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半卷舒帘
说完,文姨娘叹了口气,怔怔的望着窗外。以前她还和贾敏斗来斗去的,如今世事流转,满府里除了身边的连翘和黄芪,她能信任的竟然只有贾敏身边的人了。真是一场笑话。想到住在她旁边的涵容,文姨娘银牙紧咬,柳眉倒竖。盼孩子,想生个孩子,也得看你有没有这个命!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贾府的问题,就在开头冷子兴说的“安富尊荣者尽多,运筹谋画者无一,其日用排场费用,又不能将就省俭,如今外面的架子虽未甚倒,内囊却也尽上来了。这还是小事,更有一件大事:谁知这样钟鸣鼎食之家,翰墨诗书之族,如今的儿孙,竟一代不如一代了。”也就是说荣宁两府后继无人。
☆、第四六章
贾敏面色沉重的注视着接钱嬷嬷回家的车在视线中越变越小,心中凄然,知道自此一别之后,再没有见到钱嬷嬷的可能,忍不住热泪盈眶。望着早已经望不见车影的路的尽头,贾敏呆呆的站着,直到腿发酸,跟在身后的丫鬟婆子也都躁动不安起来。听见后面的窃窃私语,贾敏回头瞪了一眼,立刻安静无声。叹了一口气,拭去眼角的泪水,贾敏带着人转身回府。
回到正房,贾敏到西间看孩子。清玉和釉玉连同黛玉正坐在炕桌前描红,霁玉趴在毡毯上,正在拼一副马的拼图。看见贾敏进屋,清玉、釉玉和黛玉都放下笔,向她问安,然后又拿起笔,继续。贾敏坐在霁玉附近,看了一眼他拼的图,从散落的拼片中检出一片是霁玉正得用的,递了过去。霁玉接了过来,看看手中的拼片,又看了看他拼了一半的马,对着贾敏使劲摇晃着他白胖如同藕节似的小胳膊:“母亲,我自己来。”说着把手中的拼片放到拼图中,低下头又在散碎的拼片中寻找起来。
见霁玉不用别人帮忙,贾敏笑笑,伸手使劲摩挲了一下霁玉的头顶,不等他反抗,就拿开了手。贾敏叮嘱了几句屋里伺候的人,让她们小心照看好几位小主子,转身离开。到了外间,贾敏着手处理几件家务,何昆家的进屋回禀,准备送到京里的药材都预备好了,连同几位知名的大夫也都请了过来,问贾敏何时启程。救人如同救火,自然是越快越好。在大家准备出发前,贾敏抓紧时间给娘家写了封回信,表达了她对贾母和贾府一干人等的问候,然后交给府里护送大夫和药材进京的人,让他们捎过去。
打发走了进京的人,贾敏微微松了一口气。这次前往的大夫都是附近有名的回春圣手,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将濒临死亡的贾珠从冥王那里把人给拉回来。在贾家的来信上,贾家为了贾珠的病,京中的几大名医世家,到京畿附近的几个省的著名医馆,到太医院里的太医,甚至张榜悬赏的乡野郎中,都请遍了。她送去的这几个虽然在扬州小有名气,可是也未必中用。
贾敏当然希望,她带来的“蝴蝶效应”能影响京城,从而救下贾珠一命。只是她觉得这个可能性非常小。贾珠的病是伤寒,这个病,直到二十世纪中大量抗生素的发现才得以治愈。她对医学几乎一窍不通,蝴蝶的翅膀再能扇,也不能把这个世界的医疗水平扇动到以光速进步,从而达到现代医疗水平。既然无法,面对贾珠的病,她能做的只能像林海所言“尽人事,听天命”。
贾府的败落,除了子孙不肖之外,还有更重要的一条就是后继无人。官场上讲究官官相护,可是四大家族,除了一个王子腾,在朝堂上再无一个能够说话的。如此一来,出了事情人家凭什么卖你情面?在皇上那里,府上子孙惹出事来,若是家族在朝堂上有那得力的,有祖上的功劳,皇帝念着干将的能干,就算对家族再怎么不满,只要没有大的政治问题,也未必会到了阖府抄家,身陷牢狱的地步。可是阖家一个顶用的都没有,白领朝廷的俸禄不干活不说,而且净惹事。一开始皇帝或许还念着祖上的功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但是放过一次两次,你这边还不改,时间长了皇帝也烦了。老本被吃光了,灾祸也就不请自来。
作为玉字辈中目前唯一出息的贾珠,在府中的地位非常重要。他学问不错,虽然这科落榜,但是努力三年,下一科得中的希望非常大。出仕之后,历练几年,两榜进士出身,前有王子腾照应,后有四大家族之力,贾珠未必不能支撑起贾府的门户来。这样的话,再有不像原来那么纨绔无能的贾琏协理,兄弟两个齐心合力,贾府的败落可能会被延缓,甚至得以被挽救也未可知。
只是若是贾珠不死,反而入了朝堂,王夫人这个表面宽慈木讷,内里狠戾贪婪的女人还不知道怎么猖狂呢。她目光短浅,贪财近利,还不知道会仗着府里和儿子的势力做出什么不可开交的事情来。仗着儿子和贾母的偏心,整个荣国府都要霸到二房手里也未可知。若是只在府里蹦跶还无所谓,若是把手伸到外面,像王熙凤一般,作一些伤天害理的事,平白无故的,贾府岂不是又多了罪责。(因为书中写的非常隐晦,又是从黛玉进京开始,那个时候凤姐已经嫁进贾府管家。贾敏只记住大概情节,所以这个时候,她还不知道王夫人早已经把手伸到了外面。)
偏贾珠是她的儿子,在这个孝道大于天的世道,管不好管。劝吧,只怕那个糊涂的又未必能听得进去。但是贾珠若是一命呜呼,王夫人没了倚仗,等宝玉长大出息还要十几年,失去了顶梁柱的儿子,没了希望的王夫人只怕越发把荣国府攥在手心。如此一来,本来可能会有几分变数的贾琏婚事是不会有任何波澜的了。王熙凤嫁入贾家是嫁定了,她和贾琏的这桩婚事是铁板钉钉,再无更改的余地。
贾敏坐在那里把贾珠生与死的利弊仔仔细细的考虑一遍,心中对他的生死很是矛盾,不知道是该祈祷他活下来的好,还是一命呜呼算了。将记忆中贾家的事情理了一遍,贾敏苦笑连连,笑自己魔怔了,有些想当然了。就贾家那些个人,贾珠要是中了举,作了官,他们还不定变成什么样子呢。有了倚仗,这帮人只怕天都敢捅个窟窿,再有那样的一个母亲,贾珠活着,辈分小,说又说不得,劝也劝不听,独木难支,对贾府的败局根本无济于事,反而更增加了人家嚣张的资本。因此贾珠,活也罢,死也罢,根本改变不了贾府败亡的结局。
她如今自己还顾不过来呢,难道还要想做圣母,把贾家的那一摊子接过来不成?贾珠的生死,贾琏的婚事,……甚至贾家的败亡,和她一个已经从贾府嫁出去的人有什么相干?本朝律法“罪不及出嫁女”。只要贾家没犯株连九族的大罪,贾家的罪责根本不会牵连到她的头上,她尽可安心。何况她不过是顶着个贾家女儿的名头,又不真是贾敏,何苦去操那没用的闲心,还费力不讨好。她只要安心做好林家的当家太太,守护好自己的孩子就可以了。至于贾珠的身体,贾琏的婚事,就交给那些正该操心的人去烦恼好了。
想通的贾敏把贾家的事情撂开了手。她不想,不代表别人不想。荣国府里,王夫人眼睛红红的从贾珠的院子里出来。虽说吃了蒋太医的药,以毒攻毒吊住了贾珠的命,可是这并非治本之策。贾珠的药已经从一天两副,变成现在的一天四副。哪怕再找不到好大夫治愈贾珠,这药也不能再吃了,因为药的毒性已经达到了贾珠吸收的最大量,再吃下去,没病死,先被毒死了。
尽管李纨挺着个大肚子不顾辛苦的侍候贾珠,可是王夫人依旧对她没有半分好脸,甚至连早前的对儿媳妇装模作样,摆出的一副慈爱的姿态都不再假装。王夫人走到自己院子门口,周瑞家的迎上来,低声道:“太太,二舅太太过来了。”
王夫人立刻反应过来,王子腾夫人这次过来是商讨王熙凤和贾琏的婚事来的。周瑞家的知道王夫人帮着张罗贾琏的婚事,曾经隐晦的提醒她,贾琏的妻子是荣国府的嫡长孙长媳,一旦进门,必然要管家。因为荣国府是贾赦的,邢夫人上不得台面,才把管家权交到王夫人手上的。当初让王夫人管家的时候,贾母也说过,等贾琏娶了媳妇之后就把管家权交到孙媳妇手中,否则大房那边怎么肯把管家权就这么拱手相让给二房。
周瑞家的提醒王夫人完全是出于私心,因为只有王夫人管家,他们这些人才能这么风光。一旦二房这边管家权移交,先不说不能像现在这样捞油水,因为二房风光,他们这些人这些年没少踩大房那边,一旦大房的得势,少不了要报复回来。况且,跟着王夫人这么些年,他们这些人也不是不知道王夫人是什么样的人,哪里是肯放权的,这么些年在大房头上耀武扬威的,让她掉过头来看大房的脸色,怎么可能!只是王夫人最是爱装的,所以只好他们这些人帮着搭梯子,让王夫人能够顺利的下台阶。
果然,听了周瑞家的提醒,王夫人一时没控制好情绪,把手中的帕子给扯烂了。其实就算周瑞家的不提醒,王夫人也没想过要给贾琏找个好的。王夫人知道贾母不喜欢她这个媳妇,之所以让她当家理事,不过是在她和邢夫人之中“矬子里拔将军”罢了。因此给贾琏说个讨贾母喜欢的大家闺秀,她想都没想过。王夫人不喜李纨,但是她也知道李纨的行事做派都是好的,而且也讨贾母的喜欢,所以王夫人考虑给贾琏选一个不如李纨的媳妇,这样,哪怕按照规矩,要嫡长孙媳管家。但是,嫡长孙媳过门,贾母不满意,管家权不就又落到她们二房头上了。特别是贾琏和她这个婶子疏远之后,王夫人虽然面上见到贾琏依旧一副和气的模样,但是心中没少骂贾琏是喂不熟的白眼狼。因此,她对贾琏的婚事更不上心,想着随便选一个也就是了。一个不求上进没官没职的小狼崽子还想着配什么好的大家闺秀不成。做梦!
但是事情急转突变,贾珠一病不起,虽然王夫人心中抱着那么一线渺茫的希望,盼着贾珠好起来。但是王夫人心中也清楚,若是没有奇迹出现,贾珠是好不了了。若是这样的话,李纨一个寡妇,是不能当家理事的。王夫人想着把李纨推出去和贾琏的妻子打擂台的计划就化为泡影。她身为长辈,自然没有亲身上阵的道理。那么这样的话,贾琏的妻子就要慎重考虑了。
思来想去,王夫人想到了原本他想给说贾珠的内侄女王熙凤身上。凤丫头从小充作男孩子教养,说话爽脆,行事利落张扬,虽然王家的家教使然下不识字,可是却是极爽利的,在家就是管家的好手。若是将她聘给贾琏,以她的精明厉害,辖制住贾琏不在话下。而且就贾赦和邢夫人的为人行事,王熙凤必然瞧不起他们的行事。等她嫁进来,凭着彼此之间姑侄的关系,笼住她,让她心向着二房这边一点问题都没有。这样的话,也省着换了别人,名正言顺的向她夺权。
越想,王夫人越觉得这事可行。因此她就把这事隐晦的和王子腾之妻提了提。王熙凤之父乃是王家长子,早已过世,所以王熙凤的婚事由王子腾这个叔叔做主。原著中贾琏那般不上进王家都答应了这桩婚事,何况现在。贾琏虽然不好读书,白身一个,但是至少比原著长进多了。王家考虑了一下,就答应了下来。
王家答应之后,王夫人转身就把这事告诉了贾母,说是帮着贾琏挑来拣去,都有不合意之处,这其中只有王熙凤是个好的。人物、门第、根基还是家私都般配。虽然王夫人并没有为了贾琏好好的张罗打听,但是误打误撞的撞到了事实。贾母饱经世情,知道就前些年贾赦闹出来的事情,有那么个名声,让贾琏想说一门合适的亲并不容易。
王熙凤作为亲戚曾经来过几次贾府,贾母也很喜欢这个言语爽利,行事稳当利落,有眼力价的小姑娘。如今听王夫人这么一说,不管她打的是什么主意,贾母也觉得王熙凤的家世、背景、容貌和脾气秉性都不错,又是亲上加亲、知根知底,作贾家的嫡长孙媳很合适。贾母也曾暗中相看过几家,像王熙凤这样各方面条件都合适的难找。
思忖过后,贾母松了口,又把贾赦叫过来,问他的意思。贾赦对儿女本不是太上心,既是贾母说了,且王家他也是知道的,觉得王家如今正兴旺着,正好做一助力,自然没有不应的,因此此事就这么定下来了。从头到尾,没有人问过邢夫人的意思,等她知道定下的儿媳妇人选是王夫人的内侄女,气个仰倒。只是她在贾家本就没有说话的余地,纵使不愿意,谁又会理会她。贾母那里不敢去说,在贾赦耳边嘀咕几句,被贾赦一顿训斥,弄得灰头土脸,所以王熙凤还没进门,就被邢夫人记恨上了。
邢夫人不满意王熙凤,贾琏也不喜欢他这个媳妇。他对王熙凤并没有意见,但是一想到她是王家人,而且是王夫人的内侄女,心中就膈应。再加上他也猜出王夫人为什么把王熙凤说给他的心思。心惊王夫人的心狠和无情,为了自家的利益连亲戚都可以利用。同时对这桩婚事持反对态度。但是自古婚姻大事,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根本没有他置喙的余地。
何况真要贾琏说出王熙凤什么不好来,他也说不出子丑寅卯,总不能把王夫人作为理由搬到台面上来,所以他想退婚都没借口。无可奈何之下,贾琏到外祖父家求救,被他的外祖父一顿训斥。经过韩老先生的一番分析,贾琏认清了事实,他能娶到这么一个门当户对,各方面都出挑的媳妇已经是烧高香了。至于王熙凤是王家人,王夫人的内侄女,这并不是问题。女子出嫁之后,就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以夫为天。若是她过门之后,和王夫人一条心,尽可以行使夫权,让她明白,只有丈夫才是她未来的依靠,从而做到夫唱妇随。
经过外祖父的指点,贾琏对这门婚事没有了抵触,甚至还有几分期待。他知道王夫人将王熙凤说给自己,本来是想着给她在贾家拉个帮手,借住王熙凤,依旧掌握荣国府的大权。若是反过来,王熙凤不但不向着她,而且还帮着丈夫和她打擂台,看王夫人在府上还如何威风的起来?何况王夫人在贾家的倚仗除了儿子就是王家,贾珠眼看就不行了,而王熙凤也是出身于王家,到时出了事情,也正好看看王家是帮二房还是大房?贾琏盼着看到王夫人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窘状。
事情定下来之后,两下里合了八字,并不冲撞,于是贾王两府就开始过六礼。这次王子腾夫人过府就是商量两下放定的事情。王夫人整了整衣裳,进房,和早就等在屋里的王子腾夫人见过礼,两下里落座。王子腾夫人和王夫人两个就放定的事情议定之后,王子腾夫人又问候了几句贾珠的病情,得知不见好转,见王夫人愁眉苦脸的模样,眼神闪了闪道:“不是我说,素日里珠儿的身体好的很,怎么会平白无故的就得了这样的病症?不是犯到了什么吧?”
王夫人道:“自珠儿得了这个病,除了请医问药之外,我也想过是不是犯了什么,因此请过巫婆跳神,请道除祟,……亲戚朋友中也有送符水的,也有荐僧道的,问卜求神,可是总无效验。让我好不心焦,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珠儿就这么熬日子。”
王子腾夫人装作不经意的说:“我听说前两天因为珠儿媳妇的事,你又发了好大的脾气。是不是珠儿媳妇仗着怀孕没有好好看顾珠儿?若是下面的人伺候的不周到也就罢了,就怕这媳妇不心疼丈夫。否则,明明在珠儿媳妇没嫁进来之前,珠儿一切都好好的,怎么她一过门,珠儿就接连出事。那么好的学问都没有中举,而后又得了这么个病。”
王子腾夫人知道王夫人不喜李纨这个儿媳妇,但是不管怎么说,李纨都是王夫人的亲儿媳,王熙凤虽是王夫人的内侄女,可是嫁给贾琏,从身份上来说,就照着李纨差一层。王熙凤好不好,都是王家的女儿,在王子腾夫人跟前长大。就是和王夫人相比,王子腾夫人对王熙凤的感情也比她来的深。所以深知深宅大院争斗的王子腾夫人为了王熙凤在贾府的未来,直截了当的出言对王夫人和李纨之间的婆媳关系进行挑拨,为王熙凤铺路。
王子腾夫人的话给王夫人和李纨脆弱的婆媳关系上一个狠击。心中隐约就有这个想法的王夫人因为王子腾夫人的话勾起了前事,咬牙切齿,恍然道:“对了,这一切都是珠儿媳妇来了之后才成这样的,以前珠儿都好好的。可是,自从儿子娶了这个李家女,就变了,春闱赶考,进士落榜不说。而后又得了这个这么个病症,都是她克的,这一切都是她克的。她就是个‘搅家精’,是她害得我的珠儿,是她,就是她。……”
因为贾珠重病不起一直压抑的心情在找到“根由”之后,王夫人悲愤至极,起身向外,那架势似乎要将李纨赶走。吓得王子腾夫人赶紧把她拉住,心中慨叹她这个小姑几十年了,脾气也不见改的同时忙道:“你要干什么去?难不成想撵走媳妇?你拿什么理由把她撵走?当初下定之前可是合过八字的,那时候没出问题,你现在说她‘克夫’岂不是惹人笑话?也无法让人信服。再说,珠儿媳妇现在可是怀着身孕,那是珠儿的血脉,若是珠儿万一有个不好,她肚子里的孩子可就是珠儿的香烟传承,你要是把她撵走了,将来珠儿的后代香烟怎么办?还有,现在我在你房里和你说话,你突然跑去说珠儿媳妇的不好,岂不是让人怀疑是我从中生事,这以后还让我上门不上门来?再说句不好听的话,人谁没有个七病八灾的时候,那都是命中注定,怎么一定会是被人克的呢?”
挑拨归挑拨,王子腾夫人可没有惹事上身的意思,生怕王夫人钻了牛角尖,执拗了。她赶紧尽力转圜,免得害了李纨。她只是想着王熙凤嫁进来好过一点,可没有造孽的意思。
王夫人被王子腾夫人一连串的话问住了,一下子忍不住大哭起来,边哭边道:“那你让我怎么办?若她是个好的,那自然无话可说。但是若是她真是个‘克夫’的,难不成还眼睁睁的看着,让她就这么呆在珠儿的身边,把珠儿就这么克死不成?”这事没法判定,不过王夫人还是倾向于李纨克夫。
王子腾夫人将王夫人拉回来坐下,叹口气,道:“自然是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珠儿就这么没命,但是也不能就这么把人撵走。正如你说的,若她是个好的,我们岂不是做错了事,平白无故的添了一层罪孽。再说,不看僧面看佛面,她肚子里的孩子可是你们贾家的后继香灯。我出个主意,打着为珠儿祈福的旗号,在离珠儿远远的地方给她找间房子,让她在里面吃斋念佛,不许她到珠儿跟前去。这样不仅分开了他们夫妻两个,而且若是珠儿的媳妇真有什么不妥,沾沾佛气也好冲刷掉她身上的‘戾气’。回头我在帮你找个高僧看看。你看行不行?”
王夫人想了想,道:“嫂子的主意不错。就这样办。阿弥托福,希望我的珠儿就此遇难呈祥,逢凶化吉。”贾珠病起沉疴,救得活的可能性非常小,李纨的肚子早已经被诊出怀的是男胎,所以这个时候,为了贾珠日后的祭祀问题,王夫人也不得不留下李纨。
王子腾夫人和王夫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她见已经安抚好了王夫人,也就告辞而去。送走了王子腾夫人,王夫人就迫不及待的找到贾母,把王子腾夫人出的主意稍微改了改,说了出来。贾母沉默不语,对王夫人的主意不置可否。王夫人知道贾母不说话,这就是同意了,立刻在与贾珠住的东南方向,府里的西北角处收拾出一间屋子作佛堂。当日就让李纨搬了过去。王夫人的理由冠冕堂皇,李纨心里虽然不愿意,但是也不得搬进去。
在贾府是没有秘密可言的,分别只在于上面的主子知道的早晚。很快李纨就知道了王夫人将她和贾珠隔离开的原因。听了自己被冠上“克夫”的名头,李纨一下子懵了,自从贾珠病后,她受到的委屈一下子都爆发出来,忍不住痛哭失声。服侍她的丫头芳云忍不住劝道:“大奶奶,别哭了,小心哭坏了身子。就算不看别的也要看着肚子里的小少爷,他可是大奶奶将来的依靠,若是哭坏了小少爷可怎么办?”
李纨抽泣着,收了泪,伸手抚上已经鼓起来的肚子,心中凄然。这个孩子也是个命苦的。除了刚被诊出来的时候,大家有过欢喜,对他有过期待之后,自从贾珠病倒,除了自己,再没有人关注他了。伸手从袖子里掏出一条被污了的帕子,李纨眼泪又忍不住滴了下来。轻轻抚上帕子中间的已经发黑的血污,李纨不由得想起当这条贾珠吐血之后藏起来的帕子被找出来之后,王夫人和贾母看她的目光,寒意渗骨。
王夫人这个婆婆本来就不喜欢她,而后宅里她唯一的依靠,贾母也因此这个对她失望,觉得是她这个做媳妇的没照顾好贾珠,才使贾珠病倒。贾政,更是不用指望。贾珠那个样子,未必能好的了,他若是有个万一,这个孩子就是自己这辈子的依靠,可是就自己在府里现在的这个处境,这个孩子虽然是二房的长子嫡孙,本来应该是千娇百宠的,像宝玉一样被人捧在手心里的,但是受自己这个娘拖累,处境未必会好。
这日李纨抄完经,芳云端过斋饭来,道:“大奶奶,听说……琏二爷的婚期已经定下来了。就在今年。本来王家是倾向于明年完婚的,不过老太太说这府里今年不大顺当,所以想着找件喜事冲一冲。因此才把琏二爷的婚事定在今年。这位琏二爷的媳妇定的可是咱们太太的内侄女,她要是过了门,……”
李纨打断芳云的话,神色淡淡的道:“反正两边年纪都到了,而且听说女方那边的嫁妆也早都预备好了,所以是今年还是明年完婚差别并不大,顶多我们这边仓促一点,但是只要女方那边点头,他们也不会挑理去。”她明白贾母的意思,有借着贾琏的婚事给贾珠冲喜的意思。
当初贾珠病的并没有这么严重的时候,李纨听说贾琏定的可能是王夫人的内侄女时心中不免有些想法,但是现在,她什么争权夺利的心思都没有了,只盼着贾珠病好,她平安的生下孩子,然后一家三口和和美美的过日子。管家什么的她现在根本都不想,所以对于贾琏的婚期定在今年,虽然与李纨无关,可是她是最高兴的一个。在贾珠的病药石无效的情况下,她只能盼着冲喜能够把贾珠给冲好了。
可惜最终结果让李纨失望了,冲喜并没有让贾珠的身子好起来。贾珠最后只靠的“独参汤”吊着最后一口气,在李纨生产后,听见贾政给他的儿子起了名字,咽下了最后一口气,病逝。李纨抱着贾兰,哭晕在贾珠的灵前好几次,更是在贾珠的葬礼上,当着满堂宾客的面,摔簪为誓,立志为贾珠守节。因此贾府在外博得了众多的赞誉。
本朝开国之后,高祖皇帝废除了很多陋习,比如女子不得缠脚诸如此类等等。虽然对于孀妇守节并没有明确规定,但是也曾提到过,寡妇再嫁不得拦阻。只是有些习俗纵使朝廷一开始明文规定,但是几千年根深蒂固的习俗不是那么好改变的,越是豪门大户,易风移俗越难。因此到了现在,有些条例早已经名存实亡。不过像李纨这种情况,她要改嫁,真要闹开了去,抓住律法不放,贾府也无可奈何。
对于李纨的“克夫”之说,王夫人曾经和贾政说起过,被贾政一顿训斥,认为是荒谬之谈。经贾政这么一说,王夫人又想了想王子腾夫人和她推荐的高僧说的话,对李纨的“克夫”也不在那么坚定不移了,但是依旧对李纨充满厌恶,认为她是个命薄无福的。如今贾珠已死,李纨又生下了贾兰,而李纨又当堂立誓守节,让王夫人对李纨的印象有所扭转,往日对李纨的厌恶也就此少了几分。贾母虽然对李纨也心有不满,觉得是她的疏忽不当致使贾珠得病,但是贾珠已死,人死不能复生,这边她又给她生了重孙子,怜她年少守寡,因此也就不再和李纨计较了。见李纨为贾府争光,贾母和王夫人商量过后,做主把李纨的月钱调到了与王夫人平齐。
因为月钱提到和贾母、王夫人平等,府里上下到李纨这里讨赏。面对众人的恭喜,李纨面上作出一副喜悦的姿态,心中冷笑,恨不得把上门恭喜的人全都打出去。有什么好恭喜了,这份“荣耀”是她死了丈夫换来的,若是可能的话,她倒想和大家换换呢。对于贾母和王夫人的这份“仁慈”,李纨一点都不感激,甚至她觉得这是她应得的。甚至李纨心中恨极了贾家的人,她和贾珠是夫妻,可是因为担心她“克夫”,她被迫和贾珠分开,怀着孕,却日日吃素,这也就算了,但是他们连贾珠临死最后一面都没让她没见到。直到贾珠死了,贾家才通知她。那一刻,李纨真是恨极了,恨不得把贾家的人全都杀了。但是她不能,非但不能,而且还要继续留在贾家,为贾珠守节,抚养孩子长大。
再嫁,不说李纨受的教育中让她无法做出这样的举动,她若是再嫁,古板而保守的李守中绝对会因此而不认她这个女儿。贾家这些人,李纨知道,是靠不住的,那么她不能没了娘家,否则,她和贾兰两个,孤儿寡母真就成了砧板上的肉,任人欺凌了。既然不得不留在贾家,那么李纨就要尽力为她和孩子争取生存空间。既然决定要守节,自然要博得个节妇的美名,借此牟取更多的利益才是,所以李纨才在贾珠的灵前上演了那么一幕。
作者有话要说:王熙凤之父:名不详。王子腾、王子胜、王夫人、薛姨妈长兄,都太尉统制县伯王公之后裔。初曾随熙凤祖父在京居住,故知有王成这门连宗之亲。后回南方,王仁曾连家眷回南省亲长住。
书中李纨和贾兰似乎一直游离在贾府生活之外,直到住进大观园才好了一点。而且感觉李纨对贾府的人一点都不关心,冷漠的很。哪怕是由她一直带着的红楼女儿们也一样。除了守寡之外,想来还有其他的缘由。
☆、第四七章
李纨青春丧偶,从此弃了胭脂水粉,收敛性情,人前寡言少语,居家处膏粱锦绣之中,竟如槁木死灰一般,一概无见无闻,只管守着贾兰在一旁清净度日。其实这一年贾府真的不顺,除了贾珠病亡,贾琏娶妻之外,还发生了两件事情,只不过这两件都没有前两件重要,所以就湮没在两兄弟的大事之后了。
第一件,就是赵姨娘生了个男孩。赵姨娘虽然蠢笨,但是对自己的肚子可是小心万分,她这边小心翼翼,王夫人又一直忧心贾珠的病情,还要当家理事,还要忙着操办贾琏的亲事,所以无暇顾及她,因此在这胎上,赵姨娘反而要比上一次怀探春的时候,顺利的多。
赵姨娘好不容易生了个男孩,自然不肯就这么把孩子让人抱走。女儿抱走就算了,儿子可一定要留在身边傍身。让他知道谁才是亲娘才行,否则儿子就是帮着别人生的了。再说王夫人那边刚死了一个儿子,我这边就生了一个,她心里必然心中不舒服,要是抱到王夫人身边抚养,谁知道这个孩子长不长的大。
因此赵姨娘就抱着刚生下的孩子在贾政面前哭诉,哀求他把孩子留在自己身边,就把她当作照顾孩子的老妈子一样看待就可以了。又把探春拿来打感情牌,说她从被抱走后,一年也通共见不了三两次面,想的每晚心肝抓挠般的疼。又表明自己地位低微,比不过王夫人,所以就算孩子养在她身边对王夫人也无碍。因此请贾政看在骨肉天伦的份上,把孩子留在她身边让她照看。
素日里贾政最宠赵姨娘,他刚死了一个儿子,这边赵姨娘又给他添了一个,对赵姨娘的疼宠之心不免加大了几分。因此在赵姨娘的苦求下,贾政心里就有几分松动。等到赵姨娘说什么骨肉之情,贾政一下子想到贾珠死去的时候王夫人的伤心悲痛,看赵姨娘抱着孩子哭得伤心,难舍的样子。两厢对比,把孩子抱走,拆散她们母子的话就说不出口了。因此贾政虽然碍于规矩,没有直接答应,只说要和王夫人商量上再说,实际上已经变相的同意了赵姨娘的请求。
当贾政把贾环留在赵姨娘身边抚养的意思给王夫人一说,王夫人最开始的反应是大怒,觉得贾政宠妾灭妻,不顾规矩,旋即反应过来之后,立刻表示她这边没意见。只要贾母同意就行。
王夫人得知赵姨娘生子是非常郁闷的,对那个孩子也是厌恶至极。不仅仅是这个孩子是丈夫的小老婆生的,而且庶子要是分家产的,更是因为她这边刚死了一个亲生儿子,转头丈夫的小老婆又生了一个儿子,这事放在谁身上都不会高兴。因此听到这个消息,王夫人甚至起了借着把孩子抱过来养后想法弄死他的念头,但是刚起了这个念头,王夫人迅速就打消了,不是她下不去手,而是她知道贾母的厉害,她怕瞒不过贾母。
贾母虽然年纪大了,可是不代表她糊涂。如今她虽然不怎么管事了,可是后宅发生的事情是瞒不过她的眼睛的。王夫人知道她平日里动动小动作,以前看在贾珠和宝玉的面子上,贾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但是若是这次谋害了贾环,贾母绝对饶不了她。因为贾珠死了,现在贾政的儿子只剩下宝玉一个,子嗣不免单薄了些,贾环的出生,来的正恰当其时。
可是若是留下贾环,贾环只比宝玉小了那么几岁,长大后,对宝玉的威胁未免大了些。正犹豫间,贾政做出了让赵姨娘养贾环的决定。王夫人一开始气恼贾政的偏心,但是脑子一转,发现了其中的好处,自然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一面彰显了她的贤惠,一面为不用她动手,赵姨娘自动的把贾环作为宝玉对手的机会给扼杀了,这样的好事她哪有不应的道理。
第二件事是东府贾珍的母亲许氏过世,死前将刚满一周多点的女儿惜春托付给贾母抚养。许氏在贾敏产子前后被诊出怀孕,高龄坐胎,虽然她已经千般小心,万般注意,但是生产的时候还是出了问题,许氏生下女儿之后血崩。虽然当时救了过来,可是也因此缠绵于病榻。家人对于她不久人世早有心理准备,可是许氏硬是撑到贾珠病死,贾琏娶妻,贾环出生,过了女儿的周岁礼,进入冬季才撒手人世。
有前面的儿媳妇蒋氏比着,许氏并不喜欢现在的儿媳尤氏。贾敬这个做父亲的出家求道,是靠不上了。但是按道理说,许氏死后,以尤氏和惜春的年龄差距,尤氏尽可以担负起抚养惜春的责任,但是因为许氏不喜欢这个儿媳妇,而且她也知道贾珍的荒唐。在她还活着,能对贾珍有点约束的时候,贾珍都这样了,若是她不在了,贾珍还不得把东府翻过来。因此为了惜春的将来打算,许氏把她托付给了贾母这个一品诰命。
贾府发生的这一系列事情自然都写信告知了贾敏,当然不会写的那么详细,不过该知道的也都会让贾敏知道。收到贾府来信的时候,贾敏正在点收关外铺子里送来的年礼。除了银子和人参鹿茸这些贵重的药材外,还有不少十几箱子皮毛,是从一年来收到的皮货中挑了又挑,选了又选,全都是上好的。正开始学针线,学认料子的釉玉和黛玉两个跟在贾敏身后,因此贾敏一面派人清点,一面教她们姐俩认识,分辨玄狐、貉子、银鼠、黑貂、紫羔、鹿皮这些常见的,还有什么猞猁、水濑、黑熊、水貂比较贵重的等等。至于像羊皮、兔皮、灰鼠皮、狼皮这些更平常的,则是留给下人作赏的。
这些皮子都已经硝好,没有一丝恶臭不说,而且还带着一股淡淡的香气。釉玉和黛玉看的都有些目不暇接,忍不住这个箱子摸摸,那个箱子看看,油光闪亮的皮子,毛绒松软,拿起来,在脸上蹭蹭,柔滑细腻,让人爱不释手。跟着跑来的霁玉最调皮,竟然倒在摊开的皮毛上打起滚来,而且还把釉玉和黛玉两个也拽倒。釉玉和黛玉一时兴起,将平日端庄的淑女模样抛开,和霁玉就这么在毛皮上嬉戏起来。最终还是带霁玉过来的清玉看不过去,将埋在毛皮中的三个拉了起来。
贾敏将皮毛收起一些,剩下的拿出来给府上大小的主子作冬衣。她和林海每人六套,姨娘那边每人四套,几个孩子每人八套。再有剩下的,则是类似于管家这样的大管事每人作上一件。计算下来,贾敏见还剩不少,犹豫了一下,决定做成大氅或者斗篷,添到送往各家的年礼里面。
外面丫头打着帘子道:“老爷回来了。”刚才还笑闹的几个孩子忙整整衣裳,老老实实的站在一旁。林海从外面进来,看见一屋子到处铺满各式皮毛,笑道:“夫人难道是打算在屋里开皮货铺子不成?怎么弄成这个样子?快收起来吧。”因为林海的话,无厘头的丫鬟婆子赶紧把散落的皮毛收拾起来。
贾敏指着几个规规矩矩站在一旁的孩子,笑道:“还不是这几个皮猴闹得,釉玉和黛玉开始学针线,认料子,所以我把各样的皮子拿出来给她们认认。偏霁玉这个不省心的,自己玩不够,还拉着两个姐姐,在上面玩闹,所以弄成现在这个样子。”
随着贾敏的言语,霁玉见母亲数落自己,仗着贾敏背对他,抬起头,调皮的伸了下舌头,对着林海作了个鬼脸。林海忍不住笑道:“小孩子,调皮一些是正常的。”话里的宠溺意思非常明显。
说着林海从身上拿出一本书,冲贾敏晃了晃,道:“今天到书铺的库房里去淘书,竟然找到一本养生的药膳方子,我翻了翻,都是未曾见过的,赶紧买了下来,回头让人照这个作了给几个孩子吃。”黛玉是重点对象。
自从存了建图书馆的心思之后,林海就走遍扬州的各个书铺,无论大小,从中选购一些书籍。因为怕有所遗漏,连人家的仓库都要进去看看,本来这种行为不太合理,不过碍于林海的身份,而且他也不做强买强卖的事情,所以各个书铺也都给他这个方便。
在书库里的书,除了店铺里售卖的之外,还有些是历年积下来的压仓货。这些书要么就是因为冷僻,要么就是因为比较偏,要么就是因为印刷数量少,买的人也少。……反正有种种原因,都被书铺从架子上拿了下去,扔到库里。若不是林海的行为,可能都会永不见天日。
江南本就是文风盛行之地,有的书铺甚至已经传了好几代。因此林海还真从人家的库房里淘出一些有用的书籍。特别是从一家祖传的书铺中淘到了几套前朝流传下来的刻本,虽然价值不高,但是非常值得收藏。
贾敏把书接过来,翻了翻,道:“老爷有心了。只是今后类似于这样的事情还是莫要亲力亲为的好,直接派人去做就行了。否则,若是这些书籍要是都由老爷亲自挑选,恐怕等藏书楼盖起来,这书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放进去。”你一个人得干到累死也未必能够完成。
林海听出了贾敏潜在意思,哈哈一笑道:“我现在跑各个书铺不过是求了乐趣罢了。若真指望着像我这样一家一户的挑书,这藏书楼几辈子也建不起来。”他也很有自知之明的,何况这是林家不知道多少代人的心愿,如今在他手上有实现的一天,他怎么敢马虎。
林海又道:“放心,我早已经给各大书局和各个书坊去信,来收集历年刻印的书籍。至于我,也将家中的珍品孤本抄录了几份,一份放在藏书楼中,剩下的用来到其他藏有珍品的人家用来交换,借阅。书局和书坊得来的书早已经按照要求送到京里郊外的庄子去了。我已经让林安去办这件事了,林安为人稳重,办事细致,所以这事交给他我放心。本来我交付林安让他抓紧采买土石砖瓦,用来盖藏书楼。可是林安到京后来信说,庄子上早已经在采购这些东西,除此之外,夫人还大肆收购木材。难道夫人打算要建什么不成,否则采买这些东西做什么?”怎么我一点儿都不知道,难不成老早就起意建藏书楼了不成。
藏书楼的建造地点当然选在京城。只有建在那里影响力才够大。林家的祖籍虽然在姑苏,但是祖宅却在京城,连祠堂也在京城。若是将藏书馆建在姑苏,打理都是一件麻烦事,毕竟姑苏只有林家的坟茔和祭田,没房子没人。以林家的财力同时在京城和姑苏建造两座藏书楼并不成问题,只是如此一来,就露富于天下,不符合林家的行事准则,所以藏书楼的建造地址最终定在了京城。
贾敏哪里是想建什么东西。她不过是利用“先知”,想着等几年宫中的妃嫔们“省亲”,各地山石木料的价格必然腾贵,她预先预备一批,届时转手卖出,也能小赚一笔。
贾敏穿来之前不管怎么说都是一名企业高管,可是到了这里却困在内宅,无用武之地。虽然林家也有不少铺子,但是都各有掌柜的打理,经营得法,贾敏不好半路插手管理。何况这个时代商户的地位非常低,大户人家虽然经商,可是都是挂着奴仆的名字,只听听汇报,查查账本,没有亲身上阵的道理。否则一个“爱商贾之事”的帽子扣下来,不仅贾敏的名声完了,就连林家和她的几个儿女也跟着受连累。
再者,这个时代经商有诸多规矩和限制,贾敏对此一无所知。她曾有过一些想法,但是发在现在现代行的通手段,在这里根本无法实施。在这个时代,像什么促销,价格战之类的事情基本上都不会发生。各地都有商业行会,这个行会对商品价格方面有所限制,虽然打的旗号是为了防止商户囤货积奇,低买高卖,进行不正常的商业活动,破坏市场秩序,但是根本的目的是抑制商业的发展。这种情况有点类似于贾敏在的世界五六十年代的计划经济,况且林家的行事准则是低调,若是按照贾敏的想法行事,林家所属的商铺必然冒尖,出头的椽子不能做,因此贾敏不得不打消念头,在家乖乖的相夫教子。但是能够不声不响发财的机会,贾敏也不会放过,所以才有了她早早为皇家省亲做得准备。
只是这打算贾敏怎么能够和林海说,因此贾敏被问住了。眼珠一转,计上心头,道:“我咱们家在京郊外的田地虽然有百多倾,可是大部分都是热荒地,出产不多,所以日常也没怎么在意。前几年,京都西北方向挖出了温泉,皇帝在那里建立了行宫。我们的庄子虽然是在东南方向,可是下面未必没有温泉,所以我想着在上面修个庄子,日后回京,有暇的话,到庄子上泡泡温泉倒也是一桩乐事。还有,我想着我们一家多年在外,京里的房子虽然派人看着,虽有人看着,年年也派人修葺,终究有所不足。再说几个孩子都生于江南,长于江南,回京之后未必能够适应京中的气候,特别是北方的冬天,所以我想着改改房中取暖设施。老爷盖藏书楼因为防火,所以少用甚至不用木料,可是自家的庄子和房子要是改建的话,这木料是不可缺的。”
本来贾敏不过是随便一说,但是说完之后,心中一动。这个念头就放不下了,因为跟随林海在任上,住的是官衙,不能轻易改动,再加上坐卧起居都有人服侍,因此日常生活中虽然有些不便,但是无关大碍。除了修了厕所,免得众人随地大小便之外,其它的都没动。将来他们一家是要回京住在自己家里的,自然要怎么舒服怎么来。所以贾敏还真起了改建的心思。现在改好了,将来回去的时候,就不用再耽误时间修整了。
林海听了贾敏的想法,失笑道:“京郊的田地虽然是热荒地,可是不代表底下真的有温泉,你这边还没挖出来就急急忙忙的准备,有点本末倒置了。我也知道夫人思念京城,只是我帮着皇上牧守江南,近几年是不可能回到京城中去的,你这个时候改建,早了点。”
“那我不管,我就不相信我的运气就这么不好,那么大的地方会挖不出一个泉眼来。反正京里的宅子每年都要修葺一番的,既然如此,早改早了,这个还分什么早晚呀。”贾敏有些耍赖的说道。“再说,那些木料,也不仅仅是用来建房的,还有一部分事为了釉玉、黛玉和漱玉几个收集的。这几个孩子的嫁妆也该开始预备了,别的都好说,将来出嫁时打家具的好木料是需要长期收集的话,若是等两个孩子大了,现上轿现扎耳朵眼,那可来不及。”
嫁妆,对于古代的姑娘来说,是十分重要的一项。就算那平民百姓,只要不是那穷的吃不上饭的,为了自家的脸面,在女儿出嫁时也会置办几件衣裳,或者首饰,让女儿带到婆家去。大户人家,嫁女儿,更是讲究。甚至在女儿一出生,长辈们就开始慢慢积存攒嫁妆了。
女儿的身份,在家里的地位和受宠程度,决定了她们嫁妆的厚薄。嫁妆丰厚的,基本上把姑娘这一辈子要用的银钱衣裳都备齐了,甚至连死去时穿的寿衣都预备了出来。为的就是女儿嫁妆丰厚,虽然进了别人家的门,可是一生的吃穿嚼用都是娘家的,不仰仗夫家养活,甚至在需要的时候,还能周济夫家。本来姑娘出嫁之后矮人三寸,这样的话就能在夫家站住了脚,挺直腰杆说话。
陪嫁过去的家什是要使一辈子的,打家具的好木料难得,像黄花梨和紫檀这些木料,产地少,生长周期慢,成材的少,而且皇家也大量使用这些木料,所以在市场上好木料紧缺,难买,所以若是不想使差的,就要早作准备。如今林家可不是只有黛玉这么一个孩子,所以在漱玉周岁过后,贾敏就单列出三个账本,开始帮着三位攒嫁妆。
林海这一辈林家就他一个孩子,所以对这些他不甚了了。但是一想到香香的,软软的,围在他膝下称他父亲的几个女儿要出嫁,属于另外一个男子。虽然他知道还早着呢,但是心中也不愉快,所以林海不想谈论这个话题。他随手将贾敏放在一旁的贾家来信拿了起来,打开看过之后,皱了皱眉头道:“二舅兄可是因为珠儿的死过于伤心,而糊涂了,怎么把新得的儿子让姨娘抚养?将来这孩子可怎么办?这样的事情岳母怎么会同意?实在是太没规矩了。”
王夫人人不好,但是要分和谁比。不管怎么说她都是大家出身,若是和赵姨娘这个家生子的奴才比起来,那可就是天差地下了,至少要比赵姨娘强百倍。先不说嫡庶有别,庶子养在嫡母跟前不仅是规矩,更是抬举。只赵姨娘那个粗鄙无知的,蠢笨不堪的,除了一张面皮她养孩子,能养出什么好的来?本身姨娘生的就已经让孩子的身份在日后的生活中被人看低了几分,再一句“姨娘养大的”,这让将来孩子长大之后还怎么在外交际应酬。贾政这个举动看似是爱孩子,实际上根本是从根上把贾环就给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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