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半卷舒帘
见贾敏这么关心她,贾母乐得眉开眼笑,宛如一朵花,笑道:“既如此说,虽然我无事,但是也要住上几日再走,没的跟以前一样,呆不到半日就离开。”贾敏笑着上前搂着贾母的一只胳膊,笑道:“母亲怎么说,怎么是。直住到母亲腻歪我,厌烦我,开口撵我的时候,我再走,好不好?”虽然明知道贾敏后面的话是在哄她,但是贾敏摆出的这个态度让贾母很高兴,笑着点上贾敏的头道:“都多大人了,孩子都这么大了,还跟个小孩子似的撒娇,也怕人笑话。”
贾敏笑笑道:“不管我多大,我都是你的女儿,这女儿和母亲撒娇,有什么好笑话的。再说,谁愿意笑话就笑话去,我不在乎。”贾母搂着贾敏,摩挲着她的背部,笑得见牙不见眼,调侃道:“你个没脸皮的东西,就会撒娇。”贾敏偎依在贾母的怀里,轻轻阖上双眼,享受着母女温情,一言不发。原本贾敏他们第一次上京在贾府的住处,被拆掉,扩进了大观园中,所以这次贾敏过来,晚上她和贾母一处安寝,三玉原本在贾母的院子里有房间,清玉和霁玉则住到原本宝玉为了和秦钟一起读夜书而收拾出来,最后却闲置的外书房。
贾敏一家刚到贾家,可巧就赶上说是明日东府唱戏摆酒,因此东府派人请他们一家过去看戏、放花灯。打发走了东府过来传话的丫头,贾敏派人告诉几个孩子,心中暗自叹气。贾珍一年之中,至少有一半的日子听戏摆酒,厨房里天天宰猪割羊,屠鹅杀鸭,山珍海味的烹上来。穷奢极侈,单这排场费用,一年就不知道花用多少。荣国府这边则由贾母带头,也差不多如此,真真是只见安富尊荣,不见运筹谋画者。
贾敏是不喜欢听戏的,所以就没过去。由清玉和霁玉陪同釉玉她们三个过去看戏,叮嘱再三,三玉由丫鬟婆子环绕过府,才放下心来。陪贾母说了半日的话,贾母休息后,贾敏跑到黛玉房中,随便歪在屋中的罗汉榻上。霁玉气色更变,身边不带一人找了过来。进来之后,霁玉将屋子里伺候的人打发了出去,颤声道:“母亲,你派人赶快去东府将大姐姐、二姐姐和三妹妹叫回来。往后,往后……绝对不允许大姐姐她们往宁国府去,没的被带坏了名声。”
贾敏于酣睡中被人叫醒,脑子还处于一片浆糊之中,大脑反应迟钝,一时没反应过来,顺着霁玉的言语,神色诧异的问道:“这话从何说起?不是去东府看戏去了吗?好好的怎么看戏还看出故事来了?……”话说到一半,戈然而止,已经清醒过来的贾敏立刻醒悟过来,难不成霁玉在东府那边听到什么不好的话不成?
东府虽然出了贾珍和秦可卿的乱伦事件,但是随着秦可卿的死,原本对此议论纷纷的两府下人已经不怎么提起了。随后元春封妃,回家省亲这样的大事更是转移了府里下人的注意力,他们更热衷于议论这一新话题,“扒灰”事件这一话题被放到了一边。贾珍先是心伤秦可卿之死,而后是忙着省亲大事,所以无暇纵欲,因此东府里难得一片清明。正是知道这一点,所以不太愿意三玉和东府有太多接触的贾敏,这才松口让三玉过府去看戏。但是就这么着,贾敏也没放松警惕,叮嘱她们紧跟着邢夫人,身边的丫鬟婆子也都要跟好。
霁玉见贾敏动问,只好将他在东府的所见说了出来。原来霁玉因为和席上贾珍、薛蟠之流没有共同语言,所以听了一会儿戏觉得没什么意思,只略坐了坐,就起身走了出来。只是内院不便去,外院好像没有适合躲清净的地方,霁玉想了想,叫来一名小厮问清宁国府书房的位置,决定到书房里找几本书看看。
宁国府的书房在前院最靠近内院的一个偏僻角落里,里面的书极多,书架上都堆的满满的。但是贾珍和贾蓉夫父子两个都是不读书的,这书房纯粹是一个摆设。这里由一个姓马的婆子领着差使,每天带人打扫除尘,是宁国府最寥无人寂的去处,除了这姓马的婆子,平时根本就没人过来,最是清净不过。
霁玉来到书房,不见当差的人,想是躲在哪里偷懒去了,他忍不住为府里的规矩松散而摇头。翻阅书架上的书之时,本来霁玉以为宁国府里没有读书之人,书房里的书不过是附庸风雅,充门面的罢了。但是他没想到在书架上还真找到几本值得一看的书,从书上的眉批从而得知乃是贾敬所写,霁玉这才想起,原来宁国府还出过一名进士,只是后来出家为道了。可喜无人来打扰,看到入神之处,霁玉干脆靠着书架席地而坐,书卷在他头顶上,方便他取阅读。
正在霁玉看完一本,想换一本的时候,耳边传来脚步声,听着不止一人。从说话声中,霁玉听出是贾蓉和贾蔷两人。只听贾蓉道:“可恨一窝子的奴才嚼烂了舌头,让你不得已搬了出去。……好兄弟,自从你搬出府去,来的就少了。我可想死你了。”然后是怪声音,衣襟悉悉嗦嗦的。霁玉从书架的缝隙望过去,只见贾蓉伸手拉贾蔷,被贾蔷一甩袖子甩开了,那袖子甩得还带响的。贾蓉正涎着脸笑着往前靠,贾蔷的脸像是气得发红。贾蓉越发往上凑了来,直把贾蔷逼到了墙边,还往前靠。贾蓉压着贾蔷,两人直贴着,贾蔷挣扎着将贾蓉推开。
被推开的贾蓉恼了,冷笑道:“呵呵,听说你勾搭上了这次娘娘省亲采买回来的一个小戏子,我原不相信,看来果真如此了。”贾蔷道:“什么戏子不戏子的,你有什么好恼的?当初你娶了媳妇,我都没恼,你现在吃哪门的飞醋?”贾蓉撇撇嘴道:“你说秦可卿那个□?哼,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哪是给我娶的媳妇,那是我老爹的‘心头肉’,因为心疼她,觉得让她做妾,给我这个后娘立规矩,委屈了她,才让我娶她过门。她也不是个好东西,过门没多久,就和我爹勾搭上了,之后,更是想给我爹守身,每回我和她亲热,她都推三阻四的,若不是碍于名义上她还是我媳妇,恐怕连身都不让我沾。……”
“……呸!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还当自己瞒得严严实实,一丝不漏呢,在人前还摆出一副良家妇女的模样。……打量我是个傻子呢,什么都不知道,小爷只是不稀的和她计较罢了。她有什么好,也就脸盘子好点罢了,那一身皮肉还赶不上春花院里的锦翠呢,更别说那个浪样,差的更远了,也就我爹将她当作宝,捧在手心里罢了。……竟然三言两语就能想着把我糊弄过去,还说要和我好好过日子,也不想想,小爷会稀罕她这个不要脸的贱货?让小爷几句话给骂了回去,结果也不知道她脑子里哪根弦不对,竟然上吊死了。……她这一死,挺好,让小爷混了个五品龙禁尉,若不是沾她的光,我那个老子对我可从来没这么大方过。”
霁玉心惊贾蓉言语中透露出的信息,呆住了,凝神细听下去,贾蔷和贾蓉絮叨很多,除了贾蓉要续娶了,再没有什么正经的言语,但是就他所听到的就够了。对于贾蓉和贾蔷吸吸咂咂的,弄出的奇奇怪怪的声音,霁玉听得面红耳赤,心中暗骂两人无耻。等贾蓉和贾蔷折腾完了,离开之后,霁玉站起身,将书放回架上,也顾不得回到席上和诸位打招呼,忙忙的回荣国府,找贾敏。
贾敏听完霁玉所言,叹了一口气,在霁玉的催促下,正要打发人将三玉叫回来时,守在门外的初晴回到“太太,大爷过来了。”贾敏和霁玉赶紧住口,只听一路靴子响,清玉从外面进来。清玉有些意此时在贾敏房里见到霁玉,没想到他也回来了,眼中露出惊讶之色,给贾敏请过安,站在一边一言不发。贾敏见清玉似乎有话要说,给霁玉使了个眼色,让他出去。
等霁玉出去后,清玉神色凝重,对贾敏深深施了一礼道:“母亲,清玉请母亲将大妹妹她们从东府叫回来,若是有可能,还请母亲带着大妹妹她们离了这府里的好,最好以后也不要让大妹妹她们过来了。女儿家名誉最重,若有什么风言风语就可要了命的,几位妹妹冰清雪洁,不能让人污了去。”贾敏见到清玉施此大礼,还当出了什么大事,没想到他所说的竟然和霁玉差不多一样的意思。
只是霁玉偷听到了贾蓉和贾蔷的谈话,从而得悉东府的不堪,因此才有此说,难道清玉过去之后也听说或者遇见了什么不成?如果是这样,那可真是巧了。事情还真这么巧。霁玉在书房里遇见了贾蓉和贾蔷这对假鸳鸯,清玉和宝玉在一起,则撞飞了一对“野鸳鸯”。清玉在席上遇见薛蟠,由于贾母寿日之事,所以他觉得很不自在,托辞离席,遇见了因为不喜欢热闹戏,见繁华热闹到如此不堪的田地,出来闲走的宝玉。
偏宝玉发了痴性,说是“东府这里素日有个小书房,内曾挂着一轴美人,极画的得神。今日这般热闹,想那里自然无人,那美人也自然是寂寞的,须得我去望慰他一回。”。于是清玉就被宝玉拉了过来,没想到正碰到宝玉身边的茗烟按着一个女孩子,干那见不得人的事情。清玉只见宝玉大叫着踹门进去,只后,让那女孩跑了不说,还在那大叫什么“别怕我不告诉人的”言语,让清玉对宝玉的行为叹为观止。
青天白日里,做下人的明张目胆的宣/淫。这要是传出去,府里的名声还要不要了?做下人的都这样了,府里的主子还能得什么好话?茗烟可是宝玉身边的第一得用小幺,偏偏宝玉这么大年纪的年轻公子又整日在内帏厮混,府里又有几个年纪相当的姑娘,自然编排出什么好话来?釉玉她们若是总过府走动,将来免不了受其拖累,名誉受损。
听清玉讲明缘由,贾敏无奈的叹口气,道:“罢了,这事我知道了。你先去下去吧。釉玉她们那,我这就派人去将她们接回来。只是一时半会我们不好马上回家。我们才刚来,来的时候都说了要在府上住上几日再走,总得再住一两天才好开口。……以后我不会让釉玉她们几个再来了。”靠在靠枕,倚在榻上,贾敏长叹了口气。这贾府真是腐朽不堪了,里面已经烂透了。只是,有些事,说说容易,却并不容易办到。好吧,马上就要出孝了,等出了林海的孝,就马上给几个孩子议亲。
在这个世界呆的时间越长,越了解这个社会的行为规则,贾敏越想骂人。在这个以儒家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封建纲常为统治思想的社会,贾敏虽然嫁到林家,按道理说“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已经不算贾家的人了,但是出嫁女不敬娘家亲长,一样会被扣上个“忤逆不孝”之名。不管贾母对贾敏作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只有她不认贾敏这个女儿的,没有贾敏不认贾母的道理。
在这个社会,讲究“天下无不是父母”,做父母的对待子女可以买卖责打,世人皆视为平常。可是若是作儿女的若是被冠上“不孝”的罪名,顶着这么个名声,这一家子就不要在主流社会上混了。而且“一人做事一人当”并不是这个社会通行的行为准则,相反,连坐才是王道。一个人犯了事,一家子都跟着受牵连不算,这一家的社会关系——亲戚们也会受到波及。
按照宗法规矩,同姓是家人或者族人,不是亲戚,母族才是正经八百的贵亲。父族、母族、妻族是这个时代最亲的亲戚,但凡犯事,若是有所牵涉,最先波及受影响的就是这三族,然后再论严重程度分为五族、七族、九族,或者十族。是的,贾敏是知道贾家的结局的,自然不想让自家和贾家绑在一起,免得将来受贾家的拖累。可是哪是那么容易撕掳开的。只要贾母还在世上一天,贾敏这边都不能断了和贾家的联系。王夫人也正是看透了这一点,又自恃身后有娘娘撑腰,贾母也耐她不得,所以才屡屡找贾敏的麻烦。
不说贾敏在那愤恨古代的社会制度。单说茗烟被宝玉撞破他和小丫头的云雨之事,担心宝玉想多了,将事情记在心里,把那个丫头指给他。茗烟虽然和卍儿只是露水的情分,他可不惜得要宁国府里出来的丫鬟做媳妇,因此就想着转移宝玉的注意力,将这事给混过去。于是就撺掇宝玉去城外逛去。
宝玉虽然心喜,但是总算还有一分理智,知道轻重,担心街上人杂,不敢乱走。茗烟知道袭人被家里接去吃年茶,因袭人平常小恩小惠的没少笼络茗烟,茗烟念着袭人之情,就劝宝玉去她家。让宝玉去看袭人,可是给袭人长了脸面。茗烟这边不仅报答袭人素日对他的照顾,而且还讨得了宝玉的欢心,更平了此时尴尬,就此抹过此事,一举三得。因此说服了宝玉之后,主仆两人悄悄牵了马,从后门去了。
宝玉到袭人家,不仅是给袭人长脸,而且还打破了袭人和母亲兄长的僵持。原本袭人母亲和兄长接她出来,是想和她商量赎身一事。奈何已经和宝玉有了首尾,自恃是宝玉的人了,一心想着以后怎么争荣夸耀的袭人怎么肯出来嫁个平头百姓,哭闹着,“至死也不回来”,坚执不肯出来。宝玉到了袭人家,袭人处处表现她和宝玉不同寻常的亲密,并将宝玉的玉摘下来给来家中的几位姊妹炫耀。……
等袭人晚间回到府中之后,又借着和宝玉闲话之际,由宝玉到她家中看到的那个穿红的表妹,引出“赎身”之说,从而称心如意地辖制了宝玉一番,和宝玉“约法三章”才罢。本来袭人见宝玉如此作为,显见她在宝玉心里地位非同一般,心畅神快之际却被宝玉的“八人轿”之说败了兴致。袭人闭眼睡觉,不肯再说话。次日觉得身子不好,请医就诊,开方煎药,将宝玉圈在身边大半日,午后,宝玉才有暇,有心出门闲逛。
去了黛玉处,未进屋,宝玉就听见房内笑声,屋里除了釉玉三姐妹,原来是李纨、凤姐、宝钗还有迎春三姐妹都在这里。一见他进来,李纨笑道:“正说满屋子的人就缺你了,你就过来了。”宝玉笑道:“这般齐全,谁下帖子请的?”凤姐笑着对黛玉道:“昨日你去看大姐儿,离开之时,我们大姐那个恋恋不舍,让我这个当娘的都吃醋,今儿一睁开眼,大姐儿就念叨着林二姑姑,看在我家大姐儿这么念着你的份上,你可要多去看看她。”
其实将大姐儿带到黛玉这里玩也不是不可以,只是黛玉去看大姐儿,见到凤姐没有涂脂抹粉的模样吓一跳,只见凤姐容颜憔悴,脸黄黄的,眼珠儿枯涩,满脸疲惫。原来凤姐自恃强壮,费心太过,整日忙碌不已,不知保养,以致身子渐渐亏损,病根渐成。黛玉看不过去,提醒凤姐,让她不要过于操劳,免得坏了身子。在凤姐的抱怨声中,说她何尝不想歇歇,但是没办法,事物冗杂,忙得不得闲。所以黛玉就将贾敏教授的管家之法稍微提了那么一嘴。
不说贾敏住在贾家的时候每日里优哉优哉,单说她搬走以后,竟然能够将家里的事扔下回来住娘家,这是凤姐看在眼里的。虽然林家主子少,但是林家也是大家,世交故旧,亲朋好友,……府里上上下下也有好多事需要打理。再说,东府里主子比林家还少,尤氏也没贾敏这么闲。因此她就想着取取经。不得不说,上次贾琏和平儿的劝告还是有点用处的,不然凤姐一向自认聪明能干,哪里肯向贾敏学习。只是正是因为凤姐在他人的眼中是能干的,所以她不想让人家知道她向黛玉请教一事,从而以大姐儿为借口,遮掩黛玉去她房里的真正目的。
听话听音,黛玉又怎么会听不出凤姐的真实意图,不过凤姐既然不明说,黛玉自然也不会当众点破。因此笑道:“你们听听:琏二嫂子多会使唤人,连杯茶都没有,就哄我做白工,真真好算计。”言语中戏谑凤姐既然打算向她请教,她怎么也算她半个师傅,就算没束脩和谢礼,凤姐怎么也该敬杯茶给她,谢谢她这个师傅的指教。凤姐笑道:“不过一杯茶嘛,这是小事,好办。只是你吃了我们家的茶,可是要给我们家作媳妇儿?”从拜师敬茶转换到以茶论婚的习俗上去了。
众人闻言都大笑起来。宝玉听了,心中一动,脸露傻笑,微微低下头去。黛玉涨红了脸,回过头去,一声儿不言语。宝钗将宝玉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不是滋味,笑道:“琏二嫂子真是好诙谐,林二妹妹素日里也是伶牙俐齿的了,没想到遇到琏二嫂子也只能甘拜下风。”着重点落在了凤姐的口齿上。黛玉啐了一口,道:“什么诙谐?不过是贫嘴贱舌的讨人厌罢了!”哪里是说不过,只是因为涉及到婚嫁之事,虽是玩笑,但也不是女孩当着众人可以大房谈及的,自然只有避让了。
凤姐却不依不饶起来,将站在一旁的宝玉拉过来,往黛玉身边一推。宝玉一个不防,撞上黛玉,赶忙分开,后退,站在一边傻笑。凤姐如同蹦豆一般,道:“你给我们家做了媳妇,还亏负你么?你瞧瞧门第儿配不上?根基儿配不上?还是人物儿配不上?或者家私儿配不上?哪一点儿玷辱你?”虽然公帐上没钱,二房分家也分不到多少财产,但是王夫人的私房丰厚的很,将来这些差不多都是留给宝玉的。
贾琏和平儿劝她的话,凤姐听进去了。她虽然觉得王夫人不会将宝钗聘给宝玉,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前头已经说过,宝钗除了出身这个缺陷,其他的条件都是上上之选。薛家刚来贾家时,虽然有王夫人抬高宝钗,下人们被薛家的财帛收买,从而传出宝钗府中人虽不及之赞誉,但是若不是宝钗会做人,知进退,也达不到那么大的效果。宝钗现在就在家中当家理事,若是她真的嫁给宝玉,和王夫人联手,将来必是凤姐的“劲敌”。
当然,宝钗要想坐上宝二奶奶的位子,除了王夫人答应之外,还得攻克贾母这道难关。而贾母显然属意于把黛玉许给宝玉。相比宝钗,凤姐更愿意黛玉嫁给宝玉,一是因为黛玉没有宝钗那么有心机,比较直白。凤姐能揣摩出黛玉想什么,却看不透宝钗的心思。二是因为王夫人不喜欢黛玉,黛玉嫁进来,婆媳不和,黛玉得不到王夫人的支持。而且黛玉性子疏懒,不喜俗事,也未必愿意和她相争。所以凤姐这会就开玩笑似的将这话讲了出来,她列出的那一系列条件其实是给宝钗听的。
贾敏从外面过来,正好听到凤姐这话,迈步进屋,笑道:“还别说,若是真的话,还真不般配。人物上倒是没差,只是‘高门嫁女,低门娶妇。’虽然嬛姐的父亲没了,但是她到底是林家的嫡长女,家里两个兄弟,都还算争气,一个已经是举人了,一个身上有五品的爵位,他们还年轻,将来前途怎么也不会弱于现在。何况嬛姐还有荣国府一脉的外家,再说,我家老爷过世后被追封为太保,画像还入了功业阁,林家门第最是清贵不过。若是琏儿年纪小上几岁,恐怕这会子琏二奶奶就换人作了。……况且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未经二哥和二嫂子的允许,就连老太太都做不得主,凤丫头你在这里操什么闲心?何况,我家嬛姐的婚事怎么也该我这个做母亲的拿主意,哪里是你一个外姓嫂子随便乱配的?……就算是说笑,也不能拿这个开玩笑。女孩儿家的声名体面何等要紧,这没影儿的事情传出话儿来,若是叫人知道了,宝玉倒是不妨事,可是我家嬛姐一辈子都完了。凤丫头你也是从姑娘那会作过来的,怎么这点子事都不懂?还用我来说!”
一席话说下来,凤姐连带着李纨等人全都若有所思。宝钗更是心有所感,原本她一直将黛玉当作竞争对手,如今经贾敏这么一说,宝钗才恍然想起,虽说荣国府是国公府,但是贾政并不承爵呀,他不过是从五品的官。林家,林海在世的时候是二品大员,虽然死了,但是虎死雄威在,而且两个兄弟好学上进,一个已经是举人,纵使不再往上考,也可以出仕做官了。亲兄弟身上更是有了五品的爵位。还有显赫的荣国府作外家。
而宝玉,论根基,倒也配的过,人品才貌也不差,只是这门第身份上,就不太般配了。他再尊贵,也不过是从五品员外郎的嫡次子,虚挂着国舅名儿,上有大房贾琏袭爵,又有贾兰这个嫡长孙承继二房。宝玉虽然聪明灵秀,但是却是个顽劣淘气不肯读书的,至今前途未明。林黛玉这么好的条件,就是做王妃,做娘娘都使得,又不是无依无靠的,哪有低嫁的道理?
宝玉被贾敏的一席话说得都傻了,站在那里呆呆的不动,探春和他说话他都没听见。忽听宝玉房中一片声吵嚷起来。众人侧耳听了一听,凤姐先笑了起来,道:这是你妈妈和袭人叫唤呢。那袭人待他也罢了,你妈妈再要认真排揎他,可见老背晦了。”宝玉听了,忙欲赶了过去,被探春一把拉住,道:“二哥哥,你过去别和李嬷嬷吵才是,她老糊涂了,但是到底是你的奶嬷嬷,总是要让她一步才是。”宝玉点点头,跑了出去,探春和宝钗在后面也跟了过去。
只是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那边的吵嚷的声音越发的大了,李纨推了推凤姐,道:“你快过去吧,李嬷嬷惯会倚老卖老,宝玉哪里辖制的住她?她是宝玉的乳母,三丫头和宝姑娘还是个姑娘,也不好深说,只有劝的份,但是李嬷嬷那个人哪里是肯听劝的,只怕越劝越来劲,只有你出马,才能弹压的住她。”凤姐想想也是,赶忙起身过去了。见凤姐为宝玉去收拾烂摊子,贾敏摇摇头,叹道:“这么大个人了,连个身边的嬷嬷都约束不住,怎生是好?”
迎春细声细气的帮着宝玉说话:“姑妈,这也怨不得宝玉。这李嬷嬷是宝玉的妈妈,只有她说宝玉的,没有宝玉说她的。”贾敏看了迎春一眼,笑道:“这话可是糊涂。她虽是宝玉的乳母,因为奶过他,原比别人有些体面,但是到底是奴才。她是奴,宝玉是主,哪有做主子的说不得奴才的?我这还是第一次听说,真是好笑。这些乳嬷嬷论地位,连府里的姨娘都不如,你满眼看看,府里生养过的姨娘可不可以说她们生下的孩子?那还是她们的亲骨头呢,他们纵有不好,也是主子,自有教导他们的人,与生养他们的姨娘有什么相干?何况一个外八路的乳嬷嬷?你把她抬举那么高,也不怕她奴大欺主,到时欺负到你头上来?”想起书中迎春被身边的乳母欺负的将她的累丝攒珠金凤偷出当了,她都不敢动问,那般懦弱的样子,希望今天她的话能够对她所有触动。
李纨则是在一旁低头不语。原本对谁做宝二奶奶,李纨并不在意,反正她的日子就这样了,守着贾兰过自己的小日子要紧。但是今天被凤姐和贾敏这么一说,李纨觉得若是宝钗作了宝玉的媳妇,虽然出身低,但是宝钗乃是王夫人的亲外甥女,亲上加亲,本来王夫人就不待见她,连带的对贾兰也淡淡的,若是宝钗进门,哪还有她和贾兰的容身之地?
但是若是娶的是黛玉,虽然王夫人不待见她,但是架不住黛玉出身高,而且家里有得力的兄弟作依靠,王夫人纵使不待见黛玉,也未必能够拿她怎么样,何况还有贾母站在她身后,这样一个出身得兄弟媳妇,会把她这个寡嫂放在眼里吗?于是李纨纠结了,觉得不管是宝钗还是黛玉,宝玉哪一个都别娶,还是在外面娶一个和二房门第相当,与贾家又没有瓜葛的妻子对她最有利。
只是这事又不是她说的算的,身为一个寡妇,又是嫂子,在宝玉娶妻的问题上,根本没有她说话的余地。因此李纨更加盼着贾兰赶快长大,有了出息,能给她撑腰才好。原本李纨想让清玉和霁玉指点贾兰读书的想法因为一直没找到机会和贾母提,让她和贾敏说。此刻李纨也顾不得了,直接想贾敏开口请求。贾敏想了想,点头答应。李纨见贾敏应允,乐开了花,马上就起身去找贾兰,让他过来,和清玉霁玉学习。
宝钗从宝玉房中出来,直接回家,将贾敏的话和薛姨妈说了,道:“母亲,姨娘推三阻四的至今不肯给母亲一个准话,原来我们身在局中,看不清楚,傻傻的让姨娘勾着走,如今既然知道了,我们家虽然是商家,但是到底不同一般的商户,以女儿的条件,在京中找一个类似于宝玉这样条件的上进子弟还不算太难,甚至更好一点的也不是没有可能,我们又何必巴着宝玉不放?……”
宝钗喜欢宝玉吗?喜欢,宝玉品貌出众,待女孩又温柔体贴,宝钗又怎么会不动心?但是她喜欢的是宝玉是正经的国公府出身,世家子弟,将来前程无限,而不是只是个从五品小官的嫡次子。若不是宝玉出身够高,够好,能够帮衬到薛家,秦钟、柳湘莲、蒋玉菡、……这些人论品貌和待人都不比宝玉差什么,外面比宝玉出色的也不是没有,她又何必在宝玉这棵树上吊死?
“快住嘴!”薛姨妈打断宝钗,道:“胡说什么。有国公府的牌子在,就在宝玉不喜读书,将来也少不了官做,何况还有娘娘呢。你舅舅一样不读书,现下已经做到九省统制这样的高官了。你姨夫官职虽然不高,但是这府里当家作主的却不是承爵的大房。老太太偏心你姨娘这一房,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是碍于国家法度,承爵的事她做不了主,这才把爵位让大房袭了,但是就算袭了爵又怎么样呢?还不是住在偏院,当不得家,做不得主?如今宫里的娘娘,那可是宝玉的嫡亲兄弟,能让宝玉吃了亏了?将来这爵位如何,由谁承袭,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王夫人一开始接掌府中管家大权的时候,只是想着从公中多捞点私房,也省的将来分集的时候,二房因为财产分的不多,银钱吃紧。随着她在府的大权稳固,威势越来越重,看着贾赦整日花天酒地,越发的不得贾母的待见,二房在府中地位越来越高,王夫人心里不由得起了将爵位夺过来的念头。只是这事她知道并不容易,所以只能想想罢了。但是元春封妃,让王夫人看到愿望实现的希望。
虽然王夫人并没有把这个心思向任何人透露,但是在和薛姨妈说话的时候,言语不谨慎,不免露出一星半点,薛姨妈也是个乖觉的,从王夫人的口风中愣是觉察到了王夫人心底的心思。若是宝玉袭了爵,还有个嫡亲姐姐在宫里做娘娘,他又是这般人品才貌,这样的出身,这样的门第,……纵使薛家乃是官宦人家,这样的女婿也难寻。若不趁着现在一切尚未落定之前紧紧抓住,将来薛家拿什么攀上人家?
宝钗听薛姨妈话里露出的意思,眼睛一亮,道:“难道这爵位还能落到二房,被宝玉袭了去不成?”薛姨妈探头往门外看看,见莺儿守在门口,压低了声音道:“这哥哥的爵位让弟弟袭了的又不是没有?现在的平原侯就是因为兄长无德,被皇上夺了爵位给了他。老太太原本就偏心你姨娘这一房,宫里的娘娘可是从你姨娘的肚子里爬出去的,她入宫前最疼的就是宝玉,入宫后还常常托人带话出来,提及宝玉。大房的父子两个不成器,与你姨夫他们一比,根本提不起来。内有老太太,外有娘娘,大房那边又是那么个样子,这爵位怎么就不能落在宝玉身上呢?”
从头到尾,母女两人谈话都将贾兰这个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嫡长孙给排出在外。宝钗听了,低头想一想,若是真如薛姨妈所说,宝玉这边那是必须得争的。薛姨妈笑笑道:“原听你姨娘说她家的这位四姑太太最是精明伶俐,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不过也是,若非你姨娘露了口风,我也不会想到你姨娘心里竟然会有这么大的盘算。四姑太太和你姨娘不和,你姨自然不会把这话向她提起,所以让我们捡了个便宜,不然你和林丫头有的争了。虽然你姨娘很是看不上林丫头的样子,但是她得老太太的青眼,家里也不差什么。听说这位四姑太太在家的时候和你姨夫兄妹之间感情也很是要好,若是真论起婚事来,你姨夫未必会站在你姨母这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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