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半卷舒帘
正发愁的时候,林家入京,红翎被贾母给了林家姑娘使。而且林家还要从贾家的家生子中选人当差,虽然是由凤姐帮着挑人,可是到底是林家用人,最后拍版做决定还不是林家。因此红翎就去求了何昆家的,不仅将她的小妹和小弟挑进了府,而且连带着在贾府当差的母亲也被要了过来。且不说家里不仅少了两个人的嚼用,而且还多了进项,闲在家里的奶奶做绢花又多了一项收入,再加上母亲和她空余时间手也没闲着,日子一下子松快了许多。而且林家还让人教导她们识字,这可是了不得本事,所以红翎对林家心中充满了感激。
红翎知道她不比跟着黛玉身边的紫鹃(原名鹦哥)、漱玉身边的翠翘(原名为玛瑙),若是林家从贾家搬走,她俩还能回贾府。从她在贾府当差的母亲被过要来的时候,她们一家就被贾家送给林家,是林家的奴才了。今后行事自然要以林家的利益优先。而且红翎也能明确的感到,自从她一家子都在林家之后,她明显比那两个要受重用。做人奴才,吃主家的饭,自然要为主家打算,而且她阖家都在林家,没有后顾之忧,为自家,为弟妹,为自己未来的前程,红翎都不得不对林家死心塌地。
因此红翎怒道:“下面怎么传你就怎么说,你还有没有脑子?听到这话,你应该第一时间阻止,并大耳刮擂了过去,然后告诉老太太才是,免得让她们日后继续胡沁。你也说林家乃是官宦人家,不说府中上上下下的奴才没有一个不识字的,正经的书香之家的气派。一样是出远门做客,三位姑娘那是一脚抬,身后八脚迈,呼奴唤仆的,和咱们府上的姑娘一样,贴身丫头,乳母,教养嬷嬷,洒扫房屋往来时疫的粗使丫头婆子一个都不缺,可不像有的人家,明明说是大家闺秀,却来来去去就一个丫头可指使,哪里看得出大家气度?有那各处买好的钱,多少个丫头也买来了。”
林家和薛家到贾府的日子没差多长时间。所以两家进府的排场大家都记得。林家人多,行李也不少,据说有些在郊外停留的时候就留在那里,没带过来,而且林海在扬州那面做官,贾敏上京,不可能把那边的府邸搬空。薛家是直接到的贾家,带来的家人不过四五房,并两三个老嬷嬷小丫头。实在是有些寒酸,日常贾家主子出行都比这个带的人多。只是因为薛家来后,就各处送礼,出手大方,这才让大家忽略过去。如今被红翎这么一说,大家一下子就沉默了。
林家的社会地位如何,因为林家一直远离京畿,所以在座的不太清楚。可是薛家乃是能和贾家并称,同为四大家族之一的。在她们的心中,贾府的地位高的无法复比,能够和贾家相提并论的薛家这样一来,就有些不够看了。若是因为赶路嫌弃麻烦所以不带太多人,那么到了京中,完全可以重新买人或者像林家一样,从贾家挑人使。但是这么久了,薛家却没有这方面的动作。
何况,林家虽然不像薛家这样大撒鹰一般,到处结善缘,可是林家粗使、三等上面的人都是从贾家挑出去的。这些人和贾家的奴仆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因此对林家的日常吃穿用度都有所反馈。贾敏孝敬贾母,三玉和三春、宝玉来往,不时的送些新奇东西过来。红翎、紫鹃、翠翘在贾府也有交好的伙伴,因此林家在贾府客居,上下两边对其生活都有一定的认知。虽比不得贾府的豪奢,也自有一番做派。两种不同的生活方式,都十分精致讲究。进而有人想到,贾敏可是贾母所出,以贾母疼贾敏的程度,婚姻大事又讲究门当户对,所以贾敏嫁的人家又怎么会是差样的人家。
见众人被她说的都若有所思,红翎冷笑一声道:“你们都是老太太房里的人,姑嫂之间不和,本就是主子之间的事,就算摇旗呐喊,也自有她们手下人去作,你们跟着掺和什么?难道能得什么好不成?小心被带累,折了老子娘的体面……”
因为红翎的话扫了一大帮人,瑁玳有些恼了,道:“说话归说话,琥珀的不是可别带累到别人头上。我们可不顶这个缸。在座的谁也不比谁身份高贵多少,至于你这里声色厉疾的教训我们吗?再说,就算我们有错,自有鸳鸯姐姐教训,实在不行,还有琏二奶奶,太太和老太太呢。”你一个被贾母给林家姑娘使的二等丫头,哪有资格来教导我们!
红翎听出了瑁玳的言外之意,涨红了脸,心中暗怒,嘴上却道:“瑁玳说的不错,是我的不是。刚才是我说话急了点,我在这里给大家赔不是了。都怪我,前几日周瑞家的给了姑娘们好大一个难堪,让我们作奴才的也没了脸面。尤其我是老太太指给林姑娘的,是从贾家出来的,人家自然把我当成和她一伙的……刚才被琥珀那么一说,勾起前事,生起气来,所以说话有些不中听了,还请大家别见怪。”说着说着红了眼圈,一副受了不少委屈的模样。
珠玑忙将帕子递了过来,劝道:“快擦擦,你是从这院子里出去的,你在的时候,大家一向玩得好,怎么会为了几句话就和你生分,不过是觉得你刚才的话有些不入耳,所以瑁玳才拦下了。周瑞家的又出什么幺蛾子,连累了你?怎么就没个消停的时候?”王夫人和贾敏之间不和,老一辈的自然都知道,在场的也都有所耳闻,等林家来了之后,王夫人屡次为难林家,她们都看在眼里,也都知道传闻非虚。周瑞家的乃是王夫人身边第一得用之人,不管是拆墙改门还是褒薛贬林,凡此种种都有她的身影,因此大家并不奇怪。
红翎推却了珠玑的帕子,抽出自己的帕子,拭着眼角,将前几日周瑞家的送宫花的无礼行径详详细细的讲了一遍,道:“我、紫鹃和翠翘都是从老太太房里出来的,和二太太那边不搭界,可是说起来,都是贾家的人。姑娘们明理,周瑞家的行事不当,不会怪到我们头上,但是下面的人说话不好听,说周瑞家的时候不免就挂带上我们,本来我们就是外来的,虽然有老太太的面子,可是你们也知道,下面的人是什么样子,哪个是好歪缠的?何况这事本就是周瑞家的无礼在前,我们辨无可辨。这事又非比它事,无法找人做主,只能忍着。我们一向交好,又是一个屋子的,所以少不得向你们诉诉委屈。”
在场的听红翎这么一说,本来还对红翎有几分恼意的琥珀、瑁玳气都消了,反而同情起她来。红翎、紫鹃和翠翘她们三个跟着三玉,不同于原书中紫鹃在黛玉身边。书中,黛玉客居贾家的,除了王嬷嬷和雪雁之外,身边的人都是贾家的人。那属于黛玉这只小羊羔带着两个奴仆进了狼群。现下则是她们三个野鸡混入家鸡中,虽然都是同类,到底有着差别,所以显得格格不入。何况她们空降过来,就拿着一等大丫头的月钱,少不得有人心中不服气,而王夫人及其手下又屡屡和贾敏这边为难,主辱臣死,做奴才的自然要为主子抱不平。作为从贾家出来的红翎她们三个受其带累,被迁怒也是有的,受排挤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琥珀她们也都是从小丫头一步一步升上来的,因为贾家复杂的情况,下面奴才的倾轧非常严重,而且难缠的很。林家就算没有贾家那些烂事,可是不代表下面没有竞争。毕竟等级升上去了,涨了月钱不说,其他好处也是多多的。尽管红翎三人是贾母给的,可是她们去的是林家。虽然因为有贾母的面子才拿一等月钱,但是林家下面的人却不会因此高看她们一眼。毕竟贾母只是贾家的老祖宗,林家的当家林海和当家主母贾敏都在,她管不了林家的事。就像贾母虽然姓史,是从史家出嫁到贾家的女儿,但是史家对她的话若是不买账,贾母也无可奈何。不管周瑞家的和红翎她们来自哪里,在林家下面的人眼里,她们和周瑞家的都是贾家的人,没什么不同,甚至从地位上讲,周瑞家的地位比她们还重要。……这些,在座的都明白。
瑁玳叹了一声,道:“太太是那么一个整日吃斋念佛、慈眉善目的人,姑太太也最是温柔仁厚,待下宽和不过的了。两人之间到底有什么解不开的仇怨呀,这姑太太才来多久,就弄得剑拔弩张的!其实有的时候,主子们根本没什么事,都是一些像周瑞家的那样的小人在中间跳来跳去挑唆的,这次宫花的事,只怕也是周瑞家的自作主张。”王夫人在贾府里的形象工程作的非常好,什么坏事都不沾,所有恶名都由别人背。周瑞家的身为王夫人身边第一得用之人,深受倚重的同时也背了不少恶名在身。
其实小奴才被大奴才拿出来顶缸,大奴才替主子被黑锅,这样的事红翎当差这么多年,不是没见过,只是因为王夫人的功夫做得好,贾家的下人一般不会将她往坏了想。红翎到了林家,使她能跳到局外,从另一个角度看贾家,又跟在釉玉身边,旁听贾敏教导三玉,有时三玉之间的闲聊贾家的人事她又听了那么一耳朵,所以再看王夫人,红翎的认知和以往有了极大的不同。
虽然红翎认识到了王夫人的虚伪,可是她不会告诉琥珀她们,因为琥珀她们还在贾家讨饭吃,若是今日她说了,在座的口风不紧,传了出去,被王夫人知道,她可没什么好果子。就算现在她是林家的人了,可是王夫人这个作主子的想要拿捏她也很容易,她可没自大到觉得王夫人难为她的时候林家会出面护住她。不过踩王夫人的狗腿子周瑞家的几脚这样的事,红翎很乐意,因此顺着瑁玳的口气说起周瑞家的不好来。珠玑、琥珀还有其他人的加入让话题渐渐从周瑞家的扩散到吴新登家的、王善宝家的这些在主子面前有几分体面的婆子身上。
像红翎这样将周瑞家的送宫花那样无礼的行为“有口无心”的告知于众人的在贾府的其他地方还有几人。有的是给交好姊妹送花说出的,有的则是纯粹探望自家亲戚闲话时讲的,有的则是粗使婆子之间交谈,八卦的。不管是怎么传播的,反正周瑞家的失礼行为在这个下午很快就传遍了整个贾府,最后几乎是满府皆知。
按照三玉的计划,根本没有这么快,这是因为贾敏在她们的计划里帮着查漏补缺,所以才达到最终的效果。目前在梨香院看宝玉和宝钗表演的三玉对此还不知道。三玉和宝玉、宝钗就宝钗的金锁好一顿掰扯后,才转移话题。大家说笑间,外间薛姨妈安置好一切,命人摆上茶果,留三玉和宝玉吃茶。
三玉冷眼瞧着,宝玉一点不外道的像薛姨妈要这要那,而薛姨妈对宝玉的表现极其欢喜,笑得慈爱,看宝玉如同一朵花一般,但凡宝玉的要求无所不应,竭力供给,一口一个“我的儿”叫得那个肉麻,让三玉浑身直起鸡皮疙瘩。看着薛家母女纵着宝玉说一不二,完全以宝玉的性子来。明明是吃茶果,却把酒端了上来,宝玉的奶娘李嬷嬷出面拦阻,偏薛姨妈护在里面,让李嬷嬷的拦阻成空。
李嬷嬷不会说话,本来她拦阻在前也不是尽心尽责,全为了宝玉好,也有私心夹在里面。李嬷嬷为了逃避责任,免得自己被牵累,受罚。因为她的话说出来,不中听,也让人不爱听,而且又驳了薛家母女的脸面,所以薛姨妈叫人把李嬷嬷拉开,让宝玉尽自吃酒。宝钗更是发表了一番休饮冷酒的看法,劝阻宝玉今后吃酒以暖酒为佳。
年纪不到就饮酒的弊处贾敏早和儿女们讲过,因此对于饮酒,贾敏早有规定,家中女孩为及笄之前,不经她的允许不得吃酒。清玉和霁玉两个未满十八也不得随意饮酒。日常在外面吃席,若是被要求吃酒,最好坚辞不饮,若是拖不过,以三杯为限,绝不能吃醉。不管是釉玉她们三个还是清玉他们两个,都很好的遵守了贾敏的规定,一般情况下都是滴酒不沾。
听到宝钗劝宝玉休饮冷酒的时候,三玉大为诧异。未成年饮酒危害大脑,损害学习,正是知晓这一点,所以清玉和霁玉才严格遵守贾敏的规定。宝玉年纪在清玉和霁玉之间,也尚未成年,纵使宝玉不喜读书,终究还是要读书的,为了避免伤到脑子,哪能随便吃酒。宝钗的劝阻听着条条是道,实际上是本末倒置,取小利而失大义。
尽管知道宝钗是舍本逐末,宝玉不该饮酒,可是三玉没一个出声劝阻的。不是她们和宝玉不好,实在是她们不好插言,也不愿意插言。宝玉吃酒在薛姨妈这里并不是第一次,早前见宝玉吃酒的时候,三玉就曾劝过他,他若是个听劝的,就不会有眼前这一出了。该说的早就说了,话说三遍淡如水,既然宝玉听不进去,把她们的话当作耳旁风,她们又何必讨这个嫌,扫薛家母女的颜面,给正在兴头上的宝玉泼冷水。林家和薛家的关系虽然不好,可是到底也犯不上为了一个宝玉这么一个不是两家人的中外人再起疙瘩。因此釉玉拿一只鸭头在手中慢慢的啃着,黛玉坐在座位上悠闲的磕着瓜子,漱玉则在一旁拿着小核桃锤子砸核桃,砸完也不吃,只是把核桃仁挑拣出来,放到眼前的吃碟中,不一会儿就砸了满满一碟子。只当看戏,闭口不言。
薛姨妈夹了一块糖醋排骨给黛玉,笑着让道:“到了我这里就和自家一样,千万不要客气。林二姑娘你尝尝这个,这是厨下做的淮扬菜,尝尝可合口味?有什么想吃的尽管说,我让厨下做去。”一面让着,一面又给釉玉和漱玉布菜。三玉谢过,将菜放入嘴中,不予置评。宝玉吃了一块,道:“姨妈家的厨子手艺不错,不过比起姑妈家的似乎还差一点,……”
黛玉将宝玉跟前的酒杯端起,举到宝玉嘴前,灌了下去,嗔道:“喝你的酒吧,吃都堵不住你的嘴。”放下空了的酒杯,转头向薛姨妈解释道:“薛舅姨,别听宝二哥的,比我家的厨子手艺强多了。我家的这道菜之所以被夸赞,用的不是家常的糖醋,乃是原是番邦传过来名为番茄的果子调的酱汁,吃个新鲜而已,若论火候可比不上舅姨家。”
薛姨妈闻言笑笑不语。说话间,被拉下去的李嬷嬷又跑了过来,大声大气的道:“这是第几杯了……宝哥儿可不能再吃了,已经尽够了,……”说着就伸手要将宝玉手中的酒盅抢下来。没了管束,宝玉正在心甜意洽之时,得意之际,怎肯就此罢手,因此躲过李嬷嬷伸过来的手,屈意央告:“好妈妈,容我再吃两盅。”
李嬷嬷见宝玉不听劝,心中急了,搬出贾政这个大杀器来,道:“你可仔细老爷今儿在家,提防着他问你的书!”李嬷嬷的话立刻如同一盆冷水浇在头上,刚才还兴致勃勃,意气奋发的宝玉立刻如同打了蔫的茄子,什么话都没有了,心中大不自在,慢慢的放下酒,垂下了头。
薛家母女虽然恼怒李嬷嬷不开眼,一而再再而三的扫她们的脸,可是到底李嬷嬷是宝玉的乳母,地位不一般,就是心中恼怒也不会表现出来,也不好失了身份和她分辨。如今薛家求着贾家,四处交好还来不及。何况像李嬷嬷第一次拦阻的时候,不管她是出于私心还是公心,说的话不中听,可是到底是职责所在,做法没错。薛姨妈或可以像先前一样仗着身份弹压,但是那样的行为可一不可二。若是再次驳斥李嬷嬷,就免不了让李嬷嬷对薛家她生隙。像李嬷嬷这样宝玉身边的人,虽然成事不足,可是败事有余。因此虽然这酒一开始是薛家让吃的,现在薛家母女却置身事外,如同锯嘴的葫芦,什么都不说了。
漱玉根本不理会席上的一片静默,径自将刚才拨的一碟子核桃仁分给了釉玉和黛玉两个,轻推身边的黛玉,悄声嘀咕着:“别理旁人,我们吃我们的。”王夫人看重薛家李嬷嬷是知道的,如今见因为她的一句话场面僵了,正不知道如何收场,见到漱玉的小动作,眼珠一转,道:“林姑娘你们也不要呆在一边看热闹,也帮我劝劝才是。宝哥儿素日最爱找林姑娘你们玩,你们又一向玩的好,我看平日里你们的言语宝哥儿还能听两句。”
黛玉拨弄着碟中的核桃仁,闻言冷笑道:“听得我们说两句?这话怎么说的,我怎么不知道?李嬷嬷你什么时候见宝二哥听我们劝了?我们可比不了别人,说什么都依,比圣旨还快些,我们平日里说的,全不过是耳旁风,风吹吹就散了,何曾放到心里去过!”若是宝玉听她们的劝,不吃酒,哪里会有眼前的事。一番话连消带打,即驳了李嬷嬷,又奚落了宝玉。只是宝玉听了这话,并无回复之词,抬头装傻,嘻嘻的笑了两阵罢了。
见宝玉装糊涂,脸上无半点愧色,黛玉心中生气,又道:“我劝嬷嬷少操些心吧,本来老太太和太太放心的把宝二哥交到你的手里,说明嬷嬷是老太太和太太信得过的。嬷嬷素日言行自是一心为宝二哥。按道理说,宝二哥自当听你的话才是,哪里还轮得上我们在一旁插言。只是如今宝二哥不比小时候,年纪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待人处事自然想着自作主张,哪里还耐烦嬷嬷在一旁啰嗦。哪怕是为他好,只怕他还未必肯领情,反而烦了你。你老一味的为宝二哥操心,却落不到好,这又是何苦来哉!纵使你的心到了,奈何人家不听你的,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只可惜明明尽心尽力了,却徒惹人厌烦,过后还要受其带累,被责罚。也难为你这么操心,放不下这个自小奶大的哥儿,偌大的年纪还管东管西的。本以为人大了,心里就该有杆称,为人行事有个分寸,明了什么叫‘忠言逆耳利于行’,谁知道却活回去了,白长了许多年纪,越大越不懂事,更是白让老太太、太太和嬷嬷你们教了这许多年……”言语中不胜唏嘘。
李嬷嬷身份宝玉的乳母,平日里看管宝玉,有着非同一般的体面。身为姨娘都没有教导自己所生子女的资格,她却能管教宝玉,而且在外面可当宝玉的半个主。如今宝玉在薛家一再不听她的劝阻,李嬷嬷觉得在薛家和三玉面前失了脸面。如今黛玉一席话在人前给了她体面,觉得脸上有了光辉,可是黛玉的话中又把宝玉数落个彻底,不免让她心疼起宝玉来,因此忍不住道:“真真这林二姑娘,一席话比刀子还尖。”
转身对着宝玉道:“宝哥儿你这么大的年纪,前还和老太太、太太说要东府的小秦大奶奶的弟弟伴着去读书呢,待人处事也有规矩,没白让我操心。老婆子我碎嘴,话多了难免讨人嫌。你要做什么,我也不能尽拦着,只万事多想嬷嬷我的难处,老太太和太太即把你交给我,我哪能不操心,纵使讨人嫌也不得不管。……”说道后来,李嬷嬷有些哽咽,给在场的施了一礼,匆匆告退。原本是李嬷嬷只是想诉一下苦,请宝玉体谅一下她的不得已。不想,她想到宝玉若是进学读书,自己离荣养的日子也就不远了。自小将宝玉奶大,不知道操了多少心,和自己的亲儿子相处的时间寥寥,甚至不足呆在宝玉身边日子的十分之一。偏宝玉年纪渐长,和她不复幼时的亲密,两人越发疏离不说,甚至宝玉开始厌恶起她来,这怎不让她心中悲凉。
李嬷嬷话这么一说,宝玉哪里还有吃酒的兴致,微觉尴尬,用指尖偷偷的将桌前的酒杯了开去。宝玉自认为动作隐秘,可是席上关注着她的人怎么不会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因此不等他开口,薛姨妈把酒给他倒上,笑道:“我的儿,别怕,别怕,来这里没好的你吃,别把这点子东西唬的存在心里,倒叫我不安。别被那老货坏了心情,再吃一盅,一切有我呢。我已经让厨下备了酸笋鸡皮汤醒酒,你一会儿喝上些,就不妨事了。若是再不行,你尽管在我这里歇下就是,老太太和你母亲那里我去说。”因命:“再烫热酒来,姨妈陪你吃两杯,可就吃饭罢。”
低头砸核桃的漱玉听了,不为人察的撇了撇嘴。到了这个地步,不说收酒吃饭,还由着宝玉的性子来,难怪薛蟠长成那样,有这样一位母亲想往好了长也难。宝玉瞟了眼黛玉,见黛玉面上含笑在那边吃着核桃仁,看不出喜怒,眼角对他这边看都不看,因而转头对薛姨妈笑道:“原是我的不是,却让姨妈受累了。……我有些饿了,这酒就先不吃了,空腹喝酒伤身……”
薛姨妈听宝玉如此说,哪好意思在劝,因此忙命上饭。宝钗见母亲说了那样的话却被宝玉拒绝,还不如黛玉一个眼风,心有不忿,起身,把黛玉腮上一拧,笑道:“真真颦丫头这一张嘴,叫人恨又不是,喜欢又不是!不过一点儿子小事,招了你那么一大篇子话来。还说不劝宝兄弟,虽是数落之辞,可是细究下去,却也是劝诫之辞。句句扎人,偏又反驳不得,正可谓反其道之行更见奇效!还是林二妹妹了解宝兄弟的性子,知道如何对症下药。”
黛玉微微偏了一下头,躲过宝钗拧腮的手,却不防被她的指甲刮了一下。黛玉的皮肤娇嫩,这一刮,只觉得火辣辣的疼,偏黛玉不好嚷出来,只好拿着干净帕子捂住腮,道:“薛姐姐这话我可当不起。我为什么要劝你这宝兄弟,也犯不着劝他,何况我也劝不动他。我这笨嘴拙舌的哪会哄人开心,不过是看着李嬷嬷可怜,偌大的年纪还这么操心,偏人家还不领情,好心被当作了驴肝肺,所以忍不住帮着她说几句话罢了。其他的忙我也帮不上,有心无力,动动嘴皮子这点气力还是有的。其实要我说,李嬷嬷也是多余,何苦白费唇舌,在一边躲个清净有什么不好。”
“哎哟,这话怎么说的,我不过随口那么一说,就又招来颦儿你这么一篇子话。听着,里面好大的怨气,连带着又引起前事,可是我的不是了。我在这里给妹妹赔礼了。”宝钗笑盈盈躬身施礼,给黛玉赔礼。黛玉斜着身子躲了过去,釉玉忙起身将宝钗拉起,扶她到座位上坐下,道:“我二妹妹惯会得理不饶人,薛姐姐大人大量,千万不要和她一般见识。”虽是赔礼,言语中却并不承认是黛玉错了。
漱玉歪着头,打岔:“我听薛姐姐好像叫了二姐姐一次‘颦丫头’,一次‘颦儿’,可是薛姐姐对二姐姐的新称呼?薛姐姐为何如此称呼二姐姐,可是有什么讲究吗?”
宝钗和林家三玉面上和气,实际上有些僵硬。若是她能进宫,她和三玉关系好坏都无所谓,只是现下进宫已经成了不可能,再和三玉保持疏远的关系可就是不智的行为,因此宝钗一直想法拉近她和三玉的关系。三玉之中,黛玉为嫡女,乃贾敏所出,贾母最看重的也就是她,釉玉和漱玉不过是面子情而已。因此只要和黛玉搞好关系,釉玉和漱玉就不足为虑了。
有了这个想法,宝钗就想法从探春那里打听黛玉的喜好,因而听到些她未来之前宝玉和黛玉之间的琐事,只是黛玉虽然比宝钗来的早,可是也没早多长时间,探春所知并不多,至于宝玉和黛玉之间,虽然宝玉往林家跑的勤快,可是林家并不仅黛玉一人,而且他们之间发生的事也都及其琐碎,不值一提。稍微能够说说的就是宝玉和黛玉初见时,宝玉赠字给黛玉及后面摔玉这两件事。但是宝玉摔玉这样癫狂的行为是不好言语的,所以探春就把宝玉赠字给黛玉这事挑拣着讲给了宝钗听,只说了前半段,后面被釉玉堵了回来,以致宝玉丢丑露怯的言语自然不会提及。
宝钗见自己问来问去,探春所说不多,但是每次都会提起这件事,误认为这事对宝玉和黛玉意义不同,而“颦颦”二字也被其默认。宝钗知道宝玉待女儿一向亲厚,素日里和林家三玉玩的好,但是今日见宝玉待黛玉似乎与之旁人略有不同,因此抛出宝黛二人的这一旧故典,以“颦丫头”,“颦儿”作为黛玉的昵称,可谓是女儿间的喁喁细语,关系一下子就被拉近了。宝钗不仅借机拉近自己和黛玉之间的关系,而且还彰显了自己身为姐姐的风范。因此被漱玉这么一问,笑着解释:“颦儿初至的时候,宝兄弟不是送了你一个‘颦颦’的字吗……”
听了宝钗的解释,黛玉蹙起了眉头,心中不悦。漱玉扑哧一下笑出声来,道:“下次薛姐姐若是打听什么的话还是打听清楚的为好,谁这么促狭,告诉你只说了一半。我和大姐姐、二姐姐的字父亲在家的时候就起好了。二姐姐小字‘嬛嬛’,可是大有讲究的。哪像宝二哥的‘颦颦’那么不通。再说,我二姐姐父母皆在,亦有长兄长姐,家中也曾为其延师教导,只因为我们进京,老师上了年纪,不肯离却故土,这才没随我们到京。亲戚中也不乏德高望重的长辈。薛姐姐也说自己是读过书的,就二姐姐这样的情况,就算父亲不曾赐字于她,也不可能把宝二哥见面时的一时戏言当真,作为小字吧?”这么些人,轮也轮不到宝玉来给黛玉起字呀。
本来是想着借此拉近关系的,谁成想事不成,反而被漱玉数落一顿,就算宝钗的脾气再好,再能忍耐,可是自从三玉来了,从金玉之说,到冷香丸,再到宝玉吃酒,然后到黛玉表字,不管哪件事都让宝钗觉得不自在,事事论下来都被压上一头,偏对方有理有据,让她辨无可辨,驳无可驳,郁闷无比。
宝钗虽然不知道漱玉说她打听的不真切,是真是假,但是心里已经信了大半,毕竟在这事上漱玉没必要说谎,心中不由暗恨告诉她此事的探春,怪她没把事情从头到尾的告诉她,让她丢了丑,还落得个爱打听闲事的名声,憋屈急了。只是到底还是交好三玉的念头占了上风,让宝钗忍下了胸中之气,但是让她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她一时又作不住来,因此只是含笑坐在一边和宝玉说话,虽笑对三玉,却谨言少语,和三玉极少说话。
宝玉酒足饭饱,薛姨妈又命人酽酽的沏了茶端上来。喝了茶,三玉就要走,宝玉听了也要走。薛姨妈虽然苦留,不过留的对象是宝玉,所以三玉尽管辞去无妨。只是宝玉坚持不肯留宿,薛姨妈也无可奈何。三玉除了外面等候的婆子,还各带两个丫头过来,因此此时听得三玉要走,忙忙的拿斗篷,取兜帽,给三玉的手炉里加碳……
薛姨妈见三玉的斗篷都是大红套金卷须连枝花卉纹蜀锦缎面,火狐的内里,雪貂皮滚毛,华贵精细中显着富贵大气。可拆卸的兜帽和斗篷用料也一模一样。薛姨妈不赞同的摇头道:“虽则你们身量肥瘦略有不同,可是冬天穿的后,也不显,你们的斗篷无论是颜色纹样还是样式皆是一样,若是弄混了难道就混着穿不成?就算是亲姊妹,衣服也不可混穿,否则可有些不像样了。”
釉玉一面在丫头的服侍下带上兜帽,一面笑道:“哪里会混了,若是混了,要这些丫头做什么?不管是出门作客还是在家,衣裳归放都有一定之规,不是那么容易就混在一起的。再说也混不了,虽然这斗篷看着没差别,可是领口的丝绦盘口是不一样的,我的是蝴蝶,二妹妹是蜻蜓,三妹妹的则是蜜蜂。若是分辨不出,查看一下盘口就知道了。这个笨法子只有我们三个用,每个人穿衣习惯不同,衣服跟着出现来的褶皱也不一样,跟在我们身边的丫头只要看一眼,就知道谁的。”
虽然李嬷嬷早早就下去将宝玉的衣服打点妥当,只是指挥丫头们为宝玉穿衣,带斗篷时却被宝玉嫌弃。黛玉知道宝玉虽然在她连消带打,李嬷嬷的唇舌之下停了酒,但是宝玉心中并不畅快,此刻想来是把气撒在了小丫头身上。不过此次宝玉过来,不说袭人、晴雯这样最得他意的丫头,就连麝月、秋纹这样在他面前次一等的丫头都没带,除了李嬷嬷还算有体面,跟来的小丫头都没经过多少事,拿不出手,哪里会服侍,也怨不得宝玉生气。因此对正服侍她的舒眉道:“我这边有雪鹤一个人就可以了,就算不行,一会大姐姐或许三妹妹那也好了,她们的丫头尽可以过来帮忙。你去宝二哥那里看看。免得我们都收拾好了,等他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舒眉答应着,走过去接手了宝玉的服侍工作。薛姨妈本来不放心,还想派人跟着,出去后见到拿着牛角风灯等在外面跟着三玉而来的婆子数量,也就罢了。只是又好好叮嘱了一番,似乎宝玉是易碎的玻璃一般,生怕跟着的人不小心,给弄碎了。面对薛姨妈的絮叨,气得漱玉都想让宝玉和她们分开走,让薛姨妈另派人送他回去才好。好不容易薛姨妈停止了关心,三玉和宝玉向薛姨妈倒了扰,出得了屋,一路向贾母房中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都说黛玉进京的时候,只带一乳娘一丫头,寒酸。可是薛家进京的时候带的人并不多。在薛蟠遭柳湘莲打,出去躲避的时候,那里曾经提及不过四五房家人而已。那可是四大家族的薛家,以豪富著称的薛家,也不过就这么点人。宝钗身边整日跟着的也不过就莺儿一个。就是在这一章,她的另一个丫头文杏露了面,可是薛姨妈却说“她还小,着三不着四的,还不会服侍人。”那个时候薛家进京多长时间了,文杏还不堪使唤。所以从头到尾宝钗就莺儿一个丫头,比黛玉还寒酸,只是因为薛家会做人,到贾府之后四处送礼,又说什么费用自理,所以让人觉得薛家依旧是那个皇商薛家。其实薛家早已经败落的不成样子了,只是薛姨妈在那里强撑着罢了。这也就是为什么薛家紧紧巴住贾家不放的原因。
☆、第七二章 敲打
两个婆子拿着牛皮风灯在前面领路,宝玉一行迎风踏雪而行。在三玉去梨香院之时,天上已经掉起了雪珠,如今下了这半日,屋檐树梢上均已积了一层雪,远远看过去,宛若镶了层精致的白边。黛玉伸手接了两片雪花在手,雪花入手即化,抖落雪化的水珠,道:“这可是入冬的第一场雪。云妹妹说等下雪了要打雪仗玩呢,只是前些日子天虽阴着,却只见刮风不见下雪,这次不知道能不能让她称心。”
在梨香院被黛玉挤兑的无话可说的宝玉紧走两步,赶上走在前面的黛玉,笑道:“林二妹妹可是想念云妹妹了?这又何难,和老太太说一声,打发人把云妹妹接来就是。反正云妹妹在家也无事,而且她也有一阵子没来了,还是上次因宝姐姐一家到来,才把她接过来住了几日,虽然自此之后也曾打发人去看过她,却不曾把她接过来。”
黛玉虽然知道宝玉是讨好她,可是言语中对湘云则带着一丝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意思让她心中不喜,似乎好像大家都要以他为中心围着他转似的。斜睨了宝玉一眼,黛玉道:“你不当谁都和你一般,整日里无所事事,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何况你若是想要接云妹妹过来你尽自去说。不用打着我的旗号。我若是想接她过来,我自会张口,我不领你这个情,也不必在云妹妹面前买这个好。”
拉了拉身上的斗篷,将手笼在嘴边哈了口气,又搓了一下手,宝玉不以为意的笑道:“我去说就我去说,这又有什么。其实林二妹妹若是想打雪仗,也不必非要等云妹妹来,尽管玩就是。回头等这雪下厚实了,除了打雪仗,还可以在院子里堆个雪人。”
走在后面的漱玉取笑他:“宝二哥,说话的时候小心点脚下,可别雪人还没堆,自个儿先成了雪人。”釉玉睇了她一眼,低声叮嘱:“别尽顾着说别人,自己也要注意些。”……
一行人回转到贾母的院子,贾敏也在,正陪着贾母说话,众人上前见过贾母和贾敏。贾母问过后他们在薛家是吃了饭才回来的,又见宝玉身上带着酒气,就命宝玉回房去歇着,不许再出来,因命人让人好生看着,吩咐跟着宝玉的人。等见到李嬷嬷和她身后的几个才留头的小丫头,贾母皱了皱眉头,问宝玉:“这就是今儿跟在你身边服侍的人?”
宝玉踉跄着回头扫了一眼,点头道:“嗯,是她们。”贾母闻言眼中闪过一抹怒气,看见宝玉醉眼乜斜的模样,贾母不好多说,让人扶着宝玉赶紧回房休息,又让三玉也到贾母这边为她们准备的屋子小憩一下,回头和贾敏一起回家。三玉犹豫着,想留在这边陪贾母和贾敏。
宝玉见三玉犹豫,猜出她们的心思,邀请道:“老太太和姑母还没有用晚饭,呆会儿摆饭,你们坐在这里不便宜。这边老太太虽然早就给你们预备下了屋子,可是你们多日不在这边留宿,如今过去现生炭盆,等屋子暖和起来还要等一阵子,不如先到我的屋子里坐坐吧。我新得了些枫露茶,那茶要过三四遍水才出色,几位正好尝尝。”三玉想了想,点头答应,起步到宝玉的屋子。
对于贾母的神色变化,贾敏全收在眼底,其中的缘由她也尽知。其实在看到跟在宝玉身边的人的时候,她也有几分惊讶。宝玉身边不算袭人,还有晴雯麝月等七个大丫头,佳蕙蕙香等八个小丫头,个个都伶俐的很。林之孝的女儿小红那么聪敏能干的丫头都被上面压的出不了头,只能和佳惠她们为伍。从这些人里随便拎出一个都比眼前的这几个强,怎么宝玉出门却不带她们?是有心偷懒还是觉得去梨香院,她们不跟着也无所谓?亦或是其他的原因?……
贾敏可不相信袭人她们会不知道宝玉去了薛姨妈家。宝玉出门的天虽有些阴,却不曾下雪,这不是正好给了袭人展现贤良的机会,就算宝玉一开始出门的时候她未曾跟随,后面也该亲身前去表现她的贤德才是?细究之下,就明白为何一向惯会在人前表现的袭人会放弃这样的机会,原因在宝玉的乳母——李嬷嬷身上。
一山不容二虎。袭人从贾母身边调到宝玉房中,可是她费尽心思才如愿的。到了宝玉房中,她可不想作一个只是拿着月钱伺候人的丫头,那样的话她“攀高”的心愿岂不落空了?还谈什么日后争荣夸耀?本来就是贾母房里的拿着一两银子大丫头的袭人携着她是从贾母房里出来的威势,以其心机拿下宝玉房里的丫头并不在话下,就算晴雯仗着她也是贾母给的人而心有不服,但是两个人月钱的高低让她不得不低头,承认袭人的地位要比她高一线,因为关于月钱这块这是贾母做出规定的,就算晴雯心有不忿也无可奈何。
只是打发了下面的“小鬼”,袭人还有李嬷嬷这个“阎王”要对付。要想在宝玉房里奠定独一无二的地位,她必须拿下李嬷嬷。宝玉素来厌恶那些婆子,哪怕李嬷嬷是他乳母,宝玉的态度也未有改变。李嬷嬷虽然不得宝玉欢心,但是她掌管宝玉房里一应大小事体,在宝玉房里说一不二,又是宝玉的乳母这个身份,所以就连宝玉也轻易驳她不得。袭人知道,宝玉不喜李嬷嬷,虽然他不能做主将李嬷嬷撵出去,但是他的态度能够影响贾母和王夫人。因此袭人极力讨宝玉的欢心,拉拢下面的丫头,不动声色的明里暗里排挤李嬷嬷,想把李嬷嬷手中的权柄拿过来。
对此情形,李嬷嬷自然不肯坐以待毙。两下里在宝玉未曾察觉的情况下明争暗斗,以至于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因此李嬷嬷跟着宝玉去了梨香院,袭人就不肯跟着去,宁愿失去一个表现其贤德的机会。只是可惜,李嬷嬷对付袭人的手段不同于袭人的“润物细无声”,直接粗暴,纵使道理在她这边也因为她蛮横的态度让人觉得是在“欺负”袭人,何况袭人又是个会做戏的,宝玉的态度又在那里,以至于屋里的大权渐渐的被袭人拿走,而她也被排挤的在宝玉的屋子里连站的地方都没有了。如果贾敏没记错,似乎在这之后,李嬷嬷再出场,就是荣养的身份了。一般情况下,李嬷嬷应该到宝玉娶亲之后才会告老,贾珠和贾琏的乳母都是这样出去的,与之相比,李嬷嬷退的未免早了些。
贾母对宝玉的宠溺已经达到了“要星星不敢给月亮”的地步,宝玉身边那么多伺候的人,她还担心他身边没有竭力尽忠的人,特地把袭人给了他使,像秋纹这样的丫头素日根本都不入她眼。书中,贾府庆元宵的时候,贾母曾经就宝玉身边跟着麝月秋纹几个丫头而对袭人不满,说她拿大,那个时候袭人母丧,已经在王夫人那里挣来了“准姨娘”的地位,薛宝琴都进京了。宝玉的年纪比现在大多了,就算不会服侍的丫头经过这几年的调教,也有所长进,何况麝月秋纹她们一开始就跟在宝玉身边,就这贾母还不满意,何况当下?
袭人为人谨慎,又素来和鸳鸯、平儿这样的实权人物交好,纵使有什么过错也都被她们帮着遮掩过去了,闹不到贾母眼前。如今难得出一次纰漏,还落到了贾母的眼里,偏贾母因为她是自己给宝玉的,她若不好,对贾母来说也不是一件光彩的事,而且以前也不曾察觉袭人有什么不妥,再者对着素日里看起来千好百好的袭人,贾母也不能因为今日这一不好而苛责于她,只是到底在心底给袭人记了一笔。因为除了贾敏再无人觉察到了贾母的不快,所以也没人在旁帮着袭人说好话,将她的过失圆过去。
贾母将袭人的事情按下不提,笑着提议:“今个儿天冷,自午时起就下雪,你虽在京中长大,可是在南边呆了经年,乍一回来,恐怕不适应。厨下还有你送来的新鲜菜蔬,我让人做了锅子端上来,热热的吃下去,还有好酒,回头我们娘俩也喝上几盅,胃暖了,身子也就暖和了。”
贾敏动了一下踩着脚炉的腿,心中暗诽,这该死的冬天。不由自主的想起她来的那个时代,因为温室效应,全球变暖,冬天可没这么冷。而且室内集中供热,又暖和又干净,比手里捧手炉,屋里摆炭盆要方便舒适多了。如今只能在记忆中想想了,贾敏心中暗自叹息,面上带笑,道:“母亲的想头不错,可不是,这个天正好吃锅子。我这里就偏了母亲的好酒好菜了,母亲可不要舍不得。”
面对贾敏带点调侃,带点撒娇的言语,贾母笑道:“不过是一口东西罢了,有什么舍不得的?你说你,孩子都那么大了,还在我这里撒娇耍赖,也不怕人笑话。真该让孩子们过来看看你现在的惫懒样,看你日后还如何在他们跟前端得起母亲的架子?”虽然贾母言语中带些嗔怪,可是语气欣然,又笑得如同一朵花似的,明显口不应心,是十分欢喜的。
面对贾母的指责,贾敏道:“母亲说的是哪的话,我就是白发苍苍,发动齿摇了,难道我就不是你女儿,你就不是我母亲了?母女之间,女儿和母亲撒娇那不是很正常吗?管什么年纪不年纪。再说,谁会笑话?谁敢笑话?”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贾敏虽然脸上带笑,可是却有着十分的威势,目光从站在地下伺候的丫头身上一一扫过,本来因为贾母和贾敏的互动而吃吃暗笑的丫头接收到贾敏的目光,立刻收住笑容,老老实实的站在下面,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贾母看到贾敏展露出的威势,欣慰的拍拍贾敏的手,叹道:“当初你出嫁的时候,我就担心,怕你压不住下面的人,怕你受委屈……如今看来,当家主母的威势已经历练出来了。……”贾母正絮叨着当年旧事的时候,宝玉房中传来一阵声嚷,打断了贾母的回忆。贾母听到之后,立刻就把鸳鸯派了出去,让她去看看,宝玉房里发生了什么事。
不等鸳鸯回转,去宝玉房里的三玉过来了。贾母见到她们就问:“宝玉房里发生了什么事这么吵吵嚷嚷的?”黛玉答道:“没什么,不过是李嬷嬷看见袭人这个时辰躺在床上,觉得有些轻狂,说了几句而已。”贾敏坐在一边听见黛玉的回答,心中忍不住叫好,这话说的真巧妙,什么都没说,又什么都说了。
听黛玉这么一说,贾母皱了皱眉头,下意识的看了看摆在东面的西洋座钟,这个时间离吃晚饭的时辰还有一会儿子呢,只不过因为宝玉在梨香院吃茶果,硬生生的把一顿下午茶拖到现在,由于这个午后小酌与晚饭时间太近,为了防止积食伤身,所以宝玉就免了晚饭,而且他又吃了酒,贾母让他回房歇着去了,冬日天短,天黑的又早,因此显得时间晚了。实际上还早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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