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文绎
别人套好牛,安排好犁,前几天还把地面认认真真的锄了一遍,深耕细作,留给皇帝意思意思。每年就干一个上午,具体细节也不用问,真不会。
李亨发了一会呆:“亲耕礼的土地不是这样。”我的牛呢?犁呢?土怎么这样硬?锄头怎么用?
李旦也不清楚,认真思考了半天:“武后可能会。”据说她曾经寒微的生活过一段时间?“你去请教她老人家。”我可不去。瘆得慌。
李亨只闻其名未见其人,就坦然过去询问:“则天皇后圣安。”
武媚娘正在窗前练字,头发挽了一个汉髻,也像是春睡方醒的模样,拈着笔练字为乐:“嗯?什么事?”
李亨在窗外看着她,真是姿容动人:“太宗要我们做足准备,开始学习种地屯粮,以免祭祀断绝后困窘饥饿。祖父和孩儿不会耕种,想请教则天皇后,您会么?”
武曌摇摇头:“不会。”她连亲耕礼都经常拖延不去。老了,干不动。最困窘的时候是在感业寺中,那也是皇家寺院,尼僧连劈柴都不用,至多是洒扫庭除,擦拭佛像,晾晒经卷。那是给先帝的妃嫔们养老祈福用的,不是掖庭。她想了想:“镇长很懂。你们看看别人家如何耕种,照猫画虎可以学一学。”譬如怎么弄垄沟,种植的间隔,植株的稀疏程度。
“是。”
李旦招呼孙子回来:“回来吧,我看懂了。”
李世民则坐着发呆,看着那边祖孙二人。这俩人倒是小心谨慎,没被吩咐时什么都不做,活脱脱两只要被喂鹰的胖鹌鹑。也不想着主动寻找该做的事,非等到自己吩咐了,才去行动。拿着早就买来的农具和农书研究了一上午,终于开始干活了。呼,再不动手朕真就没耐心了!
看李弘持剑对峙李隆基,真不怎么样。李道宗教他如何为臣、自保,没教他怎么与人搏杀,也对。
唐玄宗扪心自问,我的谥号为什么是‘玄’,这是明目张胆的嘲讽我。为什么过去了这么多天,我还只是挨揍且负责陪练(还是挨揍),但李亨安然无恙的站在旁边?他连挨骂都没有。“且慢动手,陛下,太宗陛下,我想知道李亨的执政如何。”
他答应回鹘兵出兵的条件是劫掠长安三天,后来又觉得面子上挂不去,李豫给改成了洛阳,金帛尽去,土地和人留下。这么丢人的事儿,总不能因为我是祸根,就随意搁置吧?不论如何也该问问他,明明手下精兵良将不少,好几个将领是太宗亲口嘉许的,怎么就指挥不得当呢?
王菱不希望转移话题,温柔沉静的拜了拜:“太宗陛下容禀。自安禄山起兵谋反,劫掠妇女及壮年男子,屠杀老幼。安庆绪杀安禄山,史思明杀安庆绪,史朝义杀史思明,到如今叛军尚未全部剿灭。况且皇帝登基的第一年,不改帝号,不变法度,仍算是上一任皇帝的延续。”
“顺便延续了中官的威势。”没错,说的就是李辅国杀张后,程元振成为皇帝心腹的问题。张后该杀,但杀她的人不改是李辅国擅作主张。前面已经证实过了,文武臣都不可靠,兄弟儿子不可靠,老婆也不可靠,于是皇帝依靠中官。李隆基暗自咬牙道:“中官掌兵权,岂不贻笑大方。”李豫跟我有何仇恨?那是我最欣赏的孙子,他怎么就不遗余力的给我添堵?还让王菱进来与我抬杠!
他本来早就能巧言掩饰一番,把罪责更多的推倒国家局势、外敌环列、内忧自武周时期已成定局等诸多客观原因上。
奈何王菱是开元之治的亲身经历着,每逢他解释,就出来说:‘当年我生前……’‘当年李隆基年轻时……’‘曾几何时……’。更可恨的是所有人都认为王菱说的更真实。
王菱点点头:“我说两个人,不知道玄宗听没听说过。一个是骠骑大将军、虢国公杨思勖。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齐国公高力士。”重用中官发动政变,并为其封国公,是你先开始的。
武则天远远的高声道:“说的是高力士啊~”
高力士,还有另一个叫金刚的内侍,都是一个臣子送来的,都挺机灵。力士、金刚都是佛教的名字。
李弘不善于教训人,只是温和的叹气:“天下烟尘滚滚,血流漂橹,你受些教训,与石壕村中的情形相比,孰轻孰重?”
李隆基想起高力士,不由得有些伤心。自己身边有无数人来来去去,只有高力士最为忠心,谨慎小心,形影不离,令人安心。
李亨有点紧张,当年张皇后李辅国一左一右的煽动劝说,他就软禁了太上皇,赶走了高力士,李辅国亲自去请太上皇移驾,据说超凶,吓得太上皇从马背上几次跌落,又被高力士给抗回去了。这件事……太上皇肯定得得记在我头上。紧张的抱住祖父。
李旦摸摸他的头,有点同病相怜,又有些难过:“你啊。”使了个眼色。
李亨心领神会,看向则天皇后。憎恶的关系很明确,唐玄宗上恨则天皇后,下厌儿子。则天皇后就讨厌唐玄宗一个人,倒是拿出了传说中和她年轻时一样善于笼络人心的技艺,对待子孙后代。而自己作为那个被讨厌的儿子,完全可以一个大跳,跑去抱大腿——高宗和则天皇后都得抱住。有点难。至于王菱皇后么,他和她的关系本身就非常融洽。
张氏下葬时已经被废,想去帝镇而不可。
唐太宗亲自示范如何简略有效的杀伤敌人,人肉靶子当然还是玄宗。
李亨则在刨了一亩地之后,窥见空隙,去和高宗夫妻聊天。最佳的切入点莫过于:公主是很美好的。
夫妻俩表示赞同。
他有三个很有趣的女儿(还有几个无趣的。最优秀的和政公主,和丈夫一起逃难出来,带着姐姐宁国公主,徒步前行了十多里地。“到蜀中时,郭千仞有心谋反,玄宗在玄英楼与其对峙,百般劝慰始终无效。我那女儿生来英武,持弓就要射杀郭千仞。可惜我没让她练武,有些气力不济,让驸马柳潭拉弓,和政给他递箭,一连射杀了五十多人。”
武曌点点头:“不错。”
李亨还有一个女儿,永和公主,也和和政公主关系好,一生致力于钻研美容术,研究各种中药、食材糊在脸上的效果。有十几亩地的天地,也不置宅院,也不修庙宇,让家仆去种各种她需要的中药,研究了两种记录在医书中的洁面粉和去角质香皂。
武曌也知道这个,公主没有藏私,用料也不贵,现在……已经抢了郭圣通的生意。
“宁国去回鹘和亲,去的第一年可汗就死了。唉,当时大唐国力衰微,回鹘也学坏了,居然要人殉葬。宁国就质问他们,大唐没有这种风俗,你们仰慕大唐,求娶公主,就是为了学习先进的文化知识,就应该摒弃恶俗。然后就回来了。”
李治皱了一会眉头:“岂能让亲女儿去和亲。”从汉朝开始,到唐朝,送去和亲的公主几乎没有皇帝的亲女儿。
李亨就等这句话呢,恰当的哭了起来:“若是大唐盛世,天朝上国时,又怎会如此狼狈。子孙不肖,不能守住祖宗家业,国祚衰微,神威动荡,嘤嘤嘤。”
他哭着骂的是自己无能,但首当其冲的是李隆基。
正在这儿哭着呢,王菱恰好也来拜访——她刚和长孙皇后说了李隆基的三车坏话,也来和拜访盟友。‘母子’一见面,都有点不好意思,现在做的事可不符合道德。
知己知彼当属夫妻,亲近莫过于父子。
李隆基恰好有一个致力于给他拆台的老婆,还有一个满心自保的儿子。
这俩人既了解政治,又了解他。
二人分工明确,王菱能言善辩,负责点破他的谎言。而李亨么,他有些笨拙和富于表面,就负责在必要的时候跪下道歉,哭,做一个‘跪直了挨打,认真道歉,深深悔过’的好样子,衬托李隆基。
在王菱和李亨的不懈努力下,他任何一个自我解释、辩白、推脱的举动,都被俩人拆毁。
李世民:烦。
揍李隆基没有太大意义,他们很快就继续数日不归的生活,忙自己的事。
原先宗室们很有上进心,现在都有些麻木了——只要工作强度够高,就能磨灭大部分人的希望。
数年间平淡无奇,虽然因为平定安史之乱抽调兵力,程元振隐瞒不报,让吐蕃打了进来,李豫也逃跑了一次,虽然有郭子仪力挽狂澜,还是国家颜面无存。
他丢失的妃子、太子之母始终找不到。
治理的很好,精简官吏之后盐的价格大幅下跌,盐的收入增加一倍,真利国利民。
刘晏实在是优秀。
但安史旧将田承嗣、李宝臣、李怀仙节度使,率所部驻于河朔三镇。不奉朝命,不输其赋。
唐玄宗曾追封姜太公吕尚为武成王,张良孙武配享(坐两边陪着),后来几次更改,附庙的武庙十哲有变动,武成王的封号也改回过太宗,配享的武将也变过。
后来唐肃宗又给改回去了,武成王庙和孔子的文宣王庙同样待遇。
李豫想把弟弟塞进去,被劝阻了。有打算把郭子仪送进去,但显然郭子仪寿命不短,未必是谁送谁。
很多已经绝祀的武将又有了天外横财。
张良闭关修炼一甲子,出关时打开门,只见眼前一片漆黑,就好像被什么东西埋了一样。没错,就是祭品山把他埋了。天下各州都有太公庙,按月祭祀,每当发兵出师或各将领及文武举人应诏,都要先去太公庙拜谒。
姜太公时常被拜,受人香火替人忧愁,有点为唐朝的局势。
关羽捋须沉吟:“为非作歹还敢求我保平安,有些离奇。”
……
又过了几年,李豫实在是思念弟弟,就给李倓追封为皇帝。
大唐一朝,有父亲追封儿子做皇帝,弟弟追封哥哥做皇帝,现在哥哥追封弟弟也没关系啊。
李倓:我要感动哭了!!爱他!!
第269章
大历三年追谥李倓为承天皇帝,与(玄宗女)兴信公主第十四女张氏冥婚。
李倓死后一直尽力让自己活得轻松一些, 松弛有度, 除了闻鸡起舞——他花高价买了一只鸡当宠物养——早上练武、读书, 下午出去游玩、读书、结识古人,晚上回家继续读书, 夜深时去练武。
不用为花销发愁,哥哥一继位就给自己封为齐王,改葬时埋入大量陪葬品。
他的性格也好, 聪明, 矫健, 正直,认识了不少朋友。相识相知才互相吐露真名:“其实我不叫李炎, 我是李倓。”
漂亮的小伙伴震惊了:“你一定想不到, 我是韩子高。”
“你说你是高郎, 我以为你是高长恭!”长得好看又武艺过人的人不多, 这么好看的人实在是太少。李倓原本不愿意和美到能让人看呆的男孩交朋友,显得自己不正经, 和对方打了一架之后才觉得可以交往。
互相交换了身份, 这才知道原来朋友中只有韩子高一个历史名人, 另外几个都得翻翻书才能查到, 还有一个名不见正史野史的。
李倓通知了几个新认识的好朋友:“朕作为皇帝要换个地方呆着了。”
别人都劝他别去, 听说阴间的皇帝行踪成谜,好像都不太自由,我们几个都等了很多年才见到自家皇帝, 还都要隐晦的交往。但他不为所动。没等阎君派来请人的都尉到眼前,自己先捏着追封为皇帝的祭文,背着打点好的包袱兴冲冲的跑的飞快,划船划的飞快,又跑到阎君殿前,见关着门,问门口的门卒:“请问,什么时候能进去?”
门卒道:“小郎君稍等一会,阎君们正在开会。聊完了就开门。至于时间长短,议事的时候谁能说得准。”
李倓在门口徘徊。时不时的露出微笑,又有点担忧。
嫡母张皇后已然不知所踪,哥哥默许李辅国杀了张皇后,后来又因李辅国越发过分,派人暗杀了他。这两个人是父亲的心腹,是他的左膀右臂,在父亲心里比我都重要。我得保护哥哥,肃宗陛下若要打我,我能扛住,我很扛得住,若要打哥哥呢?我能把他拉开,让他动弹不得。在此之前,恐怕玄宗祖父和肃宗父亲之间的关系也很不和睦,我是光明正大的看热闹呢?还是隐晦的看热闹呢?还是看一会就去拉架呢?
在四周徘徊,看到有一条小路直通后山,不是阎君们专享的后山,是另外几座。他想起自己现在的情绪有些激荡,恐怕不适合见阎君谈话,得平稳下来。信步往山上走了走,这里果然风景如画,又往高处走了数百米,回头一看,能看到阎君殿前又有几个人停下脚步,等候在门口。有这些人做标记知道什么时候能去求见了,又往上走,不多时看到李白坐在树下弹剑而歌:“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
阎君殿中济济一堂,正在探讨一个比较严峻的问题。
水有源树有根,这件事说来话长。自从张巡死守睢阳之后,人间有争议,地府的态度倒是比较统一,在这里有不少人亲自体会过自己或家人因为城破丧命、没来得及自杀被人杀着玩。就连被安禄山的军队劫掠杀戮的百姓也有不少,都感慨自己没遇到张巡这样有能力死守的官员。
并为他写诗!平均每人写过一首。
谢道韫想起自己的蠢蛋丈夫,世界上怎么会有那样的人,竟然坐以待毙,再看看张巡,在位卑职小、兵力羸弱的状态下创造了一个奇迹。前者求助于神明法术,后者么,已经在人间被受其恩惠的百姓奉为神明了。隔三差五就写诗,和花木兰饮酒感慨。
花木兰听得多了,又想起老师和自己一直都有个心愿,想要创办地狱。
其实地府之中人人都想创办地狱,因为首创的人能力足够的,能直接一跃成为狱尉。不但禄位高升,还稳固清闲,权力大,且自由,提拔起自己人也更方便。
唐太宗也考虑过这个事,没想出正经地狱,倒是想出来一个不正经的——魏征激烈的劝谏和刘欣无差别开喷的声音如果能保存下来,超大声的对着陷入地狱中的人循环往复,让他们满脑子都被灌满了,倒是一种折磨。不过这种地狱中,只有晓是非、知廉耻的人才能感受到痛苦。
花木兰思前想后,觉得可以制造一个睢阳地狱,把在敌国、叛军谋反时,所有隐瞒不报的、拒不援救的、贪污军饷的、逞强好胜瞎指挥的、狂妄不抵抗的、里通外国的、屈膝献媚的统统丢进去守睢阳城,让那些端坐都城的衣冠禽兽体会一下什么叫守城,还有,为什么城池必须守住,为什么寸土不能让。京城中的官员们似乎觉得割让土地丢失城池都不是什么大事,可这对于无数人来说,是生死存亡。
把这主意和谢道韫一说,谢道韫脸上露出一种复杂的表情,‘蠢王郎’就该进去!二人又整理出章程来,拿到阎君殿前申请。
这好像和深坑地狱一样,是无休止的战争和饥饿。却又不一样,会让罪鬼们有一种幻觉,仿佛,若守住这城池,就能出离苦海。希望和绝望有时候比酷刑更折磨人。
阎君们一寻思,这个地狱正适合加急批量处理,每逢人间国破家亡时,那都是里外双方造成的。这些人造成的后果远远大于弄权、贪污、搞小动作。把那些事情的惩罚放大再放大也不够合理。还得分好多的个地狱,排列先后顺序,到时候还得把人提出来送到另一个地狱里。
这个新提议的地狱提的恰逢其时,可以把涉及战争的犯罪单独拎出来判处,也方便,一次成型。之前搞蜃楼地狱就是为了把某些犯罪直接‘反坐’,但蜃楼地狱弄不了那些不去救援的人,他们心里害怕的是丢官罢职,根本没见过那些被他们的决定坑害的边陲小民,心中没有恐惧,蜃的幻象就不成立。
阎君们商量了一小会:“好。”
“也该问问张巡,现在还来得及抽取睢阳城内外的炁。但是……”该城池的砖石土地上,人们的回忆中,都浸满了那些可怕的事,可以抽取出来,形成地狱的幻象。但是其中的花草树木,包括人们的相貌,都会和那时候一样。恐怕所有睢阳城里的人都无法接受。也可以请神鬼们来构造这地狱,他们又没见过这种场面,需要去人间观摩学习。
“这地狱该叫什么?守城地狱?”
“守城怎么能算地狱呢,有些地方守的不难。太粗鄙了。唔,兵者,国之大事。就叫大事地狱吧。”
“……”
“什么大事能算地狱?”
“什么事悬而未决时不叫人难受?”
“要不然叫兵事地狱?不行。”有时候打败战也算不上地狱,就是丢盔卸甲,一路狂奔。
嬴政忽然叹了口气:“唉,睢阳这地方实在是。”有点惨。
“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