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半卷舒帘
凤姐来到上房时,正赶上贾母拉着贾敏的手,老泪纵横,哽咽的埋怨道:“你个没良心的,可是嫁了人就成了人家的人,连自己老子娘都扔到脖子后头去了,这些年好容易才回来一趟,这才呆多久,你就又要搬走。你就这么不惦念我?可见我白疼你了,你知道你是林家的媳妇,要为林家考虑,可是你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怎么就不想想我?没良心的丫头,没良心的丫头……”贾母知道贾敏说的都在理,贾家搬家事成定局。说到底,姑娘嫁人了,就不是自家人了,贾母无奈,心里舍不得,嘴里埋怨几句,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掉。
听贾母这么说,贾敏知道她松口了,赶忙宽慰她:“母亲,就算我搬出去,我们娘俩想见面还是很容易的。我这次搬出去,又不像以前一样远离京城,只要想过来,出个门坐个车就过来了,还不是什么想时候过来就什么时候过来。回娘家方便的很。而且母亲若是愿意动弹,还可以到我家小住几日。日常出门也多了个去处,也算是一桩妙事。”
凤姐也跟着劝道:“可是呢,姑母这次搬走也不曾远离京城,难不成回了家就不见老太太了?姑父远在扬州,京里的宅子还不是由姑妈当家作主,等姑妈安顿好了,那个时候,老太太把她叫来,让她住多长时间就多长时间,有事再回去也不迟!”反正上头也没有长辈,丈夫又不在身边,府中贾敏最大,她想回娘家就回娘家,谁能拦着?
听凤姐言中有将林家当做贾敏办事的地点之意,贾母眼中含泪,指着凤姐,断断续续的道:“你个猴,就你会出馊主意!”凤姐毫不在意的甩甩帕子,道:“不管是馊主意还是好主意,只要管用就行。老祖宗,快别哭了,仔细哭多了,脑瓜仁疼。”说着将手中的帕子递了过去,贾母接了过来,拭去眼角的泪水,叮嘱凤姐:“你姑妈他们搬家是搬定了,已经把日子都定下了。你姑父不在京,几个孩子还小,你和琏儿也跟着帮帮忙,免得里里外外都由你姑妈一个人打理,别把她累出个好歹的来。”凤姐连忙称是。
王夫人收到消息后,就一直命人打探,而后知道贾敏一家搬家搬定了,想到碍眼的就要走了,脸上笑出了一朵花。端起一盏茶,喝了几口,想到一有闲暇就往西跨院跑,甚至在林家一消磨就是一整天,早上去了,晚上才回来,连午饭都在林家吃了的宝玉,微皱了一下眉头,吩咐一旁的周瑞家的:“林家要搬走的消息都给我瞒紧了,千万别让宝玉知道。”免得宝玉闹起来,林家搬不走。
周瑞家的答应着,并没有退出去,而是犹豫了一下,道:“只是,恐怕未必瞒得住,不说老太太那边,就是林家,宝二爷也是常去的。林家收拾东西,宝二爷看见了,哪有不问的,这一问,哪还有个不知道的?”王夫人皱了皱眉头,将手中的茶盏放在一边,捻动着手中的念珠,半晌才叹道:“罢了,能瞒一时就是一时吧。”离二月二林家搬家的日子还有几天,这几天她倒是想将宝玉拘在跟前,只是大正月的,本就是闲时候,又不比平常,又有好多忌讳,好多借口都不能用。何况贾母将宝玉看得紧,从不许他在外过夜。将宝玉支出去几天根本不可能,不要说贾母那关难过,她也不放心。
其实不仅王夫人担心,还有许多人跟着一并忧心,怕宝玉闹。谁知从知道林家要搬走,直到林家搬走,宝玉一直都安安静静的,让本来提心吊胆的众人松了一口气,特别是袭人。自黛玉来了之后,袭人发觉宝玉待黛玉别有不同。谁知道黛玉搬走,宝玉虽然也表现的恋恋不舍,却没闹,这实在是大违袭人所想,不过袭人对此很是欣喜,原本她以为宝玉对黛玉有些其他的想法,如今看来,好像是她多想了。其实袭人不知道,不是宝玉没闹,而是他闹了之后被镇压下来了。
那日,宝玉到林家,见林家上上下下忙忙碌碌的在收拾东西,搬箱子,好奇的拉住一个干活的小丫头,问道:“这是在忙什么?”那小丫头手里抱着又沉又贵重的一个玉石盆景,小心万分,生恐跌了去,被拉住之后,不耐烦的说了句“忙着搬家呗!”就赶紧走了。宝玉听了,急了,跑去找黛玉确认。找到明华轩后,只见三玉正指挥小丫头们将东西收好,打包,装箱。
宝玉见这般模样,哪里还需要确认,忍不住哭道:“明明在府里住的好好的,姊妹们在一块玩的也挺好,怎么想起搬走来了呢?……”带着小厮过来抬箱子的霁玉过来,见到宝玉哭哭啼啼的,赶紧把他拉到一边,道:“青天白日的,好好的你哭什么?纵使不舍我们搬走,也不必哭呀。我们搬走又不是再不来了。……”
“既然还来,那么干什么搬走?在家里一直住下去不可以吗?”虽然被霁玉说了,可是宝玉并没有止住眼泪,抽噎着反问道。霁玉哭笑不得的看着宝玉,明明两人中宝玉的年纪比较大,可是他怎么觉得他面前站着的是个孩子,耐心的解释道:“我们林家人在你们贾家一直住着算什么?自家在京里又不是没有房子。你让人家怎么看我们林家?”
宝玉径自道:“那你们搬你们的,让林二……大姐姐和林二妹妹她们留下。”他舍不得黛玉,不过只留黛玉一个人,似乎不大好,于是他将釉玉和漱玉也一并留下。
霁玉道:“这是什么话,什么叫我们搬我们的,大姐姐她们却留下,难道她们不是林家人不成?就算搬走,也没搬远,就在一个城里,大姐姐她们也可以时不时过府小住,和史大姑娘一样,你也可以过府来玩。……”宝玉低声嘟囔:“林二妹妹和云妹妹是不一样的。……”
声音虽然小,可是霁玉就站在宝玉身边,自然听了个清清楚楚,心里挺高兴。虽然从亲戚的角度上,黛玉和宝玉更亲,但是湘云和宝玉玩的时间更长,论理感情应该更好才是,但是宝玉却说黛玉和湘云是不一样的,言下之意就是黛玉更亲密。霁玉并没有因为宝玉这话怀疑到男女之思上去,他虽然瞧不上宝玉这么大了,还在内帏里厮混,但是他也看出宝玉在心性上不如他,为人处事还如同一个孩子一般,哪里会想到他在情/事上开窍却早。
“一样也好,不一样也罢。大姐姐她们是必会跟我们一起搬走的,林家又不是没有人,哪有搬家的时候将女儿丢在亲戚家中的,这种落人耻笑的行为也亏你说的出口?”霁玉数落着宝玉。
左也不行,右也不行,黛玉跟着搬走是搬定了。宝玉不是没想过去求贾母将人留下,虽然他心里知道成功的可能性不大,但是他还是想试试,于是蔫头耷拉脑的从林家的西跨院走出,奔向贾母的院子。路遇贾琏,贾琏见他这副恹恹的模样,拉住他询问情由,听宝玉说完之后,贾琏看了看宝玉要去的方向正是贾母的院子,笑道: “看你这副摸样,莫不是想要去求老太太去?若是打着这样的主意,我看你还是算了。老太太比你还舍不得姑妈搬走呢,若是能拦的下,老太太还不早拦下了?”
宝玉一想,果然是这个道理,沮丧的低下头。贾琏看不得他这个样子,一把将他拉走。经过贾琏的劝解,宝玉知道林家搬走是无法改变之事,闹也没用,虽然不舍,但是也安静下来了。正如霁玉所言,到底住在一个城里,想要见面也还是很容易的。
收拾打包,忙忙碌碌中就到了搬家的正日子。一早,贾敏起来,收拾利落,用过早饭就带着人去和贾母等人辞行。在贾母的泪眼中上轿,由贾琏护送回家。贾琏、清玉和霁玉打马在前,后面是贾敏和三玉的轿子,一行人慢悠悠的来到正阳大街的林宅。前一天就赶过来准备诸项事宜的管家林重带着三四个管事和小厮侯在门口迎接贾敏一干人。
过了门楼,绕过影壁,进了垂花门,到了内院,贾敏和三玉下了轿,进屋换过衣裳,再出来,清玉和霁玉早已经等在那里了。因林海不在,又不是新房乔迁,所以林家并不打算大祭,但是搬家一场,总归要祭拜一番。所以厨下还是早在准备了祭品。虽然没有三牲五鼎这样的大礼,可是祭品也很丰盛,一个猪头,另有八碟有讲究的荤素菜肴,外加南北鲜干果品十二盘。
林重见他们过来,命人抬过桌案,摆上早就准备好的祭品,霁玉打头,清玉其次,贾敏带着三玉在后面,焚香祭拜了一番。祭拜完毕,撤下桌案,清玉和霁玉到外院与贾琏会合,贾敏则带着三玉开始准备暖屋酒,调派仆妇,安排乐工,……随着前门响起的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以贾母为首的贾家人来了。林家这一支,除了一个远在扬州的林海,还有在外面跟着招待客人的清玉和霁玉,再无其他亲眷,贾家身为贾敏的娘家,自然要提前过来撑场面。
将贾母一干人等引进花厅,端上茶果,众人便说起话来。贾敏扫了一眼,没有看见宝玉,他是不可能不来的,既然没看见他,那么他已经是和贾赦、贾政、贾珍他们留在外院了。嗯,不管是谁的主意,没进内院就行。等贾敏招呼到尤氏跟前时,尤氏包含歉意的道:“今天是姑太太乔迁大喜,是个好日子,只是我家的蓉儿媳妇身子不大得劲,所以就没过来,蓉儿媳妇让我在这里替她给姑太太请罪,还请姑太太不要见怪。”
贾敏道:“有什么好见怪的。还请罪?都是自家亲戚,难道我还计较这个不成?正月里吃年酒的时候,我看她虽然出来了,因有粉盖着,看不出气色如何,但是看着瘦了不少,身上的衣裳都大了一圈,说话也中气不足。纵使病好了也是大损元气,应该好生养着才是,怎么又出来了?”
“嗐!”说起这个,尤氏就叹气,道:“她哪里大好了,不过是吃了冯紫英推荐的那位张先生开的药病势减缓,身体也有所好转,勉强能起身罢了。可是到底病了那么久,又被前面几个大夫耽误了,哪是那么快就大好的。本来年下我和蓉儿他父亲都免了她的礼,嘱咐她不用出门,静静养着就是。纵使亲戚们有话还有我呢,我会替她告诉。偏她好强,强挣扎着出来,到底累着了,偏她又不说,强自支撑着,若非今日实在是十分支持不住,她怎么也硬撑着过来。就因为不能过来,我走之前,她再三让我替她向姑太太致歉。她这个性子呀,真是不知道让人说什么才好。”
贾敏摇摇头道:“蓉儿媳妇这也‘用心太过’了,都是自家人,何必这么拘礼?她在病中,就算有什么不周到之处大家只有体谅她的,谁还和她计较这个?偏她不肯落人褒贬。可请大夫看过没?大夫怎么说?”
尤氏叹了口气道:“请大夫过府看过,只说是劳累了,叫多歇会儿,虽开了个方子,不过是益神补气的养身方子罢了,哪里中用?所以她仍是照着冯紫英家荐过来的那位先生临走时给开的方子吃药,待缓过气来,想必也就好了。……”贾敏对此不置可否,但也不想多说。
怕众人觉得枯坐无聊,贾敏将预先预备的几个女先儿叫了进来。大约巳时三刻起, 宾客们陆续到了。男客直接到前院由贾家男丁和清玉霁玉招待,女客们则往内院来了,贾敏起身跟贾母她们告罪失陪,让凤姐帮着支应,自己则去前头迎客。一时之间,花厅内笑语盈门,喧嚣繁富,众女眷济济一堂。
来客中既有勋贵,又有清流。贾敏团团招呼了一阵,瞧见和她相交莫逆的新任大理寺卿刘大人之妻柳氏坐在一边,忙过去说话。刘大人和林海是同年,又是至交,原任大理寺左少卿,后因顶头上司王大人乞骸骨而升任大理寺卿,柳夫人为人干脆爽利,自贾敏回京之后,过门拜访,两下里结识,分外投契,又有林海和刘大人的交情在,两人相处得极好。
柳氏扫了屋舍一眼,对贾敏道:“你手倒快,这宅子我家老爷从拜访上司,被王大人带过来时的第一次就相中了,想着买下来,只是王大人那个时候根本不卖,所以我家老爷退而求其次,买下了旁边的宅院。去年年底得知王大人要卖此宅院的时候,可把我家老爷欢喜坏了,等我家老爷上门问的时候,竟然已经被你家买下了,害得我家老爷空欢喜一场,到现在还跌足长叹,后悔慢了一步。”
贾敏笑笑,道:“你们家五进的大宅子还另带个园子,不像我们家,宅院狭小,又没园子,还买它做什么?”柳氏笑道:“你倒惯会睁眼说瞎话。你家宅院狭小?两个小四进的宅院拆了重建,怎么也建出一所七进的宅院来,再加上这个园子,你说说,我们两家到底谁家宅院狭小?我家五进的宅院,除了我们一家,还有老爷子和老太太,在外任的二弟一家将来回来也住在这里。你们家连同在扬州的那位,满府的主子才几个,住这么大的宅院。你说说,到底谁家屋舍拥挤?”
贾敏双手一摊,道:“这我也没法子。”跟着轻叹一口气,笑道:“宅子我家既然已经买到手了,是不可能卖给你的了。那么我赔你一个好邻居,好不好?”柳氏听了,笑啐道:“呸,你倒大言不惭,……”锦乡侯诰命走过来道:“原来你躲在这里,倒是让我一顿好找。”贾敏见锦乡侯诰命过来,忙将柳氏和她彼此介绍。
锦乡侯诰命矜持的向柳氏点了点头,转头对贾敏说道:“你可别在这里耽搁了,都这个时辰了,是不是该开席了?”贾敏笑着谢过锦乡侯的提醒,看向花厅门口,见门口侍立腰束红色锦绦带的丫头作了手势,贾敏点点头,又等了有一刻钟才招呼众仆妇引着众女眷出了花厅,往摆了饭的偏厅走去。明兰在宾客后头压阵,身旁的柳氏凑在她耳边低声问道:“你和花厅门口的丫头打什么哑谜?我看见你们府里的丫头都穿着一色的青色裙袄,只腰间束的锦绦带是不同颜色的,这又是什么说头?”
贾敏低声回道:“丫头的等级按照锦绦带的颜色来分。刚才和我做手势的那个,锦绦带的颜色是红色的,是一等里头的,除了负责花厅这边事物,还帮我留意偏厅那边的饭是否摆好。若是摆好了,就告诉我一声。那个手势就是还差一刻钟就摆好了饭了意思。”
此时偏厅已经摆好了饭桌,屋内摆设看上去简单朴实,家俱并没有像时下描金绘彩,但是用得都是好木头。古朴雅致,安详舒适中不露声色的透出富贵。林府的厨子都是贾敏精挑细选的,擅煮各地菜肴,拟定的菜单自然将这优势彻底展现。这次是林家在京中第一次亮相,所以每位厨娘都是全力以赴,使出十八般武艺,拿出看家本领。不管你是爱吃甜的,还是辣的,或者是咸的……桌上都有你喜欢的口味,所以众人吃得分外满意。
大家吃菜说笑的时候,京城三大戏班之一同喜班已经在厅前的八角亭上临时搭建的戏台上开弦起鼓,唱了起来。厅亭之间隔有一脉浅池碧水,并没有上冻,其间用两尺余宽的青石板铺了条五六步长的短桥,隔水听音,音色极好。锦乡侯诰命赞道:“这安排的极好。林夫人想得巧。”
贾敏笑道:“实在是谬赞了,这点子可不是我想的,我不过是依样画葫芦罢了。自进门到吃酒听戏,不管是丫鬟小厮,还是茶点菜色,里里外外全都是我的几个女儿预备的她们安排的。我不过在后面稍加提点罢了。”
众人进府后,见府里的丫鬟仆妇服装整齐,说话悄声细语,脚步轻巧安稳,进出有致,行为严整,都觉得贾敏能干,治家有方,因此认为贾敏筹办好这么一个宴会不在话下。只是不管怎么说,贾敏都做了这么多年的当家太太,办好一个筵席应该不在话下,对此众人并不曾引以为奇。但是听贾敏这么一说,竟然是家里的几位姑娘安排的,一时大为惊讶。今日来客大多都对贾敏的子女情况有所了解,就算一开始不知道,收到帖子来做客之前也会探询一番,因此知道林家的几位姑娘尚未及笄。旋即反应过来,众人立刻交口称赞起几位姑娘的能干,并顺便恭维一下贾敏教女有方。
锦乡侯诰命笑道:“原来我们受用了这么半天,全赖几位姑娘费心安排。既然如此,就将几位姑娘请出来,让我们见上一见,道声谢,可不能把功劳全都让你领了。”说完对贾敏俏皮的眨眨眼,似乎暗示贾敏,她已经看出了她推介三玉的用心,进而帮忙。
贾敏看出锦乡侯诰命使眼色的暗示意思,心中哭笑不得,刚才她真没有想给三玉扬名的意思,只不过实话实说罢了。事已至此,她也不好分辨,顺着锦乡侯诰命的意思将三玉请了过来。三玉过来,众人只觉得眼前一亮。只觉得三女如朦胧烟春里绚烂绽放的夜樱,清丽明艳,又如三月江南的河边才吐绿的嫩柳,四月新花,娇媚可爱。
只见釉玉生得娇艳秀雅,身姿曼妙,腰细身长,骨肉匀称,眉弯新月,肌凝瑞雪,脸衬朝霞,唇如菡萏。一颦一笑均是明艳照人。气度温厚端雅,颇有长姐风范。漱玉身材袅娜,娇小可爱。浅浅刘海儿下,明眸璀璨,流光溢彩。肌肤晶莹,直鼻樱唇,眉目间娇俏灵动,巧笑嫣然,甜美可人,堪称是颜若桃花。
黛玉身影若有晨光拢绕,犹似身在烟中雾里,周身笼罩着一层轻烟薄雾,似真似幻,极是轻盈秀逸,风致嫣然,莫可逼视。眉毛浓淡得宜,似两抹醉雨烟痕,又如水墨轻烟,雾霭隐隐。妙目含烟,眼波漾漾,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迤逦清艳,飘逸脱俗。礀容秀逸,婉约如月,犹如画上走下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但是身上的茜红滚边出风毛红梅花开的对襟丝棉褙子,头上的金钗珠翠,风姿绰约间,给她凭添了几分人间富贵气象。
模样生的一等一的好也就罢了,更难得是言行举止大是不凡。三人从进门来就目不斜视,脚轻抬,裙不动,鞋不露,端步行来,身子一点摇晃都没有。行礼时姿势优雅轻灵,由头及肩,从肩到腰,到膝盖,再到足尖,宛如一条水线流过一般,浑然天成,明显可以看出是请人教导过的。举手投足规矩严整,已经像是印在骨子里般的自然。待众人拉着三人说上几句话,黛玉也就罢了,釉玉和漱玉应对也很是得宜,仪态优雅,态度恭敬不失从容,谈吐明朗,语速不急不徐,也不磕绊,言之有物,礼数周到,落落大方。在座的哪怕知道两人庶女身份,目光中也忍不住流露出几分赞赏。
贾敏笑着指过去,道:“这三个丫头,大丫头负责仆役调度安排;二丫头负责厨事,筵席中的茶点小吃,各色菜肴都是她拟定的;三丫头则是各色器皿摆设。其中的杂七杂八的事她们三个若是能办了,就直接办了,不用回我。若是办不了,我在出面解决。有她们三个,我这次可是偷闲躲静了。”
听贾敏这么一说,在座的都对她侧目。像如何理家,宴客,和亲朋交际等等,这些为人处事之道全靠母亲言传身教。虽说世人要求,当家主母对庶子庶女视同己出,可是要是人人都能做到这一点,又何必特地作此要求。庶女大多被关在内宅等着嫁人,学些女工针线,好点的再学些读写,偶尔能够随着嫡母出门见客,那已经是最好的待遇了,很多庶女只有嫁人的那一刻才迈出家门。所以真正的高门大户是不会娶庶女作嫡媳的,因为和嫡女相比,无论是见识手段,能力气度都无法满足家族要求。
在贾敏说这次筵席全由她女儿安排之时,在座的皆以为是黛玉主持,顶多釉玉和漱玉在一旁打个下手。谁承想,竟然是一人领了一事。这种大宴,最容易露脸,也最锻炼人的事,就是仆从管理、饮食和器皿摆设这几样。贾敏竟然把这几样差事平均分派给三玉。作嫡母的,日常不轻视,不打压庶女,已经不错了,像贾敏这般没有任何偏颇,一视同仁般教导的,简直是奇葩。一时之间,不管信贾敏是真贤惠大度,还是不信,觉得她心里藏奸的都不住口的夸赞贾敏。
柳氏拿手肘轻轻碰了一下贾敏,低声问道:“你真把那两位当成你亲生的了?宫里请出来的嬷嬷一并教导不说,就连管家理事你也不藏私?”贾敏扫了一眼被众贵妇拉着说话的三玉,轻声道:“有什么好藏私的?我不教,将来出嫁之后,她们还不是要学的。早学晚学还不都是要学?再说,我这边一只羊也是放,两只羊也是赶,干脆一起放就是了,何必那么吝啬,我还能博个贤名。”
哼!柳氏轻哼了一声,道:“你倒是说得轻巧,可是那个贤名就是那么好来的,你看着她们两个难道心里就不别扭?若是早学晚学是一个样,那么京里那么多的庶女,为什么就没几个早学的?为什么有爵有名望之家,不肯给嫡子娶庶女为妻?”
不要说庶女,就连嫡女出嫁之后,也要跟在婆婆身边学习管家的一应事宜,毕竟各家情况不同,只不过因为嫡女在家学过,上手快罢了。做婆婆的对儿媳有耐心的少,嫡女学得快,相对挨的骂就少,可是庶女以前对此一无所知,哪那么容易就上手的,因此在学习中少不了受委屈。因为幼年教育的缺失,让她们眼界不高,见识狭隘,从而担当不起作为嫡媳的责任。贾敏当然知道这一点,但是她的情况不同。
林家的这几个孩子,除了霁玉在她接管了贾敏的身体后,在她肚子里呆了几个月,让她对他产生了母子情怀,余者,她视和黛玉无有不同。只是他们不知,从而显得黛玉和她更亲近似的。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黛玉待她亲近,她自然投桃报李,而贾敏又对黛玉原来悲苦的命运有几分怜爱,从而显得贾敏疼宠黛玉似的,但是实际上贾敏真正心疼的只有霁玉一个。也因此在她心里嫡庶并没有分的那么清楚,面上也是如此。相反,反而是几个庶出的孩子守着嫡庶之别。
只是这个原因,贾敏不能说出口,因此她道:“我心里别扭?早在有了姨娘的时候心里就别扭过了,难道她们还能因为我心里不舒服就不存在了不成?不过是庶女而已,又不是庶子。虽说庶女一副妆衾就打发了,可是既然大头的嫁妆钱都花了,又何必吝惜教养上花费的几个小钱?教好了庶女,我不仅博得个贤名,而且她们嫁得会更好。她们嫁得好,娘家这边也受裨益。只要忍下那点不舒服,这就是一举两得事。”
天下风俗,娶妻娶贤,越是高门大户,越是讲究出身教养。身为庶女,先天上出身已经输了一头,可是若是教养上再让人指摘,更找不到什么好人家了。只是女子的“德言容功”实在难以辨识,世人大多以女孩儿跟随何人长大为标准。根据这个标准,就可以做出这般结论:母亲贤名远播,其教养出来的女儿品性也差不到哪里去。
想明白此节,柳氏轻点着头,叹道:“你说的不错,其实这个道理最浅显不过,基本上每个人都能想得到。一个和嫡母亲近的庶女远比和嫡母疏远的庶女要好得多。只是想得到,和做得到是两码事。你这边,两个丫头的姨娘不在你跟前晃,给你添堵,你待她们好点倒也无所谓。若是有姨娘在你跟前闹腾,在她们跟前挑唆,我就不相信你还能这么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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