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共为友 第41章

作者:木沐梓 标签: 玄幻仙侠

  安知灵一愣:“谢敛也去?”她想到谢敛与明乐的婚约又心中了然,这样一想倒也并不奇怪。

  “好吧。”她想起白天的事情,若有所思,“我也正好有事要同他说。”

第56章 西北有高楼二十五

  傍晚的濛川像个刚掀开盖的蒸笼,夕阳的余晖下显出里头热气腾腾的生动与热闹来。

  状元楼算得上是濛川数一数二的富贵地方,在这街上最热闹的地段占了一间好大的铺面,里头人来人往,衣着也是不俗。

  安知灵跟着明孺从马车上跳下来的时候,感慨地望了眼面前酒楼的牌匾,由衷好奇道:“你家到底做得是什么生意?”

  明孺不明所以:“我没同你说过吗?长安最大的玉石铺子就是我家的。”他这话说得跟午饭吃了个包子也没什么区别。

  安知灵本是与他开个玩笑,听他这样说却是一愣,神色也有些微妙了起来:“你家是长安做玉石生意的?”

  “恩。”

  她微微停顿了一会儿,才若无其事道:“我记得长安王家的汉白玉雕十几年前很得朝中贵人喜欢。”

  明孺走在前头,笑了起来:“你竟然还知道这个?不过这都是老黄历了,五年前,王家老爷子过世,底下三个儿子分了家,各得了几间铺面。可惜除了那大儿子,其余两个都是些整日只知道花天酒地的纨绔,很快就将家财败光了。这还不算,两人转头去找长兄要钱不成,怀恨在心竟找人谋害了他。等王家大少爷一死,王家就算彻底败落了。”

  他走在前头,自然看不见身后的人是什么脸色,只过了片刻才注意到她没有立即跟上来,不禁转过头去看她:“怎么了?”

  “明孺,我问你。”她眼神有些古怪,望着他欲言又止,“你大哥叫什么名字?”

  “我大哥?”明孺摸了摸脑袋,想不通她为何突然要问这个,刚一张口,从二楼下来的伙计已经瞧见了他们,忙不迭地迎了上来:“二位客官,可要用饭?”

  明孺:“一早订了天字间。”

  “原来是天字间的客人,小的这就领你们上去。”那伙计闻言丝毫不敢怠慢。

  “其他人可已经到了?”

  “一共到了三位,其中两位客人有事出去了,屋里应当还有一位客人,已经久候多时了。”

  明孺闻言脚下来了个急停:“你说什么?现在天字间只有一位客人等着?”

  “不错。”那小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显然不知道自己哪句话引得面前的客人变了脸色。

  “另外两个干什么去了你可知道?”

  “好像是去对面茶庄取一早就订好的东西,很快就能回来。”

  明孺转过头对身旁的人支支吾吾道:“要不你先进去……我去茶庄找他们,过会儿一块进来?”

  “什么?”安知灵错愕道。

  “或者你就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去找他们回来。”明孺神色纠结道,“春试落选的事情,还没对我大哥说。我怕我二姐不在,他一会儿问起来……”

  安知灵皱眉道:“可你也不能……”她微微一顿,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又是一白,“那你先告诉我,你大哥他……”

  明孺见她张了张嘴,像是有什么千斤重担压在嘴边,叫她开不了口。不由疑惑道:“我大哥怎么了?”

  “算了,”她自暴自弃似的小声嘀咕了一句,“总不能这么巧。”抬头见明孺还等着她回复,摆摆手:“你去吧。”

  伙计领着她上了二楼,到了天字间外头,正要抬手敲门,却叫安知灵拦下了:“你等等……”她盯着那薄薄的木门,脸上竟流露出几分紧张的神色,“我自己进去吧。”

  伙计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便从善如流地退下了。安知灵在二楼的走廊上,举着手半天叩不下去,那一刻竟生出几分情怯。

  是他吗?或许当真只是个巧合?无论是刚才还是现在,想知道答案,但又不敢知道答案。希望是心中所想的那个人,但又害怕是心中所想的那个人。

  她举着手放在门上半天,迟迟没有动静,嘴唇咬了三次,像再没有这样紧张的时候了,在这人来人往的走廊上,心跳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但没等她再多踌躇,门忽然“吱呀”一声开了。安知灵惊得往后退了一步,没等她回过神来,就见门后一张三十来岁,留着半撇小胡子的白胖脸孔。他一身绸缎衣裳,腰间挂着佩饰,一看就是个生意人的模样。

  对方见了她也是一愣,但很快回过神来:“姑娘找谁?”

  那一刻,安知灵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但却并不感觉喜悦,只觉得空荡荡的,那点如释重负之下,又隐隐生出几丝难以忽略的失落来。

  不过她很快就调整了情绪:“明老爷吗?我是与明孺一同下山的朋友。”

  “哦,怠慢了,姑娘快进来,里头等了许久了。”那男子侧过身迎她进来,笑呵呵道。

  “里头?”安知灵闻言一愣,还品出这里头的意思,就听里间又有一个声音传出来:“明孺到了?”

  安知灵猛地抬头往包间里头抬眼望去,只见一个人影从屏风后头绕了出来,不等她做好心理准备,猝不及防就瞧见一张清瘦俊秀的面容出现在她眼前。

  那屏风后的男子看上去还很年轻,似乎与卫嘉玉差不多年岁,身量高挑,眉骨鼻梁高挺,显得他五官深刻,眉头只一轻蹙就叫人觉得不怒自威,神情严肃。但安知灵知道不是,他低声说话的时候,可算是这世上最温柔耐心的男子。

  那一刻,她忽然觉得喉头发烫,脑子里有千万个声音催她转身跑出这间屋子,但脚下如同灌了铅一般半步都挪不动。那千万个声音里,有一个低声在她耳边说:“原来他如今生得这个样子。”太好了,比她任何一个模模糊糊的想象还要好,还要英俊。

  屋里的气氛有片刻的凝滞,酒楼的掌柜看着眼前的女子这副欲哭还笑的神色,只觉得古怪,不禁回头去看屋里的人。那刚从屏风后头走出来的男子,瞧见她似乎也是一愣,微微皱起了眉。

  “这——那小的先下去吩咐厨房将菜送上来,先行告退了。”掌柜赔着笑,率先想从她身边出去。这一声似乎刚惊动了她,明和瞧见从刚才开始就这么直愣愣站在门外的人,如梦初醒似的,猛地转身也要跟着离开。

  “等等——”他不由上前了几步,紧接着就看见那身影果真停了下来。他看见她低着头,飞快地抬手拭了一下脸颊。

  “你……”

  安知灵低声飞快地解释道:“我走错屋子了,抱歉。”她说完又要走,忽然听见屋里的人厉喝一声:“站住!”

  这几乎是个本能了,安知灵咬咬牙,这世上,哪怕是夜息她也不曾服过软,但从小到大,她却从来没有违抗过他的话。

  这次也没有。

  明和走到她身后,若是他看得仔细些,大概能看见她藏在衣袖里的手指微微颤抖。她开始后悔进到这屋子里来了,十年离乱后,长大一相逢。即知明日巴陵道,又要相隔秋山几万重,可笑还要自欺欺人,落到这进退两难的境地中。

  忽听得身后的人叹了口气:“你这样我便不知道是你吗?”

  安知灵脑子里“嗡”的一声,只觉得口中发苦,竟是半个字也说不出来。她在原地僵直着身子半日一动不能动,过来许久,明和才见她终于微微动了动脖子,转过身来看着他。

  青年望着她忽然抬手将她颊边的碎发捋到了耳后,叹了口气疼惜道:“瘦了许多,我一打眼竟没认出来。”

  这语态叫她几乎立时红了眼眶,连自己都未意识到,只觉得眼睫一眨,颊边便落下一滴泪来。

  明孺提着两盒茶饼老老实实跟着明乐进屋的时候,只看见他大哥一个人坐在屋里,临窗看着外头的街市也不知在想什么。他老老实实地喊了一声“大哥”,对方才像是刚注意到他们进来。

  “安姑娘哪?”明乐转头看了眼屋里,明孺闻言也奇道:“对啊,她该不会走错房间了吧?”

  明和像是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他们说的安姑娘是谁,淡淡道:“她不大舒服,先回去了。”

  “怎么忽然不舒服?”明孺嘟囔道,但人已走了,也不能再将她追回来,只好心中愤愤,想着回去山上必要找她好好说说这件事情。

  四人坐在一起用了晚饭,席间明和似乎有什么心事,总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倒是未对明孺春试第四天就被淘汰的事情多加指责,明孺也有眼色,老老实实不敢多说话。四人就这么草草用了晚饭。

  回山的路上,谢敛忽然问道:“你今天同安……咳,安湛下山时,她可有什么异常?”

  “异常?”明孺一愣,想到明和说她不大舒服,“来的时候倒是还好,但到了酒楼确实看上去有些奇怪,脸色也不好看。”

  谢敛沉默片刻又问:“明乐曾说觉得安湛有些眼熟,你对她可有印象?”

  “没有。”明孺摇头道,“不过我今天同她说话的时候,她对长安好像也很知道,或许她过去在长安城的时候与姐姐遇见过也说不定。”

  谢敛点点头,二人这时一到了山门。他跳下马车,对明孺道:“我去趟角楼,你先回金银台去吧。”

  明孺扒着车窗跟他告别:“那谢师兄别忙太晚,明日的簪花令祝你夺魁。”

  谢敛听到这句一愣:“你明日不是要替明乐参加,怎么还祝我夺魁?”明孺听了好像也才想起来还有这回事来:“哦,我给忘了。”

  谢敛失笑,挥挥手目送着马车走远了,才独自往角楼走去。

  这个时辰说早不早,说晚不晚。他一个人到了角楼,却发现今日竟没有亮着灯。他微微皱眉,顺着石阶走上去,推开门只见屋内空荡荡的,夜风穿过屋檐,卷起一室的寂寥。

第57章 西北有高楼二十六

  每年春试最后一天的簪花令大概是青崖间三年里最热闹的一日,因为九宗秘境大小洞天的入口,就在青崖间不远处的飞瀑旁。

  顾望乡出现在屋子里时,发现屋子已经被人收拾整齐好了。床铺被褥都已叠好,桌案上的笔墨也未动过似的摆成一排,梳妆台上本来就没放什么东西,如今更是空荡荡的,除了桌上那个叠好的包裹以外,整间屋子如同未尝有人入住过的模样。

  “你要走了?”

  窗边的人听见声音转过身来,看见他微微笑了笑:“不错,今天就走。”

  顾望乡皱着眉,安知灵大概以为他还在担心玲珑盒的事情:“放心吧,我走之前会把盒子交给季涉。”

  顾望乡哼了一声:“我何时说过要托给他了?”

  “那你要跟我一块下山去吗?”安知灵失笑,“季涉是个有天资的,你自己心里也清楚,否则三日之内他修不好那个乾坤匣。”

  见顾望乡脸色还是郁郁,安知灵又叹了口气道:“如果他打不开盒子,我再来山上找你,带你下山去找其他人如何?”

  “说得好听,你下山之后如何还会知道山上的事情?”屋里的灵体像个赌气的孩子,背过身去。

  他常常这样无理取闹,安知灵往常心情好的时候总会哄着他,但这一回闻言却静默了下去。顾望乡忍不住转过头,却听她低声道:“你说的对,我下山之后大概不会再与这儿有什么瓜葛了。”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平静无波,听不出什么波澜来。

  “但好在你还有很长的时间。”她轻声道。

  他仰仗着生前最后一点执念徘徊在这世间,即非游魂也不是怨灵,他与这盒子一同在人世间长存,执念未解,生灵不灭。有时候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这样到底算个什么。

  顾望乡撇开头,又听安知灵回头与他笑了笑道:“走吧,去瞧瞧那个簪花令。”

  安知灵今日未打伞,她从屋子里出来到了飞瀑附近才发现外头围得人多,往里走得人少,心下不免有些纳闷。

  还未走到人群里头,就听周围的人议论纷纷。两个男弟子凑在一起说话:“诶,你看,今年方师兄竟带了个男弟子,倒是出人意料。”

  另一个道:“簪花令带女弟子才奇怪吧,更何况他们金石宗本来女弟子也不多,这场合若是带个不会拳脚的姑娘,去了也是拖后腿。”

  这时,他们身旁一个女弟子像是听不下去,插话道:“哼,你们这么看不起女弟子怎么不见你们有资格参加?看不见玄宗、卜算都是两位师姐拔了头筹吗!”

  那两个男弟子脸上顿时挂不住,也不甘示弱:“玄宗、卜算哪年簪花令拿过第一?来来回回不都是剑宗、易宗,这种比试向来是功夫好精通五行的占上风,你自己看看,便是谢师兄那明家小姐的未婚妻在山上,他的弟子令可给了她?还不就是考虑到最后这日的簪花令。”

  “你怎么知道就没给她?”女弟子不服气道。

  “嗤,”其中一个男弟子讥笑道,“你什么都不知道也敢在这儿振振有词。你以为这些厉害弟子的弟子令是可以随便给人的吗?有望代表门中参加簪花令的弟子,他们的令牌放到金石宗可以炒到多少价钱你也不去打听一下。春试第一不过是赢了自个儿的名声,簪花令夺魁可是关乎一宗的脸面。”

  那女弟子气结,一时竟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只得道:“谢师兄今年要带谁进去还不知道,你们可别把话说得太早!”

  两个男弟子见她这副气急败坏的模样得意道:“别的不敢说,这事儿还能说不准吗?你若有胆量,我们不如打个赌?”

  “赌什么?”

  这时那女子身旁的姑娘拉拉她的衣袖,小声道:“算了师姐,别和他们一般见识。赌了也没什么好处,何况多半要输……”

  那男弟子耳尖,听了便得意道:“是不是?今年簪花令谁能赢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谢师兄今年若是带了哪个师妹进去,明天宗里的其他师妹们翻遍山头都会把那姑娘的生辰八字给翻出来,就凭这个谢师兄敢把弟子令给女弟子吗?”

  身旁一群人闻言哄笑起来,气得那女弟子一跺脚转身就走,只留下其他人在原地又是一阵嘻嘻哈哈。

  安知灵听了几耳朵,一边感慨这名门正派的弟子嘴碎起来和市井妇人其实也没什么两样,一边又不由地有些好奇起这个簪花令到底是个什么来了。

  飞瀑的岩石旁边守着两个弟子,他们身后山路往上有两座亭子隐在半山腰,只能看见亭子里站了几个弟子,安知灵定睛一看发现站在最外边的两个,看身形隐隐像是明孺和季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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