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半卷舒帘
其实由不得李嬷嬷不争,她在贾府多年,做下人的年老功劳最后被主子忘却,抛到一边的她也不是没看过。远的不说,最明显的例子,焦大。曾经救过宁国公老太爷命的焦大,立的功劳够大了吧,按道理说就算混不到赖嬷嬷那个级别,只是不当差,由宁国府提供吃喝养他这么个闲人也行呀。以焦大曾经跟随宁国公上过战场的年纪,还能有几年的活头?就算白养着他能花多少钱?可怜他偌大的年纪还要当差不说,而且还净是一些脏活累活。也许年轻的时候自恃功高,不争,但是等到年老的时候,再争,已经晚了,争已经没用了。这就是前车之鉴。人活一张脸,大家都是奴才,而且不管是论资历,还是论功劳,都是李嬷嬷这边赢。最后,李嬷嬷在宝玉跟前不如丫头们得脸也就罢了,她的脸面还屡屡被踩,放在谁身上,谁都不甘心,心里觉得不平衡。
除此之外,李嬷嬷身为宝玉的乳母,含辛茹苦的将宝玉带大,虽然身份有别,可是心里上不免有把宝玉视为儿子的感觉。等到李嬷嬷退居二线,将服侍宝玉的事情交给袭人晴雯这些丫头们,不免就有“养大的孩子被别人抢走”的婆婆心态,所以不免要在宝玉耳边念叨几声,免得宝玉忘了她,少不了又以“婆婆”的心态拿捏过丫头们几次。话说多了,就如同祥林嫂一般,一开始宝玉还记得她的“功劳”,时间长了对她的念叨就不免厌烦起来,厌烦她的唠叨,觉得她“倚老卖老”,渐渐疏远起她来,而与相反的,则是待袭人她们越来越厚。受到拿捏的丫头们也不是吃素的,自然会想法向宝玉告状,让宝玉为她们做主,从而使宝玉进一步远了李嬷嬷。
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远了自己,李嬷嬷伤心的同时也会分析,为什么宝玉就远了她了呢?李嬷嬷意识不到自身的问题,只能把原因归结于是袭人这些丫头们搞鬼,正是在她们来了之后,宝玉才会疏远她来的。如此一来,李嬷嬷看袭人这些丫头们就不顺眼了。彼此不对付,针锋相对则很正常。只是到了,后面心里不平衡发展为心里失衡,行事就过了,已经不是为了脸面而争了。单纯的变了为了争而争,为了给自己多谋好处而争,为了显摆她和别人不一样,远比其他人更有脸面而争,……如此一来,闹得鸡飞狗跳,不得安宁,上面不容,她自然就得走人。
黛玉听得入神,神情若有所思。贾敏接着道:“只是她越闹腾,在其他人看来越觉得她不尊重。一个老嬷嬷和丫头们争风,不管是输还是赢都图惹人笑话。何况吵闹起来,少不得要和护着丫头们的宝玉对上,不管李嬷嬷有多少体面,也改不了她是个奴才的事实,她的体面不过是主子给的,……就算宝玉是她奶大的又如何?让她出府荣养,而不是撵出去已经是主子宽厚慈悲,念在她是宝玉乳母的身份,给她留了体面。”
因贾敏之言,以前没注意的事情涌上黛玉心头。不说宝玉在外得了什么好玩的好吃的,就是在家里,除了老太太、太太和众姊妹,还能让宝玉上心的就是他房里的丫头们了。至于李嬷嬷,宝玉觉得她面目可憎,恨不得她远远地离了他才好,哪里还会想起她来。丫头婆子们的待遇是和在主子心里的地位挂钩的,李嬷嬷不受宝玉的待见,纵使以她乳母的身份应该享受宝玉房里头一份尊荣,可是下面的人捧高踩低惯了,哪里还会理会她这个被厌弃的老婆子,所以只能捡丫头们的剩。
与之相比,黛玉不免想起了她的乳母王嬷嬷。由于贾敏把从宫里出来的古嬷嬷放到了黛玉的房里,古嬷嬷在皇家镀过金,以供奉的身份到的林家,因此王嬷嬷虽然身为黛玉的乳母,可是地位却要屈居古嬷嬷之下。论尊荣体面,有古嬷嬷在她前面;论服侍主子,以舒眉展颜为首的大小丫头们要比她利落;论黛玉的规矩教养,上有贾敏,下有古嬷嬷及教养嬷嬷,她更是退了一箭之地;……但是日常吃穿,各项用度,年节的赏赐,……王嬷嬷都在一等上,除了月钱外,基本和古嬷嬷看齐。就算是一模一样的东西,也要按照一定顺序分派,由古嬷嬷和王嬷嬷按次序取用之后,才轮到丫头们,整个将王嬷嬷“供”了起来。众人虽然知道王嬷嬷对黛玉房里的人事没什么说话的余地,可是依旧不敢怠慢于她,因为大家知道,至少主子愿意“敬”着她,给她身为姑娘乳母的那份尊荣和体面。
作了比较,知道错不全在李嬷嬷,但是黛玉对李嬷嬷的印象并没有改观。想到自家乳母的安静,不惹事,黛玉咬咬唇,犹自辩道:“虽是这么说,可是说到底还是李嬷嬷不尊重,仗着那点子体面作威作福的,若是她是个好的,何至于如此。后面老太太让她管着宝玉房里的事,弄得一团乱不说,而且整日里和丫头们置气,以至于把宝玉房里闹得乌烟瘴气,失了规矩体统。尊荣体面虽是主子给的,可也是自己挣的,就她那副模样,如何能够让人敬重?……”
贾敏看穿黛玉的那点想法,不由得苦笑一下,轻叹一口气,道:“你当王嬷嬷一开始就这么安分的吗?纵使是老实人,也挡不住有小心思。她也曾仗着是你的乳母,想要摆脱她空有尊荣体面却没话语权的状况,只是不曾成功罢了,毕竟府里的规矩在那。只不过王嬷嬷试探过一两次失败后又被我敲打过,知道若是再不识好歹,恐怕连现在的体面都不能保住,这才安静下来。……”
黛玉听的目瞪口呆,若非贾敏说破,她还不知道有这段故事。本以为王嬷嬷是个好的,没想到也不过如此,黛玉觉得王嬷嬷丢了她的脸,一时脸惭惭的,忍不住言道:“既是这样,为什么母亲还留着她,还不把人打发出去?”王嬷嬷不过是个闲人,而且又不省事,借着她犯错打发走岂不省事,而且还省一份钱粮,何苦还留她在府。
面对黛玉求全责备的性子,贾敏心中叹息不已,道:“又胡说!这人哪里是说撵就撵的!府中的规矩在那,犯了什么过错受什么样的处罚都有列明,王嬷嬷所犯之错并不足达到被撵地步,而我就此撵了她,今后行事还怎么让人信服,将府中的规矩又置于何地!本来这事没想跟你说,如今既然说了,你知道后,以前待王嬷嬷如何,今后依旧。古语云‘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王嬷嬷虽犯了错,可是如今已经改了,那么以前的一切就都过去了,切不可还记在心中。”
黛玉点头称是。叹了一口气,贾敏进一步道:“对府里的人来说,府中的规矩如同国家律法一般,不仅下面的人要遵守,就连主子也要遵守,一视同仁。做主子的评判下人,不受一时好恶影响,不因身份变化而改变,要努力做到不偏不倚,公平公正。严家风,肃家纪,大家都按照规矩办事,这样的家族才能不坠家声,传承久远。最要不得就是主子带头破坏规定,那是败家毁家的根苗,因为一旦如此,天长日久,大家就会视规矩为无物。规矩荡然无存,没了约束,没了忌惮,行事就不免随意妄为,从而招灾惹祸……对小家来说,败家毁业算是轻的,招上杀身倾族之灾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大到一个国家,若是法纪无存,那么这个国家离灭国也不远矣。……”
黛玉听到贾敏从这事上已经引申到管家理事,忙收敛心神,仔细倾听。“……虽说要做到公平公正,可是也不是要全然铁面无私,毕竟不过是一家之规,到底和国家律法不同,何况不是还有‘法理不外乎人情’一说嘛,但是这‘恩’和‘人情’也不是随便赏的,不然,多了,就不值钱了,而且还会威不服众,让下面的人不把规矩放在眼中,觉得做主子的面慈心软,好搪塞。这有规矩和没规矩就没什么两样了。过苛,过松皆非兴家旺业之福,要恩威并济才好,只是这其中的度要怎么把握,还要你平日里多看看,多听听,多加琢磨才行。等我们搬到自家的宅子,我分派些事物于你的手上,让你练练手,也好做到心中有个章程,将来不至于被人哄骗了去。”
听贾敏这么一说,黛玉不免想到贾家那些没规矩之处和无礼的下人,进而又想到宝玉房中境况,抬眼望向贾敏,面带忧虑,犹豫着,终究迟疑了半晌开口:“母亲,照你这么说,外祖家……宝玉那……”旋即觉得当着贾敏这个贾家的女儿指摘贾家现在就如贾敏所言,已露出败家的根苗,恐贾敏生气,赶紧转到宝玉身上,转而,又发现,她一个未嫁的女儿家,谈论未婚的青年表兄房中状况也不妥当,又赶紧闭口不言。
黛玉的话虽只开了个头,可是贾敏又岂会不知其中之意,她轻抚上黛玉的头,道:“我们母女之间又有什么不好说的,也不用讲什么规矩,今后有什么话尽管直说就是,很不必这样,就算有什么难道我还会和你生气不成,纵使不合规矩,我也不会笑话你。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想说什么。当初你外祖父在的时候,家风严整,府中各处俨然有序,虽不似当年先祖立业之时那般兴盛,但也较之平常仕宦人家气象不同。谁承想自出嫁后你父亲去了外任再回来,才发现家中早已经不复当年情景,规矩败坏,人心思惰,实在是令人心痛。”
吁了一口长气,贾敏叹道:“只是我是嫁出去的女儿,虽然因亲戚的情分,暂住府里,可是到底‘嫁出去的女儿如同泼出去的水’,早已经不是贾家的人,没个出嫁的女儿回到娘家指手画脚的。何况府里又是由你二舅母管家,我自闺中就和她不和,这么些年来,我们之间的怨隙就没有解开过,我就更不好插手了。再说,府中这般情形,只怕积弊良久,恐怕不仅仅是内院之事,外头恐也有涉及,我一个深宅妇人,到京才多长时日,哪里是我理的开的,管的了的。顶多在你外祖母哪里提醒一二罢了。若是说的多了,纵使你外祖母不说什么,只怕你大舅母二舅母知道后,会觉得我打府里什么主意呢。至于宝玉那里,什么时候他能改了怜惜女孩,不喜婆子,只看见女孩的好处,看不见她们坏处的性子,立得起规矩来就好了,否则白费唇舌。”女孩们脸皮薄,又要顾忌名声,所以私下里的小动作都尽量避着人,宝玉自然也就看不见,而那些媳妇婆子们,顾忌少,何况和她们相争的正是那些女孩子们,在宝玉看来,当然是她们不好了。
贾家弊病男人在外面做的先不提,内宅祸乱的源头就在贾母这里。是贾母偏心二房,让二房住正房,管家,正经的荣国府主人大房却被排挤到一边。贾母还娇纵宝玉,大好男儿当作姑娘来养,允许他这么一个男儿整日在内帏厮混。若是将这个源头掐了,大房正位,二房偏居,管家权也一并交换,并将宝玉踢出内院。因为邢夫人出身小门小户,上不得台面,又是续弦,所以比不得王夫人胆子壮,有些事自然也就不敢为,而凤姐回到大房,少不了要在邢夫人手下立规矩,比不得原来觉得有姑妈在上面腰杆子硬,受压制,贾府无形中也就少了不少灾祸。宝玉离开贾母,长不长进是两说,至少对王夫人来说,少了一张她在贾府气焰高涨的牌。
可是这事说起来简单,但是贾母怎么肯同意。就算贾母在所出子女中最疼的是贾敏,她也不敢说,因为就算说了也只会挨贾母一顿唾骂,还改变不了什么,而且又与王夫人结了一层怨。明知失败,她又何必讨这个嫌。其实贾敏本着因为这个身份的身体是贾家女儿的缘故,曾经转弯抹角的劝阻贾母出面约束一下家人的言行,并旁敲侧击的对贾母说了一些例如整顿族学,提携族中出色的子弟,购置祭祀之田等兴家立业之策,奈何贾母还沉浸在自家为开国功勋的荣光中,对贾敏所言不以为然。贾家中,贾母已经算是有见识的了,其余的人还不如她呢,贾母都这般想,何况他人。再说,有些事,没贾母这个地位最崇高之人发话也办不了,可是贾母听不进去贾敏的话,贾敏也只能徒呼奈何。到后来,贾敏也懒着废话了。
黛玉点点头道:“母亲说的很是。二舅母吃斋念佛,不免过于慈悲,待下过宽,以至于失了规矩。不过好在琏二嫂子如今帮着管家,她是个厉害的,想来今后会有所改观才是。至于宝玉,他待女孩是极好,不过他房里的女孩子我觉得倒也还知道规矩。李嬷嬷已经荣养,现今他那房里的事都是袭人管着,袭人是从外祖母房里出来的,是经过外祖母调教过的,不是好的也不会给宝玉,想来没有李嬷嬷掣肘,也应该能规整起来。”
凤姐是个厉害能干的,可惜的是太能干了,把手都伸到外头去了。何况她虽管着家,可是她毕竟是小辈,以贾家的从老太太房里出来的猫和狗,这些小辈都要敬三分,由此说法,长辈身边的奴才可是好动的?何况贾府经过几代繁衍,家生子相互嫁娶,形成的关系网谁能说得清,打落这根藤上的一颗瓜,谁知道连着哪根藤蔓,再说后面还有个揽总的王夫人,凤姐说是当家的孙媳妇,还不如说是阎王下面的判官,当家不做主,只是名好听,其实也是供人差遣而已。
至于宝玉那里,袭人本身就是败伦失德之人,还要博个“忠厚贤良”的名声,还想她怎么规整宝玉房中之事?何况又有宝玉这个爱惜女儿的“绛花洞主”护在里面,只怕他房里的女孩们会被纵得越发不知道天高地厚。满府看过去,只宝玉房里生的事最多。单吵架拌嘴就不知道有多少起,内部里自家吵还不够,又和主子吵,这边完了,又和外面的人吵了起来,丫头、婆子、管事,乃至府中姨娘……几乎阖府吵遍了,更不说还有坠儿偷窃、小红贾芸私定终身等事件,不胜枚举。指望袭人能够管好宝玉房中之事,还不如指望母猪会上树来得快。
见黛玉全都往好处想,贾敏不忍泼她冷水,微点着头轻叹道:“但愿吧。”贾家如今虽然显出颓势,可是未来元春封妃,又显出了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盛。这时贾敏若是铁口直断说将来贾家会被抄家,未免太惊世骇俗了。毕竟她名义是是贾家的女儿,如今还住在贾家的屋檐下,哪有不盼着贾家好,反而咒人家的。因此有些事现在还不能和黛玉说,不过以黛玉的聪慧,日后贾敏再慢慢教导她,也会有她看出贾府会败这一天的。
作者有话要说:袭人狡猾狡猾的,鸳鸯除了不肯作姨娘这个心思,其实也算不得好的,后面她帮着司棋遮掩偷情的事,偷贾母的东西卖当。
☆、第七三章 口舌
经贾敏一番教导,黛玉行事越发章程有度,显出一派大家风范。因宝玉得了秦钟的陪伴正在热乎劲上,二人同来同往,同起同坐越加亲密,亲厚异常。秦钟是伴着宝玉读书上进的,有秦可卿的关系在里面,又得了凤姐和宝玉的赞语,再加上贾母本就喜欢漂亮的孩子,所以生得好的秦钟入了贾母的眼,也常留下秦钟在府里住个三五天,当重孙一般看待。不上一两月工夫,秦钟在荣府里便惯熟了。
虽然荣宁两府祖上是一家子,但是到了贾蓉这辈,实际上已经是出了五服的兄弟。只不过因为上面的长辈还在,两府又比邻而居,日常往来亲密非常,宗祠祭祀又在一起,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所以说起事来,不管是两府还是外面都习惯性的将荣宁两府相提并论,视作一体。因为贾敏不喜宁府,曾叮嘱几个孩子远着宁府,为此向他们分析了两府的远近关系。
秦钟身为贾蓉的妻弟,虽然和府上有着转折亲,本就是外男,何况贾蓉和荣府算是都出了五服,秦钟更是外男的外男。因此三玉见秦钟成为贾府里的常客,跟随宝玉在内院里随意走动。贾府里的人见惯不怪,也不拿他当外人,什么防范都没有,让他自由进出内院。碍于身份,三玉不好说什么,不过和秦钟打过几次碰头之后,渐渐的减少了在贾府停留的时间。不过三玉除了贾家,在京中这些时日也认识了一些玩伴,大家邀约着一起品茶、踏雪、赏梅,……倒也不寂寞。
黛玉的身体虽然这些年精心调养已经康健许多,但是到底先天不足,又是初历北方的冬天,不适应干冷的气候,又多出去两次就累着了。虽无大的病症,但是在这种状况下也不好再出门,因此这日礼部侍郎家姑娘的邀约就以身上不好辞了去,只釉玉和漱玉带人前往。等人走后,黛玉不肯在自己房中静养,跑到贾敏的正房,窝在贾敏身边发懒。
贾敏手里拿着账册,靠着靠枕歪在炕上。黛玉则靠着靠枕歪在贾敏,逗弄着从霁玉那里讹来的牡丹犬。初晴用乌梨木雕小茶盘端着个鎏金盏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副母女闺阁图,静谧慈霭,异常祥和。下面的小丫头正要放小炕桌,黛玉直起腰,阻止:“不用放了。我就这么直接端起来喝了就是。”
黛玉接过后喝了几口,微皱了一下眉头,用手中的调羹搅动着,雪白的大片雪耳随着她的搅动上下翻动着,“我不是叮嘱过厨下作杏仁炖雪耳椰子盅时不要放糖,怎么吃起来还是甜的?甜腻腻的,让人怎么吃?”丢开手中的调羹,放下盏,不肯再吃。
初晴忙解释:“姑娘的吩咐我们哪敢不听,还是我亲自到厨下传的话,亲眼看见厨下的米嫂子把材料放到炖盅里的,真真一点儿糖都没放。只是这杏仁和椰果本就带着甜意,就算不放糖也是甜的。”
贾敏笑道:“她哪是嫌甜,分明是和原来的川贝百合炖雪梨一样,吃腻歪了。明明是想换个口味,却不明说,偏在这里难为人。若是没有那么多的花样,只有枇杷膏,我看你还怎么挑剔!”言语中虽是嗔怪黛玉之意,可是望向黛玉的目光却是温煦慈爱。
初晴知道贾敏是并不是真的责怪黛玉,跟着一笑,道:“厨下还炖了银耳杏仁虫草鹌鹑汤,是咸的,只是不比我刚才端来的椰子盅,炖的时间要长一些,才更入味。到了火候的时候,正是午饭时间,吃饭时二姑娘尝尝,若是喜欢,以后厨下就可以早些预备上。”
“让厨下午饭的时候再预备一道山药栗子猪肚煲,一道酒糟茄子。”黛玉点了菜,挥手让丫头把她刚才只喝了几口的椰子盅端下去,又吩咐道:“将那蜜饯核桃仁和柚子蜜茶端一份过来。”初晴听了忙答应着下去准备。
“这会子你又不嫌甜了?”贾敏听了黛玉要的后两样,斜睨了她一眼,笑道。黛玉嘻嘻的笑着,不答,对着贾敏做个鬼脸。贾敏忍不住伸手捏上她的两腮,母女两个正笑闹着,只听见门口小丫头回说:“宝二爷来了。”母女两个听了,忙收拾好因为笑闹而弄皱的衣裳,正襟危坐。
随着靴子响,宝玉从外面进来,给贾敏请过安,问候过黛玉之后,落座,道:“我听清玉大哥哥说姑妈家有上好的凝血愈伤,去除疤痕的药物,所以特来求药。若是有配好的最好,若是没有配好的,需要现配,略等一等也无妨。姑妈若是不方便,把药方给我,我拿去自顾照方配药也行。”
“很不必。家里早就有配好的成药,你拿去用就是。”贾敏一面命临波去取药,一面仔细打量了宝玉一番,见他浑身上下并不不妥之处,这才放下心来。也是,若是宝玉有了什么差错,还不早闹得沸沸扬扬,满府皆知了。以贾母和王夫人对他的关切程度,就算宝玉有心隐瞒,他身边的也不敢。
于是贾敏问道:“你要这药做什么?是你要用还是你的朋友用?这药的方子是我出嫁的时候带过来的,家里也有,你怎么不从家里拿,反而跑到我这里来要?你该不会在外面惹事了吧?”临江这时把药取了来,贾敏接了过来,不理会宝玉眼巴巴的眼神,让他在一旁干着急的。
“没有,没有,我没惹事!”宝玉将手举到胸前,使劲的摇晃着。见贾敏神色端正,追根究底的模样,知道话不说明白药拿不到手不说,甚至有可能会被告诉贾母,这样一来他避开自家求到贾敏这边就没有了意义。没奈何宝玉只好实话实说。“我这边和姑妈实说了,还请姑妈帮我保密,别和老太太太太说。……前几天,我和鲸卿在学里读书,和学里的同学打了一架,鲸卿的头被打去一层油皮。虽请了大夫,开了药,可是鲸卿生在寒儒薄宦之家,能请来什么好大夫,我担心会留下疤痕,所以才到姑妈这里讨药。”
一开始听宝玉说出“鲸卿”,贾敏还没反应过来,好一会儿才想起是秦钟的表字,也明白宝玉为什么舍近求远,不在自家寻药,反而到她这里来了。宝玉知道贾府上下高看秦钟一眼,是建立在贾母和王夫人的态度上的。而她们的态度又是建立在秦钟陪伴宝玉读书上进学好的基础上。宝玉担心贾母她们知道秦钟陪着宝玉读书反而陪出打架来,会影响秦钟,所以才想法设法隐瞒。心是好的,可惜宝玉的这位不必论叔侄,只论弟兄朋友的秦钟,没和他想到一处。
宝玉将事情说完,见贾敏把玩着手中的药瓶,丝毫没有要给他的意思,张口欲言。贾敏打断他:“你想的倒周全,只可惜白操了这份心。秦钟家里虽然请不起好大夫,可是备不住他有个好姐姐嫁入了贾家。蓉儿媳妇看到他受了伤,难道就眼睁睁的看着,不闻不问,不给他请大夫诊治不成?”宁国府就算没有药,只要荣国府有,那么宁国府也就有了。
“啊?糟了,蓉儿媳妇是个心细的,看到鲸卿的伤口哪有不问个明白的道理。鲸卿少不得要向蓉儿媳妇诉委屈。”宝玉大为惊讶,“嗐”了一声,一跺脚道:“都是我不好,我倒忘了这一茬。只是鲸卿这事做的糊涂。现如今蓉儿媳妇正病着,正该静养才是,……哪能将这事说给她听,……学里那些人说的污七八糟的话就算是好人听了也会生气,何况蓉儿媳妇还在病中,……鲸卿那个性子又不是知道藏掖的,蓉儿媳妇一问,必然一五一十的全说了出来。这可真是添乱了。”
听了宝玉这一席话,贾敏微点着头表示赞同,不管宝玉是出于惜花心态还是真的体贴人,这话说的很有道理。秦钟哪里是糊涂,是根本不懂事。你姐姐在那病的要死要活的,你这边还不省事,上去给添堵。小孩子打架算不了什么,问题是打架的原因。秦钟本是去读书,求上进的,谁承想却走了下流路子,被人造谣成了“小倌”。只是可怜秦可卿了,本就病着,还要受此打击。
见宝玉露出忐忑神色,贾敏知道他担心什么,道:“你放心,东府里虽然知道你们学里打架的事,但是并不会多事向母亲和二嫂子告状。”
作为贾家的重孙媳妇,秦可卿对于宝玉在贾家的“重要”地位有着深刻认识。宝玉出了事,那就是贾府的大事。若是贾母知道他在学里打架,不管宝玉是否受伤,有理没理,是不是他挑起的,……最后挨骂受罚的将是一大片。上至管着一族事物的族长贾珍,家学的业师贾代儒,下至跟着的小厮仆役,谁也躲不过去。至于打架的源头,秦钟,更是得不了好。
学里那些脏污的话翻腾出来,纵使秦钟是“清白”的,可是这种事也难说得清。而且那话若是入了贾母的耳朵,不管秦钟多“无辜”,宝玉和秦钟两个多亲厚。贾母也不会用秦钟给宝玉做伴读,因为怕带坏宝玉。虽然秦可卿是从养生堂抱来的,可是她到底顶着个秦家女的身份,在身份上是秦钟的姐姐。一笔写不出两个秦字,秦钟得不了好,她也没脸。若不干涉其它,只是小孩子打架,素日里以行事妥当周到著称的秦可卿早已经带着秦钟过去赔礼,并送礼给宝玉压惊。如今只当不曾听闻过这件事,躲在房里养病。
尤氏虽然知道一点儿,可是碍于继室身份和贾家多年的“多作多错,少作少错,不作不错”的生存经验,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自然不会去多嘴。再说,她又没有儿子,将来还不是要靠着贾蓉夫妻两个,贾蓉明显是指望不上的,但是她待秦可卿非常好,秦可卿也是个知事的,知道敬着她。婆媳关系好,将来她的日子才能好过,因此尤氏才不会把事情告诉给贾母听,免得破坏了和睦的婆媳关系。
当然,秦可卿和尤氏不说,不代表其他人不知道。毕竟宝玉和秦钟大闹学堂,满学堂子弟都看着,不说亲戚家的子侄,学里还有不少本族子弟。李纨之子贾兰也在学里呢。但是却一点风声都没有传到贾母和王夫人的耳朵里,仿佛满府里的耳报神一下子都变成哑巴了一般。究其原因,这里面有贾珍一份功劳。
贾珍身为族长,总领贾家宗族全权事物。家学乃是祖上为族中家贫不得请师者所设,纵有什么,皆应由贾珍出面处理。贾珍应秦可卿所请,将学堂里的事情压了下来。在贾府附学读书的,家中有力量能请得起业师的寥寥无几,好多人进家学读书,不是为了读书识字,而是贪图学里免费的茶饭。贾珍既然发了话,为了保证进学的名额,学堂里的子弟也都会闭口不言。义学虽离府不远,但是到底不在府里。学里发生的事,上至贾瑞,下旨学生都已经被贾珍警告,封口。剩下的除了跟着宝玉和秦钟及跟着宝玉的人,再无人知道。
跟着宝玉的人以宝玉的奶兄李贵为首,李贵为人稳重,知道这事最好息事宁人,否则被贾母和王夫人知道宝玉在学里受了“欺负”他们挨打还是轻的,差事不保被撵了出去都有可能。宝玉也有心隐瞒,叮嘱李贵他们不能泄漏口风。跟着宝玉的人在李贵讲明厉害后已经知道事情的严重,又有了宝玉的话,顺水推舟就瞒了下来。至于贾兰,就算宝玉不曾叮嘱,在李纨的教育下,向来是独善其身的,也不会多那个嘴。所以宝玉和秦钟大闹学堂的事情,贾母和王夫人被瞒得死死的,丝毫不知。
上一篇:《目标,拆官配(陆小凤同人)》
下一篇:重生之唯心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