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半卷舒帘
在贾敏看来,贾敬这个样子就和后世的吸毒一样,明知道有害,可是一旦吸上,上瘾了,就不是那么好戒除的了。还有那些迷惑人心的“邪教”,明明是骗人的,可是信奉它的不是还大有人在,纵使政府采取各种手段制止,依旧有些死固分子坚守不放。纵使在“无神论”的现代,认为满天神佛存在的也大有人在,何况封建迷信遍布的古代。那已经成为他生命的信仰所在,哪里是区区言语就能让人放弃的!
“嗨!读书人执拗起来实在是让人无可奈何!”霁玉听贾敏将贾敬“入道”的原因一讲,忍不住慨叹道。“只是外祖家说起来荣宁二府一门兄弟两个公爵,荣耀无比,如今看着还好,但是实际上……”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三四辈里出来两个出息的,偏一个跑去作了神仙,一个早夭。余者不过是靠着祖荫过日子。上皇念旧情,但是在新皇那里,荣宁两府可是些微功劳都没有。两府若是肯缩着头学乌龟,老老实实过日子还无碍,偏一个个又都不是省心的。一个比一个能折腾,若是闹出点事来可怎么办?老一辈的指望不上,下一代中贾珍和贾琏已经定型了,就那个样子了。小的们,虽然府里把个宝玉捧上了天,可是就霁玉看来,宝玉根本不是同辈中人,剩下的贾环和贾琮这两个庶子,虽是主子,可是养的跟个“冻猫子”似的,畏畏缩缩,被打压得不成样子,在府里还没个得脸的奴才有体面呢。纵使是嫡庶有别,可是也未免太不成样子了吧。贾兰还小,还看不出什么,就算能立起来也不知道多少年之后了。在外面随着见识的增多,霁玉不免替外祖家忧心。贾家是林家的姻亲,林家不想靠着贾家做什么,但是你别拖后腿呀。
贾敏明白霁玉的意思,叹道:“别看我,我也没法子。我虽姓贾,且不说已经出嫁,就算在家,一个妇道人家,对家里的事指手画脚,也要有人肯听才行。珍哥儿那边,你想都不要想。他自己当家作主这么些年,又是一族之长,连你大舅舅二舅舅的话都不听,我虽然是长辈,但是却是一个外嫁女,对着他管东管西,他凭什么听我的?你大舅舅是个‘今日有酒今日醉’的性子,你二舅舅为人处事没什么主张,虽想着督促宝玉读书,可是你外祖母又护在里面,他也无可奈何。至于你外祖母那里,本就因为珠儿的死成了惊弓之鸟,哪里肯下死气力逼迫宝玉读书。我只在她跟前,略提了‘读书’两个字就将我好一顿训斥,直道我这个做姑姑的不疼宝玉也就罢了,反而想要逼死宝玉。这话都说出来了,我还能说什么?只好闭口不言。至于庶出的那两个,让他们念好书回头压在琏儿和宝玉头上,你觉得可能吗?宁府那边,你觉得珍哥儿都那么大了,他会听我的吗?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各家过各家的日子,顾好自己就行了。将来若是贾家有求到林家的那一天,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帮一把尽了亲戚的情分就是了。何况贾家人丁兴旺,就算有那么一天,自又宗族中的族人帮衬,又未必需要我们帮忙。”
虽然贾敏“先知”,但是她并没有透露给霁玉,只是在这里就事论事。其实若是贾敏不说破的话,虽然霁玉觉得贾家后继无力,会衰落,但还不会想到贾家会落得被抄家流放的地步。因此听贾敏这么一说,霁玉也就撂开手了。因为贾敏的关系,霁玉才会为贾家的现状而着急,但是贾敏都不在意,他一个姓林的外人操心那么多做什么。将来就算有什么,也怪不到他头上,他不是没有提醒过。
对替贾家担心着急来说,贾敏更愿意为林家费心。今年的年礼可是让贾敏绞尽了脑汁。既然知道林家原来犯的错误,那么自然要纠正过来。拿着林家的帮着贾家买好这样的蠢事贾敏自然不会做。可是就算要疏远,除非结仇,否则不能干脆的说不来往就一下子不来往了,要慢慢的,一点儿一点儿的疏远,尽力不留痕迹,在不被察觉的时候,两家已经疏远了。所以这礼单要做到看上去和旧年价值相仿,但是细究起来,却不如旧年的价值大。但是贾府提供的名单中也不是所有的人家都要疏远的,有些人家还是需要交好的。除此之外,贾敏还要借此和原本有些疏远的清流拉近关系,因此这礼单需要斟酌斟酌再斟酌,实在是累死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霁玉并不是圣父,此时的表现完全是个亲戚对外祖家的正常关心。
☆、第七六章 定策
贾敏为年礼之事叫苦连天,却不知道比起皇帝来说,她完全是小巫见大巫。能够从众皇子中脱颖而出成为皇帝是件非常值得高兴的事,只是这事到了新皇这里,这个喜悦程度就打了一点折扣。以前新皇登基,都是前一任皇帝龙驭归天,到了他这里,他的父皇还在上阳宫活得好好的呢。上皇虽然退位,说是要在上阳宫颐养天年,可是不代表他就不问世事了。因此新皇在朝堂上说话做事不免会受到掣肘。
本来“天无二日民无二主”,任何一个有壮志雄心,有能力的君王都不容许“卧榻之侧容他人鼾睡”,但是新皇不得不忍耐。当年因为义忠亲王一事,皇帝发现了几位成年皇子底下的小动作,所以在剪除义忠亲王的党羽之时,也顺便将几位皇子的臂膀砍掉了,而后对几位皇子也防范了起来。新皇作为皇子时,韬光养晦,摆出一副不争,忠心办差,一心为上,愿为贤王的姿态,正是这副实心办事的低调态度入了上皇的眼。上皇觉得他为人忠厚孝顺,性子坚毅果敢,干练有才,严猛行政,有开拓气魄,能够承前继后,执行以前的正确政策,并发扬光大,革除以往积弊,敢于创新,所以传位于他。
新皇未登基之前,因为办差多年,所以对朝廷的弊病有着比较深刻的了解。所以登基之后,新皇就在心里定下了清吏治、开财源、查亏空,这三大政治任务。说起来容易,可是做起来难。新皇登基,并不意味着马上就可以办你想办的事情的。因为想要办事之前,你得有人。朝堂上的人,大部分是上皇的人,与新皇并不特别亲近,未必肯卖力帮新皇做事。何况朝堂上,除了上皇的人,还有其他几位皇子的人。以新皇作皇子时暗中拉拢的人手,在朝堂上并不占优。
国家并不太平,自上皇晚年起,天灾人祸接连不断,不过相对天灾而言,人祸更厉害些。贪污,土地兼并越发严重。这么大的国家,哪一年没个灾害呢!不是这,就是那,反正没个消停的时候,受灾的地方只是减免赋税已经是好的了,更有甚者,若是灾害严重,还要国家拿出钱来赈灾。每年要支付河工的费用,整个宗室的花销、各级官员的工资,各项工程的支出,一年的赈灾预算,兵丁的粮饷,偶尔还有个地方叛乱需要武装镇压一下,……岁入不见涨,国家的收入收的赶不上花的快,财政入不敷出。
财政的解决方法,归根到底不过“开源节流”四个字而已。只是节流,怎么节?新皇登基之后,后宫的用度已经削得不能再削了,再削就不成样子了。何况他这边省出的一点儿相对整个国家的财政费用来说,不过千盅一粟,杯水车薪。再说,上阳宫那边还有上皇、上皇后、诸位太妃,那是不能省的,不能因为上皇不当皇帝了,你就“苛扣”其用度而且,不但不能省,为了表示孝心,反而要更上一层楼才是。所以虽然新皇这边俭省,但是整个后宫的费用并没有缩减,反而增加了不少。
除了从后宫用度上节流一点,下面哪里还能有节流的地方?官员的工资?工程的支出?兵丁的粮饷?……哪一项都是不能省的,否则就要出乱子了。不能节流,就只能开源了。作为“以农为本”的古代封建社会,国家的整体政策是抑商的,想从商业活动中增加一点国家收入,并不太现实,因为国内关于商业的关卡其实不少了,再加税,行商变流民,比农民起义要方便的多了。
打不了商业上的主意,那么只能在土地上下功夫了。本朝立国近百年,因为高祖和太宗深知百姓深受前朝之苦,所以为了修生养息,下了“暂不加赋”的政策。上皇继位,因为他重名,爱惜羽毛,所以在登基伊始,宣布他执政期间“永不加赋”。经过高祖、太宗、中宗、上皇四代“轻徭薄赋”、“鼓励农桑”、“与民休息”的政策,经过前朝战乱而荒芜的田地大量被开垦,人口增长迅速,可是国家的岁入却不见增加。究其原因,不过是因为世家豪门疯狂的兼并土地,这些人有特权,可以不用缴税,所以本应该是国家的收入却流入了私人的腰包。那些丧失土地无以为生的百姓无奈之下沦为流民,形成了匪患。国家还要为此买单,掏钱,平叛。
虽然用“烽烟四起”来形容稍微夸张了一点儿,但是目前真的差不多是年年有人造反,造成这一局面的原因绝不是简单地一句“天灾所至,奸人作乱。”就能解释的。上皇也知道问题所在,但是就这么放任自流。好外的说法是想维稳,事情不到了跟前就不想下狠手。因此上皇被赞誉为人宽仁,老成持国。
实际上不是上皇要作“仁君”,而是无可奈何。前朝之所以覆灭,除了末帝无道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世家豪门盘根错节,上辖君权,下则强取豪夺。末帝无法打压世家,对朝政也无法做到从容掌控,收发自如。以至于当时的朝廷中,大臣们拉帮结派,结党营私,相互倾轧;地方上,各级官府拼命搜刮民脂民膏,老百姓怨声载道,民不聊生。最后,生活困苦的百姓实在活不下去了,纷纷揭竿而起。而各个世家看见前朝国运无法可挽,也纷纷投靠新主,以其财势,依旧占据高位。
新朝初立,高祖和太宗皇帝吸取前朝的教训,竭力打压世家豪门。这些世家被压制的喘不过来气来,龟缩起来。当年,上皇前面有三位嫡亲哥哥,作为嫡长子的大哥,因为眼疾无法成为储君的人选。因此嫡长继承制在这里失去了作用,作为嫡出的他和两个哥哥都有竞争皇位的资格,只是他在众人眼中一向不显,想要脱颖而出比较难。无计可施的他与备受打压,生存空间被压缩的世家豪门结盟,在他们的帮助下,登上了帝位。
登基后,有“从龙之功”的世家豪门得以大肆封赏。在上皇不注意的情况下,已形成“尾大不掉”之势。这些世家高门,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再想处置已经不是那么容易了。他又缺乏“断尾求生”的魄力,狠不下心来,只能尽力将世家豪门的势力控制在可以控制的范围内。之所以选五皇子为帝,上皇正是看中他坚毅果敢的个性,觉得他不会被世家豪门所辖制,能够革除国家的弊端。
本来上皇退位之前发布的一系列改革措施无不是针对国家的弊病,新皇登基之后只要贯彻执行就行了。但是上皇在位时用的人,大多是利益的即得者,如今这改革触动了他们的利益,他们当然不肯放弃手中的利益,所以在朝堂上虽不敢明着反对新皇,但是阴奉阳违,以致政令难以贯彻执行。本来新皇的几位兄弟对这个平时不显眼的兄弟拔头筹,成为皇帝就心有不服,所以不仅不帮他,还跟着一起作对,想着能不能浑水摸鱼,把他撵下台。
好的政令,需要好的执行者。否则明明是好的政策,被下面的人歪曲扭意,变成坏事的也不是没有。因此新皇虽然知道国家弊端所在,也只能暂且不动,想着把人理顺再说。想着提拔新人顶旧人,但是在上皇这里受了阻。一朝天子一朝臣,这话不假,但是新皇登基,为了表示孝道,又有“三年无改父道”这一说。何况上皇现在还好端端的在上阳宫,你就开始提拔新人,罢黜他的人,这让他怎么接受的了?上皇做了多年皇帝,一言九鼎,大权在握的那种感觉哪里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他这边刚退位了,你就开始更换朝臣,这让上皇怎么想?他绝不允许新皇架空他!因此上皇又护在里面,以至于新皇举步维艰。
经过几年的小心经营,新皇到底在朝堂上重要部门安插了几个自己人。这日他在勤政殿听内阁次辅兼户部尚书陈大人汇报。听完之后,新皇叹了一口气,道:“每年漕运的粮食在路上至少要损耗两成以上不说,而且耗时良久,征发既众,服役又长,以至失误农时,弊处多多。说起漕运的弊处,朝堂上的人只怕口沫翻飞,说上两天两夜都在不在重复的,但是一说到改漕运为海运,下面的人却顾左言他,应者寥寥。为什么?还不是漕运上可以牟利之处多多,若是改漕为海,他们还怎么捞钱去!……”
“啪!”一本走着丢在陈大人的眼前,皇帝道:“你看看,你看看,这是通政司报上来的漕运牟利的法子。把船上的新粮新绢跟沿途的奸商偷换成浸过水的损坏品,然后就报称路上遇风雨毁损,借此牟利。这还算小道,更大胆的则直接报了倾覆的都有,那些奸猾小人,上上下下打通了关系,就连追赔都追赔不到他们身上。漕船侵盗严重,因此漂没的物资,最后有很大一部分需要在路上路过的州县加征而得以补充。……此项征购本就对地方民力是个负担,偏地方上还勾结起来,加征之数倍,全不顾州县民生死活。这捞钱的法子真是想绝了,真是让人佩服!真是该杀!该杀!……”
一连说了几个“该杀”,皇帝怒气未消,嚷道:“国库入不敷出,国家没钱,钱都到哪里去了?都让这帮子蛀虫给贪了!可恨,朕还无法下令彻查,更不能严惩!”说道后面恨恨的使劲用手掌拍着桌案。
作为铁杆帝党,新皇的心腹,陈大人知道皇帝受上皇掣肘,若是彻查下去,从下到上,能拎出一大串,这样的话,能空出好多职位,方便新皇这边安插自己的人。只是上皇虽然支持新皇改革,可是他老人家上了年纪了,喜欢天下太平,而且当初执政的时候,求的就是一个“稳”字,所以他要求新皇先维稳,再改革,不允许有“不和谐音符”发出。只是这个不和谐的音符包括的太多,以至于新皇做事束手束脚的。因此,像这样大规模的替换官员的事件在上皇还在的情况下是不被允许发生的。
陈大人知道新皇的郁闷,不过这种事他也不好深言,只劝道:“陛下不必心急,治大国如烹小鲜,必须慎而又慎,慢慢来就是了。现下我们虽然不能动手,可是我们可以收集漕运这边的证据,以求日后的雷霆一击。”熬吧,熬到上皇归天就出头了。
皇帝叹道:“父皇念旧,顾念老臣,想着在史书上留下个‘君臣相得’的佳话,不肯落得‘狡兔死,走狗烹’的名声。朕也不是不顾念老臣对父皇的贡献,非要处置他们。朕难道是那么凉薄的人吗?只是我不想赶尽杀绝,他们也别把事情做绝啊!金陵城内钦差金陵省体仁院总裁甄家生活奢靡,动静皆讲究排场,不过为家养的一个戏子置办缠头就花了上万两银子。仗着祖上的功劳和曾为父亲伴读的情分,在地方上飞扬跋扈,包揽诉讼不说,还插手地方官员任命。在金陵已经有了百姓只知有甄家存在,而不知王庭的倾向了。可恨,朕还要顾忌上皇,任由甄家在地方作威作福!”
轻哼了一声,皇帝道:“自登基以来,朕雄心勃勃,想着大干一场。可是……都说做皇帝的金口玉言,一言九鼎,可是朕的话,满朝文武,有几个人肯听?本来官绅一体当差,一体纳粮之事,朕想着在西北文风不盛的偏远之地,派耿直之臣去实施,强行推进,然后推广全国。可是最终却折戟沉沙,只能暂时搁置。漕运改海运更是遥遥无期。……吏治更是崩坏,各种贪污行为,已经到了上皇都不能容忍的地步。户部账面上做的好看,可是库里却能跑耗子,空空如也。当年因为西南几省大灾,库里没钱,父皇无计可施,差点违背刚登基做出的‘永不加赋’之许诺,最后无奈之下盐政改革,靠着盐税勉强撑下来了。户部的亏空,上皇再清楚不过了,可是查亏空一事却悬在那里久久不能开展。上皇总说要稳,要老成谋国,可是所谓的稳并不意味着要保持现状,不加以整顿呀!朝堂上那帮老而不死的东西,光知道跟朕伸手要钱,却不干活,还净扯后腿,打量着又上皇护着朕不敢动他们是不是?朕倒要看看,上皇还能护他们几年!”回想起登基以来的想做却做不成的事,皇帝心中窝火,动了真怒。
虽然知道人都是会死的,可是一个“孝”字在头上,做儿子的哪能盼着父亲去死呢,皇帝后面的话可就有点诛心了,但是陈大人明白皇帝的感受,任谁明明做了皇帝,可是上面被人压着,什么事情都做不成,心中都会憋屈的慌。何况上皇也不是也不清楚国家弊端,既然知道,那么就应该想法设法剪除弊端,上皇不想背上骂名,不肯做,将烂摊子交给儿子。可是儿子要做,他又在里面横栏竖阻,怎能不让人生气。
陈大人沉默半晌,干巴巴的说了一句“上皇仁善,待老臣甚厚。”再无言语。其实不管皇帝还是陈大人都知道,上皇厚待这些老臣的原因。还不是上皇退位,朝廷选拨的新才已经不能为他所用。上皇虽然退位,可是并意味着他安心在上阳宫颐养天年,什么事都不管。既然想要继续影响朝政,上皇依靠的就只有那些跟随他多年的老臣了,如此一来,老臣有什么事自然上皇也护在里面。不过这个大家内里知道就行了,是不能拿到明面上说的。
长叹一声,皇帝道:“总是这般以平抑为主,‘扬汤止沸’下去,若是不等朕把国之毒瘤除掉,水就溢出来可怎么办?”目前的形势是要等着上皇去了,再收拾老臣,然后再改革。但是在上皇还在之时,他这个做皇帝的总不能干等着,什么也不做吧。目前各地的叛乱只是小股,地方武装就能扑灭,但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这些小股若是汇集在一起成了大股,那个时候就需要朝廷调兵平叛了。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调兵是需要花钱的,户部没钱,怎么调兵?叛军杀过来,他这个皇帝没钱没人,一无所有,难不成眼睁睁的作亡国之君不成?那些世家豪门倒是没所谓,像前朝一样,改头换面投奔叛军,在弄个开国功勋当当不成问题!
陈大人洞悉皇帝话外之意,沉吟半晌,道:“陛下,当年上皇在位之时,因为迟迟未立太子,以至于陛下的几位兄弟心生觊觎,在朝堂上广布人手,虽然后来被上皇剪除了一些,但是势力犹存。陛下登基乃是上皇钦点,天命所归。陛下登基后,厚待手足,以亲王位待之,但是几位王爷却不肯臣服,暗藏不轨之心,仗着朝中势力屡屡和陛下为难。几位王爷不念天恩,陛下可于朝堂上断其臂膀,以示警醒。”不能动上皇护着的老臣,我们可以先动朝堂上其他的势力。
“跟随上皇的旧臣,虽然有腐蠹蛀虫,可是亦有能员干吏。户部没钱,这几年国家的花销全仗着盐税的收入支撑。在江南主持盐政改革的两淮巡盐御史林海深得上皇之心,虽是上皇旧臣,但是并不失之为一名能吏。因此对于上皇中的旧臣,陛下完全可以择其优而用之。宗室子弟中有才能出色者,陛下亦可以提拔选用。”
陈大人的一番话说得皇帝连连点头。皇帝知道他登基为帝,几位皇兄皇弟心有不服,因为有上皇上面镇着,所以实现了政权的平稳过渡。事已成定局,但是他这几位兄弟还不死心,上蹿下跳的。他早就不耐烦他们了,只是顾忌上皇,才没有动他们。不动他们,不代表不可以动他们的手下。卸去了他们的爪牙,看他们还有什么资格和他叫板!而且这样一来,空出的职位就可以安插自己人,朝堂上的势力增加,有了和上皇老臣较劲的余地,有些国策方针未必要等到上皇归天才能实施。最妙的是对上皇老臣的处置,不是都一棒子打死,而且想办法分化拉拢一部分,这样也不显得他任人唯亲了。皇帝笑着向陈大人许诺:“眼下国家多病,正是君臣齐心收拾收拾残局之时。陈大人,只要你尽心为朕,朕将来必不负你!”
陈大人忙跪下,道:“为臣者为陛下尽忠乃是理所应当。臣不敢当陛下之诺。”皇帝走上前,亲自搀扶起他来,道:“你不必如此。朕说你当的起就当得起。”不等陈大人再说什么,皇帝将他拉到桌案前,从旁边拿出一张卷轴,打开道:“来来来,爱卿,你在宫外,比朕看得更全面。帮朕参谋参谋,这些宗室子弟哪个可堪一用?”
两人就名单一一看过去,从中挑选没有劣迹,为人忠厚老实的宗室子弟出来听用。看到了诚顺郡王的名字,皇帝皱了皱眉头,道:“朕记得顺慎郡王妃是甄家的女儿是不是?”陈大人低眉顺眼的答道:“回陛下,顺慎郡王妃是甄体仁甄大人的嫡长女。当初这桩婚事还是上皇赐的婚。”皇帝笑笑,笑意未达眼里,道:“上皇待甄家甚厚,给甄家的恩典太过,甄家却不念其恩,行事猖狂,甄家的女儿哪里配作郡王妃,顺慎郡王受委屈了。真是可惜了。本来顺慎郡王虽然这些年不曾办差,但是为人还是不错的,朕本来想着让他领桩差事干干的,既然他娶了甄家的女儿为郡王妃,他还是老老实实呆着吧,免得将顺慎郡王为难。”
听了皇帝一番冠冕堂皇的话,陈大人嘴里连声说赞扬皇帝行事周到,考虑周全,心中却忍不住吐槽。不想让顺慎郡王出来直说就是,何必以甄家的女儿为郡王妃为借口。当初上皇之所以赐婚,固然是施恩于甄家,何尝不是拉拢防备顺慎郡王。陈大人知道,哪怕顺慎郡王没有娶甄家女儿,皇帝依旧会另找借口将他闲置。谁让顺慎郡王原本是和太宗皇帝争位的太子一脉呢。
当年太子和太宗皇帝争位失败,太子被废,除了已经出嫁的女儿,还活着太子妃、皇孙、孙媳及其子嗣和未嫁的皇孙女全被高祖皇帝幽禁。太宗上台,清算太子一脉,除了太子留下一命外,余者全被赐死。太宗过世,中宗即位,讲究“以德治国”,为安抚起复综太宗一朝一直被打压的废太子一脉的势力,将废太子和一名宫女所生的庶子拎了出来,并授以恭慎郡王之位。
该庶子乃是废太子的子孙被太宗皇帝尽诛之后,废太子和服侍他的几名宫女子生的孩子中最小的一个,得封郡王之时还不满八岁。因为年纪幼小,所以被“恩养”在宫中,直至二十五岁,才由中宗指了一名寒门出身,科考入仕,在朝中无根无基的六品都察院经历的小官女儿为妻,又赏了些产业,开府搬出宫去。恭慎郡王原来年纪小,不知事,可是这么些年宫中的生活下来,他知道,他不过是皇帝表示优容废太子一脉的一枚标杆而已。若是不听话,皇家虽时都可以把这个标杆砍去。当初之所以选中他,不过就是因为在废太子的所有孩子中他年纪最小,最好控制。
恭慎郡王搬出去之后,每日里提笼挂鸟,斗鸡遛狗,不务正业,对政事从来都是闭口不谈,不发一语。府中的产业和郡王的俸禄足够其自给自足,所以恭慎郡王玩归玩,从不做欺行霸市,强卖强占的野蛮勾当,而且严格约束府内上下。尽量避免让皇家抓府里的错处。后来恭慎郡王去世,当时上皇当政,加恩,其子原位袭爵,不过袭爵时恭慎郡王被改为顺慎郡王。但是不管优容也好,加恩也罢,皇家对其的防备并不曾减少。顺慎郡王知道皇家对自家的防备,因此为人处事谨小慎微,生恐行差踏错一步。
目光从顺慎郡王往下移,皇帝看到了诚临亲王的名字,眼睛一亮,道:“诚临王的王爵是不是承袭原来的弘阳王爵而来?”陈大人答道:“是的。陛下,现任诚临亲王乃是原弘阳王的嫡孙。”不过和顺慎郡王一样,诚临亲王也是皇家需要防备的一系。
“好。”皇帝拍案叫好,道:“弘阳王不仅有大功于本朝,而且在仕林中文名极盛,而后弘阳王弃亲王位出家于通明寺,法号‘弘一’。弘一大师精研佛法之际,文名更上一层楼,已成为仕林中的‘文坛领袖’。原本的改革措施之所以实施艰难,不仅仅是豪门世家反对,读书人也反对。朕想把弘一法师接进京来,借助弘一大师在读书人心目中的超然地位,笼络一批读书人。朕改革,可不是想和读书人站在对立面的。爱卿,你觉得这个主意怎么样?”
官绅一体当差,一体纳凉,这项措施之所以实施不下去,正是因为读书人的反对。反是有功名的读书人,个个都不用缴税,功名再高一点,就成了士绅,全家都不用缴税。如今这个措施一颁布,读书人的超然地位被削弱,除了目光深远的有识之士,没个不反对。皇帝并不想彻底站在读书人的对立面,那么必然要找个“缓冲带”,这样一来,弘一大师皇室的出身,在读书人中至高的威望,是在合适不过的人选。
因为已经上了皇帝这条船下不来,所以陈大人不得不帮皇帝。若是有可能,他也不想得罪读书人。读书人嘴和笔太厉害。君不见始皇帝“焚书坑儒”,得罪了读书人,以至身后骂名滚滚,背负着“暴虐”之名永记史册。因此陈大人对于皇帝的提议思索了片刻,赞同的道:“此策可行。只是陛下要受点委屈了。不仅要派专人大张旗鼓的到通明寺请弘一大师进京,还需排场盛大,以彰显陛下诚意。到了京城,陛下最好亲迎出去,此举不仅表示对弘一大师的尊敬,而且还表达了陛下对天下读书人的礼敬。”
“哈哈……”解决了一个大难题,皇帝畅快的笑道:“这算什么委屈。按照弘一大师的辈分,就连上皇见到他都要称一声叔叔,我怎好在他跟前妄自尊大。又不需我亲至扬州,不过是等长辈到京,朕这个小辈出宫亲迎一下而已,这算什么,还不是理所应当的。年前不行了,年后,朕就命忠顺亲王和礼部尚书带队,带着半幅銮驾,亲到扬州请弘一大师入京。”
说到扬州,皇帝又想起了在那任职的林海,原本皇帝因为受上皇的压制,朝堂上受那些老臣的掣肘,他对上皇的那些老臣都没什么好印象。不过经陈大人建议对上皇的臣子要分而治之,再想到如今国家的花销全都靠着盐税支撑,而盐税改革比起那些被搁浅的国策是目前国家唯一贯彻执行的改革。盐税改革是在林海主持下展开的。
皇帝原本因为林海是上皇的臣子那点不喜没了,想着怎么把他拉过来。皇帝沉吟了一会儿,对身边伺候的内侍道:“记得今年赏赐众位大臣的时候,记得提醒朕,两淮巡盐御史林海的比旧年的要加厚,而且要派我身边亲厚的人去颁赏。”每年皇帝为了表示对朝中重臣的恩赏,每逢年年节都有赏赐。在外任的,只有督抚这一级别的才有这殊荣。
那内侍答应着,并道:“是,陛下。不过,陛下,林家的赏赐是送往扬州呢,还是送到京里他的家里?”若是送往扬州,那么就要准备了,毕竟这赏赐是要过年以前送到的,如今已经入了腊月,从京里到扬州可不近,需要快马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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