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半卷舒帘
皇帝皱了皱眉头,道:“怎么?林海的家眷没有跟他在任上,反而在京中?”皇帝原本对于林海并不怎么关注,所以并不知道贾敏一家进京的消息。一旁的陈大人忙答道:“回陛下,林海膝下现有两子,于前年中了秀才,所以今年在其妻的带领下回京读书,眼下一个入了国子监,一个进了官学。只是目前林家并没有住在林宅,而是住在荣国公贾家。因为林海之妻乃是原荣国公贾代善之嫡女。” 作为帝王倚重的心腹,就是要帮着皇上注意他所没注意的事。
“荣国公府?贾家?”皇帝皱了皱眉头道:“朕知道这个贾家。原有些荣耀,一门两国公。不过现在荣国府袭爵的贾赦袭的是一等将军爵,宁国府袭爵的贾珍袭的是三品威烈将军爵。两人都只是空袭爵位,并没有实职在身。两府里唯一在朝里领差是荣国公府里的贾政,现任从五品工部员外郎。是不是这个贾家?”对于“四王八公”这些世家,皇帝曾经下了一番功夫去了解。
“正是。”陈大人答道。皇帝想了想道:“虽然林大人的家眷在京城,但是朕赏的是林大人,与他们何干?东西自然要送到扬州去。”这次赏赐乃是一次试探,要看林海的反应在考虑以后是否惠及家人。自然是送到扬州,第一时间得知林海的反应最好。再说林家现在贾家住着。贾家也算是跟着上皇的老臣了,赏了林家,不赏贾家不合适,但是就贾家现在那个没落样,哪里还有什么值得他拉拢的。左右这些老臣上皇会赏。国库里没钱,省一点儿是一点儿。
贾敏不知道因为她带着孩子住在贾家从而错过了一次赏赐,当然就算知道也无可奈何,总不能为了这次赏赐就赶紧搬出去吧。因为林海不在京中,林家又借住在贾家,所以林家这个年过得并不太烦扰纷乱。但是贾敏还是很忙碌的,不仅要打点送往有交往的各家的年礼,还要收取各家送来的年礼,清点各处庄子上送来的年货并银子等物,……登记造册,入库点封。还有家中主子奴才过年的新衣裳要裁,家里仆役,外面铺子和庄子上人手的过年福利,各处赏钱。还要预备着年后搬家的一干事宜,……真的忙得脚打后脑勺,不可开交。最后忙不过的贾敏干脆将搬家的所有事体交付给三玉,让她们草拟计划,安排一应事体,她在后面揽总,查漏补缺。
转眼就到了年三十,一早,身为二品诰命夫人的贾敏就穿上命妇朝服,和贾家有诰封者按品级身着朝服进宫朝贺领宴。过午贾敏才回来。贾家祭祀宗祠和她无关,贾敏自在家里休息,晚间他们一家在荣禧堂后楼和贾家人一起用过家宴,就回到西跨院守岁。
既然在贾家过年,少不得要见见来贾府贺节来的亲友。平日里常见的,不常见的亲戚如同走马灯一般集体闪现。虽然贾敏是贾家的女儿,可是她已经出嫁多年。纵使回京之时,曾经过府拜访过几家亲戚,不过都是有长辈在的人家。依附宁荣两府而生的贾家亲族经过多年繁衍,前街后府又多了不少人。贾敏好多都不认识,而且好多都是小辈,她都不知道散出了多少个荷包,多少金银锞子,就连为了防备不够打赏而特意套在手上的金镯子都摘了几个出去。
贾敏只觉得她的脸都要笑僵了,她倒不是心疼钱,只是虽然有凤姐在一旁提点,可是人太多了,见个面说两句话,还没等留下什么印象就退了出去,因此虽然散了那么多钱出去,可是不认识的还是不是认识。清玉釉玉他们五个和贾敏遇到了一样的问题,一通磕头问安下来,也没记住几个人。不过他们在贾家族人面前这么正式一露脸,倒是博得赞誉一片,让贾敏好生骄傲。
初六荣国府请两府亲朋吃酒看戏,忠靖侯史鼎夫人带着湘云过来吃年酒,走时,湘云被贾母留了下来。在贾母房里,湘云拉着贾母的手撒娇,“去年冬日里云儿在家眼巴巴的盼着老太太派人来接云儿,没想到怎么盼都没盼到人来,可见是有了外孙女就不疼云儿了。……”边说变飞快的扫了黛玉一眼。
不等贾母说话,湘云又一一点过去,道:“老祖宗事情多,又上了年纪,一时想不到也是有的,可是你们呢,你们也不帮我在老太太跟前提点一下。哼,可见是有了新人忘旧人。有人陪你们玩就忘了我。……”虽然府里去年来了薛林两家,但是在座的都知道史湘云言语中所指的新人乃是黛玉。一干人笑着正要说话分辨,被宝钗抢在前面,她上前拉过湘云道:“云妹妹,我那有东西给你留着,本想着打发人给你送过去,你来了正好。”说着拉走了湘云,借此把刚才的话题岔了过去。
刚才湘云说的话,大家只当是小姑娘的玩话,虽然带着一点点抱怨,可是并没有谁放在心上。只有贾敏深想了一下,觉得湘云说的可能是真心话。在林家未来之前,贾母疼她,时不时的接她过来住,她和宝玉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两个人玩的也好。但是在林家来了之后,因为黛玉的存在,不管是宝玉还是贾母都为此分了心神。蛋糕就那么多,多一个人,就意味着原来的人得的要变少,何况蛋糕并不是平均分,新来的占了大半,这样一来,下剩的就不多,再分到每个人头上,变得更少。其实三春未必不嫉妒,只是不肯像湘云这般直白的说出来罢了。
初八那天,贾母和王夫人拜了影回来,贾母进屋一面脱掉身上的大红猩猩毡的斗篷,一面和王夫人和凤姐说道:“明日府里请世交故旧吃年酒的事体都准备好了吗?路上的积雪可清理干净?明天来的虽然都是世交,可是都是贵眷,我们可不能有招待不周之处。”
凤姐笑着下保证:“老太太放心,一切都安排的妥妥当当。就是路上的积雪清理时我都安排小子们盯着,而后我不放心,又带着几位管家娘子将所有的路径走了一遍,亲自查看过,绝对没问题。”
贾母点点头,出去一上午,她也累了,让王夫人和凤姐下去,在鸳鸯的服侍下歪在榻上。湘云从外面风风火火的跑进来,正欲大声喊什么。鸳鸯伸出食指放在嘴边示意她噤声,并悄悄地指了指里面。湘云伸着脖子看了看,听见里面没动静,知道贾母安睡未醒,蹑手蹑脚的走进屋,开始左右翻找起来。鸳鸯压低了声音问道:“史大姑娘,你在找什么?”
湘云一面放目四处搜寻,一面低声回答:“我在找大毛衣裳。琥珀晴雯她们一大帮人在后院子扑雪人,我也要玩,偏宝姐姐过来,劝我,说是天冷,让我回屋添件衣裳再玩,否则着凉生病岂不糟糕。所以我跑回来拿衣裳。”
这次来贾府,湘云是和贾母一块住的,所以她的衣裳都在贾母房里放着。只是湘云身为大家小姐,她的事情一向都是由丫头打理的,哪里需要她亲自动手。如今翠缕不在,贾母又在睡觉,不好大肆翻动,所以湘云哪里找的到被翠缕收起的大毛衣裳。湘云本就是个急性子,找了这么半天没找到她已经不耐烦了,满屋里看了一圈,看到贾母正厅里,椅子背上搭着一件簇新大红猩猩毡,眼睛一亮,对帮着翻找的鸳鸯道:“不用找了,我找到了。”一阵风似的卷起椅背上的猩猩毡就往外跑。速度快的让在内间听了她的话停下手来的鸳鸯只看到个背影。
湘云一面跑出屋子,一面将斗篷往身上披,因为不合身,又大又长,都拖地了,湘云无奈之下,拿了条汗巾子拦腰系上,系好后,就忙不迭的到后院子里和人汇合去了。三四个丫头们滚着雪球,想要做雪人呢,湘云跑过去加入了她们。一伙人哈哈笑着,将三春、三玉都吸引了过来。
黛玉看出湘云身上大大的拖地斗篷就知道那根本就不是她的。除了贾母的,湘云也拿不到别人的。想来是贾母的衣裳放旁边了,丫头们来不及收,结果就让湘云顺手拿到了。虽然贾母衣服多,多一件少一件无所谓,可是湘云身上这件簇新簇新的,显然是新做的,就这么糟蹋了,未免有些浪费。只是刚才湘云在屋里那么一说,虽然不曾指名道姓,可是在场的都知道指的是谁,此刻黛玉若是说湘云,恐让人多想,所以黛玉闭口不言,看着湘云穿着它四处跑。
探春、惜春、漱玉看着有趣,也插了一脚。一会儿宝玉也过了来,湘云见了他,忙招手唤了他过去一起顽。宝玉也兴冲冲地跑了过去。原本亭中看着的宝钗,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走了过来,站在一边,笑道:“虽是玩,你们也要小心些,这院子后面原有个小水池,现在结了冰,又被雪盖着看不太清,小心别掉下去。到底要注意点身子,若是为了玩,受了凉,着了寒,这大正月的岂不是让老太太和太太跟着忧心!”
漱玉听了,暗中翻了个白眼,和身边一起滚雪球的惜春道:“偏她这么扫兴,本是大家高兴,玩个乐的。让她这么一说,把老太太和二舅母一抬出来,什么兴致都没了。听起来倒是好心,不过好像满府上下就只有她知礼,知道顾念长辈似的。”惜春斜了和迎春站在一起的宝钗一眼,道:“管她呢,她说什么你只当没听到就是了。她说她的,我们玩我们的。”
在大家的通力合作下,一个大雪人已经堆好,只差鼻子眼睛了。湘云正满地给雪人找石子,不想斗篷太长,一时没注意踩到了斗篷边沿,惊叫一声,一跤栽倒,摔进被雪盖住的水沟里,弄得一身泥。不过幸好斗篷够大,够厚,里面的衣服没湿。大家看到湘云狼狈的模样,忍不住大声笑了起来。被嘲笑的湘云从地上捡了雪团,不管不顾的往人群里丢。一时之间,也不论主子奴才了,无数雪团在空中飞过,就连站在一边观战的釉玉她们几个都受到波及,这般闹将过来,待到笑闹得没了气力,停战之时,却是再没得一人是完好无损的了。
玩闹够了,大家各自回房换衣服。换过衣裳之后,大家聚在贾母房里说笑。贾母也醒了,笑着倚在榻上,听他们说话。贾敏带人过来,道:“厨下准备了姜茶,你们每个人都赶紧的热热的喝一碗,一会儿还有预防伤风着凉的汤药,等煮出来,送过来,你们每人也都要喝一碗。厨下还烧有热水,回头散了,各自都好好泡一泡。”跟在贾敏后面的丫头将煮好的姜茶分倒出来,递给众人。众人接了过来,喝下。面对贾敏的叮嘱,无不答应。
贾母见了,好奇的问道:“可是你们怎么淘气了?要这么折腾?”宝玉和湘云不等别人说话,你一言我一嘴的将刚才玩乐的情形讲给贾母听。最后,宝玉和湘云还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直道玩得太开心了。贾敏在一旁笑着补充:“母亲,你是没看到她们玩闹之后的模样,可见是玩疯了。釉玉和黛玉不过是在边上看着,头上和身上的衣裳都有被雪打到的地方,狼狈的很,不清楚地只当她们干什么坏事去了呢!”
贾母笑道:“这有什么。女孩子就该这样,动静宜得,看着鲜活。身为大家闺秀是要求沉稳,但并不意味着小小年纪却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全没有了女孩子该有的灵动和活泼。这样的做派不过是那些小家子家没见识,想学大家子的气度,‘画虎不成反类犬’,真正的大家子里面可看不上这个。”
目光从宝钗不露声色,但嘴边的笑容略有些僵硬的脸庞扫过,贾敏道:“虽是这么说,可是明天府里宴客,带你们出去,应酬往来时不可失了大家小姐的气度。”目光落到湘云身边,贾敏想了想,道:“虽然这府里来的世交,你大都认识。她们也体谅你到这府里玩,不好带太多的人使唤,但是釉玉她们身边都跟着好几个丫头,你身后只跟着个翠缕到底不成样子。明日就让我身边的初晴晚晴跟着服侍你好了。”
女眷社交的重头戏之一,自然是相看小姑娘。这次荣府宴客,这样的场合本就适合推介彼此家的女孩儿。原来每年荣国府这边宴客,迎春她们很少出来应酬。是因为这边府里唯一的嫡女元春已经入宫多年,下剩的迎春和探春,身为庶女,而且年纪幼小,不好出来应酬。待她们年纪渐长,荣养的贾母已经不怎么理会这些,何况到底嫡庶有别,迎春和探春两个庶女比不得嫡女,而且她还有个宝玉这个“凤凰蛋”需要看顾,这些些微小事哪里用得着她操心,交给她们的父母,由他们办理就是了。
但凡府中这样的大事邢夫人是插不上话的,其实就算有她说话的地方,以邢夫人的秉性也不会对迎春上心。至于王夫人,虽然她面上摆出一副慈爱的模样,可是也没有把迎春和探春放在心上,也不理会。凤姐,到底年轻,经的事少,不明白里面的弯弯绕绕,再者也不看重她俩,所以最后的结果是谁都不管。惜春并不算荣府的人,虽然是嫡女,但是荣府上下并不把她算在内。而对于来客来说,主人家不说,她们也不好意思提,何况不过庶女而已,也没什么好提的。
虽然婚事大事,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是也不能将女孩儿养在深闺人未识。彼此相看,探询,拟定人选,打听对方的脾气秉性,相互比较,……到最终确定,真心为女儿考虑的,至少也要一两年的功夫才能择定女婿的人选。有的人家,甚至在女孩儿十岁左右就开始考察,到了姑娘及笄的时候才定下。花了五六年甚至六七年择婿的也大有人在。考虑到这个时代婴儿的成活率,女孩儿的亲事不能定的太早,当然也不能定的太晚,因为太晚的话,好的都让人挑走了。所以十一二岁开始相看最为合适。当年贾母开始为贾敏择婿就是在这个年龄。
以黛玉的年龄,该开始考虑这个事情了,何况她上面还有个比她大两岁的姐姐。黛玉原本随着父母远离外任,京里的人家对其很是陌生。虽然回来这半年,也曾去过一些场合,但是到底比不得京里土生土长的令人熟悉。贾敏借贾家的宴会将黛玉介绍给众位世家旧交的女眷认识,知道缘由的贾母也不好阻拦。贾母虽有将黛玉配给宝玉的心思,但是贾敏就是不吐口。问急了,贾敏就将薛家拉出来作“挡箭牌”。贾母也知道王夫人并不属意黛玉,而且贾母和王夫人姑嫂两个,两看两生厌。所以贾母对于贾敏将黛玉推出去,虽然心有不满,觉得宝玉那么好的条件,贾敏不该挑挑拣拣。
有王夫人在那里拦着,又有薛家横在那边,贾母又不能一口敲定贾林两家联姻之事,所以贾母也没底气和贾敏置气。何况贾母对宝玉有信心,觉得贾敏在京里再也不会找到一个比宝玉更出色和黛玉相配的儿郎。等贾敏认识到了这一点儿,有回头求她这个母亲的时候。再者明日的宴请的都是贾家的世交,让她们认识一下黛玉也无妨。毕竟将来若是黛玉嫁给了宝玉,黛玉也是要和这些世交的女眷交际应酬往来的,早一点熟识有早一点的好处。
因此面对贾敏的安排,贾母并没有反对,只是皱了皱眉,道:“算了,你身边的人还是留在你身边好了,让我身边的琥珀和玻璃跟着云丫头。这些年云丫头在府里常来常往的,我身边的人都熟悉她,对她的喜好也有所了解。不比你身边的人,眼前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
“也是。”贾敏点点头,同意了贾母的安排。众人又围坐在一起闲话一阵,也就各自散开了。看着宝钗离去的袅袅背影,贾敏心中期待起明日的“大戏”起来。虽然从头到尾,贾母和贾敏都没有说让宝钗出去见客的话,可是贾敏相信,王夫人是不会落下她这个外甥女的,而薛家也不会放弃这个展现宝钗的机会。只是不知道明天能不能顺利的在宝钗身边看到香菱?
有了她前面教导几位姑娘“不可失了大家气度”的言语,又有后面给湘云增加使唤人的举动看,宝钗明日若是出席的话,总不会还孤零零的带着莺儿一个吧?文杏还小,而且作大丫头的话,带不出手。剩下的薛家就只有仆妇了,她一个姑娘家,总不能人前人后让嫁了人的媳妇伺候吧?如此一来,只有香菱跟着出来了。至于带薛姨妈的丫头,倒是能应对贾府请来的客人,可是贾家上下会怎么看她?使唤母亲的丫头充门面,打肿脸充胖子,宝钗可是还要在贾府住下去的呀!并且想着和贾家联姻的。
本来贾敏觉得在她的筹划下,只有七分把握宝钗会将香菱带在身边。毕竟在她的印象中,宝钗还是比较能应对难堪的,而且有不知道该说是“宠辱不惊”的风度,还是能“忍辱负重”的胸怀。不管是风度,还是胸怀,有它们的存在,宝钗只带一个莺儿一个人的可能性还是有的。不过有了贾母之前的几句话,她又增加了两分把握,剩下的那一分就看天意了。
如此挤兑宝钗,贾敏也是没办法的事。她想救香菱出来,可是却发现当初薛蟠抢香菱行为虽然行事鲁直,但是香菱进了薛家之后被看管的很严。除了薛家刚进贾府的时候,香菱露了一次面,之后,薛家就把她拘在屋里,根本不让她显在人眼前,轻易不允许她出梨香院的门。不仅如此,而且就算去梨香院,一般情况下也见不到她。至少贾敏带着三玉去梨香院回访的那次就没看见她。三玉去梨香院几次,也没看见她。薛家初进府之时,贾敏不在,有事出去了,回来后,跟着薛家来的仆妇已经被送到梨香院去了,所以由始至终,贾敏都没见过香菱,若非贾敏不用看人就能确定香菱就是甄英莲,在只风闻香菱之事的情况下,还真没把握让甄封氏母女团聚。
其实原本不用这么急的,本来贾敏想再等等的。只是年后和甄封氏相见,甄封氏又是好一阵哭诉,哭诉大年下,正是阖家团圆之时,她和她女儿却不能团聚,明知道女儿在哪,却只能按捺住思念之情,苦苦等待。哭的贾敏觉得好像拆散她们母女的罪魁祸首是她一般,心生歉疚。不仅仅因此,贾敏急着行事还因为她从薛姨妈口中得知一个消息。过了年后,薛姨妈想着挑个日子给香菱开脸,名正言顺的给薛蟠作屋里人。这个消息让贾敏不能再等了。大家小姐被拐卖成伺候人的丫头,若是日后口风严些,不泄露出去还无所谓。可是女孩子若是失了清白,在这个时代可是能要人命的大事。
贾敏怎么也没想到薛家会这么着急给香菱开脸。毕竟香菱现在年纪还小,还没长开。而且原来贾敏打听到的说法是,薛蟠虽然急色,但是薛姨妈和宝钗总担心香菱是被抢来的,心中怨恨。而且她不是府里出来的,不知道她心性,想着她年龄也不大,再等几年心性摸透了再说。没成想,到底薛姨妈没有别过薛蟠。不过也是,若是薛姨妈能扭的过他,薛蟠也不会被溺爱纵容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明天,成不成,就看明日一举了。以甄家和贾家的交情,出身甄家的顺慎郡王妃一直都是被贾家邀请的对象。只是碍于顺慎郡王在朝中的尴尬地位,顺慎郡王妃轻易不肯出门到人家做客。但是这次,甄封氏那边已经求得了顺慎郡王妃出面。所以“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端看明天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贾母不是不管三春,迎春和探春是庶出,在嫡庶有别的那个时代,贾母将她们养在身边,抬高她们的身份已经不错了。那个时代,本来是男尊女卑的,但是贾环混的还没迎春好。而且,有些事,是需要她们的父母操心的。贾母在贾家的地位看上去是最高的,但是还没到她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地步,她地位的尊崇和儿子儿媳的态度密切相连。打个比方,府里好吃好喝,如同供菩萨一般供着她,就像李纨一样,这种情况下,她还不能说儿子儿媳不孝顺,只是人家不听你的话罢了。所以对于宝玉的婚事,书中贾母哪怕属意黛玉,可是也不能拍板决定,不仅仅是婚姻大事需要父母做主,身为祖母只有建议权,没有决定权。更是因为她拍板之后,若是贾政和王夫人不听,那么她就等于真的将黛玉置之于没有退路的绝地了。
☆、第七七章 多事
荣国府请世交故旧吃年酒的日子到了。荣禧堂中花厅屏开鸾凤,褥设芙蓉,笙箫鼓乐之音,通衢越巷。因世交公侯女眷有诰命。贾母等皆是按品大妆迎接。大家厮见,先请至荣禧堂旁的侧厅,茶毕更衣,方出至荣禧堂花厅入席。大家谦逊半日,方才入座。
来客以顺慎郡王妃,锦乡侯诰命与临昌伯诰命地位最高,因此坐在上席。下面依序便是众公侯命妇。贾敏虽是贾家的女儿,但是到底已经出嫁,而且身上亦有二品诰命,所以坐在左边下手陪客。三玉跟着贾敏,在她下边。右边下手方是贾母主位。邢王两位夫人连同尤氏坐在贾母下首,凤姐并族中几个媳妇,两溜雁翅站在贾母身后侍立。三春、宝钗和湘云依次坐在下面。林之孝赖大家的带领众媳妇,都在花厅外间,伺候端茶上酒。周瑞家的带领几个丫鬟,在围屏后伺候呼唤。凡跟来的人,早又有人款待,别处去了。
花厅里欢声笑语,衣香鬓影,人头攒动。只是这样的场合,贾敏觉得,邢夫人未免太过活跃了,而王夫人则沉默寡言了些。贾母说王夫人笨嘴拙腮,不大说话。其实不然,和凤姐比口齿伶俐,王夫人自然是比不过,但是王夫人也不绝不是拙言之人,只是她不愿意向凤姐一样,对着贾母讨好卖乖罢了,所以在贾母眼中她就和木头似的。
不过今日宴请,来的都是贾府积年的世交,正该她这个主持荣府事物的当家太太出来交际应酬的时候,怎么她反而后退了一箭之地,让邢夫人抢在前面了呢。这可不符合王夫人的处事风格。若是她真知道让着大房,也不会把着管家权不放,压大房这么些年了。目光落在王夫人身上的衣饰上,贾敏了然。虽然王夫人一身打扮雍容富贵,可是到底是常服,在座的皆是一身诰命服饰,她这一身常服混在其中格外刺眼。
妇人诰命品级有从夫、从子两种说法,只是大多从夫的时候多。至少目前屋里这些命妇的诰命都是从夫的。从夫,则代表诰命品级跟丈夫官职品级有关。有世袭爵位的,其妻诰命直接跟着爵位走,不用皇家特殊封赠。其余官员的妻子诰命则是皇家加封,这代表并不是每个官员的妻子都能够得以诰封。否则就不会有“从子”这一说了。能得皇家封赠的,要么为官功绩超群,要么是深蒙帝宠。
贾政最初的官职来自于贾代善临终遗本引起皇上怜念,恩赏的一个六品主事职衔。磋磨了这么些年,官职才升了半级,升为从五品工部员外郎,其无能可见一斑,哪有什么功绩可言。至于简在帝心?若是得了皇帝的青眼,贾政哪能这么多年一直在五品六品上混?“从子”,有出息的贾珠早亡,宝玉还跟着孩子似的,整日在内帏里厮混,哪里指望的上。所以王夫人并没有诰命在身。
不管平日在府里,王夫人在邢夫人跟前怎么拿大,耀武扬威,但是出门做客或是这种场合下,她纵使再不情愿,也不得不低邢夫人一头。只能跟在邢夫人后面,不仅仅是邢夫人长嫂的身份,而是邢夫人身上有诰命在身。贾敏忽然明白了,为什么王夫人除了到几位至亲家走动,几乎不出门。因为这种情形,对于看不上邢夫人,在府里一直压邢夫人一头,唯我独尊的王夫人是非常难堪的。若非这是自家的筵席,王夫人不能不出面,否则只怕她宁愿推掉,也不愿意出席。
只是看着邢夫人奉承巴结众公侯命妇的嘴脸,贾敏心中不由得暗叹一声,实在是太难看了。邢夫人好歹也是二品诰命在身,在在座诸位中品级并不低,何至于露出那般谄媚讨好的嘴脸?真是丢脸。她摆出这副姿态,不仅无形中降低了自己的身份,而且也让人看低了她。邢夫人这副作态还不如王夫人有自知之明,远远地躲着,不上前找“难堪”呢。难道贾母看不上她,实在是上不得台面。
贾敏看的非常清楚,虽然在座的公侯命妇面对邢夫人面带微笑,不露半点其他情绪,可是言语不过都是敷衍搪塞之辞,根本是碍于到贾府做客,不得不理会邢夫人这个主人家。王夫人没有诰命,身份太低,看在祖辈的交情上,一干公侯命妇并不曾冷落她。可是在这个阶级地位分明的社会,公侯命妇们言语中不自觉的流露出一种“优越感”,那种居高临下的感觉让王夫人不自在,觉得不舒服。觉得被“低看”的她躲还来不及,哪里会凑上去说话。她这边态度不热络,人家又何拿着热脸去贴她的冷脸。所以最后和众公侯命妇应酬周旋的任务就落到了贾母的身上。
看着贾母和一干公侯命妇笑语晏晏,相谈甚欢。贾敏恍然大悟。贾母之所以祖宗的谱儿如此之大,不独是因为一个“孝”字。好吃,好喝,好穿……如同供菩萨一般将贾母供着,但是家中大小事务皆不得贾母插口,何尝不是孝?若是贾母不愿,可还有个“夫死从子”的说头呢。贾母在贾府地位如此尊崇,实在是府里少不得贾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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