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春景
编发的婢女毕了,紫霞便道:“如此到不好如何再装饰了。”
说着便从妆奁里拣出半圆水晶珠数枚,贴在甘甜的额心、眼尾等处,道:“凡间流行什么鱼鳞妆、珍珠妆,初看只觉得怪,哪里瞧得出美来。但见得久了,忽然又是另一种心思。觉得好看起来。”
鱼鳞妆、珍珠状什么的也很简单,就是将加工后的鱼鳞珍珠什么的贴在脸上,除了鱼鳞和珍珠,用别的宝石也是有的。
甘甜对此不在意,只是自己动手染了嘴唇,是很娇嫩鲜艳的颜色。
此时紫霞再看甘甜,只觉得因着嘴唇鲜红,显得甘甜越发粉妆玉琢了,并不用再敷粉。便只取了螺黛稍稍染了染眉毛——其实甘甜的眉毛像翠羽一样是深深细细的一痕,并不需要加深颜色。但就时下的化妆风格来说,化妆不描眉约等于甘甜上辈子化妆不涂口红,是很难想象的。
是的,虽然大家总说‘胭脂水粉’,但真正的化妆品王者其实是‘眉黛’…因为这个东西容易得到,就算起穷苦人家也可以用一头烧黑了的树枝替代。而且此时的审美观点认为眉毛是神采所在,最为重要……
正在忙着这些琐碎,忽然有婢女上楼来道:“小姐,嬴少爷来了!”
婢女并不是一个人上楼来的,身后还跟着一个青年。
甘甜‘咦’了一声,转身看去:“是九歌师兄吗?”
之前嬴九歌还来过云梦泽,就是帝流浆那回。事实上除了那一回外还有一次呢!所以仙女池这边的人虽然不很熟嬴九歌,却也不是一点儿不知道的。他们知道嬴九歌和甘甜关系很好,可以像祝八百、周森森、周林林这样招待,这才直接把人带了上来。
“九歌师兄怎么这么早出门?”甘甜没问嬴九歌为什么来云梦泽,无论什么原因也不耽误她招待朋友。她好奇的是怎么这么早,她起床不算迟了,不敢说‘我见过凌晨四点的云梦泽’什么的,却也是正常作息中早饭以前的时间了。
而普通客人拜访,谁会赶在早饭之前呢…不怕被人捶出去么?
嬴九歌一眼看到了甘甜穿着裹胸,连忙侧过了身,不再看她——嬴九歌虽然见甘甜只穿袒领半臂,也常见甘甜穿着抹胸配半透明的对襟褙子,这在甘甜而已和今次穿的裹胸没什么分别,但在嬴九歌那里却是不同的。
类似的区别就像是普通内裤和热裤,有的热裤真的特别短,和内裤差不了多少,但穿着热裤到处走的女孩子随处可见,大家也不以为意。可穿着内裤就到处走的女孩子,除非是搞行为艺术什么的,不然一般大街上是见不到的。
甘甜很多时候受了曾经的影响,这样在一些现在的事上就会显得‘迟钝’,这也是身边小伙伴早就感受到的。
“不是早出门,而是随着我母亲在外一夜了,这才到你家来。”嬴九歌是跟着母亲熊圆圆来这里的。简单来说,熊圆圆是为了仙界的一些事四处搞串联,忙着这种事的时候也没个白天黑夜。
之所以带着嬴九歌,其实是有给嬴九歌搭人脉、见识世面的意思。
这一方面是嬴九歌渐渐大了,该涉及到这些事了。另一方面也是这一两年来嬴九歌的表现和以前不同,各种荒唐事少了(其实是专注于修行,没那么多功夫惹闲气了),在修行上也开窍了…原本觉得‘不堪大任’的,现在看看好像也还可以。
所以才有了这种类似于给他‘铺路’的事。
“是为了女仙的那些事吧?”甘甜虽然不管这些事,却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事实上她身处的家庭决定了她必然是消息灵通,能够得知很多内幕的。
最近修仙界能有什么大事?最大的事就是女仙们不满蓬莱的男女比例,要求蓬莱多招一些女仙——这其实是一个引子,背后透露出的是‘平权’问题。
昆仑和蓬莱是是修仙界最大的两个‘学术组织’,影响力大的没边儿。而最初是先有昆仑的…上古时男仙女仙并无太大地位差距,因为那时正是野性未驯、雄壮烂漫的时代,风气开放的很,有部落时代的遗风,或者说干脆就是处在部落时代。
但后来凡间男性压在了女性头上,这种风气年复一年也影响到了修仙界…毕竟修仙者繁衍血脉不易,新生的修仙者有一半都是自凡间而来,而且还要在凡间生活很长一段时间,久而久之自然影响到了风气。
昆仑就是这种背景下建立的,本来是只要女仙的!意为女仙们团结一致,以此共同争取和男仙的平等。
有了昆仑,这才有了蓬莱,东蓬莱是为了和西昆仑对应才建立,由男仙倡导,最初也只要男仙!而昆仑的当家人最早被叫做‘西王母’,而蓬莱的当家人最早被叫做‘东王公’,这都是早就对应好的。
虽然现在昆仑也要男仙,蓬莱也要女仙,当家人的称呼官方早改了(但私下还常常这样称呼),可历史就是这么个历史。
以甘甜的眼光来说,修仙界男女平等已经做得不错了,但总有一些地方不尽如人意,只能说‘相对而言很好’。女仙们可不是软柿子,因为仙法的关系,男仙能做的女仙也能做,也没有什么历史遗留问题导致的‘女性弱势’‘心理倾向’。
总之,她们真的非常刚!
这次拿蓬莱的女仙比例惊人的低说事,也算是借题发挥,只不过她们的主张需要一个引子。
嬴九歌并不太在意这件事,他是个男的,在这件事上好像说什么都容易落个里外不是人的境地。所以熊圆圆带他认识各路姨母、姑姑、姐姐的,他也只是认识了,对于正在发生的这件事他是没有随便多嘴的。
这倒不是说男仙不能支持女仙争取平等了,只是在这种都是大佬在见面的场合,他不适合发表什么观点…真要支持,还是之后支持的好。
所以此时嬴九歌答应了一声,就道:“…你倒是穿好衣裳啊!”
甘甜站起身来,‘哒哒哒’走到他身前:“穿好衣裳?怎么我这衣裳穿的很怪?我见许多女仙常有这样的,有什么不妥吗?”
怎么说呢,女仙们确实非常洒脱开放,直接穿着抹胸出门的不要太多,这样说来甘甜也确实正常。
嬴九歌本就不是长于口舌的人,而且就算他善于辩论也不会和甘甜争啊!所以此时只低下头不多看——甘甜就站在他面前,他能看到的就是甘甜银红色的灯笼纱裤,以及染着红色豆蔻的脚趾。
那红色豆蔻实在是红的太正了,鲜艳的很,嬴九歌一时看不住,又抬起头来。
甘甜就笑眯眯地看他…这下好了,她笑起来自然更加鲜艳秾丽——甘甜惊奇地发现嬴九歌竟是有些害羞的样子!
嬴九歌和害羞,这是两个完全不相干的词吧?
只能说幸亏甘甜不算促狭,不然这个时候就该捉弄嬴九歌了。甘甜并没有,只是推了推嬴九歌的手臂:“九歌师兄去楼下等我吧,我换了衣裳下楼去,我们一起用早膳!”
主要是甘甜住的地方太‘奇葩’了,打通了一层给她做卧室,嬴九歌连个让的外间都没有。这会儿要换衣服总不能当着面来…虽然有屏风挡着,但就算是迟钝如甘甜也不能这样没常识啊!
嬴九歌沉沉应了一声就下楼去了,对此不觉有什么,甘甜也不觉有什么。但要是只认识嬴九歌,而未见他与甘甜相处的人见到这一幕是会大吃一惊的…实在是太乖巧了一些,这真的一点儿也不像嬴九歌。
甘甜去屏风后面换了衣裳,是一套嫩绿色的齐胸襦裙,裙摆是层层叠叠的纱料,走起路都有一种飘飘飘欲仙的感觉…是甘甜一惯喜欢的料子。
甘甜正在屏风后换衣服的时候,紫霞就纳闷儿道:“这位嬴少爷与小姐相识的晚,却很亲厚呢…如今看来,竟不差祝少爷他们什么了。”
紫霞没说的是,如果没搞错的话,这就是那位差点儿和自家小姐相亲的大司命儿子吧——不说是因为说了可能引起尴尬,且显得太没分寸。就算是一惯显得有一说一、心直口快的小白都不会犯这种错误,更不要说温柔细致的紫霞了。
甘甜换好衣服从屏风后走了出来,有人给她做整理工作,比如抚平皱褶什么的。甘甜今日却懒得理这些细节了,快步向楼下走去:“别弄这些了——紫霞说的是九歌师兄吗?唔…如何说呢,只能说人与人相处也要看缘分的。”
有的人就是合得来,有的人怎么相处都只是泛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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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甘甜下楼的功夫,早餐已经送过来了。虽然多了嬴九歌一个客人,却也没有因此增减多少分量——不管甘甜的食量是多少,每次饭食的花样都是有定量的,各种花样轮番送上来,就算是每样分量不多,那也足够几个甘甜吃了。
所以真的只要加份餐具就可以了。
甘甜‘哒哒哒哒’下楼,还没坐下,就听到外面清脆一声响,似乎是什么东西打碎了。
“怎么回事?好像有人在吵闹?”甘甜随口问了一句。
甘甜不知道,跟在她身边的小白自然更不知道,替她走出去瞧瞧。然后才回来道:“不是什么大事,端碗的女孩子摔了东西罢了,旁人埋怨了几句,已经收拾了。”
小白没说的是,端碗的人和旁边捧面盆的人有些嬉笑,这才不小心打了东西。也因此旁边年长一些,管着他们的婢女就说了几句,这才有了吵闹声。之所以要这样遮掩,也不是小白做好人,帮下面的人开脱,而是嬴九歌这个客人在这里,不好说这些事。
类似于‘家丑不可外扬’吧。
甘甜对于这些事一惯不上心,听是这个就丢开手不管了,开开心心坐下,等到粥来了便亲手给嬴九歌盛:“九歌师兄爱喝甜的,还是咸的?有拿几样干果熬的,这是甜的,还有海鲜的、猪骨的…这些都是咸的,什么都不放的也有。”
这么多,有点儿浪费的样子…不过这也不是甘甜一个人吃,之所以花样这么丰富,是防着她想吃什么的时候不至于没得吃。至于她挑了一两样吃了,剩下的则是她身边的婢女享用。这些是连筷子都没动过,甚至没上桌的,所以也没什么吃剩菜的意思。
婢女们捧着食盒,甘甜看中哪样就让哪样摆上桌,看不中的没上桌就拿到一边,预备着小白紫霞等婢女吃了。因为是供给甘甜的,所以比一般仆人的要精细不知道哪里去!
嬴九歌是典型的富贵子弟,看着性子强悍,爱的是射箭的武艺,不很精细的样子,实则不然——他能吃苦,但生活中往往也很讲究。属于吃好的、用好的时说不出好来,因为已经习惯了,但一旦有哪里差一点儿,立刻就能觉得不对。
这就是被生活给‘惯坏了’。
眼下甘甜觉得过于奢侈的生活在他看来实属平常,要了一份粳米粥,不让加其他料。甘甜一听就笑了:“虽然各种口味很多,但我吃的最多的也是素粥呢。”
因为要配各种小菜、点心,其实本身味道简单的主食反而更好。
甘甜给嬴九歌盛粥、布菜,很有主人的样子,等到她坐下了,外间忽又有吵闹。甘甜以为是年轻婢女们在外玩闹,她人活泼,不太拘着身边的人,这种事也是有的。不过今天来了客人,且是用早饭的功夫,不该打扰,便对小白道:“小白,让女孩子们远些玩笑。”
小白比甘甜了解这些婢女多了,心知不会是玩笑,而是起了些争执。现在听甘甜这么说,又是气又是羞的!气的是这些婢女不听话,没有规矩,往日的教诲全都白费了。羞的是自己有管教她们的职责,结果却闹到了明面上。
更有一条,她不能表现出羞窘来…因为甘甜懵懵懂懂的,压根儿不知道这其中的缘故。
相比起甘甜,嬴九歌都要更了解这种事,毕竟见得多了。此时见甘甜没什么反应,以为她只是心软不管,挟了一筷子小菜,示意道:“你也上心一些,手下人惯会蹬鼻子上脸,你太松了,他们不当恩惠,只当是你软弱,所谓畏威而不怀德,就是这了。”
嬴九歌当然不是让甘甜和身边的人斗心眼,也没必要。大概是久居人上养成的习惯,或者嬴九歌本性就是如此,他很不喜欢用那些心眼,有的时候现实比人强,什么心眼儿都没用!
他就是让甘甜懂得运用自己的‘权力’,换个严格的管事,不要让这种事再出现在自己面前很难吗?
他几乎敢肯定,在甘甜这里这种事不是第一次、第二次了。
这种事在别的仙家出生的修仙者那里很少见,但发生在甘甜这里好像就顺理成章了,反正嬴九歌没觉出什么违和感,好像甘甜就是这样的女孩子,发生这样的事一点儿也不奇怪。
她太容易心软了,面皮又薄,人家犯了错她先要想是不是规矩太严苛了,又或者人家或许有别的隐情。就算是实打实的错,只要人家说一说自己的难处,又哀求她,她也很难扛得住。
嬴九歌这个想法大体上没问题,甘甜属于那种很有同理心的人,又因为自己的人生一向顺风顺水,没吃过苦头,所以对外特别‘宽’。不过也有不对的地方,按照他想的,甘甜未免太软了,甚至有些扶不起来的软弱。
其实没有的。
只能说,一个人在每个人眼里的形象都会有着微妙的不同——自然的,和这人真正的样子也会有些差距了,这就是所谓的‘滤镜’。
甘甜要是知道自己在嬴九歌眼里是那个样子,恐怕会满脸问号…她有的时候还觉得自己敢爱敢恨、爱憎分明呢,何谈‘软’?
“啊?女孩子们只是玩笑…这也不行吗?”甘甜有个坏习惯,偶尔会咬筷子,此时就迷茫地咬着筷子道:“九歌师兄家规矩好严啊,这也不可以。”
嬴九歌这才反应过来,甘甜可能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一时之间不知道是向他说明情况好,还是什么都不说。
见赢九歌的反应,甘甜忽然一下福至心灵,明白外面的吵闹并非婢女玩笑,而是她们吵架打闹。‘啊’了一声,然后就是不好意思地低头喝粥。
嬴九歌见她好像自己明白了,也是松了口气,但又见没了下文,安静了一会儿忍不住道:“你如何说呢?”
甘甜一开始不明白他这没头没尾的问句是什么意思,回过味儿来之后摇摇头:“不用管了,小白肯定会处置好的。”
嬴九歌严重怀疑所谓的‘处置好’是不是真的‘处置好’,这种事在甘甜这里就算再一次发生,她可能都不知道——她是这样,身边的人糊弄她太容易了。
头一回,嬴九歌有了恨铁不成钢的忧心忡忡…这种情绪常常只有别人对他的。
吃了些东西,甘甜带嬴九歌去自己的书房,拿出功课来用功,问嬴九歌:“师兄能留到什么时候呢?”
虽然她每天都有每天的安排,但也预留了所谓的‘意外空间’,如果是要招待客人的话,她可以分出一些时间来的。
“大概是晚间。”嬴九歌简单解释了一下。原来少司命熊圆圆在这里联系完妫太阴之后,就要两人一起再去找一些人。至于嬴九歌,剩下要见的人、要接触的事就不适合他一起了,所以熊圆圆也就不管他了。
事实上,如果不是甘甜在这里,他在妫太阴这位长辈面前打个照面,就可以爱去哪儿就去哪儿了。
“那很好呢!上午咱们一起修炼,午后我再带你去划船,好好游览云梦泽!若是能留到傍晚就更好了,云梦泽的晚霞向来是一绝!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又有渔歌归舟、烟色朦胧,一定是要看一次的啊!”甘甜对云梦泽的景色大力夸赞。
她在这里住了十几年,也看了十几年,每一次看依旧会觉得感动又震撼,自然也想推荐给每一个朋友。就像有了什么好东西,总是忍不住炫耀分享一样。
嬴九歌神色温和,不说什么,只是点头说了一声‘好’。
甘甜这里书籍,以及其他和修行相关的东西总不会缺,哪怕有些东西她现在还用不到。所以嬴九歌在她这里修炼也完全没问题,等到甘甜投入到修行中时间过的飞快,书案上的茶水由小白换了两次,第三次的时候甘甜一抬头,就‘哎呀’了一声。
“到时候了呢!”旁边摆着一架钟,虽然修仙者有自己的法子可以确定时间,但确实不如钟表那么精确,所以很多修仙者家里也会用这种座钟。
甘甜站起身,见嬴九歌也告一段落了,便对婢女道:“去告诉我爹,今日不去他那儿用餐了——我要在这边待客,饭菜也摆在我这边!”
至于带着嬴九歌去甘澄那儿吃饭,这是甘甜想都没想的…她还是比较理解少年人的心思的,谁愿意动不动就见长辈啊!别说上辈子了,就是这辈子,她和祝八百他们玩的时候,也不是很愿意长辈出现呢!
既然嬴九歌自己没提出要‘拜访伯父’之类,甘甜也不会主动说,不然到时候嬴九歌估计都不好拒绝!
学习了一上午,甘甜都觉得饿了,午饭吃的特别香…姿态不坏,她本来就有规有矩,这辈子更有人纠正仪态(修仙界没有凡间贵族那么多严苛的规矩,毕竟修仙修的就是一个自由自在,太严苛了也不合此中道理,但基本的仪态还是有的),不过吃的挺多也是真的。
“我觉得,我可能是在长身体。”甘甜注意到嬴九歌正看着她添碗,似乎大有深意的样子。纵然是她不在乎这个,也有点儿不好意思了,解释道:“我们这个年纪就是这样的!你想想,你难道不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