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想见江南
“提亲啊,”赵淳楣正色道:“正如三娘所说,在下这次来就是为了向祝太公提亲,希望祝兄成全我等。”
此言一出,屋内所有人,包括扈三娘都呆住了。扈成暴跳如雷,当即便要让手下将他拖出去。
然而话才说完,就见家内管事跑了过来,小声道:“大郎,老爷说了,让你腾出一间客房来给这位郎君居住,好生招待不得怠慢。”
“啊?”扈成不明白这是何意,但又不敢违背父亲,再三确认后值得捏着鼻子照做,最后前些时段还是俘虏的赵淳楣就这样大大方方地住进了扈家,还成了贵客。
扈家的招待不可谓不周到,赵淳楣刚住进去,就有人端着点心果子前来服侍,谢绝了周围人的好意,自在地将东西吃完,躺在床上伸了个懒腰。
看着绣着精致图案的锦被,赵淳楣不由感叹,古代这种土财主过
得日子可太好了。她也算见多识广,但可以肯定的说,扈家庄内的陈设与京城富贵官宦人家相比毫不逊色。
然而这样精致的庄园,原著中却被梁山一把火烧得干净,扈家上下惨遭屠戮,除扈三娘外无一人生还。记得当时看原著,经常对扈三娘的命运感到惋惜,穿越之后也曾想过这点,但那时候自己都朝不保夕,自然也没时间去管太多。可怎么说,要是没碰见也就算了,既然碰见了,自己还是得管上一管的。
是的,原著中祝家庄跟梁山对上是直接的导火索是时迁偷吃了祝家庄的鸡,但依照赵淳楣对宋江的了解,就算是没有时迁,他宋公明依然不会放过自己势力范围内这么大一块肥肉。
这三个庄园,祝家庄实力最强,其他两个完全就是陪衬,倘若运作一番保全自身倒也不是不可能的。
“就当是给自己放个假了。”赵淳楣这般想着,打了个哈欠,渐渐进入梦乡。
第43章
赵淳楣就这般在扈家庄住了两日。说也奇怪,这两日扈家仿佛是忘了有这么号人,除了每天定时定点送饭外完全没个人来看看。同样的,赵淳楣自己也不着急,哪怕是人身自由没有得到丝毫限制也没到处走,总之就是吃好睡好,日子悠闲的很。
最后第三天,终是扈家那边按捺不住,扈三娘一早跑来敲门,丢给赵淳楣一套崭新的行头让他换上。赵淳楣乖乖照做,算起来她扮男装也两三年了,对大宋各种男子服侍极为熟悉。像对方拿过来这套儒衫,连带着“东坡巾”,一看就是京城里最流行的款式,穿上之后连带着赵淳楣身上的气势都收敛了几分,整个人好似位文弱书生。
扈三娘见她这般安分,忍不住问道:“你就不好奇我为何让你换衣服?”
“是啊,为什么呢?”赵淳楣从善如流,笑着问道。
“哼,等下我们祝扈李三家要派人进城采买,估计祝彪那家伙又得屁颠屁颠地跑过来,你和我一道去,见了就说是我表哥,剩下的不许乱开口!听到没有!”扈三娘凶巴巴。
赵淳楣点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对于她的配合,扈三娘还算满意,但考虑到对方之前那奸诈的样子,面上还是冷若冰霜。
不过即使这样,态度也比对着祝彪好多了,两人之前在外面起了龃龉不欢而散,这使得本就看不上其的扈三娘更加烦躁,但考虑到家族相关,还是强忍着没发作。
祝彪同样不是个好脾气的,可面对未婚妻,依旧强拉起笑脸,毕竟他只是家里第三子,上面还有两个兄长,以后父亲一撒手,分家的时候还得有个强力的岳家支撑。更何况扈家女儿生得这般好颜色,也确实让人心痒难耐。
虽说跟扈三娘低头是没办法,可对着赵淳楣这个“陌生男性”可没那么好性子了。见未婚妻身边突然冒出个远方表哥,祝彪堪称如临大敌,一路上两次三番主动找茬,妄图于赵淳楣“雄竞”,即使赵淳楣都一一巧妙化解,气氛也怪怪的。
好在这次共同去郓州城的还有李家庄庄主李应,他善使钢枪,背藏五把飞刀,能百步取人性命,江湖人称“扑天雕”,很是有些名气。不光如此,还善于经营,懂得积累财富,每年三家联合采买基本都是他主持的。
李应为人粗中有细,见祝彪绷着个脸,连上前搭话,介绍起郓州最近的变化,“最近咱们山东地界商户多,买卖过冬的物件可货比三家,就是价格下不来有些闹心,等进城谈判时你们且看我眼色。”
扈三娘表示奇怪,“商户多了不是应该便宜吗?”
李应叹气,“若是郓城只有咱们大抵如此,但这不是旁边还有个梁山呢吗,自打前些日子及时雨宋公明进了梁山,来投奔的越来越多,现在那梁山兵强马壮的,同样需要过冬,这一来二去的,商户们便开始坐地起价了。”
听到此处,祝彪冷哼一声,“蕞尔小山,等闲下来了看我拿了下那帮贼寇,扭送到官府换前程!”
扈三娘最烦他这副德行,不耐道:“算了吧,吹牛谁不会,祝阿叔都那么怕梁山下来借粮,你拿什么打人家!”
“有什么不能打的,别说是梁山,就算是青州二龙山,等再过些年我家站稳脚跟,一样平了他们。”祝彪梗着脖子嘴硬,然而周围没人搭理他,气得少年面红耳赤,直到进城办完了事依旧不甚顺心。
李应实在没闲心应付大少爷,让手下管事带着他们去城中最大的酒楼吃饭,自己则跟先让手下将物资送回去。谁知祝彪心情不好,竟因为琐事跟一伙子壮汉起了冲突。为首的男子三十出头,三柳掩口黑髯,皮肤极白,瞧着也是个江湖打扮,原本祝彪寻思着自己这边四五个战力,再加上他跟扈三娘武艺都不错,任何人来都不害怕。
然而谁知那壮汉只一吆喝,散落于酒楼四处的帮手纷纷齐聚,粗略估计一下竟有二三十人!
原想着拿捏软柿子,谁料竟踢到铁板,见自己这边被团团围住,祝彪的气势一下子就弱了下来。
就在众人无法准备抽出武器搏命之时,原本沉默寡言的赵淳楣突然站了出来。
“敢问可是梁山上的‘浪里白条’张顺张英雄?在下庞勇,曾与‘混江龙’李俊有过些许交情,常听闻哥哥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响当当的好汉。”
被一口叫出名字,张顺心中一惊,又听闻是同时上梁山的李俊故交,神色不由松下来几分。
这时候酒家老板也跟着打圆场:“哎呦好汉们,大家相逢便是有缘,何苦动刀动枪,这顿饭我请,都坐下吧。”
“那可不行,”赵淳楣笑道:“今日也算是不打不相识,这些哥哥的账都算我的,大家不醉不归。”接着又招呼酒肆员工多上些酒肉。
“好嘞!客官,咱家酒不错,菜却没几样,可是要小的去外面采买些个。”一眉浓目鲜的劲瘦青年笑嘻嘻上前。
赵淳楣愣了下,接着点头道:“也好,不过你们别乱买,还是得听我嘱咐。”
小二点头,之后一个闪身便退下了。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眼见对方姿态摆的这般低,张顺也就不好说些什么,重新入座饮酒。
一场干戈消弭于无形,原本是应该高兴的事儿,然而祝彪却自觉丢了面子,沉着脸闷闷不乐,眼珠转了转,对手下耳语几句。
半天,正当大家酒足饭饱准备起身离去之时,突然,一大队人马闯进酒楼,当场于张顺等人厮杀起来。
张顺水下厉害,岸上身手却一般,很快便被擒获,见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对着祝彪等人破口大骂。
赵淳楣眉头微皱,与祝彪道:“祝兄,刚才不是说好了就此罢手,那边既然都退了一步你这又是何苦?”
“少啰嗦!”祝彪不耐烦地挥手,“梁山贼寇,人人得而诛之!我现在将这小子绑了送到官府是为民除害,你若再啰嗦也将你一并拿下!”
赵淳楣叹息一声,对着张顺歉意地摇头,表示自己爱莫能助了。
因为封建大地主与占山为王的贼寇有着天然对立属性,扈三娘对祝彪的所作所为也不好说些什么,只是将一切看在眼里,对其人品更加鄙夷。
然而这一切祝彪本人却不在乎,张顺半年前曾与梁山劫法场大闹江州,属于上了通缉名单的大人物,如今栽到自己手里,日后传出去可就在江湖扬名了,如此使得他极为亢奋。
甚至李应回来,知道此事后奉劝两句都被他怼了回去。李应本是跟祝太公称兄道弟,按理说祝彪乃是晚辈,被小辈这样当众撂面子,他这堂堂庄主也受不了,冷哼一声不再理会。
原本出来是为了缓和关系,结果几方闹得
更加不快,等回去得知此事后,一直避而不见的扈太公终于将赵淳楣叫了过去。
扈太公虽然儿女都到了成亲的年纪,但本人也就四十来岁,看着还在壮年,看到赵淳楣气度举止,先是赞许地点了点头,接着十分客气让下人准备菜肴,双方边吃边说。
“小女无状,这些日子让郎君受委屈了。”扈太公说得极为诚恳,又是赔罪又是敬酒。
赵淳楣一一照单全收,并表示自己这两天吃好睡好,并未觉得不便,反而谢过扈家照顾。
“哪里,我听郎君说话像京城那边的,穿着打扮也不凡,可是来咱这儿做生意的?”扈太公开口道。
“算是吧,不过暂时还没什么收获。”
“小小年纪,家里就放心你奔波千里,想来平日也是个有能耐的。”扈太公夸赞,接着反问道:“郎君既然是东京人,见过大世面,不知你觉得这独龙岗如何?”
赵淳楣想了想,“虽谈不上黄发垂髫怡然自乐,但好歹不愁吃穿,于这世道里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了。”
她这话倒是没作假,独龙岗内主要是祝扈李三家与下面佃户,平日佃户负责种地,偶尔也要训练,遇到危险直接放下锄头拿起刀保卫家园,说白了就是个破产版二龙山。
扈太公叹了口气,“扈家从开国时候就在此定居,算下来已有百年,我虽没什么本事,却不敢败坏祖宗基业,这些年也一直战战兢兢维系,只不过势必人强,终究还是到了难以抉择的境地。”
“郎君是聪明人,想来也大致能猜到我留你是为了什么,扈某不才,但可以保证,只要你助我摆脱困境,扈家一定全力报答!”
赵淳楣看着神态极为真诚的对方,突然笑了起来,“太公是在与我商议?”
扈太公不知他笑什么,但还是耐着性子道:“当然,希望郎君考虑好,莫要仓促决定啊。”
“我现在身家性命都在你手中,要是现在说不,怕是离不开扈家庄。”赵淳楣摇头,“哪有这样谈判的。”
“那你想如何?”扈太公没想到这个节骨眼对方还敢讨价还价,心中不悦,下意识反问、
然而下一秒,突然感觉脖颈处一凉,回头望去,只见从房梁处倒挂一人,正拿着刀冲自己笑。
“这样就舒服多了。”赵淳楣放下筷子,平静道。
第44章
扈太公的心思其实很好猜,打从他默认赵淳楣住进来的那一刻就已经十分明显了。
在古代,尤其是宋代,想成为位有一定势力的封建大地主并不是件非常容易的事。主要宋之前乃是五代十国,天下大乱民不聊生,要积攒势力土地,总归是要时间,扈家几代人的努力,才最终有了今日的规模。所以对于扈太公而言,保住祖宗基业比什么都重要。
原本在独龙岗这一亩三分地,祝扈李三家世代为邻,守望相助又互相制衡,但随着这些年祝家搭上了官府日益壮大,现在就是其他两户加在一起也难以企及。扈太公把最爱的女儿嫁过去也是无奈之举,希望能通过姻亲身份得以保全。
然而二龙山白糖的出现却打破了一切,扈太公是怎么也想不到,祝家现在胃口竟然这么大,明明没怎么做过生意,却异想天开妄图独吞济州所有白糖买卖。根据他密探的的回报,其他几家大商户都准备联合起来对付祝家庄,倘若这是真的,祝家必然元气大伤。
这样的话扈家的情况就很尴尬了,刚好这时候赵淳楣来了,于是扈太公便想着以其为借口,用小儿女间的情感纠纷掩盖自己真实的意图。
原本计划还算顺利,毕竟赵淳楣人在屋檐下,就算有心反抗,但只要威逼利诱怎么也能成功,然而没想到会是如今这样的局面。
感受着颈间传来的森森寒意,扈太公不由浑身冒冷汗,他毕竟也算见过世面,即使害怕表面尚能维持住体面,勉强镇定道:“郎君这是何意,我好心将你请进来谈条件,你不答应也就算了,何苦来这一出。”
赵淳楣听此笑着摇了摇头,微微抬了下手,后方的时迁立刻将刀紧了紧,锋利的开刃蹭破了油皮,鲜血滴落下来。
事已至此,就算扈太公再硬气也遭不住了,连连求饶,直言不光对方想要什么都能答应。
“唉,你说你这人,早服软不就好了,省得爷爷费力气。”时迁笑骂,将刀收起,但还是牢牢控制着扈太公。
扈太公双脚发软,擦了擦额头,不禁发问:“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扈家庄建在山岭上,自诩守备严密,结果就这样被无声无息潜入到家主寝室内,有这样的手下,绝对不可能只是个富家少爷这般简单。
“在下姓赵,于山东一带薄有产业。”赵淳楣淡淡道。
姓赵、山东……扈太公不是蠢人,按照年龄一合计顿时明白自己这是请来了怎样一尊大佛,吓得魂飞魄散,颤颤巍巍行礼道:“小老儿不知是赵寨主莅临,实在多有得罪,望您见谅。”
“扈太公严重了,我于此处吃住皆受礼遇,哪里说得上得罪。”赵淳楣摇头,接着道:“不过之前太公所说之事,咱们可以从长计议。”
扈太公听罢暗暗叫苦,面上却不敢展露分毫,“小老儿无状,方才都是些胡乱之语,二龙山对于我们来讲就跟天兵一般,赵找债主更是神仙下凡,我扈家这点基业哪里敢与您谈条件,您想要什么,但凡我这儿有,定然双手奉上,只求大王能给我扈家留一支血脉残存。”
赵淳楣眉头微皱,“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当我们是强盗吗?额,好像也确实是……但即便我们是强盗,也是讲规矩的强盗,之前说好了谈条件就一定会谈。况且我二龙山经营多年,你可曾听过我们有半点违约伤人之事?”
虽然是贼,但对于买卖这方面,二龙山的信誉确实不错,否则也不会所有人争着抢着与其做生意。
得了对面的保证,扈太公略微安心了些,迟疑了下开口道:“小老儿愚钝,不知寨主想要做什么样的生意?”
赵淳楣见他总算冷静下来了,便直入正题,“我知太公如今最大的心愿是想摆脱祝家,守住祖宗基业,这点二龙山完全可以帮你,不光如此,就是让扈氏更上一层也不是不可能。只是……”
扈太公听得心砰砰跳,下意识追问:“只是什么?”
“只是要劳烦太公离开独龙岗,搬去莱州。”赵淳楣直接了当,没有丝毫隐瞒。
是的,在经过深思熟虑后,她已经打算趁着冬天前以武力夺取莱、密两州,当地官员若是愿意合作,那么可以像慕容彦达、刘豫这样留他们一条命,要是不愿意则砍了换人。
扈太公被这明晃晃的造反计划吓了一跳,磕磕巴巴道:“这、也不必这样……赵寨主真想扩大地盘,像之前那般不是很好吗。”
青州潍州,虽说名义上还在大宋管辖范围,但只要长眼睛的都能看出,赵淳楣基本已经是土皇帝,曾经扈太公还跟儿子称赞过,这招兵不见血刃用得高明。
“我又何尝不想,”赵淳楣叹了口气,“只是没时间了。”
什么没时间了?扈太公不解,但识趣的没有多问,此时的他陷入两难境地。赵淳楣具体想让自己做什么,他大致能猜到,若是真打下两州,定要有人出来游说带头联系士绅富户安抚人心。这事盗贼们干不了,最好得是在二龙山治下外的。只是上了这条船,想再下来可就难了。
见他犹豫,赵淳楣也没催促,而是好心提醒道:“我知太公舍不得这独龙岗,只是现在梁山做大,他们又不像我这般懂得做生意,养了那么多人迟早要下山借粮。梁山连朝廷的军队都能打败,你想想这里能撑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