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蒂尔达女王 第41章

作者:华泱 标签: 强强 西方罗曼 历史衍生 相爱相杀 正剧 BG同人

  “你确定你心中的答案是‘辅佐’,而不是‘替代’?”小埃莉诺嗤笑,她雪白的指尖覆上了她的双眼,哧哧道,“如果真的是她丈夫的话,那可真是太不幸了,抛开她丈夫的品性不论,‘丈夫’这个存在就足够可怕了。也许这句话你不太爱听,但我还是要告诉你,虽然我爱我的父亲,怀念我的父亲,但这都是基于我是他权威的受益者,我继承他的财富和权势而不必为他压迫,从我母亲的角度看,他给她带来的是全方位的压制,她的不满和愤恨理所当然,只是因为她的软弱和愚蠢才反伤自身,我不会重复她的人生,有时候,我很羡慕我的堂妹,给她带来领地和王冠的是她父亲,他足够爱她,她的母亲也爱她,虽然这份爱除了心理安慰无甚作用,她代替不了我们姑姑的角色。”

  “您的母亲是女继承人,而她的母亲不过是小国的公主与一位伟大国王的配偶,能够代替您姑姑角色的另有其人,他一直这样做。”

  “你是说她哥哥吗?”小埃莉诺哑然,一瞬间,她宝石般璀璨的眼睛像是蒙上了一层古旧的尘灰,转瞬又被嘴角衔起的冷笑拂开,“他保持忠诚和克制是因为他的情感,而非他的身份,不过,不论是因为什么,我们现在都指望不上他了,我知道,他留在了东方,他不会再回来了。” ,

  在得知前王后的死讯后,腓特烈命令西西里的每一座教堂都为琼举行安魂弥撒,时过境迁,西西里人或许已经遗忘了威廉二世和他的王后,但他们知道新的王后是前王后的侄女,她带着荣耀、死亡与新生的孩子登上西西里岛,她未来的命运也将围绕着这三者。

  这样的议论流传在街头巷尾间,用不同的语言,如果国王如往常一般穿梭在集市和街道中,他会听到这些议论,但现在,他留在他此前吩咐精心布置的宫殿中,紧张地聆听有关他妻子状态的判决,医生们的一致意见是她不能再长途跋涉和操劳劳累,否则强烈的妊娠反应会立刻将她压垮。

  他见过孕妇,但他从没有想过怀孕的反应会这么强烈,几乎将玛蒂尔达的全部精力都抽调一空,医生安慰他,告诉他这是罕见的情况,度过最初的几个月后会好转很多,并且很可能是因为母亲腹中的孩子与父亲更加相似的缘故。

  他会有一个孩子,一个和他很像的孩子,但在此之前,孩子的母亲需要忍受漫长的痛苦,以及与之伴生的恐惧。在喝完了医生给她调制的汤剂后,玛蒂尔达睡了过去,当她再次睁开眼睛时,她看到腓特烈在她的床边,西西里的阳光将他的金发和眼睛照得半透明,像是神祗:“不要太难过。”他对她说,“这对你不好,你现在不应该让情绪影响你。”

  “也许你不是很清楚我姑姑对我来说的意义。”玛蒂尔达静了静,而后说,她坐了起来,随着她的动作,她的金发如华丽的绸缎般铺满她的肩脊,阳光同样笼罩着她的半边侧脸,她半眺着窗外的海浪,皮肤如木兰花般白皙,“她爱我,支持我,她是我可以信任和依靠的人,她本应该等我回家的,而且......”她语调复而低沉,伴随着烦躁,“如果没有我姑姑,我又没办法立刻回国,那我应该让谁在这个时候主持大局?菲利普本来可以,彭布罗克伯爵也不错,可他们都留在了希腊,我不能指望他们。”

  威廉马歇尔并没有随着他们离开君士坦丁堡,他说他年事已高,在前往耶路撒冷朝圣后,他希望能够在东方终老,忠诚于女王的兄长,这个要求很合理,也有迹可循,她允许了。“你的母亲呢?”他问,“你的父亲曾经将王国的政权委任给他的母亲。”

  “我的母亲并不是我祖母那样的女人。”玛蒂尔达摇了摇头,她知道纳瓦拉的贝伦加利亚不像琼一样有着坚定的意志,她能够了解局势,但并不能在复杂的局势中做出自己的决断,这部分责任不是她曾经被教育过的,也不是别人期望她的,“她的身份比她本人更重要,她是我的母亲,我的臣属对她有着天然的忠诚,但这份忠诚不足以支撑她统治王国,乃至于和腓力二世对抗,而我的其他亲属或许与我血缘疏远,或许与我立场不一......我不能信任她们。”

  如果她现在能够回到她的领地,这一切问题都不会存在,她清楚地意识到将权力抓在自己手里的必要性,但却被身体拖累没有办法动身,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陷在这样的困境中:“你需要一个如你母亲一般拥有合法身份的人代行你的意志,这个人只能是你的亲属,但符合条件的人你都没有办法信任。”腓特烈说,玛蒂尔达点了点头,十分不情愿地默认,一瞬间,腓特烈似乎明白了她犹疑的缘由,短暂的犹豫后,他决定接过这个她在迟疑中抛出的暗示,“那你可以信任我吗?”

  他想这个答案是肯定的,但玛蒂尔达的表现并没有如他所想:“你是我的丈夫。”她说,“一个外来者,一个引人忌惮的身份。”

  “我知道,我会想办法取得你封臣和盟友的信任,至少作为你的丈夫,我有一个理所当然的让他们对我保持忠诚的身份。”想当然的,腓特烈认为这是玛蒂尔达对他能力的担心,但这一点他毫不怀疑,他立刻强调道,“我会帮你摆平你的麻烦,从英诺森三世开始,我本来也需要跨越阿尔卑斯山回到德意志西部。直接对抗腓力二世或许不太好,但我可以想办法让对抗推迟到你恢复之后,你可以相信我,我一定会办到我承诺你的事情。”

  他用一种专注而热切的目光看着她,但她所犹豫的从不是他的能力,而是他本人。“你让我把我的王国交给你。”她别过头,“哪怕只是十个月,这对我而言都太长了。”

  “不会很长,等我们的孩子出生你,你会重新成为强大的女王,不,你会比之前更强大,我们会帮助和支持你,世俗对你的顾虑在婚礼和洗礼后会消失殆尽。”他握着她的手,恳切道,“你把你的王国交给我,我也把我的王国交给你,我可以告诉你哪些是我们可以完全信任的人,他们都会好好照顾你,你只需要等待我们的孩子出生。”他声音微颤,“我会很爱我们的孩子,我们会是一对很好的父母,他会比我们的童年都幸福。”

  他们在出生时都万众瞩目,但命运的波折令他们的童年深受磋磨,阴影直到现在都笼罩着他们。“好。”她点点头,她取下了手指上的国王戒指,戴在了腓特烈的手指上,“我将我的王权给予你,我命令我的封臣如忠于我一般忠于你,你将执行我的意志,对抗我的敌人,直到我从这漫长的痛苦中解脱。”她顿了顿,“到了我的领地,你最好和我妈妈待在一起,我的封臣不一定愿意接受你,但他们接受我母亲。”

  “当然,我明白。”腓特烈柔声说,他看着玛蒂尔达的脸,她看上去仍然有些恹恹,但他选择性忽视了这一点。他只知道,她在他立刻可以拥抱和亲吻的距离,不需等待孩子出生,他现在也处于他自出生以来最幸福的时刻,他十分确信,他曾经渴望过的幸福已经降临在他身上了。

第132章

  怒火(上)他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有如此……

  如果要想办法压制腓力二世的行动,

  首当其冲的就是要给自己的动机和行为塑造合理性,因此离开西西里后,腓特烈便快马加鞭赶往罗马,他要觐见英诺森三世。

  在他们前往耶路撒冷之前,乌戈利诺主教就已经回到罗马,不论他曾经在英诺森三世面前说过什么,在收复耶路撒冷这个结果面前都多少会带着一些中伤诽谤的嫌疑,因此在见到英诺森三世时,他对腓特烈的态度相当温和慈爱:“很高兴见到你,我的孩子。”他对他说,“我知道你一定会带着收复圣城的伟业归来的。”

  “这是仰仗圣座的英明决断才得以达成的成就。”腓特烈相当识时务地恭维道,“是您发动了这场十字军,也是您屡次以您的公正和明智裁决十字军的纠纷,我们才能够平安度过一次又一次可能分裂的危机,最终取得这斐然的成就。未来,我们还需要依靠圣座继续对抗我们的敌人,不,是我们共同的敌人,一切亵渎天主荣耀的人。”

  “法兰克国王也抱有这样的心愿。”英诺森三世道,原本其乐融融的氛围在此忽然冷凝了几分,他们都在微妙地观察着对方的态度,“他一直在写信控诉法兰克南部的异端,请求我应当发动一场十字军般的军事行动,而他们的所作所为——你知道你妻子的态度吗?对如何管束她那无法无天的亲戚,她有什么想法吗?”

  “我的妻子现在无力处置这些复杂的事务,圣座,为了我们那诞生在耶路撒冷的孩子,她现在深受生育之苦,否则也不会将她的王国托付给我了。”腓特烈说,趁着英诺森三世微有迟疑的一瞬间,他话锋一转,“出于我个人的态度,我对法兰克国王提出这一建议的动机也深表怀疑,毕竟在耶路撒冷,我曾得知一件骇人听闻的事,有基督徒秘密与撒拉森的异端刺客勾结,他们的行为险些让我妻子和耶路撒冷女王送命!”

  英诺森三世可能听说过玛蒂尔达遇到刺杀的事,但也许他所听到的版本并不符合他和玛蒂尔达希望英诺森三世听到的,这个时候,他需要用他的愤怒和指控调动英诺森三世的情绪,再及时摆出另一份具有冲击力的证据诱使他相信他接下来的话具有可信度:“这是证据,圣座,我一直等待来到罗马为您亲自呈上。”

  他呈上的是有关博韦主教与阿萨辛勾结谋杀香槟的亨利并试图刺杀玛蒂尔达的证据,顺带一提当年蒙菲拉特的康拉德玩火自焚的往事,即便时过境迁有些关键的证据已经无从考证,也架不过当事多方已经死无对证。“法兰克国王知道吗?”他等待着英诺森三世的反应,而他果然肉眼可见地愤怒,“他知道他的亲属曾经犯下这样的罪行吗?他也曾经参与过这几次刺杀吗?”

  “我不知道,圣座,但可以确信的是,如果法兰克国王曾经在您面前为博韦主教辩护美言,他一定在说假话。”腓特烈道,而英诺森三世看起来深受打击,他喃喃自语道,“他说他的堂兄品格高尚却无辜受害,他应该被封圣,他还一直宣称是理查一世雇佣了撒拉森杀手想要刺杀他,乌戈利诺没有告诉我这件事......”

  “也许是有人渴望蒙蔽您的耳目,圣座,毕竟最后死于刺杀的是理查一世而非腓力二世,恕我直言,您应当适当整肃一下枢机主教们的贪/腐状况,上帝没有国籍,但枢机主教有。”腓特烈道,乌戈利诺主教未必同腓力二世有勾结,但枢机团成员一定有,有机会在英诺森三世面前破坏一下那位看他不是很顺眼的枢机主教的形象,他还是乐于顺水推舟的,“有关图卢兹伯爵的所作所为,也许传言稍有夸张之处,我会到图卢兹与他亲自交涉,至于腓力二世,他从未停止过对我及我妻子的中伤,但他的动机并非出自虔诚,而是嫉妒。”

  嫉妒,对,腓力二世曾经想要和英格兰女王结婚,正是为了阻止这段联姻他才要求腓特烈和玛蒂尔达结婚,但很长一段时间,他的安排都没有起到预计的效果,直到这次十字军东征......“你和你妻子现在感情怎么样?”正当腓特烈认为他的汇报任务已经完成后,他忽然听到英诺森三世问,“我听说你们在希腊有矛盾,还有一些传闻,关于亨利一世和法兰克国王的妹妹......”

  如果不是英诺森三世的提醒,他几乎都要忘了他们在君士坦丁堡是如何相看两厌,这两个月以来,爱情和家庭的幸福充斥着他的脑海,曾经的记忆简直像是上辈子的事情:“那都是谣言,是别有用心的人对我们的中伤。”他抬起头,眼角眉梢的笑意全然无法隐藏,“圣座,您无法想象我有多珍爱她。”

  这份宣言几乎令英诺森三世心头猛撞,他愣了半晌,回过神来时腓特烈已经起身,但那种发自内心的愉悦却无法埋藏。他坠入爱河了,他想,他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有如此明显的变化,但他确凿无疑爱她,暴力和威胁不能改变一个人,但爱情能。 ,

  某种意义上,英诺森三世对清洁派教徒和他们背后的图卢兹伯爵称得上相当宽宏大量,尽管亚历山大三世早已将他们宣判为异端,但英诺森三世仍然试图对其进行教化以使之依附,过去十年,由于法国南部阿基坦公爵的权威仍很强大,因此清洁派信仰的扩张仍然集中在少数几个地区,对这个局面,英诺森三世还算能够忍受。

  不过,就在玛蒂尔达离开阿基坦前往东方的这两年间,这种微妙的平衡被打破了,一方面,图卢兹伯爵拒绝参加英诺森三世发动的针对穆瓦希德人的十字军,尽管地理上他确实具有征伐的义务,另一方面,由于阿基坦公爵的缺位,与她关系紧密的图卢兹伯爵在其地界内更加无人管束,当他们同天主教会出现矛盾时,他们中间也缺乏一个强而有力的条件对象。

  导火索是一位教廷特使在与图卢兹伯爵会谈后遇刺身亡,并且图卢兹伯爵拒绝交出凶手,他宣称他对此事一无所知。此举无疑激怒了英诺森三世,而这也是腓力二世向英诺森三世进言要发起针对清洁派的十字军的理由,他同时还以封君的名义要求图卢兹伯爵从命,只是图卢兹伯爵拒不服从。

  对此腓特烈给出的处理意见是祸水北引,本质上,英诺森三世只是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而已,他不需要让图卢兹伯爵和英诺森三世彻底和解,他只需要将直接的冲突延缓到玛蒂尔达回来以后。在他的劝说下,图卢兹伯爵禀报教皇,称他对追捕凶手“有心无力”,盖因此人已经逃往北部腓力二世直辖的王室领地。

  这就使得一直置身事外的腓力二世不得不直接介入此事,接到教皇的谕令后,他敏锐地从措辞中察觉出不妙,英诺森三世不仅一口回绝了他为博韦主教伸冤乃至想为他封圣的诉求,甚至警告他“不要一次次借助刺杀和阴谋达成野心”,出于直觉,他认为这一定和腓特烈与英诺森三世的会面有关,意识到这一点后,他有一种微妙的怨愤:一直以来都是他在玩弄人心,用或真或假的言辞诱骗他人,但现在,有人用同样的伎俩回敬他,这确实令他感到憋屈又愤怒,而很快,他就会见到这个人了。

  在约定好的会面处,他看到一位穿戴华丽、举止优雅的青年正骑马而来,和他那威名赫赫的祖父与冷漠严厉的父亲相比,这位国王更加俊美温柔,并且风度翩翩,不少随同他而来的法兰克人都有意无意地伸长脖子想要观察他的过人风采,这令他感到不快,他想起了一些曾经的记忆,一些在任意场合都被身旁的人夺走关注和威仪的记忆:“西西里国王。”他对他说,当腓特烈下马之后,他还是克制了心里的复杂情感,用冷静敏锐的目光审视,“没想到你会因为图卢兹的事务专程来到法国拜见我,没记错的话,你是施瓦本公爵,不是阿基坦公爵。”

  “那是我的头衔之一,除此之外,我还是诺曼底公爵,安茹伯爵,英格兰国王......许多您曾经想要拥有的头衔

  现在都集中在我头上。“腓特烈朝他微笑,但腓力二世几乎是第一时间觉察到了他笑容中的挑衅意味,并且很快,他真的被这个年轻人挑起了怒火,“我拥有您想要拥有的身份,比如理查国王的儿子,他外孙的父亲,在我所拥有的众多身份里,这个身份是您最羡慕的吧?”

第133章

  怒火(下)“当然是回西西里陪我的妻……

  “在我所拥有的众多身份里,这个身份是您最羡慕的吧?”

  羡慕,他当然羡慕,如果能得到大西洋西岸的全部领土,他当然不介意与理查一世父子相称,他确信理查一世一定是更愤怒的那个,但心中有这个念头是一回事,他愿意让这个西西里人如此挑衅他是另一回事:“你好像很乐意将你视作是理查的儿子,没记错的话,你的父亲是德意志皇帝,是亨利六世。”

  “这有什么关系,我父亲一直希望能够和理查一世成为同盟和姻亲,在子女结婚之前,他们已经如兄弟一般亲密。”理查一世的“兄弟”这个身份很难不唤醒腓力二世一些不愉快乃至想要极力忘却的回忆,但腓特烈带给他的情绪刺激还不止于此,“我是玛蒂尔达的丈夫,我当然应该对我妻子的父亲抱有尊敬,自然而然,我也应该为他的亲属排忧解难,尤其是他的亲属遇到不公正待遇时。”

  “你不会觉得雷蒙德六世同情异端实系蒙冤吧?”腓力二世嗤笑,理查一世同雷蒙德六世曾经仇深似海,但在他们成为连襟后,图卢兹伯爵便摇身一变从他牵制金雀花家族的得力工具成为金雀花家族的忠实盟友,目前看来他们还有继续靠拢的趋势,所以他一定要将图卢兹伯爵头上的异端标签贴紧贴牢,最好把他的盟友也一并打为异端同情者,“恕我直言,所谓的凶手逃逸是一个人尽皆知的阴谋,我与刺杀案完全无关。”

  “不论您采用怎样的言辞诋毁我妻子和她的亲属,既然凶手已经逃至您的领地,您就不能推卸责任,而且,您能保证刺杀案确实与您无关吗,毕竟您是众所周知的阴谋家,而我们的圣座并不信任您。”英诺森三世确实不信任他,这个教皇不能收买也不好糊弄,如果他不在他的信任名单上的话,“如果您还希望在圣座面前做一个不致冒犯的君主,或者不引起圣座对您可能借助刺杀教廷使者从而唆使他替您攘除异己的怀疑,您现在就应该在您的领地内部缉捕凶手,如果您认为您力有不逮,我也乐意为您提供帮助,或者请圣座亲自派遣人手也行。”

  肉眼可见的速度,腓力二世的脸色变得微妙起来,先前被刺激而出的、若隐若现的怒气已经消失不见,他用一种谨慎而老辣的目光摒弃一切可能给他带来干扰的情绪大量眼前的年轻人:这是一个阳谋,不论刺杀教廷使者的事是雷蒙德六世授意还是清洁派的自发行动,凶手(或者说他们找出的愿意承担凶手罪行的人)已经逃亡到了他的领地之内,如果他拒绝在他的领地内搜查,那英诺森三世就有充足的理由派他手下的主教进驻他领地,甚至直接委托他现在宠信的英格兰女王或西西里国王代为执行。

  他绝对不能让他们公然侵犯他在他领地内的权威,一旦开了这个口子,不论他愿不愿意,他多多少少都得沾上一点嫌疑,这对他来说是大为不利的。“我对我领地内的逃犯还是有缉捕能力的。”腓力二世最终说,在对他不利的种种可能中,他还是选择了相对损失更小的一种,找到那个凶手,在英诺森三世面前示好,至于图卢兹伯爵,他领地内异端盛行是客观的事实,如果他真的以讨伐异端之名讨伐图卢兹,英诺森三世总不至于对此大发雷霆吧,“不过,我得提醒你一件事,你既然以诺曼底公爵、阿基坦公爵和安茹伯爵的名义同我谈判,那你同样要明白,你是我的封臣,在处理你领地事务时,你应该征求我这个封君的习惯。”

  “我采用这样的头衔只是一种约定俗成的习惯,法律上,我没有对您效忠的义务,就像我和我的妻子结婚也不需要您的允许一样。”他为什么又要强调他和那个女孩已经结婚的事实!“而且不论您如何借助法律的漏洞强调我们某个身份对您的从属地位,您都无法改变我和我的妻子都是与您并立的君主,并且比您更受基督教世界崇敬爱戴的事实,况且封臣对封君的忠诚应当建立在封君足够公正的前提下,恕我直言,您对您的封臣们并没有做到这一点,对您的家人,您也没有做到,出于同病相怜的缘故,我认为我应该对她提供帮助。”他不咸不淡地抛下一个重磅炸/弹,“您的儿媳,佛兰德斯的让娜女伯爵已经乘船经阿基坦海岸抵达英格兰,很快,她就要返回佛兰德斯了。”

  腓力二世终于忍不住将腰间的剑狠狠砸在地上。

  路易王太子拒绝让娜女伯爵同他一起返回法兰克是一时意气之举,但对腓力二世而言,这个行为正合他意,一方面,这可以有效规避让娜女伯爵生下一个私生子混淆王室血脉的风险(虽然葡萄牙王室其实和法兰克王室是同一个父系祖先),另一方面,这可以使他和路易王太子有充足的理由撇开让娜女伯爵直接干预佛兰德斯事务,他对这块商业繁荣、税收丰厚的土地垂涎已久,而让娜女伯爵疑似通奸就是一个再好不过的让法兰克王室可以名正言顺介入佛兰德斯的借口。

  不论让娜女伯爵的绯闻是真是假,只要让娜女伯爵被留在伊比利亚,她和葡萄牙的费尔南多王子的恋情就会在公众面前坐实,那路易王太子和卡佩王室就会成为完美的受害者,并且由于他们是让娜女伯爵法律上的丈夫和封君,他们越过让娜女伯爵在佛兰德斯行使权力将没有任何阻碍。

  正因如此,他才要阻止路易王太子同让娜女伯爵离婚,像他父亲路易七世一样,他摆脱了涉嫌通奸的妻子,代价是被欧洲嘲笑至今,阿基坦公国也被牢牢掌控在他们的敌人手中,不论他对路易王太子有没有猜忌和提防,他都不会让他重复他祖父的错误。

  “她是个通/奸者!”腓力二世强调道,让娜女伯爵的道德污点是他现在最有用的工具,他必须时时刻刻发动一切宣传喉舌强调这一点,“对通/奸的女人而言,囚禁她,处死她,将她剃光头发游街示众都是合理的行为,何况我只是禁止她返回法国,看在我死去妻子的份上,我对她的侄女已经足够仁慈和宽容。”

  “对啊,您很宽容,但不论她是否与葡萄牙的费尔南多王子相恋乃至通/奸,她作为佛兰德斯伯爵的身份都无可动摇,佛兰德斯人也承认这一点,而且......”他语调一低,腓力二世敏锐地觉察到不妙,“她的父亲,叔父,姑父乃至姑母,他们都是光荣的十字军战士,在刚刚结束的十字军东征中,我同她的家族成员建立了深厚的情谊,受他们的嘱托,我当然应该关注这个

  可怜女孩的处境,她不仅深受流言中伤,就连她本该拥有的权利都被她的丈夫和封君掠夺。”

  “这位女伯爵之所以受您监护,是因为她的监护人都死于为上帝对抗异教徒,这是绝对光荣的事业,但他们的鲜血并没有换来公正和正义。尊敬的法兰克国王陛下,您就是这样对待十字军战士留下的孤女吗,您对您曾经立下的十字军誓言没有一分一毫的敬畏吗,还是说,您是出于对十字军战士的妒忌才对让娜女伯爵如此苛刻呢,您直至今日都还没有释怀对我妻子的父亲的情感......”

  “你用不着在我面前一次又一次提起理查!”腓力二世终于忍无可忍道,腓特烈识趣地闭上嘴,出于他对人性的洞察力,他看得出腓力二世一定对理查一世怀有复杂的情感,以至于让这位老辣又狡猾的国王一次又一次情绪失控,这是个很好的发现,如果他还要和腓力二世打交道的话,他一定会抓准这个破绽刺激他,“行,我允许她回国,如果佛兰德斯人愿意接受一个通/奸者的统治的话他们就尽管接回她,只要她不要因为上帝的愤怒死在海上!”

  “如果她死在海上,或者在任意一个微妙的时间点死亡,那您和您的儿子一定不能摆脱谋杀指控,甚至被绝罚。”腓特烈丝毫没有在意腓力二世放下的狠话,“这次见面我还有一个目的,签署一份为期一年的和平协议,方便您处理您儿子的家庭问题,也方便我处理这两年来积压的事务,如果您要同我兵戎相见,这些桀骜不驯的封臣会立刻团结在我的旗帜下,所以和平对我们都好。放心,我只会待半年的时间,不论您对我的存在有多么厌恶和不满,您都只需要忍耐半年。”

  “你很有自知之明。”腓力二世冷笑道,他现在对腓特烈的厌恶和憎恨仅次于理查一世,他一点都不想再和他打交道,好在半年他就不用再面对他了,“所以,半年后你会去哪里?你最好永远不要踏上我的领地。”

  他很快后悔问出了这个问题,因为腓特烈又朝他露出微笑,一个几乎将他气得灵魂炸裂的微笑:“当然是回西西里陪我的妻子生产啊,我的孩子要降生了,作为丈夫和父亲,我怎么能不陪伴在他们身边呢?”

第134章

  取代当人们意识到她的丈夫和儿子不会……

  腓特烈知道,在摆平腓力二世之后,接下来的任务就是回到诺曼底和阿基坦处理这两年间积压的事务,尤其是前西西里王后去世后的这段时间所发生的事,对让娜女伯爵这张好牌,他也不打算在帮助她回到佛兰德斯后就一拍两散,而是提前签了贸易协议和军事协议。

  英格兰和佛兰德斯距离极近,但因为路易七世、腓力二世和路易王太子都奉行与英格兰敌对的政策,是以贸易收入大受损失,这也是让娜女伯爵的父亲转投入理查一世阵营的重要原因。就发展贸易而言,佛兰德斯伯爵所辖的加莱地区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趁着让娜女伯爵和佛兰德斯人对他所代表的英格兰王室最有好感的时候,他提出了一份贸易方案,包括不限于降低关税、改建港口、官方定价、检查质量等。

  这套方案本来是他给西西里设计的,想不到最早竟然在英格兰用上了,不过某种意义上,在英格兰南部和诺曼底北部推行这样的政策会容易一些,毕竟这两个区域都是英格兰国王重点统治的地带,诺曼底东北部的大量地产还掌握在玛蒂尔达手中(这里的领主曾在理查一世、约翰一世和腓力二世之间反复横跳),这就使得他作为玛蒂尔达的代理人在相关事务上拥有较强的话语权。

  不过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重要问题就是诺曼底东北部和佛兰德斯之间的诸侯,这一区域的诸侯名义上效忠于法兰克国王,但也常和英格兰眉来眼去,布洛涅伯爵兄弟便是代表,不过,通过对这一地区局势的初步了解,他知道腓力二世在这一地区也不是没有忠臣:他的姐夫,蓬蒂厄伯爵就是代表,他掌握了这一地区许多重要领地,其中就包括金雀花王室与卡佩王室争执数十年的维克桑地区。

  不过,虽然蓬蒂厄伯爵本人忠于腓力二世,他的女婿兼继承人达马丁的西蒙却明确投入了玛蒂尔达和奥托四世的阵营,这也是他被腓力二世审判的原因。虽然他和腓力二世签署了和平协议,但和平协议可不包括腓力二世的封臣在内,和腓力二世见面前,他已经给了布洛涅伯爵一笔巨款,让他以腓力二世在他参加十字军期间侵占他领地和弟弟遭遇不公审判为由起兵叛乱(顺便给奥托四世写信请他的岳父布拉班特公爵给予支援,视作他们关系破冰),以布洛涅伯爵本人的骁勇善战和手里的丰厚资源,他应该能在这一年间牵制住腓力二世的精力,等玛蒂尔达从西西里回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不过在弄清楚这一地区的势力分布后,他还好奇一件事,布洛涅伯爵兄弟与英格兰的联系早在理查一世时期就十分密切,那蓬蒂厄伯爵和爱丽丝公主作为腓力二世的忠臣为什么会将女儿和继承人许配给达马丁的西蒙呢?鉴于他和这两位都没有打过交道,他决定暂时不对他们和女儿女婿的真实关系妄下定论,只是先留一个疑影。

  安排好诺曼底东北部的事务后,他随即便前往勒芒拜见玛蒂尔达的母亲,纳瓦拉的贝伦加利亚虽然,但还是提起精神和他见面,看到她的装束,腓特烈知道她仍然在哀悼,因而安慰道:“西西里王后的灵魂已经了无遗憾地离去,您的悲伤反而会令她痛苦。”

  “她的灵魂已经前往天堂,我却仍然在人间悲伤。”纳瓦拉的贝伦加利亚拭了拭眼眶,道,“过去二十余年中,她陪伴我的时间比玛蒂尔达的父亲还要长,在我怀孕的时候,我的丈夫是缺席的,只有他的姐妹陪着我。”她看到腓特烈的神情有些微妙,她忽然意识到理查一世缺席她怀孕时期的原因恰好和她面前这位青年的父亲相关,因此略显生硬地转移话题道,“玛蒂尔达怎么样了,我听说她身体不太好,是出什么问题了吗?”

  “她的怀孕反应很强烈,医生说过几个月会好很多,也许现在她已经恢复过来了。”腓特烈温和地说,想到玛蒂尔达现在的情况,他也很担忧,但当着玛蒂尔达母亲的面他还是要尽可能宽慰她,“她很坚强,我们的孩子不会比异教徒更可怕,等孩子出生后,您可以去看望他们,也许我们的孩子会很像您呢?”

  “如果玛蒂尔达的情况已经好起来了,她一定会立刻回国,四个月的身孕并不影响行动,如果是玛蒂尔达的话。”纳瓦拉的贝伦加利亚的忧虑并没有减轻,她有些琐碎地絮叨道,“她太逞强,也不想告诉我们她的痛苦,像她父亲一样,菲利普现在也不在她身边,她怎么会照顾好自己......这是什么?”

  她看向他手指上的戒指,目光略露惊愕,腓特烈将他的手递到纳瓦拉的贝伦加利亚面前,认真道:“这是玛蒂尔达给我的,您认识这枚戒指吗?”

  “这是她父亲的戒指。”纳瓦拉的贝伦加利亚说,她现在已经从先前悲伤忧虑的情绪中彻底解脱出来,转而以略带犹疑的语气道,“我没有想过她会把这枚戒指给别人,哪怕是琼,或者菲利普......”

  “这意味着她信任我,对吗,像我信任她一样。”腓特烈说,他语气轻快,纳瓦拉的贝伦加利亚发现他的整个人都似乎明亮了起来,她忽然心中一挑,她回忆起了久远的、她也曾经怦然心动的过往,她按捺住心绪,“是的,这枚戒指能帮助你取得她封臣的信任,这是她意志的体现。”

  “而我不会辜负她的信任和期望,她要求我寻求您的帮助,她的封臣们可能不认可我,但一定认可您,这段时间,我们都需要努力维持英格兰,诺曼底和阿基坦的秩序。”他低下头,望着纳瓦拉的贝伦加利亚,认真道,“我会尊敬您,保护您,像对待我的母亲一样,现在,您本来也是我的母亲,我记不得我母亲的样子,我渴望拥有一位母亲。”

  腓特烈的身材在男性之中不算非常高大,但纳瓦拉的贝伦加利亚更加娇小,从这个角度看,他确实以一位庇护者的形象出现,这一点纳瓦拉的贝伦加利亚感受十分鲜明:“你是玛蒂尔达的丈夫,那你当然是我的儿子,这个角色长期以来都是空缺的,我一直期待你的到来。”纳瓦拉的贝伦加利亚轻声道,她朝腓特烈伸出手,腓特烈立刻亲吻她的手指,一切看似其乐融融,但她先前的忧虑很快又重

  新覆上她的双眼。

  他是个很优秀的年轻人,长相俊美、血统高贵、权势煊赫,并且对玛蒂尔达有着足够的爱和尊重,一切看似完美无缺,但她心里很清楚,腓特烈并不是她和理查一世真正的儿子,作为诺曼底公爵、阿基坦公爵乃至英格兰国王,他确实可以在玛蒂尔达缺位的这段时间做得足够好,男性君主本就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他在男性君主中也是最优秀的那一批。

  所以,玛蒂尔达的存在意味着什么,一个在人们对暴/君忍无可忍又不愿选择婴儿和私生子时的替代品,因为她失去了父亲也不可能再拥有合法的兄弟,她可以继承理查一世的全部威望和领地,这抵消了她身为女性继承人所遇到的歧视,但她的丈夫和儿子同样拥有这样的优势,当人们意识到她的丈夫和儿子不会有生育的风险,不会有被绑架和被迫联姻的威胁,他们会不会考虑用他们取代她———就像亨利二世取代玛蒂尔达皇后一样。

第135章

  施舍“那并非尊重,而是施舍,一旦他……

  “佛兰德斯女伯爵已经回到了根德。”

  夏季的清晨,当小埃莉诺听到她的亲信报告这个消息时,她正在她的房间里挑选她今天要穿的衣服,她最后选择了一件金边的红色礼服,侍女们立刻给她换上:“那路易呢?”对着阳光,她摆弄着袖摆,欣赏着自己高挑优美的身姿,尽管年近三十,她的美貌也没有丝毫衰减,仍然光彩夺目如黄金镶嵌的宝石,“他是继续宣称他佛兰德斯伯爵的身份,还是索性和他的妻子一同生活?我认为他不会接受后者。”

  “他想要以他母亲留给他的阿图瓦地区为基地,联络皮卡第和香槟的诸侯对抗佛兰德斯不愿接受他统治的叛徒,但法兰克国王并不高兴,他更希望路易王太子能够先镇压布洛涅伯爵的叛乱。”

  “他当然不会高兴了,谁能忍受另一个人在自己统治的核心地带任意横行,哪怕他是自己的儿子,只是他的儿子近日确实遭遇了惨痛的不幸,他才愿意对他多几分宽容而已。”小埃莉诺冷笑,她旋即追问,“所以布洛涅伯爵现在怎么样了,还有他弟弟,我听说腓力二世逮捕了他。”

  “布洛涅伯爵从布拉班特雇佣了一千名精锐骑士,以腓力二世在他参加十字军期间非法侵占他领地并囚禁他弟弟为由叛乱,除此之外,蓬蒂厄伯爵夫人也写信控诉,称她的女儿为丈夫的处境日夜哭泣......”

  他的语调慢慢低下去,他发现了女公爵的神情出现了变化,在他提到蓬蒂厄伯爵夫人的时候。“她在意她的女儿,像我母亲在意我妹妹。”稍许,她漠然地说,她美丽绝伦的面容覆上了一层冰霜,这层冰霜在这个话题结束后也没有散去,“所以,腓力二世怎么看,他打算释放达马丁的西蒙吗?”

  “他表达了这样的诉求,但布洛涅伯爵扬言他的信誉不足为信,一定要等到英格兰女王从西西里回来之后他才愿意接受腓力二世的条件,在此之前,他不会停止战争,他是一位出色的骑士,也有钱财和人脉从布拉班特雇佣士兵。”

  “看来未来一年里和平协议确实能生效。”小埃莉诺终于舒然道,她心知肚明腓力二世并不是一个足够遵守信义的人,想要他乖乖停战比起一纸协约现实的胁迫更加有效,“这样看来,虽然我的堂妹留在西西里养胎,但最可怕的局面并不会发生,她母亲呢,她在为她摄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