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文绎
“当年,春秋时期,楚庄王因为宋国杀了楚国的使臣,出兵攻打宋国,围困了半年还未结束。宋王派执政华元潜入楚将子反的卧室里,和他说宋国人就算是‘易子而食之,析骸而炊之。’也绝不投降。”
这句听起来非常严酷的话,一开始其实只是夸大的威胁,还不是真事,后来才变成真的。
阎君们惊讶道:“睢阳民风如此么?”
“好刚强的地方。”
“难怪如此。”
第一个地方的民风很难彻底改变,那是当地人们遗留侵染的炁,也是天气、地理、政治地位、生产力所造就的。除非这些条件发生强烈的变化,否则单凭一个官员,只能改变一时的民风,等到官员离开之后很快又会恢复原状。
派人去找张巡、南霁云、雷万春等人。
众所周知,墨翟是一个激烈的反战主义,他毕生只研究守城的机械、守城的武器。对于战争,目的不是打赢别人,而是让别人打不赢自己。
南霁云在医馆吃药丸子。
雷万春在各城池的著名武馆中登门拜访,也可以称之为踢馆。他自幼练武,四十多岁入仕成为小城池的武将,五十岁战死,现在没有别的爱好,依然是练武而已。人间把他奉为雷神,他也依然不会打雷,就是糕饼和鸡鸭管够。
张巡心平气和的求教:“我还能做得更好么?”他不是边将,不是高官。也不是临危受命,没人给他命令,只有人来求救,他觉得该上就上了。虽然人们都说他已经达到了足够写兵法的高度,他可不这么认为,把能找到的、有学识的武将都请教了一番,尤其是李卫公。每逢见到这些兵法家,就问这个问题。寻找墨翟多年,终于见到了他。
墨翟思考了一会:“不能。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你们没有木料,也没有时间。”那城不是很富裕,大多数人家用的泥砖瓦片盖房子,能用上完整大木料的人家很少,也基本上都被拆了。
“城墙破损之后,有办法尽快修复吗?”
墨翟又沉吟了一会:“可以用那种东西暂时填上。阿盈。”
刘盈站起来:“我知道。”他进屋去,很快就用托盘端出来一个奇形怪状的器械。
没有轮子,八字脚的木架子伸出一条长臂。长臂的顶端垂下一条小小的银链,银链已成铁色,链子下端捆着一块小石头。
这东西等比放大之后,会变成一个两丈高的机械,可以拴一个磨盘或者别的、结实坚固沉重巨大的石头,只要两个人操纵施力,这个石头就会像摆锤一样荡起来。有谁敢靠近都能被摆锤抡飞,挨着就伤,碰着就亡。
实实在在的是个好东西。
墨翟说:“你有余地时总是出城劫掠敌军,城里什么都缺。”
张巡沮丧的点点头:“后来他们不强攻了。”如果每一个被杀掉的敌军都能带回去,我们还能再守三年啊。当然是先吃敌人,吃抢来的马牛。
“我想跟随夫子求学。”
墨翟沉吟片刻:“你想学什么?”
“守城。”
“你还想去投胎?”
“张巡或许微不足道,但大唐江山不安稳,边城将领……”张巡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虽说去投胎后有隔胎之谜,生前学过的东西都不记得了。但有些人说,一些人生来学东西比别人快,或是转精某一门科目,不是天命所致,而是其人在阴间勤学苦练,习得的本领,来生再温习比别人容易。”
墨翟点头:“好。只要不是为了开疆扩土,杀戮无辜,想学守城的本领,学多少我都愿意教。至于如何开疆扩土么,去和别人学去。哦,这种本事,孔丘不会。”
张巡一怔,他作为一个正经文人,自然尊奉文宣王孔夫子,但作为一个正经文人,哪能不知道百家争鸣(互怼)的盛况。
刘盈在旁边吃吃的笑。夫子日常鄙夷孔子,孔子当面背后都骂夫子,实在是太有趣了。
不多时,阎君的校尉寻到这里,请他去殿前有事相询。
张巡不介意‘大事地狱’的内景布置成睢阳城的样子,其他人一开始不适,自己的故乡城池怎么能变成地狱呢,一听说要把贺兰进明送进去,纷纷踊跃申请去当狱卒。
于是‘大事地狱’就此成立,狱尉的位置却悬而未决,阎君们这就不管了,让首创的花木兰和威望最高的张巡自行商量去。
花木兰自觉这里都是和张巡一同慷慨赴死的旧部,自己的威望显然不够,可是她好不容易想出来一个地狱(好像和之前几个创意区别不大),就这样拱手让人,又有些不舍。
阎君们窃窃私语:“真的就叫大事地狱?”
“我们起名字真的很淳朴。”
“那没学识的能叫无华阎君,咱们的地狱名字……”
“阿政你说呢”
嬴政面无表情的说:“自从听说粪坑地狱之后,这些地狱的名字都算好听。”批示的时候写这个字,一开始觉得……后来就适应了。
“唉。”白发阎君不禁掩面,他这白头发不是皓首穷经,但也算颇有学识。可是地狱的名字简单易懂,为的是让芸芸众生能了解。文盲比读书人,那是一千人比一人的比例,自然要怎么方便怎么来。
“开门。”
山上的李倓正在和喝醉的李白聊开元盛世,二人年纪相差很多,都见过开元盛世,见过秋风骤起,万物萧条,皇帝仓皇入蜀,锦绣江山被虎豹吞噬,山河零落。说起来是好几年的事儿,实际上就是一眨眼的功夫。
当年李白在翰林院时,李倓还是个宝宝,等到李倓帮着父兄重整河山时,李白正因为疑似从贼而入狱。
李白顺手写了一首长诗,拿酒研墨,写在手帕上。
李倓喟然长叹,远远的遥望山脚下,看到徘徊在殿门口的人依次入内,他的心态也调整好了,哥哥厚赠的激动已经平复,背着包裹拎着剑下山去了。奇怪,平日议事总要半日光景,今天好快。
阎君们一边处理送来的政务、求见的人,一边处理突然扑啦啦飞进来的大堆公文。
李倓排队时又被人认出来,闲聊了两句,很快就到他。
“阎君。我哥哥追谥我为皇帝。”
阎君:“呃。哦。”
“你有什么打算?”
“孝敬皇帝(李弘)能与父亲弟弟团圆,承天皇帝李倓也想去。”
阎君:“哦,你知道进去之后不能轻易出来?”
“知道。”
“再想离开帝镇,要么是朝代结束,要么是你要去投胎。你不要后悔。”
李倓坦然道:“虽九死其犹未悔。”
“那就……送他去帝镇。”
李倓计划的很好,只是没想到皇帝有免费搬家的服务,他根本没必要扛着几十斤舍不下的珍玩器物跑来跑去。
帝镇中一片安宁祥和、人烟稀少。
李治和武曌对坐下棋,脸上带着柔和的微笑,低语。李治:“我想打猎。现在这样亮的眼睛,这样敏捷的身手,不去打猎实在是可惜。可惜没有虎豹。”
武曌笑道:“你让李隆基戴上虎头面具,在镇子里奔跑。”
“我骑着竹马去射他?”李治也乐了:“岂不成了小孩子过家家。”
两人笑了一会,他非常不厚道的低声说:“我早已想过,只是,怕是对名声不好。”大概会很好玩,也大概会被阿耶数落,太残忍了,不能拿人当畜生那样射猎游戏。
武曌点点头,沉吟了一会,吃了他一条大龙:“唔,何不让李隆基举着箭靶草垛奔走”
话还没说完,李治就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大笑道:“妙哉!”
李隆基正在说自己见过多少神童,给儿孙留下的人才是真正的财富。白衣卿相李泌,李泌的表哥员俶通晓儒释道三家,管仲在世国之良相刘宴,张九龄。
刘宴是最神奇的一个人,他能在不给百姓增加压力的前提下,把食盐价格降低,盐业收入扩大十倍,占据国家一半的收入,现在又去整顿漕运。运河已经有十多年没有修缮维护,淤泥很多,坍塌的地方也有一些,河岸边上的巨大水车也耽误船运。
皇帝让自己最喜欢的女儿、郭子仪的儿媳妇升平公主带头拆毁了收入颇丰的水车,运河修缮疏通之后,编成船队,让官船护送,再也没有沉船和水匪,国家更富裕了。
李隆基:刘宴,一个神童,他小时候我抱过他。而今
杨广乐不可支的嗑着松子:“你又来了。知道你收集过天下的神童,那又有何用?”
李隆基叹了口气。
画地为牢总是容易消失,祖宗们找到了更简单的方式——叫李亨围着李隆基,把他的宅地种满麦子。五亩地中除了陪葬品和给他留的一丈见方的地之外,全都是黄澄澄的麦子。
麦子被踩倒之后扶不起来,只要登高一看,就知道他是不是还安分守己的呆在原地。
杨广只是站在麦田边上跟他聊天,这距离看过去,只能看到一个头露出来,更好笑了。
其他唐朝皇帝能离开的都出去了,李世民相信武曌,只要自己不在镇中,她就不必遮掩,在整人方面她很有一套,这两个妇女一个蠢皇帝,绝对好不了。
王菱兴致勃勃的拎着小皮鞭:“她干的怎么样?”
按照武曌安排,王菱负责监督,杨玉环现在负责织布,而武惠妃负责揪树叶,两人一起负责养蚕,互相监督,互相告状。杨玉环被关在屋中不能出去,而武惠妃还要负责舂米磨面,以及剁馅儿、劈柴烹饪。武惠妃虽然被取消了皇后的封号,但是还留在这里,没有人把她带走。
杨贵妃觉得武氏的工作能出去透透气,不用凄苦冷清的对着织布机,日以继夜的干活。武惠妃觉得她的工作轻松,只要坐在屋里就行了,不像自己,又要上树、又要下河、舂米的劳作太累了。
二人争相指责对方偷奸耍滑,是个混蛋。
说着说着,杨玉环悲不自胜,伏在织布机上哭道:“早知如此,我何必来见皇帝,皇帝又何必要要求我来这里。”他叫我来受苦么?幼时练习跳舞就很苦,都不如现在。
王菱觉得她真傻:“你难道没想到,是列祖列宗逼他换你来此?李亨能为了自保,休弃妃妾,李隆基怎么不能受人逼迫,带你进来,让你分担罪责?”
武惠妃冷笑:“皇帝何其薄情寡幸,你还敢信他。是你生的晚,要不然等你死后,说不准又有你儿媳妇也能进宫做个贵妃。”
杨玉环抓着刚织出来的绸子哭了起来。
王菱忽然有点庆幸自己没生儿子。不是生了儿子地位就稳固,在李隆基这里,太子会死的风险太大了。或者说,在整个历史上,太子的危险都挺大。
李倓落在地上,都尉松开手:“请吧。按顺序你的宅地在李隆基隔壁,李亨正对面。宅地归你,陪葬品都会搬运过来,但房子得自己盖。”
李倓愉快的看了看:“麦浪如海,真是好风光。”
“谁来了?”夫妻二人抬起头看了过来。
李亨头顶荷叶怀抱荷花,拎着鱼竿归来,啥也没钓到,只不过他在做太子的时候常常在湖边垂钓,已成习惯:“李倓?我的儿?”
李倓勉强笑了笑,他还不知道父亲是怎么想的,当初张皇后说自己要谋害太子哥哥,父亲就信了。唉,不知道他现在……
“陛下,臣真的没有谋害兄长之意。”
李亨尴尬的连连点头:“我知道,我知道。”
他为了这个事儿,也被祖宗们骂过几顿。
李隆基在麦田中站了起来:“是谁?”是优秀的孙子。但并不让人高兴。这孙子当年可没为了被软禁的太上皇求过情,也没去探望过自己。
李倓一怔:“玄宗?”
唐玄宗:“呵呵。”他又坐了下去,坐在土地上,独自思索。
李倓又依次认了一圈人,众人看他果然英武矫健,长得也像更年轻的太宗,叫人见之欣喜。没因为被冤杀就满腔仇恨,也没有抑郁,到地府之后习文练武,广结豪杰。
李倓打听盖房子的事,听说太宗给高宗盖了房子,武后追求高大殿堂,又给翻修了一遍,忽然说:“我也想给哥哥盖好房子,哥哥自幼不易。”父亲当太子时压抑小心,哥哥也是一样的有压力,只有我年纪小不觉得。哥哥对我们都非常好,能干点什么干点什么,别让他下来之后面对一片凄惨。
武曌思量了一番,一副热心慈爱老祖母的样子,去指点他如何规划房屋位置、绘图纸、起地基。
正在这时,突然有几个酥饼、大柿子从天而降,落在隔壁李隆基身边。这又是梨园子弟们开戏之前遥相祭拜皇帝送来的东西。
梨园子弟散如烟,无不怀念当年盛况,那时候吃喝不愁,在贵人堂前献艺,又安全又富裕。都感念玄宗的恩德,每逢盛大演出或是庙会、堂会之前,都要小小的祭拜祖师。
李隆基更觉丢人。在大唐的疆域恢复到原先之前,在梨园子弟不再祭祀自己之前,恐怕自己的事儿算是过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