。
窦惠又被气得够呛。
“李显。”李渊叫住他:“李隆基如何?”
李显想了想:“英武果敢,有勇略。谨慎缜密,悉知民情。”
李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都希望是这样。
窦惠为了避免自己看起来暴躁的像那些愚蠢的男子一样,忍了三天,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武媚娘,来,出来,我教你练武。你如此丰硕,李治又说你是他宫中身体最好的女人,不要耽搁时日。”找茬打架不好,我指点指点你还不好么?
长孙无病想起李治瞪眼瞎编的什么武举,虽然可笑,但也不差太多。
武曌估计自己不比她弱多少,正好以此鉴别自己现在的进展,换了一件白底鹅黄花的胡服,镶錾刻金片的蹀躞带,松开发髻绾紧一些,丝履换做小靴。
欣然前往,作揖道:“早就想求太穆皇后指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