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半卷舒帘
“哈哈……”闻言弘一法师大笑,笑得前仰后合,鼻涕眼泪都流出来了。直到对面皇帝被他笑得脸色发青,眼看就要忍不住发脾气,他才止住笑声。弘一大师似非笑的望着皇帝,哂笑道:“你的意思是要我感激他没有杀我,反而留我一命吗?我倒宁愿他杀了我,也好过这么活着。何况你当他不杀我是为了什么狗屁手足之情吗?还不是我活着要比死了的价值大,所以才留我一命。”
弘一法师原是高祖的第十五子,曾被封为弘阳王。其母原是前朝殇帝和皇后的第四女。前朝灭亡后,被高祖纳入后宫,后被高祖封为贵妃,在皇后已逝的情况下为后宫第一人。其血统高贵犹在当时的太子和太宗皇帝之上。弘一法师幼时就展现不凡的天资,敏而慧,数行并下,过目皆忆,好经书,擅花鸟,工草隶,聪达有材,集书万卷。高祖曾与臣下言其为“吾家之千里驹”,备受高祖宠爱。
成年后,弘阳王文名传天下,设立弘学馆,招天下之才。与引纳的才学之士讨论坟籍,或与学士商榷古今,继以文章着述,率以为常。后弘阳王,仿西汉司马公,成前朝之史。又带领馆内之学士撰《九州地舆图》,编辑疏录,历时四载大成。高祖非常高兴,下诏收藏到秘阁,所赐锦缎万匹,黄金千两。而后又向陛下进言,以《永乐大典》的辑佚问题,举国之力,编纂一本新的文献集。
眼见高祖皇帝越来越宠爱十五皇弟。弘阳王前有帝王之宠,后有忠于前朝之臣的支持,在仕林中又有着偌大的名声,形成了可与之相争的第三大势力。当时的太子和太宗皇帝难得的联合起来,一致枪口对外。当时因为九州内乱,草原上的游牧部落狄戎乘此机会,带动人马大肆劫掠边境。他们两人一起举荐弘阳王赴幽州抵抗蛮夷狄戎入侵,想着借外夷之手除掉他。
弘阳王以一介书生领兵,运筹帷幄,拒敌于国外。打退敌兵之后,他亲自率领一万精锐骑兵,孤军深入草原,杀敌十万,灭大小部落三十余个,宰杀牛羊无数,解除了西北边境的祸患。消息传回京城,高祖皇帝大喜,对左右曰:“吾儿大有当年汉之卫霍之风,真是天佑我朝,狄戎遭此重创,西北可有三十年的安宁。”
眼看着弘阳王在军方也形成了势力,朝中已有人开始建言,以现在的太子无德,请求改立弘阳王为储君。虽然反对者甚众,认为弘阳王身有前朝血脉,若立他为太子,岂不是前朝重来。但是高祖皇帝对此不置可否。当时的太子心慌了,伪造圣旨想于弘阳王回京途中半路拦劫并斩杀。
那时天下初定,虽然殇帝无道,但是依旧有很多人心念前朝,忠于前朝。弘阳王身负前朝皇室血脉,正是号召他们最好的旗帜。弘阳王在仕林中,更是备受推崇,乃是他们精神领袖,颇有影响。如今他刚立下大功,若是就此杀之,必会造成极坏的影响。很有可能,刚刚一统的江山就此分崩离析。
太宗皇帝出手救下了弘阳王,但是他又不想给自己再立个对手,就把弘阳王送到了通明寺,使之成为弘一法师。对外的说辞是弘阳王感念在西北杀戮太过,虽然此举乃是为国为家不得已而为之,但是终究有伤天和,从而他决意剃度出家,在佛前赎清自己杀孽的同时一并超度死去的西北将士和百姓。弘阳王此举让人对他的敬仰上升了一个新的高度,人人称颂,成为了新朝的精神标杆。
太宗皇帝囚禁了弘阳王之后,将皇兄太子伪造圣旨,想要斩杀弘阳王的行为,还有他在弘阳王在西北作战的时候,克扣军饷器械的消息上报给高祖皇帝,并暗中传播天下。太宗皇帝借此把太子拉下了马,成为储君,在高祖皇帝去世后,登基为帝。
对于自己的父亲,哪怕犯了错,做儿子的都不好当着外人指摘,何况在现任皇帝的心中,也不觉得父亲做错了。只是他此行所有求弘一大师,因此面对弘一大师的质问,皇帝沉默以对。弘一大师见皇帝虽然不答,但是脸上却露出不以为然的神情,自然什么都明白了。心中凄然,道:“天家无亲情,这点我早就该知道了。就看前两年你处置义忠亲王我那侄子时的霹雳手段,我也该清楚了。我还想着从你这里得到什么答案呢。哈哈……”
面对弘一法师的讥讽,皇帝不见怒色,保持沉默。弘一法师眼中含泪仰天大笑,收起笑容后,神色认真的道:“小子,不管你信不信,当年我从来都没有起过当太子的念头,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做皇帝。我只想着写最美的诗,画最好的画,喝最醇的酒,看遍九州最漂亮的风景……若是能够为国为民做点事,自然能好了。”
皇帝神色淡淡的道:“我信。只是这些和我说没用,这要我的父皇信才行。只是他老人家已经作古,这话等十五叔到了地下见到父皇之后,再讲给他听吧。其实也不必讲给父皇听了,毕竟时光不能倒流,一切都已经成既定事实,说了也不能改变什么。何况,有些事不是你想不想的问题,因为有的时候,前面就剩下那么一条路了,你已经无从选择。所以在形势逼迫下,很多时候,我们都会身不由己,做自己不愿意作,也不想作的事情,但是我们亦无可奈何。”
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让弘一法师无从反驳,而且还暗中为太宗皇帝作了开脱。弘一法师看了一眼,自己枯枝一般的手,目光又落到对面皇帝的白发上,突然觉得心灰意冷,长叹了一声,道:“都已经这么些年了,我已经是黄土埋半截脖子的人了,还有什么看不开的。和你这个后辈小子计较,没的让人觉得我小气。说吧,我想你千里迢迢的跑到扬州来看我,绝不是来和我讨论当年我和你父亲之间孰是孰非的问题,那么,你此行所为何来?”
“我这次来的目的是为了这个。十五叔,你请看。”皇帝从衣袖的暗襟中抽出一本折子,递给弘一法师。然后道:“天下承平日久,人心懈怠,天灾人害,杂然并至。国库空虚,而赈灾,用兵,修建河堤,通凿运河,维持朝廷日常开支用度……无不需要钱,但是朝廷却拿不出。我这个皇帝做的也愁。这是巡盐御史林如海写给我的秘折,我看过之后觉得倒都是好建议,若是实行起来,户部有钱这是一定的了,但是实施起来恐怕很困难,弄不好甚至会引起动乱。我左思右想了好长时间,都拿不定主意。涉及到江山社稷的安定,无法和臣下们商量,最后想到了十五叔您。不管怎么说,十五叔,你身上都流着皇家的血,是皇家的一份子,如今家里出了事,万不可袖手旁观。”
弘一法师打开秘折,喃喃:“官商一体当差纳粮,改土归流,战争赔款,改漕运为以海运为主,漕运为辅,……”越看,弘一法师的眼睛越亮,慢慢的又淡了下去。弘一法师将折子放在桌子上,道:“主意倒是不错,上面也说了,可以先在一省一地实施,逐渐的在全国铺开。若是好好谋划一番,于国大为有利。只是你不是这块料,所以这东西还是算了吧。”
弘一法师的话说的毫不客气。虽然他被囚于通明寺,可是对外的消息并没有对他隐瞒。眼前这位皇帝,信奉“今天下天平无事,以不生事为贵。兴一利,即生一弊。古人云多事不如少事,职此意也。”又好名,讲究宽厚仁慈,因此在他“政宽事省”、“无为宽仁”的政策下,官吏的贪污舞弊之风也愈演愈烈。以至于到了现在,“各省钱粮亏空甚多”,“府帑亏绌,目不暇给”。盛世之下,隐伏着痼疾。皇帝不是不想管,但力不从心,他没有那个魄力,下不了重手去整顿,只能任由问题越积越多。
皇帝道:“如果这事情让下一位帝王来作,你觉得怎么样?我虽采用了秘密立储的方式定下了继承人。怎奈为时已晚,各个皇子势力已成。不管他们其中的哪一位登基,必有不服者,一个弄不好,就有可能手足相残。为避免同室操戈,我想着将退位为太上皇,这样有我在上面压制,新皇帝的兄弟纵使心有不服,也闹不出什么大乱子来。等上几年,新皇已经掌控朝局,就算我去世,下面的人也已经翻不出什么风浪来了。如果由新皇执行这些政策,在和臣子起矛盾冲突的时候,我也能从中起个转圜的作用,免得朝局动荡。十五叔,你觉得这样是否可行?”
弘一法师沉吟不语,好不好都不应该从他的嘴里说出,免得有一天他后悔了,把帐算到他的头上。虽然作为皇帝的可以抱怨作皇帝是多么的劳累和有如此多的桎梏。但是没有哪个人是不愿意做皇帝的。皇帝这个职业是终身制的,皇权是不可分割、不可侵犯的,皇帝要至死方休。就算他肯退位作太上皇,但是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帝,握了这么多年的生杀大权,难道就没有一丝眷恋?若是舍不得,就算退位为太上皇又怎么样?满朝文武都是他的臣子,只要他不放权,新皇就只是傀儡!
“陛下觉得好那就好。”迟疑了半晌,弘一法师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心中暗想,太上皇也好,傀儡也罢。往好了想,就算当几年“儿皇帝”,等到新皇大权在握的时候,必能大刀阔斧的整顿吏治,铲除弊端,还我河清海晏,国祚千秋。只不过是晚了几年而已。
“其实最好的办法就是陛下在禅位之前,就把这些作为治国之策公布出来,下面的具体实施就交给新皇。这样一来,在实施的时候,新皇乃是遵从你的旨意,与下面的关系或许就不会那么尖锐。”知道林如海写的都是利国利民的政策,只是对豪门大阀的利益损害太大,弘一大师生怕它半路夭折,所以想了这么一个办法。
本朝以“孝”治国,若是在退位之前颁布出去,为了一个“孝”字,后面的皇帝就算不能贯彻执行,也不会说它一个不字,这样,也变相的保护了提出这些政策的林如海。只是如此一来,今上一直维护的好名声,未必能够保持下去了,不知道他是否肯为此牺牲呢。
皇帝闻言一怔,没有接言,反而岔开了话题。知道鸡鸣报晓,东方发白,皇帝提出告辞。弘一法师将放在桌子上的秘折递还,拿起来时不小心碰到了一边的茶杯,里面的残茶迅速的打湿了折子,上面的字化成一团一团的墨迹,已经辨认不出来了。弘一法师忙道:“没关系,我都还记得,我马上把它默写出来。”提笔写就,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密折上的建言就全都被默了出来,一字不差。
皇帝接了过来,看了看纸上的字迹,意味深长的道:“十五叔这簪花小楷深得卫夫人之真髓,清婉流动,带着几分胭脂气息。若非亲眼看到是十五叔写就,我还当是哪位女子有此佳艺呢。不是说十五叔字学的是二王,擅草隶吗?看来这些年,在通明寺的日子,十五叔并没有浪费。”
皇帝带着侍卫匆匆离去,弘一法师将手中浸湿了的秘折,撕成一片片,扔到茶杯里,倒满了水进去。一位侍卫过来传话,说弘一法师自今日起得以自由,想到哪里去哪里,行踪不在受限。得到期盼已久的自由,弘一法师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激动,他揽镜自照,望着镜中垂垂老矣,头发胡须雪白的老者,老泪纵横。
看着碎纸烂成一团,弘一法师走到窗前,望向扬州城的方向。若是这事真成了,那么提出此建议的林海必然会成为众矢之的,就算是隐去名字的秘折所奏依旧能够被人挖出来。今上与汉文帝相似,也是“吾不爱一人而谢天下”的主。有报国之心,亦要要有自保之能,通明寺有一个弘一就够了。
“病重”的皇帝于第八日醒来,跟着宣布禅位于五皇子,在扔下这么一个炸弹之后,又颁布了一系列令人眼花缭乱的政策。兴庆殿里,皇后收到皇帝禅位,新皇是五皇子的时候,一愣,旋即喜极而泣。她的儿子登上皇位了。元春带领宫里所有使唤的人向皇后祝贺。皇后笑容满面,颁下赏赐后,屏退所有人之后,单留下元春,问道:“前日四皇儿闯宫的时候,你被吓坏了吧?受的伤严不严重?”
皇帝病危,皇后拦着不许人进去探视,免不了让人胡思乱想。四皇子仗着曾经养在先皇后跟前,有着“嫡子”的身份,办差又深得帝心,竟然无视皇后的禁令,提剑闯宫,想入内见皇上。在皇后的怒斥不管用的情况下,作皇后身边的人,元春挺身而出,出头拦住了四皇子,被四皇子刺伤,长发也被拦腰斩断。耽搁之下,收到消息的其他几位皇子和几位重臣都赶了来,众目睽睽之下,众皇子虽然都想入内,可是谁都不肯做这个“出头鸟”,最后只得不了了之。
元春摇头道:“谢皇后娘娘惦记,奴婢用了皇后娘娘赐的药已经好多了。”皇后摸着她薄薄的头发,心有余悸的道:“头发削去了,还会再长,回头我让人给你送些首乌之类生发的药材,让头发长得快一点。当时老四的那一剑,稍微低一低,你的命就没了。你也够大胆的,就那么站在那里不动。”
“奴婢的身后就是皇后娘娘,奴婢若是动了,岂不让四殿下伤了皇后娘娘。所以除非奴婢死,否则绝对不让人伤害到皇后娘娘。”元春赶紧向皇后表忠心。其实当时剑光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吓得动都不敢动了,自然也就无从躲闪了,但是除非元春傻了,她才会把实情说出来。
果然,一番言辞让皇后大为感动。皇后拍着她的手道:“你救我了就不用说了。你把四皇儿拦阻下来,没有误了皇帝的大事,立了大功,这奖赏我也帮你记下。这会儿宫里事忙,等忙完之后,我帮你在皇帝面前请赏。”
“这些都是奴婢应该做的,当不起皇上和皇后的赏。”元春忍着心中的欢喜,面上保持平静,言语中再三推辞,不肯接受赏赐。
皇后笑笑道:“这是你应该得的,怎么会当不起。若非涉及到机密,不能对外公布,我还要赏赐你们家呢,养了一个好女儿。”皇帝离宫的消息是不能向外透露的,除了皇后和“诊治”的几位太医,在无人知晓。
元春带着一堆赏赐和生发的药材回到住处。贾家使了银钱,在“小选”,宫里采选宫女的时候,将元春在家时的丫头名唤抱琴的送到她身边。此刻抱琴迎了出来,接过东西,扶元春到内室坐下,一面帮她换药一面道:“大姑娘,这伤要是在偏上那么一点,正好扎在心窝上,多危险呀。若是让老爷和太太知道了,一定会怪我没照顾好你。”
“富贵险中求,我也是没办法,只好赌一把了。不过老天到底是帮我的,我赢了。”元春见抱琴依旧懵懂,进一步解释道:“我已经入了宫,不管以前是为了什么才进来的,都已经在这个牢笼里了。难道就这么不死不活的在宫里过一辈子?如果是那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倒不如死了的好。可惜,这宫里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命了。既然不值钱,还留着做什么,拿它博个前程,若是博出来了,就是我的造化,若是没有,就这么去了也不错。”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够肥了吧,将该交代的都交代了,很快就要宝黛相会了。
“吾不爱一人而谢天下”是汉文帝在杀晁盖的时候说的,意思是我不会为了一个爱将而得罪天下诸侯。
☆、第五六章
“母亲,疼。”霁玉偎依在贾敏的怀里,举着磨出水泡的手对诉委屈兼撒娇,一双眼睛湿漉漉的,如同小狗一般,可怜兮兮的望着她。贾敏将霁玉带着肉窝窝的小手握在手里,以往白嫩的掌心已不复见,上面布满大大小小的血泡,有些已经结痂,有些刚刚被磨破,有些则是新起的。
本来在一旁抿着嘴偷偷取笑霁玉这么大了赖在母亲怀里的黛玉在看到弟弟的手,一下子就红了眼圈,眼泪忍不住落了下来,嘴里安慰着:“霁玉,不疼哦,不疼,……”一面将身上带着的帕子掏出来,想要给霁玉包扎上。
看到霁玉手上的伤,贾敏心扎似的疼,这么点的小人,就受这么大的罪,一句“不要学了,我们回家”差点脱口而出。最终贾敏还是克制住了,她清楚就算在现代,要想取得好成绩,也是需要努力的。何况在这个封建社会,女子再能干,也只能拘于后宅的方寸之间,比不得女子能顶半边天的现代。在这个社会男子是要顶门立户的,因此承担的责任和压力也比现代多,除非是做个混吃等死的二世祖,否则自然要辛苦一点。
丁嬷嬷看到霁玉的伤,早已经机灵的拿来伤药。贾敏接了过来,拦住要给霁玉包扎的黛玉,屏退了准备给霁玉上药的丫头,一面亲手为霁玉上药,一面纳闷的问道:“这些日子你都学些什么?怎么就把手弄成这样?弘一大师知道吗?”不过是读书识字,顺便学些强身健体的功夫,怎么就弄成了这般模样。
药粉洒在伤口上引起的疼痛让霁玉忍不住皱起了小脸,但是因为贾敏和黛玉看到他伤口时的表现,让他再也不肯在两人面前呼痛。见贾敏问话,忙答道:“什么都学,练字、学画、吹箫、篆刻、制陶、学拳、练剑……。”
霁玉仰起小脸,拉着贾敏的衣襟道:“母亲不必为我担心,这种情况很正常。先生说我刚接触,不熟悉才会磨破手的,以后就好了。比如这个手心就是我刚拿刻刀的头两天弄破的,后来等我掌握正确姿势都没有啦。先生对我很好,很疼我的,他还说要传我衣钵,让我做他的关门弟子呢。”
学这么多?传其衣钵?贾敏一怔。她知道弘一大师是个多才的,但是她从来没有存着让霁玉把他会的尽学了去的意思。在她的想法里,除了四书五经,霁玉再学一两样其它的才艺,不一定要精深,只要能够略懂一二就尽够了。贪多嚼不烂,何况无论哪项技艺想要达到大师的高度都不是一件易事,像黄药师那样的聪明绝顶的妖孽,几百年都未必出一个。霁玉虽然聪颖,贾敏也不认为他能够到那个水平。
再说,虽然她早早就让霁玉拜师学习,可是她并不希望霁玉就此被圈了进去,整日里学这学那,连玩的时间都没有。她还是希望霁玉尽量能够有个正常的童年,因此在她心里把弘一大师这里更多的是看作现代的寄宿幼儿园,所以每次和弘一大师见面,贾敏从来没有对孩子的学业作出过什么要求,反而总是说孩子还小,请他在课业方面多加斟酌,不要布置的太多,最好每日能够给孩子留下玩乐的时间才好。只是如今看来,弘一大师恐怕并没有听进去,恐怕还把她当作了娇纵孩子,是慈母多败儿般的母亲。
贾敏抚摸着霁玉的小脑袋道:“那清玉也和你一起学吗?这些东西你可喜欢吗?若是不喜欢,你尽管说出来。要不,母亲去和弘一大师说,我们不要学那么多,减去几门的话,你也就用不着这么辛苦了。”她没什么雄心壮志,对霁玉的期望也不是很高。在希望他健健康康平平安安长大的同时,能够在这个社会站住脚,守住业,就行了。让霁玉读书只是为了让他知礼,并强制要求他一定要求取功名。
黛玉见霁玉的手不方便,于是将家里带来的他最喜欢吃杏仁核桃酥喂到霁玉的嘴里。霁玉嘴鼓鼓的,眉开眼笑的享受着黛玉的服务,闻言急急的把口中的点心咽下,拉着贾敏的手,身子扭股糖似的扭着,道:“不要,母亲!不要和先生说。先生教我的我都很喜欢,我都想学,而且我也不觉得辛苦。每天学完之后,我还有时间玩呢,所以一点都不累。”
贾敏拿出帕子擦干净霁玉嘴边沾的糕点屑,道:“好,好,……。听你的,我不说,不说。这样行了吧?只是凡事都要适可而止,你年纪小,筋骨还没有长成,学习的时候要听先生的话,慢慢来,循序渐进,不要自作主张。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谁也不能一口吃个胖子。这个道理要谨记。”贾敏不放心的叮嘱着。
霁玉笑嘻嘻的点头,道:“嗯,我记住了。哥哥比我年纪大,可是除了蹲马步的时间比我长之外,不管是念书还是学拳都没我快。而且先生只肯让他读书,其他的都没教。”很自豪,很骄傲的样子。虽然没有直说,可是语气和眼神中不免带出一点“哥哥好笨”的意思。
清玉的天资不如霁玉,贾敏早就知道。清玉到林府的时候已经四岁,等他熟悉了府中一切之后,贾敏就拿着《三字经》开始给他启蒙。考校的时候,年纪还小的霁玉被贾敏带在身边,只是在一旁听清玉背诵,霁玉就能跟着背下来。后来,等到霁玉识字之后,慢慢的就追了上来。送两个人到通明寺的时候,霁玉已经和清玉所学持平。
贾敏似乎看到霁玉身后有条小尾巴翘呀翘的,忍不住伸手点上他的小脑袋,嗔道:“小尾巴又翘起来了,你哥哥是不如你,可是你怎么不和你二姐姐比?”黛玉的天分犹在霁玉之上,只可惜身子不好,又是个女儿身,所以常让林海扼腕叹息。起初霁玉还不服气,但是在屡战屡败之后,也不得不俯首认输。
“况且你们这么大的年纪能够看出来什么?你们现在不要说作学问上,连入门都算不上,有什么好骄傲的。门门通不如一门精。你还记得娘给你讲的‘为国为民’名为郭靖的那人吗,他资质鲁钝,幼时被人认为‘蠢笨如猪’,可是这样的一个人最后却取得了令人仰望的成就,或许他除了兵法韬略和武功,其他的什么也不会,但是只这样两样他达到的高度已经是常人所不能及,特别是前者。”
贾敏这个时候无比庆幸,她在府里给孩子讲故事的时候,鬼使神差的,不知道怎么地就把金大的射雕当作故事讲给孩子们。作为贯穿《射雕三部曲》的关键人物——郭靖,她并没有把射雕讲完就算了,而是在把后面两部涉及到他的情节,直至他的死亡——以身殉国才算完。
因为历史上的郭靖,本来就是宋朝著名抗金义士。再加上贾敏讲的时候,刻意模糊书中描写的武功,而且本朝通明寺的武僧就曾经在太宗皇帝四处征讨的时候立下大功,所以大家都没有想过这是一个虚构的故事,而是把它当作真实发生过的。如今正好拿过来教育霁玉,若是被他知道是故事是假的,就大大的削弱了说服力。
贾敏后面的话已经有教训的意思了,霁玉立刻从她怀里乖乖站好,低着头听训,然后赶紧表示他知道错了。霁玉低头认错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看见黛玉坐在贾敏身后抿着嘴笑,用手指头在脸上画着羞他。霁玉伸了伸舌头,对着黛玉作了个鬼脸。黛玉看见了,拉着贾敏的衣袖,笑嘻嘻的告状:“母亲,霁玉刚才吓我。”
“霁玉,不许欺负你姐姐。”贾敏不痛不痒的说了霁玉一句。黛玉捏着最后一块杏仁核桃酥将它送到霁玉的嘴边,等霁玉张嘴咬下去的时候,猛的抽回来,让他咬了个空。黛玉得意的笑着,将手中的酥对着霁玉晃了晃,放到了自己的嘴中。气得霁玉眼睛瞪得溜圆“啊呜”一声,向黛玉扑了过去。一时之间,室内响起两下的笑闹声。
清玉领着去看风景的釉玉回来,看见霁玉压在黛玉的身上,正在呵她的痒,黛玉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连眼泪都流出来了。两人看到黛玉的狼狈相,清玉上前把霁玉拉开,釉玉将黛玉扶起,帮着她理好头发和衣服。收拾好之后,四小围坐在贾敏身边一起说笑。
转眼又到了离开的时间,贾敏叮嘱了清玉和霁玉几句,带着几分不舍,和釉玉黛玉两个上车离开。在路上,贾敏看见黛玉悒悒不乐,伸手将她搂在怀里,问道:“嬛嬛,可是哪里不舒服?刚才在寺里还好好的,怎么这会恹恹的?”
黛玉摇摇头道:“我只是想到刚才和哥哥与霁玉坐在一起热热闹闹的,现下散了,心中免不了有些伤感。因此我想着人虽说有聚有散,只是聚时欢喜,到散时就不免感到冷清。既清冷则伤感,所以不如倒是不聚的好。比如那花开时令人爱慕,谢则增惆怅,所以倒是不开的好。”
“这又是什么谬论?”贾敏听了黛玉一席满带悲观的言语,是又好气又好笑,还有几分郁闷,道:“这‘散’并不是就此离开永远不见,而是为了下一次的‘聚’做准备。正是因为有了聚散离合,人生中才有那么多的悲喜。也正是因为有了这些喜怒哀乐,人生才变得精彩,否则犹如一口枯井,无滋无味,了无生趣。……虽然有‘花褪残红绿满枝’,可是更多的是‘花褪残红青杏小’。就算是落花,也不必为其忧伤,岂不闻‘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见黛玉听得认真,一旁的釉玉也竖起了耳朵,贾敏叹了一口,又道:“四时花开,从不以人的意志转移。其实百花的花谢花开未必需要人的赞赏和感叹。就比如那昙花,选择在寂静的深夜里独自绽放。悄悄开过之后,不到一刻又无声凋零。它不需要有围观者赞赏,也不需要蜂缠蝶恋,只有夜晚的清风,天上的明月知道它曾认真地开过,香过,美丽过……。它也并不需要别人认同,也不需要在别人的赞叹中得到虚荣的满足,自始至终都不需要人的青睐。怡然自得,无所得,也无悔无怨,它的生命之花只是为自己绽放而已。”
“生命如花。从我们来到这个世上直至死去,可能面临很多艰难挫折。但是在面对磨难之时,我们绝对不能因为花开必败,承受不了瞬间开放,旋即凋残的虚无,宁愿不生不开。我们花开一遭,自当怒放,怎能任它风吹雨打去……。人生短暂,要倍加珍惜,就算是在寂寞与艰难中也是要心怀希望,好好的过日子,认真过好每一天。否则,就不配做我们林家的子弟!”
最后几句话贾敏是对着黛玉说的,提高了声音而且格外严厉。她就纳闷了,这会儿黛玉并不是孤苦无依的在贾府,也谈不上“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而且在教育上也多加引导,怎么还这么悲观,难道真是天性使然。
一番话,说的黛玉低下了头,釉玉见她尴尬的模样,赶紧出言解围:“母亲,昙花既然这么好,那么我们就在家养两盆好不好?说起来昙花什么样子我还没见过呢?都说昙花开花的时间短暂,所以才有了‘昙花一现’一词。我想看看,昙花开花的时间到底有多短。……”
贾敏看到黛玉虽然低头不语,但是从其神态来看,到底是把她的那番话听了进去。她也就放心多了。往下,她也不就多说了,就把釉玉的话接了过去。一路上黛玉都不吭声,贾敏也没有再提刚才的话题,等到了家,这事也就算揭过去了。下了车,入了二门,跟在贾敏身后釉玉和黛玉各自回房。贾敏也朝正房走去。走到门口,醉音低声告诉她,林海在屋里。贾敏一怔,进屋。林海手里握着一本《奇石赏鉴》,坐在东边的靠椅上。
贾敏进内室,脱去身上的大衣裳,换过家常的衣服出来问道:“老爷不是到甄知府家去吃酒去了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原扬州知府蓝大人因为中风而致仕,接替他的是甄家的一名子弟,蓝大人任上的半年任满后,继续连任了下去。当时贾敏还感叹,没想到甄家的圣眷竟然这么厚。看甄家现在的光彩,谁能想到他们会在以后获罪抄家。其实今上厚待甄家,除了甄家家主曾作为伴读,皇帝和臣子之间幼时结下的深厚情谊,长大后帮着他稳定江南之功之外,更是因为朝中几位年长皇子下面的势力。因为义忠亲王之事,皇帝已经将江南官场清了一遍,他自然不想让皇子把手再伸进来,比起不知道是谁的手下的臣子来说,皇上更信任老臣,那么甄家自然在他重用的范围之内。
林海道:“他是扬州知府,掌管扬州的国计民生,我署理的是盐政,两下并没什么交集。再说他是甄家的人,我和他不是一路人,自然没什么好聊的。所以吃了几杯酒我就回来了。……”
对于金陵甄家的所作所为,林海虽在扬州,可是也风闻一二,因此对甄家的人他就有些看不上。再者这位甄知府并不是正牌子科举出身,不过是捐来的官,家里又给走通了门路,得了实缺。像林海这种真才实学的科举人才自然看不上这种杂牌子的,觉得其粗鄙,铜臭气浓,而像甄知府这样的,又觉得对方清高,瞧不起人,所以两者不是一条道上的,也说不上话去。
林海又道:“不过,今日我在甄知府家里见到的一位名唤贾雨村的西席,倒是不错。学问是极好的,与之交谈,也是言之有物,有理有节,颇有真才实学。他原是前科的进士,乃是我辈中人。也曾为官,后被参了个‘生情狡猾,擅纂礼仪,且沽清正之名,而暗结虎狼之属,致使地方多事,民命不堪’的罪名而丢官罢职。”
“其实‘狡猾’,‘礼仪’,听起来是那么回事,其实不过是欲加之罪。至于‘沽名’,求名过于求心,文人爱名,实属正常。其实不管是为了什么,至少实干亲民,要比那些什么都不做,尸位素餐的好的多。细究根本,不过是恃才侮上,得罪了官长。只是我辈读书之人,饱有才学者,鲜有不持才傲物的,此乃小过,瑕不掩玉。若非家里早已有了夫子,他又在甄知府家中任教,我都想把他请来教导釉玉和黛玉两个。”
贾敏正在吃茶,听了林海的言语,差点没喷了出来。本来她以为家里有了刘夫子,贾雨村已经被蝴蝶了,怎么林海和他又胜利会师了。而且听其言语,对贾雨村这位“奸猾小人”还很是推崇,幸好,幸好,没被请到家里来,否则,她非被气得吐血不可。
对于贾雨村是到甄知府家里为西席,贾敏并不太好奇,想也能想出来。原书中,贾雨村从金陵城内钦差金陵省体仁院总裁甄家辞了出来,到淮扬之地,入了林府。如今林家进不来,他自然要寻个好去处。凭他的才学,入甄知府家坐馆一点都没问题。他和金陵甄家的子孙有名义上的师生之谊,甄知府又是从甄家出来的,现下他又教导着甄知府的子女,层层关系下,将来若是有了起复消息,甄家在他的事情上绝不会袖手旁观。
以甄家的力量,贾雨村重新出仕一点问题都没有。而甄家和贾家是老亲,素有来往。贾家再不好,现在还顶着国公府的牌子,将来还会出一个皇妃。无根无基的贾雨村知道这层关系之后,怎能不上前攀附?就贾赦和贾政的识人之能,贾家“引狼入室”是不可避免的了。想到此处,贾敏心中忍不住一阵叹息。
不想谈论这个令人沉重的人物,贾敏转移话题:“前些日子,皇上颁布诏书说要传位给五皇子。不知道这老皇禅让,新皇登基的大典日子定下了没有?老爷身为二品高官,这样的盛事是一定要到场的,若是定下日子,我也好准备着,免得到时候来不及。”
林海笑道:“这个用不着着急。等圣旨下来在忙也不晚。礼部那边定下的日子必然是宽裕的,全国各省督抚二品以上的官员都是去的,若是日子急的话,有那远的赶不及岂不糟糕,礼部绝不会犯这种错误的。倒是你和孩子,要不要跟着我回京看看?这次不同以往,带家眷的话,没问题。你自从嫁了我,从京城出来,一晃十几年,再没有回过娘家。真是苦了你了。所以我想着这次把你和孩子们带上,让岳母看看。”后面几句话,林海说的感慨万千。
贾敏怔住了。回京?回娘家?这个问题她从来没想过。原主跟随林海外任,这么多年没有回京,要说没有机会,那是不可能的。起初,是林如海的母亲还在世,并跟随他们在任上,她需要侍奉婆婆,又在外任,不是一天就能回转的,她就算怎么想家也不能回去。
后来,婆婆过世,守完孝,那个时候是有机会,她也不愿意回去。她的多年不育早已成为话题。在外面,因为林海品级高,所以人们还有所顾忌,她面对的难堪还少点,而且说多了,人们也就不怎么谈论了。回到京里,必然会被当作“新话题”,被议论个不休,京里权贵多,她惹不起。
再说,经过这么多年的求医问药,原主差不多在生育上死心了,若是回去,必然会被贾母请来宫里的太医为她看诊。她又不是没有被太医看过。不说请那些退下来的太医诊治,单他们在京里帮着询问,请太医开方,捎过来的药就不知道有多少,吃了也未见效。亲身过去一趟,难道就能治好?若是治好了,自然千好万好,若是看不好,原主就等于被判了死刑。不能生育和可能不生育到底有着根本上的不同,她没那个胆子接受死刑,所以干脆不看,以保留这一线希望。
后来,怀了黛玉,就不用说回娘家这个话题了。再后来,就是贾敏过来了,她虽然承接了原主记忆,顶着贾家女儿的名,可是对贾家却没感情。知道贾家的恶劣行为的她,对贾家避之惟恐不及。若不是碍于名义上的关系,贾家是能滚多远有多远,哪里还肯保持来往。所以自穿来后,由始至终,贾敏都没起过回娘家的念头。
“到时看看再说吧,孩子们还小,身体弱,未必能够受的了长途跋涉。十几年都过来了,还在乎这一时,等孩子们大点之后,我若是想回去,和老爷说一声,就可以回去。反正在外做官的,把家眷留在原地的比比皆是。”面对林海表现出的关心,贾敏犹豫了一下,推辞道。
林海将贾敏的犹豫看作是对孩子的担心,并不知道她不愿意回娘家,因此道:“路上倒不用太担心,我们坐船,官船又大又稳,比坐马车舒服多了。而且你们若是一起的话,我们可以早点上路,路上走慢点,这样更不用太担心了。”
见林海似乎把一切都安排妥了,她再推辞就说不过去了,那可是她的娘家,母亲和哥哥都在世。反正早晚都是要回京的,林海不可能一直在外任,因此贾敏点头同意。只是计划不如变化快,在礼部拟定日子,圣旨下达之后,准备出发之前,贾敏病倒了。
起初,贾敏在看望清玉和霁玉回来的路上淋了一场雨,她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让厨房熬了姜汤送上来。谁承想,并不管用,没几天,病症就严重了,觉得头疼,鼻子有些不通气。请大夫过来就诊,吃了几副药,依旧不管事,反而越发的严重了。这种情况下,还谈什么上京,林海只好一个人上路了。
自林海走后,贾敏的病越发的严重。等林海回来后,她已经病的连床都起不来了,头晕目眩,浑身酸软无力,不要说下地,连坐卧都需要人扶着。每日里昏昏沉沉的,长时间的昏睡,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
贾敏的身体本来一般,多年来为了坐胎,又吃了不少药,是药三分毒,再加上因为无孕而愁绪满怀,身子就弱了下来。高龄生育,间隔不到一年连续怀孕,把她的底子掏得差不多了。因此在她生完霁玉之后,大夫要求她好好休养,不得劳累。贾敏也遵照医嘱好好保养,为此还把管家的权力拆分出去。但是她终究是当家主母,有些事下面的人做不了主,还是需要她来拍板的。除此之外,她还要为几个孩子的安危操心,特别是黛玉,从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就开始为她谋划,想着改变她悲惨的命运。
如此操心劳累之下,贾敏病倒也就不奇怪了。因此所有的大夫过府诊治的结果都是什么身子大损,心血不足,内里虚弱,几乎成泉涸水干之象。所以贾敏人参、鹿茸、蛤蚧、阿胶、……这些个滋补药材几乎当饭吃。可是贾敏的病体越发的沉重,不见好转。急的林海白了头发,四处寻医问药。清玉和霁玉两个跟着跑前跑后。
清玉釉玉他们兄弟姊妹四个上午上完课,下午就牢牢的守在贾敏的床前,等贾敏从昏睡中醒过来,在她跟前说笑逗趣,晚上在身边人的再三催促下才回房入睡。从一开始贾敏就不允许釉玉和黛玉整日守在身边侍疾,就连清玉和霁玉两个起初也让人瞒着。后来,因为贾敏长时间不去看他们,两人想家,跑了回来,事情才露了馅。两人虽然因此留在了家里,贾敏也不肯让他们守在身边,要求他们每日里跟着釉玉和黛玉到刘夫子那里去上课。万幸的是,以刘夫子的学识,教导清玉和霁玉两个还绰绰有余,他们不会因此耽误学业。
用贾敏的话说,他们又不是大夫,守在身边对她的病也无能为力,至于端茶送水,熬药煮汤这类活计自有丫鬟婆子,而且做的绝对比他们好,既然帮不上忙,那又何处杵在床前碍手碍脚的,有那个功夫还不如多学点东西才是正经。
这日,黛玉来到贾敏的正房,见贾敏醒着,虚弱的靠着金线蟒缎大抱枕倚在床上,额头上泛起一层虚汗,把鬓角额头的头发染得湿漉漉的。黛玉忙走去,在床边坐下,抽出帕子将贾敏额上的汗珠拭去,关切的问道:“母亲今日感觉可好?可有什么想吃的,告诉我,若是厨下没有,我叫哥哥和霁玉寻去。”
贾敏轻轻的摇摇头,伸手将黛玉鬓边的乱发拂到耳后,目光专注的注视着眼前这个孩子。这会儿,她估量着自己可能会像原书一样,是大限到了。眼底浮现一层悲哀,难道终究还是摆脱不了命运吗?如果是这样,那么她所做的一切是否有意义?在她遵从命运之后,清玉和霁玉是否也要倒在命运的洪流下?到底能不能改变眼前这个女孩的命运?
若是没了清玉和霁玉,再没了林海,就算贾敏教了黛玉很多东西,使黛玉不像原书中的那样不知世事经济,依旧无法挽救她的命运。相反,她懂得越多,越明白贾家对她的算计,就她的那个性子,知道的越多越痛苦。这样的话,她甚至很有可能比原来死的更早。
可是知道这一切的贾敏却无可奈何。因为在这个“家天下”的时代,一个人的价值、尊严、地位等等都是以“家”来计算的。男尊女卑的社会地位,让女子无法独立出来,只能依附男子而生。若是林家没了男丁,林海也不在了,就算有釉玉和漱玉,也无济于事。没有兄弟,没有成年长辈的几位弱女子必然要投亲靠友才能生活下去。
因为身为女子,无法自己立足,若是没有男人支撑门户,不管身份多清贵,就算有着无双的美貌和才情,有着满腹的心机智慧,有着丰厚的财富,都摆脱不了“艰难委屈”这四个字。她拥有的越多,越容易遭人觊觎,进而招来祸事,以至于人财两空。就好比一个三岁娃娃,手持黄金,在闹市之中行走,谁都会起心抢夺了,这一切的缘由就因为她是个女儿身,家中无男丁。
虽然知道贾家的丑恶嘴脸,可是真要母亡父丧,兄弟皆无的情况下,黛玉不去在血缘上最近,关系最亲密的贾家,还能去哪里?至于林家族人,想都不要想,先不说林家早已经单独立宗出来,先祖对那边的族人唯有“憎恶”二字,两下里的疏远,单就血脉而言,已经单薄了的很。总不能托付给外人吧?何况家有至亲在,怎可托付外人,于礼不符,在情在理都说不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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